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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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回头说了句:“parton.”含笑追进了电梯。

舒晴窘得脸都快滴出血来,看着那只指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将电梯门卡住,然后正主饱含笑意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

她一把捂住脸,“你认错人了。”

“舒晴,你的锁骨上还留着前几天我留下的草莓。”

她浑身发烫地低下头去看,却见皮肤光滑白皙,一点痕迹都没有,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顾之笑着去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好几次,最后终于还是被他牢牢捉住,然后拉进怀里,“害羞了?”

“害羞个屁!”

“恼羞成怒了?”

“恼羞成怒个屁!”

“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看个屁!”

“你这么一打扮还真是瞬间就变美人了。”

“美人个屁!”舒晴还是毫不犹豫地否决了,话刚出口又反应过来,“你耍我?”

顾之轻笑起来,声音放柔了很多,“想我了?”

“想你个屁……”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最后才弱弱地辩驳道,“我小舅舅的女儿出生了,我就是来看看侄女的。”

“那你看了没?”

“……”还没=_=。

站在首都的土地上,舒晴侧身看着身旁的人,他从容流利地给法盟的主任打了个电话,告知对方自己暂时有事,下午恐怕不能陪他们去□了,对方表示理解,笑眯眯地问了句:“是女朋友来了吧?”

他低低地笑了笑,也不否认。

收起手机,他牵起舒晴的手,“走。”

“去哪?”

“压马路。”他对她笑,不紧不慢地补充一句,“首都的马路。”

顾之曾经在北京待了好几年——在他还是一名杰出的外科医生时。在舒晴的要求之下,他带她去了自己曾经居住的小区,时常光顾的餐厅,以及每天晨跑的公园。

他指着高高的公寓,“那是我以前租住的房子。”

他带她在路边那家简单朴素的餐厅里吃饭,“这是我每晚下班吃饭的地方。”

沿着石子小路,他和她慢慢地走着,一点一点踩上他曾经每日踏过的土地,像是这样就能带她重温旧日时光。

舒晴忽然笑了,他们相遇到相伴的时间到目前为止只占了彼此生命的很少一部分,但这样牵着手走遍对方踏过的土地,却有一种彼此的生命正在慢慢融合的奇异感受。

公园里有不少老人挽着手散步,那样温馨美好的画面令她羡慕又感慨万千,于是也禁不住伸出手去挽住顾之的手,低低地说:“真希望我们也能和他们一样。”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她的心情沉浸在一种宁静美妙的氛围里,却久久没有听见顾之的回答,相反的,他还停下了脚步。舒晴抬头时才发现他定定地望着前方的一个老人,而那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也停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冷眼看着他,神情复杂又冷漠。

“怎么了?”舒晴觉得有些奇怪。

可是顾之还没答话,就见那个老头用一种冷到极致又带着些许颤抖的声音问他:“你还有脸回北京?”

舒晴张了张嘴,听见了另一个令她浑身一颤的词——“杀人凶手。”

老人叫他……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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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有脸回北京?你这个杀人凶手!”那种冰冷的甚至带着仇恨的声音毫无阻碍地划破原本温柔缱绻的氛围。

舒晴一下子愣在原地,没看见顾之有任何回应,只当是老人认错人了,咦了一声才说,“不好意思?”

老人冷冷地扫过她,把拐杖拿起来指着顾之,“我说过什么?要是再让我在北京看到你,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你这个不要脸的杀人凶手,居然还敢回来?”

说着,他竟然拄着拐杖朝两人走过来,执起拐杖就朝顾之打过去。

出人意料的是,顾之竟然没躲,硬生生地挨了他一棍子,老人是尽了全力朝他打下去的,那一声木头敲击在他背上的声音闷响闷响的,听得舒晴心都揪紧了。

她压根没想到顾之居然会不闪不避,整个人都懵了,只是下意识地一个箭步冲上去横身挡在顾之面前,朝那个出手伤人的老头子怒斥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仗着年纪大欺负人,倚老卖老是不是?有话好好说不行,谁准你动手打人了?”

