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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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花木兰轻哼了一声。“我只希望你们以后不要犯错。否则,一定会有更多这样的人这么对待你们。”

“他明明就是个不要脸的逃兵!”

“那你就是个杂碎!”

花木兰疾言厉色地叫了起来。

“我可以让你随时被木柱砸成‘杂碎’,你信不信?”

“年轻人不要那么大火头。这样那个人只会更尴尬的。”老甲兵指了指木笼,“我觉得现在该让他们走了,你来这里不是来吵架的吧?你觉得呢?”

花木兰回身看了看那木笼,若干人已经把脸转向另一边了。她想了想,走到木柱旁边,一吸气…

把木柱又抱了起来。

脖子或者其他什么地方被缠绕进去的倒霉蛋们哎哟哎哟的叫唤出声,他们就像是被套上项圈的驴子或者骡子什么的东西,不得不因为花木兰将柱子竖的站立起来的动作而点起了脚尖,努力让自己不会变成绞刑架下的冤魂。

那些甲兵如同刚才他们笑话若干人那样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但是为了防止出事,他们还是好心的走上前去,去替他们去掉身上的绳索。

“啧啧,你这绕的不错?教教我们这种能把自己越捆越紧的本事呗,也许我们就不用天天站门口守卫了。”

“啊,你脸被绳子抽了一下吧?真好看,就跟你下面那啥抽了自己的脸一样。我想想看,这该叫什么脸?”

这些甲兵让花木兰知道男人要损起来的时候,那真的能让人有抱头鼠窜的时候。至少那些刚才还侮辱过若干人的讨厌鬼们已经被说的面红耳赤,再看看轻松抱起柱子让他们脱困的花木兰,一边往外走,一边嘴里还丢下威胁的话语:

“你给我们等着,不过就是一把力气…”

嘭!

花木兰瞪着眼睛将手中的柱子又丢了出去。

这是从中折断的立柱,她不可能一直抱着,现在正好是放下来的时候。

又一次巨大的声响让那些人彻底连威胁的话都不敢说了,像是后面有妖怪在追赶一般的逃出刑营。

“小伙子血气方刚是好事,不过也不要随便结仇,尤其是这些小人。”守卫刑营的甲兵出乎意料的都是好人,“我们去门口守着了,好好劝劝那个小伙子…哎,真是作孽,明明能多活下来一个也是好的…”

几个甲兵唠唠叨叨往外走。

“和他们说了这柱子天天捆人迟早要折,你看吧,一碰就断了。”

“我看不是,我觉得是刚才出去那些人弄断的。”

“恩,我觉得也差不多,要是有人问起,就这么说吧…哈哈哈。他肯定会感谢我们给他‘扬名’的。”

花木拉被这些刑营自得其乐的甲兵逗的露出了笑容,但她再扭头看到木笼里的若干人,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这根本已经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她面带沉痛的表情,茫然的走到若干人身边,几乎觉得被关在木笼里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会厚着脸皮说“我看上你了”的那个家伙。

在他的头上、身上,散发出各种异味。以前无论什么时候见他,他的头发都是梳的冒油,辫子也整整齐齐的,而现在,这一切都变成像是完全无法接受的怪异造型。

“到底来看你的人都是什么人?不是你昔日的同袍吗?”花木兰像是以前阿单志奇来探望她那样,随便在木笼旁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衣服似乎是湿了。

意识到自己可能坐到了什么东西,花木兰的脸色有些难看。

“我的同火都死绝了。”若干人将头埋在膝盖中,闷闷地传出来一句。

花木兰呼了一口气。

至少还愿意说话,愿意说话就好。

“我听说了你的事。王将军不愿意作证吗?我以前被关在刑营,就是王将军求情我才没有受刑。后来突贵将军又要走了我,我就这么出去了…”

花木兰想起自己以前的鲁莽,一点都不后悔。

有时候同袍固然让人觉得可爱,可也有那种恨不得把他们杀了的人。

“我和你不一样。我身上背着五百条人命。”若干人自暴自弃地说道:“我这是‘诈军’,就算一万个突贵将军来求情也救不了我。”

“咦?”花木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夸张点,“我还以为背着五百条人命的是蠕蠕人,怎么变成你了?”

