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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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位是一个还在读初中的小女孩,小提琴拉的很好,长得也好看。他问她,想不想去死啊,可她只会哭着摇头,喊着“我要回家”。
听到这话的那一刻,书念全身的血液像是被冰住了。
拉小提琴的初中小女孩。
尽管过了那么多年,书念仍旧印象深刻。
脑海里第一个冒起来的名字,依然是“陈香”。
曾元学的表情有些遗憾:“她说不想死,只会一直哭,可闹腾了。我想着她不是喜欢拉小提琴吗?就拿刀,切了她一根手指头下来。”
闻言,书念的眼眶立刻红了,嘴唇颤抖着。
“还没切第二根呢。”曾元学好笑般地说,“就哭着求我把她杀了。”
在过去几天,被他折磨的时候,书念也从未像此刻这么愤怒过。她咬着牙,眼睛红的快要滴血,完全不能理解他这样的行为。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只是个孩子。”
离了父母都不能独立生活的孩子。
还应该受到社会的保护,应该顺着自己的人生轨迹活着,应该会在未来,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我做什么了吗?”曾元学歪着头,不懂她的愤怒和仇恨从何而来,“我没说要杀她啊,她自己让我杀她的啊。”
这个人对世界只剩下了满心的恶意。
极其歪曲的世界观。
书念忍住反胃的生理反应,别过头,不再跟他交谈。
“真的没意思。”曾元学叹了口气,看上去也觉得难过,“我其实并不想这么快杀她,是她自己不想活了啊,我也没办法。”
书念闭上眼,只当做没听见。
曾元学又自顾自地说了几句,而后猛地抓住她的头发,冷笑道:“我在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书念依然闭着眼,一声也不吭。
曾元学忽地来了兴致:“你应该听过新闻吧。”
“…”
他说,第二位是一个跟丈夫私奔到这儿的女人,丈夫有家暴倾向,正在跟丈夫闹离婚。有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儿子。
曾元学蹲累了,站起来转了转脖子:“那个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哭的声音也小,我以为撑不过半天,但被我怎么打都不愿意去死。”
书念的手脚冰凉,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看他,脑海里浮起季湘宁的笑脸以及谢如鹤绝望的模样。她发了脾气,高声说:“你不要再说了。”
“她说她有个儿子,还在等她回家。”曾元学啧了声,“说没了她,没有其他人会管她的儿子了。”
书念的眼泪掉下来,尖利地重复着:“你不要再说了。”
曾元学挑眉:“你哭什么呢?啊…我记得了,她儿子是你朋友对吗?”
“…”
“后来我跟她说,她儿子在外面每日每夜的找她,然后出车祸死了。”说到这,曾元学笑出声来,“她就相信了,然后哭着让我把她杀了。”
“…”
“所以你知道吗,小姑娘。”曾元学说,“都是她们请求我,希望我能把她们杀了。她们是在寻求我的帮助。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是不愿意活着的,觉得这个世界太过肮脏。我做了什么呢?我只是帮了她们一把。”
他这颠三倒四的话惹怒了书念。
“那你去死行吗?”书念头一回那么憎恨一个人,她捏紧拳头,恶毒地诅咒,“你为什么不去死。”
闻言,曾元学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像是在对待不听话的小孩。
“因为我还要帮你啊。”
-
后来,无论曾元学再怎么折磨她,书念都一声不吭。
只有痛疼难以忍受的时候,她才会忍不住发出哭声。在这将近一周的时间,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眼里也没了神采。
可不论曾元学何时问她,想不想去死。
她的答案永远是否定的。
她还要活着,留着这条命去看这个世界,见自己想见的人,还要留着这条命等着面前的这个恶魔受到法律的惩罚。
让陈香和季湘宁在天之灵,也能得到安息。
让她们的家人,都能得到释然。
她得活着。
不然一定还会有下一个受害者。
书念认为,直到她死的那一刻,她都会这么想。
可这个想法在她被救的那一天有了转变。