老人神情激动地叫她滚开,明明穿着得体,却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而骂出了不符合身份的话:“关你屁事!给我滚开!我要打死这个畜生!”

“你叫谁畜生?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积点口德,不知道谁更配得上你嘴里那句畜生!”舒晴急急地回过头去问顾之:“你倒是吱个声啊,怎么傻站着不动让人打?”

可一看之下才发现,顾之的表情竟然难看得有些吓人,嘴唇紧抿、眼神复杂,五月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却照不亮眼底那片阴郁荒芜。

她一愣,忽然间意识到,这也许根本就不是一个误会。

最后还是顾之一言不发地忽然把她拉走了,任凭老人如何原地破口大骂,他只是恍若未闻地拉着她快步走着。

更多的脏话从身后不断传来,他只是不断地走着,步伐快得舒晴几乎要一路小跑才更得上。

舒晴抬头去看,他的侧脸紧绷得厉害,记忆里他好像从来都没有现在这么压抑过,好像平静的表面之下正翻滚着一些她所不熟知的情绪与回忆。

走了很远的距离之后,舒晴才回头看了一眼,虽然只看得见老人佝偻的身影,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从他站立的姿态和犹在耳边的骂声里却好似能够清楚地感知到他心底的那种愤怒和痛恨……她茫然地回过头去,忽然打了个寒颤。

杀人凶手?……什么意思?

*

他们已经走到了公园的后门处,因为这边不像前门那一片有很多的娱乐设施,树木又繁茂苍翠,把上午不算炽热的太阳也给遮了个干净,所以人群都集中在前门那边,这里反倒冷冷清清的,没几个人影。

顾之一言不发地拉着舒晴往前走,转过爬满常春藤的墙角时,舒晴忽然把手挣脱出来,停下了脚步。

顾之也停住了,却还保持着先她半步的姿态,没有回过头来。

“怎么回事?”舒晴很不安,为刚才那莫名其妙的一幕,也为那一句刺耳的“杀人凶手”。

顾之没说话,只是沉默以对,背影安静挺拔,一如从前,可是舒晴却清楚地感知到了他心里的风起云涌。

“是关于你以前在北京从医的事?”舒晴慢慢地说,目光定定地集中在他的衣领处,只觉得那白皙整洁的衬衣领子不知什么时候起变得这么刺眼。可长久的静默还是没换来顾之的一句哪怕辩解的台词,她心烦意乱地问他,“你打算一直瞒着我吗?到底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你知道我不可能相信那个糟老头的话,什么杀人凶手,简直是放屁,但是不管我怎么想,你不觉得真的有必要向我解释一句?”

顾之安静又沉默,像是一株笔直的白杨。

舒晴慌了,一种未知的恐惧攫住了她的感官,于是终于忍不住拽着他的手要他转过身来,也好面对面地问个究竟,可是顾之人倒是转过来了,她那句逼问的话却在看到他的表情之后生生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五月的阳光下,她所熟悉的那个不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都始终从容冷静的男人忽然间褪去了无所不能的光芒,只是沉默地垂着眼帘,那双深似海洋的眼眸里带着些前所未见的情绪。

舒晴怔了怔,才辨认出,那些情绪叫做恐惧,绝望,疲惫,茫然。

顾之忽然把她拉进怀里,用力到令她感到有些出不了气,她很不舒服,却又没办法在他如此不安的状况下挣脱出来,只得任由他抱着。

很久很久,她听见头顶传来他低低的声音,“他说得对,我是杀人凶手。”

心跳骤然停滞,舒晴一把推开他,定定地望着他脆弱的样子,“你不是。”

“……”

弃医从教,在最好的年华里放弃最爱的事业,转而离开首都,甘心留在一所学校里当一名普通的教书匠……

“医疗事故对吗?”她很容易就猜对了答案,哪怕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却还是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顾之,你是医生,医术再好也就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做到无往不利?如果因为一场手术失败就活该被人叫成杀人凶手,那么每在手术台上失利一次,世界上就多一个杀人凶手,你觉得还有人能百战百胜地停留在医生的岗位上吗?”

