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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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启嫣房间门口站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分外熟悉。陶靖忙走过去,“哥哥,启嫣姐姐怎么样?”

陶靖袖子上沾上几处血迹,偏头见到她,皱着眉头应道:“大夫正在里头查看,伤势有点深,尚不知情况如何。”

他不能进去,唯有在外面等候。

陶嫤正要进去,京兆尹孙知礼从屋里走出来,走到陶靖跟前不断道谢,“多谢陶大公子救小女一命…”

陶靖连忙摆手,陶嫤在一旁等不及问道:“伯父,启嫣姐姐还好吗?有无大碍?”

孙知礼把大夫的话说了一遍:“箭尚在肩上,所幸没有伤及脏腑筋脉,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生调养几日。多亏陶大公子及时把小女送回来,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请再受老夫一拜。”

说着又要行礼。

陶靖哪敢承受,连忙扶他起来,“伯父快请起,孙姑娘与小妹交好,在下救她乃是理所应当,何况…”

何况什么?

陶靖及时收住下面的话。

好在孙知礼和陶嫤都没放在心上,陶嫤跟两人说了一声,便到屋里查看孙启嫣的状况了。

孙知礼踟蹰良久,问道:“老夫听人说…这箭是宜阳公主与定陵侯之女所射?”

陶靖不想欺瞒,颔首道:“是。”

他亲眼所见,何玉照手持长弓,对准了孙启嫣的方向射去。正当他想阻止时已经晚了,眼睁睁地看着孙启嫣中箭倒地。

事后何玉照盖不承认自己所为,只说是要射孙启嫣旁边的兔子,失手才射中了她。

然而他当时看得清清楚楚,那兔子距离孙启嫣有十几步远,她向来射术精准,怎会射偏这么多?

孙知礼听罢又气又恼:“这…怎么会这样!”

他尚且不知何玉照是故意为之,若是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更加生气?

陶靖暗暗沉了沉眸,不知何玉照跟孙启嫣之间有过什么过节,然而罔顾人的性命,随意伤人,实在是有些过分。

*

另一边江衡正好赶到玉合院中,宜阳公主和殷岁晴在正堂喝茶,听下人说他来了,忙叫人看座添茶。

江衡大步迈入门槛,不多寒暄,“玉照呢?让她出来。”

宜阳公主不解他为何如此动怒,沉着一张脸没有表情,已有许久不曾见他这样。想要发问,但看了看他的表情,便让人去请何玉照过来。

不多时何玉照前来,听丫鬟说是江衡找她,端着一张小脸恭敬地问:“舅舅找我何事?”

话音将落,只见江衡面无表情,眉峰压得极低,顿时心中有些慌。

她一向害怕这个舅舅,平常他不动怒时已极具危险,目下明显生着气,更加让她畏惧了。

江衡向她看来,“我问你,围猎大赛尚未结束,你为何这么早便回来?”

这么一说,宜阳公主也有些好奇,方才她在跟殷岁晴说私房话,没有对她上心。这会儿江衡问起,才觉得哪里不妥。

何玉照脸色微微一变,“我…我觉得没意思,就先回来了。”

江衡没说话,反而笑了笑,然而这笑在何玉照眼中更加可怕,她顿时一怵。

“那京兆尹孙知礼的女儿受伤,又是怎么回事?”

第45章 赔罪

音落,宜阳公主一惊,下意识看向何玉照。

女儿是什么性格,她再清楚不过,天生的霸王性子,鲁莽起来谁都不管,极有可能做出伤害人的事。

何玉照先是一僵,紧接着明白江衡可能听说了什么,再隐瞒也没用,于是便大方地承认:“是我射伤的。但我原本只想射她身旁的那只兔子,不甚失手才射中了她,说来也是她倒霉,谁叫她要出现在那里呢?”

“胡闹!”

这声斥责出自宜阳公主口中,她气愤女儿不拿人命当回事,竟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偏偏还一副不知所谓的样子,更加教她失望。

宜阳公主猛地一拍桌几,把何玉照剩下的话堵回肚子里。

何玉照看向宜阳公主,不如刚才面对江衡时那样犯怵,语气也强硬了不少,“阿娘,她只受了点小伤,您为何要那么生气?”

熟不知这话更让宜阳公主生气:“小伤便不是伤了?你射伤了人家,可有对人家道一声歉?难不成就这么回来了?谁教你的这样不知礼数!”