那天,曾元学进来给书念送饭,心情像是差到了极点。他拿出随身带着的小刀,阴着一张脸,正想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她身上的时候。
外头响起了敲门声。
曾元学的动作顿住,起身往外走,不忘把门锁上。
那把刀却被他直接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书念的目光滞了几秒,像是看到了一线希望。她的双手和双腿都被捆绑着,只能挪着过去,不然会弄出很大的动静。
然后引来曾元学的注意。
她全身无力又痛,咬着牙把身子移了过去。
到椅子旁边的时候,书念调整着姿势,勉强站起来,用背着的双手握住那把刀。她没有经验,也看不到后面。
又害怕曾元学随时会回来,胡乱地用刀割着绳子。
因为着急和无力,书念忍不住发出呜呜的哭声,忽视了被刀割到手的疼痛,注意力放在一半在手上,一半放在在门外。
不知过了几分钟,她终于用刀割开了绳子。
书念不敢磨蹭,把双脚的绳子也割开,能看到自己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了,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把嘴里的布团扯出来。
门外变得很安静。
书念拿着刀,紧张的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唯恐这次希望会破碎掉。她不知道曾元学去哪了,也听不见外面有声音。这门从外面反锁了,她也打不开。
书念走到窗户前,把窗帘拉开。
窗户也被锁上了。
她木讷地转头,看到旁边的椅子。
书念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它搬起来,用力地砸向窗户。
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如果失败了,一定不会再有下一次。
窗户在一瞬发出碎裂的噼啪声,玻璃飞溅,有几块划过她的脸颊。书念听到外面有了动静,她不顾窗沿上残余的玻璃刺,踩着窗台爬了出去。
与此同时,她听到门被打开了的声音。
曾元学骂了句脏话。
书念没有回头看,跌跌撞撞地跳下了窗,往外跑。
远处有两个男人从这儿路过。
书念朝他们跑去,嘴里发着劫后余生的哭声。
她看到了阳光,从黑暗里爬了出来。
她在喊救救我。
身后是曾元学像索命一样的脚步声。
书念全身狼狈,衣服上全是血,身上没有一块皮肤是好的,甚至认不出她原来的模样。她没有力气跑,也跑不过后面的曾元学。
她只能用尽全力求救。
那两个男人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犹豫着走了过来。
书念再度被曾元学抓住。
她听到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我让你出来了吗?”
书念尖叫着挣扎,完全听不进他的话,像疯了一样的对着远处的两个男人喊,话里全是哽咽:“救我!救救我…求你们了…他是杀人犯…”
曾元学固定着她的身体,笑着解释:“抱歉,这是我女儿。之前出了点事故,精神出了问题…吓着你们了。”
两个男人的表情带着犹疑,想过来,又担心确实是别人的家事。
就这么僵持了几十秒。
两个男人仍旧没有上前。
看到他们开始退缩了的神色,书念张了张嘴。她的眼睛瞪大,不敢相信般地说:“他不是我爸爸…他是杀人犯,你们不能相信…”
曾元学叹了口气:“跟爸爸回家。”
他扯着书念往房子的方向走,往那个地狱扯。
书念用力地反抗着,可男女间的力量太过悬殊,她完全没法挣脱开。她看着那两个男人,像是世界崩塌了一样,呜咽着说:“你们为什么不救我!”
“…”
“他不是我爸爸,我爸爸已经死了。”是她绝望的哭声,尖利而嘶哑,“你们可以去查,网上有的,我爸爸是消防员,他叫书高蔺…他是为了救人死的…”
有个男人上前走了一步,却被另一个拉住了。
在这一刻,她的所有立场和坚定荡然无存,书念放声大哭:“我爸爸已经死了…他才不是这个样子的…”
书念看着那两个男人站在原地。
像是在说着什么,而后转头离开。不顾她的所有求救声,装聋作哑般地离开。他们默许了曾元学的所有行为,选择了袖手旁观。
也许因为他们的这个行为,会令一个人失去性命。
但他们认为。
这都与他们无关。
-
书念被带回了房子里,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杀了你,这次我应该跑不掉了。”但也许是看到书念遭受到了事情,曾元学的心情看上去却不差,“小姑娘,你还挺厉害,居然能跑。”
书念没再哭,麻木地坐在原地。
曾元学还在说些什么,书念已经没心思听了。
她在想。
她爸爸已经死了,她妈妈也再婚了,有了新的家庭。
好像也没有人需要她了。
书念开始怀疑,邓清玉真的在找她吗?