顾之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也不知究竟把她的话听进去几分,总之低下头来的时候,只低低地说了一句:“你不了解。”

那声音像是来自很遥远的地方,某个冰封千里、漆黑一片的地方。

舒晴嗓子发干地说:“那是因为你一直不告诉我。”可是看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也不敢再问,只能拉住他的手,“我们回去吧。”

*

尔后,顾之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舒晴不提公园的那件事,他也就还是那个强大冷静的顾之。一起吃了顿饭之后,顾之说第二天还要继续忙,让她先睡觉。

舒晴躺在床上,默默地看着那个伏案疾书的背影,只觉得昏黄的光线也好像失去了温度,明明只有几步之遥,他却看上去离她十万八千里似的,最后终是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在她身边躺下的。

睡梦里似乎有人在帮她整理披散一枕头的长发,动作温柔缓慢,像是深藏着千言万语。第二天早上睁开眼却发现身边已经空了,刷牙的时候,顾之才推门而入,手里拎着早餐。

吃完早餐之后,舒晴就跑到小舅舅家去了,顾之则继续和法盟的人出席一些中法双方联合举办的画展以及文化交流活动,两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最后一起回a市的时候也都好像忘记了前几天的小插曲。

其实谁都清楚,有的事情既然发生了就没那么容易淡忘,都憋在心里假装没事罢了。

回家后的当天晚上,舒晴就借口要和秦可薇出去吃饭,拎着挎包跑出了门。只是才刚转过楼道,她就拿出手机给李宣然打了个电话,“我们谈谈。”

“谈什么?谈人生谈理想这种事情不是该找你家顾老师去吗?找我干嘛?”李宣然朝着老婆做了个口型,表明对方的身份,免得老婆误会。

“我想和你谈谈顾之几年前在北京发生的那次医疗事故。”舒晴冷静地说。

一句话,成功地令李宣然虎躯一震,“你在哪里?”

“马上进电梯了。”

“后街酒吧等我,我换个衣服马上来。”他匆匆挂断电话,俯身在老婆脸上亲了亲,“楼下的火山有爆发趋势,快给我一个luckykiss,超人老公要拯救世界去了!”

*

故事出乎意料的简单,医疗事故那么多,哪怕个案不一样,大致也没什么差异。

当初在北京赫赫有名的顾医生年纪轻轻就在巴黎最著名的的医院留学实习,受到了院长的亲自指导,更被誉为是年轻一代外科医生中难得的天才。

也许和他的性格有关,他在手术中所表现出来的镇静稳重令国内外的外科专家都刮目相看,应对突发事件的反应力更是令人印象深刻。

留学归来后,他成功地留在了北京一家以外科闻名的大医院里,仅仅一年时间里,就因为连续几次重大手术的成功而声名鹊起,之后也随着另外几名老资历的著名外科医生共同出席过国际医学研讨会议,一时之间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医学新星。

而那次的意外就发生在顾之最春风得意的时候。

患者是一名三十二岁的女性,在车祸之后被立即送往医院抢救,经诊断后,结果显示为头部受到猛烈撞击,患者处于休克状态,同时伴有急性脑出血的症状。

因为情况危及,而患者的家属却还在外地赶来的路上,顾之神色凝重地要求立刻进行手术,否则患者会有生命危险。

外科主任刘成坚决不同意在家属签署手术术前知情同意书的情况下贸然进行开颅手术,因为这种手术风险太大,一旦发生意外,医院根本承担不了这个责任——哪怕他一向看好顾之,也属意他做自己的接班人,更信任他的能力,也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一旦手术失败,声名受损的不止是医院,还有顾之。

刘成见顾之执意要进行手术,沉着脸喝道:“这种事情说直白点,哪个医院没有出过医疗事故?就算是打官司败诉了,医院还是医院,病人不可能因为一两次手术失败就再也不来看病,可我问你,你见过几个出了医疗事故的医生还能继续意气风发的?”