何玉照杵在原地,理直气壮地回驳了句:“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没有错,做什么跟她道歉?”

冥顽不灵。

这态度可把宜阳公主气得不轻,“你…反了你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姑娘生来就跟她不一样,蛮不讲理,霸道横行。明明小时候是跟陶嫤一起受过教的,四书五经也没少教,偏偏就长成了这副性格,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宜阳公主倚着妆花大迎枕,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怒意未消。

一直沉默的江衡站起来,他身量高,又恰好挡在槛窗前,屋里顿时晦暗了不少,光线全被他挡在身后。从何玉照的角度看去,他的脸庞模糊不清,周围镀了一圈金边,整个人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他还没有开口,便让何玉照心头一跳。

江衡先是安抚了宜阳公主两句,转头看向何玉照,端的是长辈训诫小辈的严厉口吻:“你方才说不是故意的,为何有知情者告诉本王,你是故意射向孙知礼之女?”

何玉照最怕他,刚才霸道的气势顿时弱了不少,但还是拒不承认:“谁跟舅舅说的?我是想射兔子…”

江衡打断她的话:“是陶靖亲眼所见,你跟陶嫤素来关系交好,难道他会为此冤枉你么?”

听到自家两个孩子被提名,殷岁晴也坐不住了,转头看了看宜阳公主,又看了看何玉照,“靖儿也在…这,这是…”

毕竟何玉照不是她的孩子,这事她不好插嘴什么,从头到尾都在一旁听着。只是没想到陶靖也在场,一阵错愕。

听到她可能不是失手,而是故意射伤人家,宜阳公主刚消下去的那点儿怒火像被浇了点油,滋一下又蹿了起来,“你还故意射伤人家?你,你是不是长能耐了?以为我跟你阿爹不会惩罚你?”

何玉照死活不承认:“我才没有那份闲心故意射伤她,她哪里能入得了我的眼?她不配!”

宜阳公主坐回榻上,大抵没想到竟教出来这样的女儿。

即便她真的是失手,她的态度也让宜阳公主大失所望。不去跟人道歉也就罢了,还因为身份藐视别人…她也不想想,就算孙启嫣母亲那边是商家,她的父亲毕竟还是正三品上阶的京兆尹。

江衡毫无预兆地问宜阳公主:“本王记得,玉照的射术是定陵侯一手所教?”

宜阳公主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答:“正是,侯爷从她六岁时便手把手地教她,如今两人仍时常比试。”

那便是了,江衡一笑,“听说定陵侯射术精湛,乃大晋第一人,想来玉照的准头也不会差。”

一旁何玉照浑身一颤,惶恐不安地看向江衡。

宜阳公主不解他为何扯到这上头,一壁疑惑一壁回答:“委实不差,百步之内少有偏差。”

丫鬟搬来太师椅,他坐在上面,手肘搭在两旁扶手上,交叠在身前,姿态清闲,“既然如此,那兔子距离孙知礼之女有十几步远,当时玉照是出了什么状况,才会射偏到孙启嫣身上?”

宜阳公主终于懂了,她看向何玉照:“你舅舅说的是真的?”

何玉照不吭声。

宜阳公主已是对她失望透顶,让贴身的大丫鬟去询问当时在场的人,不问别的,只问那兔子与孙启嫣之间的距离。

过不多时,丫鬟回来禀告,当时在场的人有李太傅的孙女和定国公府的八姑娘,她们身边的丫鬟都说那兔子距离孙启嫣有十几二十步,相距甚远。

“玉照,你还有何话说?”宜阳公主反而冷静下来,一脸平静地问。

何玉照没什么可否认的,事情到了这地步,她想不承认都不行,“对,我就是故意射伤她的。怎么了?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伴随着她的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个响亮的巴掌声。

宜阳公主举着手,浑身怒不可遏地颤抖,恨不得就此把她打醒了:“你可有想过,孙姑娘若是出了什么好歹,那可是一条人命!”

当今世道注重道德刑法,杀人偿命,尤其皇上又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到时候她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么?即便宜阳公主有心保她,恐怕也无能为力!