那为什么那么久了,她还在这个地方。
她还在被人折磨,一直坚持活着,只为争一口没必要的气。
已经没有人需要她了吧。
书念甚至开始责怪书高蔺,为什么要为了救其他人,而抛弃了她。
如果书高蔺还活着,他一定会来救她。
一定会来的。
可书高蔺已经死了。
她爸爸死了。
书念抬起眼,空洞地看着曾元学,轻声说:“你还要杀我吗?”
曾元学说:“你想死了?”
书念的目光顿了下,点头:“嗯。”
她听到曾元学在笑。
在这一刻,书念突然想起了谢如鹤。
想起了他离开十延镇的那天,只来找她说了话。
他的面容苍白病态,抓着她的手臂,情绪格外激动,反反复复强调着:“你以后放学不能一个人回家,晚上不能一个人走夜路,做任何事之前,你都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书念愣住,没有说话。
“看到陌生的人,你不要轻易靠近。”谢如鹤沙哑地说,“别人的事情你不要管,你得保证你的安全,最重要的就是你的安全。”
谢如鹤盯着她,话里像是带了泪,声音扬了起来:“你得答应我!”
那时候。
书念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而又郑重地说:“我答应你。”
答应你,我不会出事。
可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
耳边响起了曾元学的声音。
他问她:“死前有什么想说的吗?”
书念的眼皮动了动,看起来没有任何生机。
良久后,她才哽咽着说了一句:“希望世界平平安安。”
闭眼是欢声,睁眼是笑脸。
第59章 59
“就这?”曾元学明显愣了一下, 觉得好笑, “刚刚那两个人没救你啊,你还希望这个世界好?”
“…”
“没别的话了?”
书念的眼皮动了动, 干涩的嘴唇轻启:“有别的话,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曾元学挑眉:“也许以后我能帮你传达给你…妈妈?”
书念蜷缩在地上, 把脸埋进臂弯里,没再理他。
“得抓紧时间了。”曾元学也不在意她的态度,起身出了房间,很快又回来, 手里多了把刀, “不然一会儿警察来了,我就帮不了你了。”
书念慢慢抬头, 忽地冒出了个问题:“你没有家人吗?”
“…”曾元学的神色有了变化, 却还是弯着嘴角, 把刀塞进她的手里, “自己握着, 然后我帮你逃离这个肮脏的世界。”
书念任他摆布, 平静地说:“他们不会因为你感到羞耻吗?”
曾元学猛地瞪大眼, 呵斥道:“你闭嘴!”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 模样格外可怖:“为什么羞耻?我做错什么了?错的是你们,恶心透顶。”
“…”
“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过得多痛苦你知道吗?”曾元学的声音越来越大, 呼吸也越发越的急促, “谁来帮我?!谁来!”
“你可以去死。”死亡就在眼前, 书念不再怕他, “你过得痛苦,你可以去死。”
曾元学冷笑:“我凭什么死。”
“那其他人又凭什么。谁的人生都有过得不如意的地方。”书念的眼里不自觉地掉了泪,染着脸上的血,顺着滑落,“只有你,选择去伤害其他人,来拯救自己。”
曾元学平复了呼吸,依然冥顽不顾地说:“我是在拯救你。”
他不再拖延时间,让书念握着刀柄,刀尖朝内。曾元学双手握着她的手,眼神带着寒意,微笑着说:“是你自己想死,我只是在帮你。”
书念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他的这句话。
只觉得,疲倦到了极致。
刀尖还没捅进她的心脏,就有了要死去的感觉。
书念的意识变得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