“从ct来看,出血点并不算太大,开颅手术的风险也并不高,只要及时止血就能免除无妄之灾,否则一旦迟了,谁也救不了她,我希望在最佳手术时间对她进行抢救。”顾之还是很坚持。

刘成一把夺下他手里的白大褂,“不行!不许去!我坚决不同意在家属来之前进行手术,这是违反医院的操作规定!”他咬咬牙,再三劝顾之,“你还年轻,我知道你担心病人,但是很多事情我们必须依照规矩来,否则一旦出了事,你的前途尽毁,之前的努力就全部白费了!”

“刘主任,你和我一样清楚,脑出血如果不及时进行手术,控制脑水肿,降低颅内压,短时间内就会葬送患者的性命。”顾之的眼神亮得吓人,也出乎意料的冷静,他从刘主任手里拿回自己的衣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我来担这个风险,总比拿病人的性命来冒险好得多。”

最终,顾之还是坚持在家属抵达医院之前进行了开颅手术,可是和刘主任争执的这段时间里,病人不止休克,还出现了并发症,颅内压和血压都几句增高,患者甚至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不断呕吐,情况十分严重。

由于出血点的扩大以及各种并发症的突然出现,手术在成功进行的情况下,患者也没能活过半天,最终死在了观察病房里。

家属终于赶到时,满头银发的老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喊着身体已经冰冷的女儿,而七岁大的小孩子也被爷爷的反应吓住了,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顾之在门口看着这一切,闭了闭眼,无力地转过身去,老人却在哭完之后开始质问主治医生是谁,为什么不顾家属的意愿就动了手术,还失败了,害死他女儿。得知真相后,他冲到了顾之的前面,拿着拐杖朝着他狠狠地砸去,一边砸还一边哭。

顾之躲都没躲一下。

刘成及时赶到,让人拉开了老人,一个劲解释这不是医院或者医生的错,如果不及时进行手术,患者原本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哪怕对她进行了抢救,因为病情太过严重,抢救不成功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老人完全听不进去这些话,认为这是医院推卸责任的托词,可是失去女儿的打击令他再难说出话来,只能悲恸地放声大哭,无助又绝望。

后来顾之才知道,死去的患者是来北京打工的北漂一族,一个单亲妈妈,为了养活腿脚不便的老父亲和才七岁大的儿子,她起早贪黑地做了两份工,好不容易挨到了过年,打算回家和亲人团聚,却不料赶往车站的途中发生了车祸。

一个人的死亡给一老一小都带去了无尽的悲痛,这个家庭伺候算是分崩离析、彻底散了。

此后的很长时间里,顾之都记得那个画面,白炽灯耀眼的医院走廊上,那个悲痛绝望的老人揪着他的衣领口口声声骂他是杀人凶手,眼睛像是死水一般失去生机,一夕之间老了很多岁。

可是他只是喉咙酸涩地站在原地,沉默地任由老人厮打辱骂,一动不动。

李宣然的讲述到此结束,看着舒晴发怔的样子,他苦笑着把杯子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他把他当医生那些年的积蓄全部给了病人的家属,却不是以自己的名义,因为怕那个倔强的老头子不接受。当然,那个老头子也尝试着告过顾之和医院,只可惜手术失败并不是顾之的错,最终他只能撤诉……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顾之回了a市,再也不碰手术刀,转而当了一名普通的法语教师,那个年轻有为的天才外科医生从此成了医大的遗憾,没能如众人所愿一路光芒万丈下去。”

舒晴想了很久,才说:“我一直以为他不应该是这么脆弱的人……”

他强大又无畏,怎么可能因为一次手术失败就放弃爱了那多么年的手术台?