何玉照捂着脸颊一言不发,紧紧咬着下唇。

宜阳公主不容置喙道:“你随我去跟京兆尹千金道歉。”

她脚步不动,固执地道:“我不去。”

就算她是无意伤人,也得去跟孙知礼一家道歉,更何况她还是故意的?宜阳公主对孙家怀着歉疚,说什么也到把她带去,“你若是不去,我便将你交给你舅舅处置,国法与家法,你应当知道哪个更严重?”

蓄意伤人,这件事无论搁在哪儿,都是要受罚的。

若是江衡把她交给官府怎么办?何玉照有些慌,她原本就仗着自己有阿娘撑腰,祖母又是当今皇后才敢这么放肆,没想到亲娘不帮她,舅舅更是铁面无私,她的那点儿优越感彻底没了。

*

而鹧鸪院,陶嫤正在孙启嫣房中关怀她的伤势。

刘氏心疼闺女受伤,举着帕子在一旁不住抹眼泪,自责得不得了,“早知道就不让你去那什么围猎比赛了…这下可好,还落了伤,万一日后落下什么病根可如何是好…”

孙启嫣躺在床榻上,肩上才上过药,缠了一圈的白练,正由丫鬟伺候着穿衣服,听到这话虚弱地一笑,“阿娘说什么呢,大夫也说了不要紧的,我修养几天就好了,您别再哭了。”

她面色虚弱,笑起来就像清水芙蓉一般,清丽出尘。可惜唇色苍白,说话很有些有气无力。

陶嫤从丫鬟手里接过药碗,坐在塌沿:“伯母是关心你…你若是不想让伯母难过,就快些养好伤。来,把药吃了。”

刘氏点头称是,对他们两兄妹非常感激,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正是嫤娘说的,你快些把伤养好,我便放心了…”说着看向陶嫤,又是一连声的道谢,“这回多亏陶大公子救了小女一命,若不然,小女…”

眼看她又要哭,陶嫤赶忙去劝:“我大哥天生一副热心肠,断然不会坐视不理的,更何况这人是孙姑娘,伯母就别再谢他了,这是他应该做的。”

这话话里的意思,旁人听不明白,可孙启嫣确实懂了。登时双颊一红,总算有些点血色。

好不容易把刘氏哄住,她见孙启嫣吃下药后,不如刚送回来那般虚弱,总算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她想让孙启嫣多休息会儿,便起身道:“大夫说你要多休息,这几日别随意走动。阿娘先回屋去,你睡一会儿,晚膳时再来看你。”

孙启嫣笑了笑,体贴道:“阿娘跟阿爹一起回去吧,我没事的。让叫叫再陪我说说话,您别担心。”

刘氏走时多看了她两眼,这才出了屋子。

想必陶靖还在院里,刘氏道谢的声音一直传到房间里,听得孙启嫣默默垂下眼睫,耳根微微泛红。

陶嫤笑嘻嘻地,“幸好我大哥出门及时,否则若是别人救了你,那可怎么办?”

孙启嫣嗔了她一眼,若不是肩膀不适,真想伸手捂住她的嘴,“别胡说八道。”

知道她害羞,陶嫤便没多打趣。

想到袁青禀告的情况,顿时拉下脸来,说起正经事:“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何玉照故意射伤的你?”

孙启嫣微怔,“你…你听谁说的?”

“你甭管我听谁说的。”陶嫤往她身边坐了坐,一脸严肃,“你只要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孙启嫣出了一会儿神,回想当时在猎场中的情况。

她正骑在马上,何玉照不知从什么方向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举箭对着她。她尚未来得及反应,那剪已直直朝她射了过来,她当时看得清楚,何玉照确实是故意瞄准她的。那眼神里的厌恶,她绝对不会看错。

孙启嫣道:“是。”

于是便把当时场面跟陶嫤复述了遍,听得陶嫤怒火连连。

“本性难移!”陶嫤只说了这一句话。

*

陶嫤陪孙启嫣说了一会儿,体谅她身体不适,不想累着她,便让她休息,自己准备离去。

尚未走开,跟随孙启嫣一起上猎场的丫鬟便进来了,表情很是古怪:“姑娘,郡主…宜阳公主来了,还带着何玉照…正在堂屋跟老爷夫人赔罪呢。”

何玉照也来了?

陶嫤禁不住冷笑了声,倒真是稀罕。依照她的性子断然不会主动前来,必定是被宜阳公主逼着来的。

“道歉有何用,人已经伤了?她还能再射自己一箭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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