李宣然把酒杯放在桌上,平静地说:“他当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可是在那场手术之前,他还失去了母亲,后来眼睁睁地看着生离死别在自己面前上演,自诩医术卓绝的他却无能为力,他也是人,也有难以承受的压力。”

何况那个老人并没有就此罢休,成天跑到医院捣乱,当着所有医生护士和病人的面就指责顾之是杀人凶手……

李宣然说:“他放弃医生身份的那天,曾经问过我,他到底是不是害死那个女人的杀人凶手。我叫他清醒点,他是医生,不是无所不能的上帝。”

“那他说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然后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

“舒晴,顾之是个很骄傲的人,他这辈子有过两个难以翻越的坎,一个是他妈妈的死,一个是那次医疗事故。当我知道有你的存在时,曾经劝过顾之不要冲动,你可能会觉得奇怪,像我这种吊儿郎当的人怎么会顾及你们身份特殊,不就是师生恋吗?难道顾之能接受,我还不能接受?”李宣然正色看着她,“现在我可以坦白告诉你,我怕的只是你会成为他第三个过不去的坎,如果在亲情和事业之后,他在爱情上再遭遇一次挫折,我真不知道他会自我封闭成什么样子。所以哪怕是师生恋,我也很谨慎小心,因为他是我师弟,我看着他一路走向人生的巅峰,然后重重跌倒,那种滋味……我希望他一辈子都不会再品尝第二次。”

79

五月过后,气温陡然上升,夏天的灼热在一瞬间扑面而来,明晃晃的太阳也变得不再可爱。到了六月中旬,舒晴已经恨不得小区和公司肩并肩挨在一起,这样就可以避免中间那一段热得跟炸油锅似的地狱之路了。

大学放假放得早,当她还得冒着酷暑公司家里两头跑时,顾之已经悠闲自得地待在家里尽享空调之乐了,只除了定时接收医院传来的邮件,对一些手术方案进行讨论与修改。

这令舒晴咬牙切齿,“*!奢靡!淫-荡!”

顾之正坐在沙发上看书,抬头对她露齿一笑,“你嫉妒?”

“嫉妒又怎么样?”

“那就辞职啊,到学校来工作。”顾老师不遗余力地劝说她,显然还没有放弃办公室恋情的可能性。

舒晴气呼呼地拿起包往玄关走,“做梦!”

弯腰穿鞋之际,顾之已经走到她身后了,拿起鞋柜上的车钥匙自觉地跟上她的步伐,舒晴这才偷偷抿嘴笑了笑。

埋怨归埋怨,可心里到底是满足的,因为不管天气多么炎热,这个男人始终毫无怨言地充当她的司机,风雨无阻。

“什么时候考个驾照吧,这样我出差的时候你也用不着去挤地铁了。”顾之一边开车一边对她说。

“不要。”舒晴答得很坚决,“我性子急,a市这种半小时车程堵成一个半小时的车况,我怕我要是司机的话,会堵得把方向盘拔出来。”

想了想,她眯眼望着身旁的人,“你是不是嫌麻烦,不想接送我了?”

大热天的,也不是一上车就有空调,冷气还不足的时候,车里简直像个蒸笼。

顾之失笑,伸手摸摸她的头,“能当舒大小姐的司机,荣幸之至。”

燥热的天气里,舒晴的心里一下子凉爽下来,因为身侧的男人不论何时都干净美好,哪怕穿着她替他买的居家白t恤,也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英俊王者,真是想想都嘚瑟,光是看着也就安心下来。

下车以前,她忽然问他:“我今年还有年休,不然趁着你放暑假,我们出去玩一次?”

“去哪里?”

“法国。”

顾之没料到她所谓的出去玩玩会是出国去玩,微微一顿,“法国?”

舒晴点头,“我想去看看你曾经待过的每一个地方。”声音难得的温软,还带着撒娇的意味,讨好地看着他,“你放心,我攒了这么久的工资,完全可以aa制的!”

顾之黑眸一沉,“我看起来像是在担心钱的问题?”

舒晴踩到马尾巴了,自知失言,迅速一头扎进顾老师的怀抱里,一边扭动一边说:“我就是想去嘛,去吧去吧?带我去一次吧?我学那么久的法语,总不能一辈子就见过外教一个法国人吧?也让我多去见识见识法国男人的大鼻子吧!”

“……你的意思是,你想去法国的原因是为了看法国男人?”

舒晴一惊,立马虔诚地抬头,“不不不,守着全世界最帅的男人,别的男人有什么看点?我就是想和你来一次法国浪漫双人游,甜甜蜜蜜、恩恩爱爱、和和美美的,浪,漫,双,人,游!”

最后那句话成功令顾老师眉梢一霁。

浪漫双人游?

这个可以有。

*

对于舒晴这种单亲家庭长大的人来说,舒妈妈为了她省吃俭用,她也从学生时代起就养成了不能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于是去法国这种事情也就变得格外奢侈,哪怕在如今工资优渥的情况下,这也还是个昂贵的旅行。

可是她斟酌在三,仍然决定要和顾之一起踏上这次旅程,不为别的,只为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和顾之一起面对那一次医疗事故给他带来的遗憾与伤痛。

她最崇敬的那个作家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我会怎样想念它,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而梦也梦不到它。”

顾之几乎闭口不提曾经站在手术台上的自己,哪怕她偶尔问起,他也只是一笑了之。可他越是表现得不在意,舒晴就越是肯定他内心深处必定对这件事情难以释怀,因为他曾经视之为自己的毕生梦想,却终究在光芒万丈之际不得不长久地离开这个梦想。

他的绝口不提并非是释怀的表现,而是因为不敢想念,所以连谈及的勇气也失去了。

飞机载着两人在云层之上穿越了她从未经历过的漫长距离,横跨三分之一的地球,最终抵达了那个只在书本与电视上出现过的国度。

巴黎无疑是所有人印象里的时尚之都,浪漫之都,横跨塞纳河两岸,充满梦幻迷离的气息。

舒晴以为自己会看见多么繁华壮丽的景象,可是从机场走出来,一切都显得古朴而温馨。街道两旁的房屋都有一定的年代了,淡黄色的砖墙堆砌起低矮的建筑,更像是走进了异国的古老童话。

几乎家家户户的阳台上都种有姿态各异的花朵,有的藤蔓环绕,从阳台上沿着墙壁垂了下来,粉紫色与白色交织在一起,星星点点的花朵点缀了这个童话故事。

穿过狭窄的街道,顾之带她进入了地铁口,因为这个城市的地铁以及运营了一个世纪,越发显得古旧而又年代感。坐在地铁上时,周围很多人捧着书本在看,和a市全车人一起埋头看手机的场景相去甚远。

最出人意料的是地铁上还有行乞者,但他们并非衣衫褴褛地上前来讨要施舍,而是沿着车厢一路演奏乐器,穿得虽然是旧衣服,却干净整洁。

一个长着络腮胡的高大男人吹着口琴从舒晴面前经过,她一愣,发现那竟是顾之曾经在车上给她放过的《jardind’hiver》,在陌生的异国听见如此的熟悉的旋律,她心中一动,拿出顾之早就兑换好的欧元放进了男人的手里。

大鼻子的法国人露齿一笑,朝她眨眨眼,继续吹着口琴朝下一个车厢走去。

如此浪漫的,梦幻的,童话式的巴黎。

*

早在顾之用好几个晚上规划这次旅行的行程时,舒晴优哉游哉地趴在床上玩手机,一心以为此行会住上巴黎豪华的酒店,结果真到了目的地时,才发现顾之带她来的根本就是一栋法国人的房屋。

房东是个年过五十的老太太,一见面就热情地给了顾之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得知舒晴的身份后,又眉开眼笑地来抱她,害她只能磕磕巴巴地说着:“bonjour,bnjour!”

这是顾之在法国留学时住的地方,巴黎的房价非常昂贵,就连学校的宿舍费用也令人吃不消,因此大多数学生都会选择合租或者住进当地人的家里,顾之也不例外。

带舒晴住进他曾经住过两年的地方,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时,他低低地笑了,“不是你说过想亲眼看看我曾经去过的地方吗?”

说不感动是假的。

舒晴从种满花草的阳台上转过身来,看着站在房间中央的挺拔男人,忽然间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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