“说到诈军…你确实诈了那些蠕蠕人…”

若干人用湿润的眼睛抬头看着花木兰。花木兰抑制住难过的心情,咧出了一个笑容:

“你不是已经把那些蠕蠕人诈的人仰马翻,永远也没法子告你了吗?昨晚死了那么多蠕蠕人,你已经替他们报了仇了。”

他一下子愣住了。

被关的这一天多,已经让他沮丧的都快忘了自己做出过这么件“大事”。

在他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那些空荡荡的帐篷、赤身露体的尸体、火长教训他的声音,已经那些将军们“我没见过你”的控诉。

他被困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一下子想着若是现在就一头撞死明志,也许还能变成个厉鬼;一下子又想着那些人想逼死自己,可自己就是不死气死他们…

他那或狂暴、或压抑的心情把他变得犹如一具行尸走肉,完全忘记了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跑回去搬救兵。

他想救他们。

他只是想要救他们…

“我只是想救他们。”

若干人的头发垂到了前面,遮住了他的脸孔。但是他的肩膀却微微颤抖着,这是花木兰能看的一清二楚的事情。

这是她第三次看到他肩膀的颤抖。

“我并不厉害。我没有你以一敌十的本事,我的骑射功夫也并不高明。我引以自豪的本事在那种情况下完全没有发挥的余地…”

花木兰用手摸了摸他抵在木笼上的拳头。

“我也想和他们战死在一起。战死有什么难的!站在那里不动就行了!可是那样战死有价值吗?万一我能搬到救兵呢?哪怕有一丝的机会…”

若干人那张布满阴影的脸实在是非常低沉。

“没有人问我这些事情。他们只想我认罪。四个将军都说没见过我,王将军是在营地附近才见到我的,他也无法证明我到底是要逃回营去还是要去搬救兵…”

“我…我本来就触犯了军规。”

他怎么会被那突然而至的愤怒弄昏了头脑呢?

他本来就是想着,哪怕跪下去求人,哪怕被人误解,哪怕回来触犯了军规,只要能救他们…

只要能救…

若干人的脖子暴出青筋地喊道:

“为什么就没人听我说话啊!”

前方真的有敌人!

五百人真的守不住的!

急行军去救能救下来的!

可以的!

一切可以不必这样的!

“很多人,只能听到自己想听的东西。”

花木兰的身上背负着“懦夫”、“胆小鬼”、“怕死之人”的各种名声,论起背负骂名,她比若干人承受的还要更多些。

她从不还嘴,也不为自己辩解,因为这些都是无用的东西。

别人不会因为你的话而理解你,也不会因为你的辩解而理解你的人生。

你最终能做的只是过好你自己的生活,按照你自己理解的方式。

这些话,如今已经陷入了自我否定和自我矛盾的若干人不一定听得进去。

所以…

“你等我。”

花木兰拍了拍木笼。

“等我去找听得见你声音的人。”

小剧场:

‘一定要找个乖巧听话又能干的。’

一定。

真丑!幸亏她是个女人

陈节(口沫四溅洗裤子):我们家的将军啊,那叫一杆巨枪傲群雄…

众八卦男(看裤子):哦~哦~哦!

第四个火伴(六)

若干人的遭遇,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日后可能面对的遭遇。

花木兰无法不对此产生这样的想法。

若干人想要所有人活下去,但这在很多情况下是无法做到的。除非他是当时的统帅,下达了“全军撤退”的命令,否则无论如何,他们都要死。

可在那种情况下,那位将军真的会撤退吗?

一点抵抗、一点警示都没有的离开黑山口,就这么任由几千柔然人进入敕勒川?怕是只要有一点血性的将士,都做不出这样的选择。

他们只能拼杀到最后,哪怕让那些牧民少面对一些敌人也是值得的。

而为了“活着回去”而一直拼杀至今的自己,说不定有一天也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是为了“活下去”而做一个逃兵,还是战至最后,力竭而死?

还没有到那一天,花木兰也没有答案。

但至少现在,她想给若干人找一条活路。

“花木兰,你要去哪儿!”同一个帐篷的火伴看见她正提着弓箭往外走,忍不住追了出去。“今日你休沐啊!”

即使花木兰没有和他们一起出去做巡查,巡查回来也是可以休沐的。

“没吃的,去找吃的。”

花木兰现在用这个借口已经用的炉火纯青了。

她抓着弓箭,一溜烟的跑远了。

那火伴看了眼出去的花木兰,再扭身看了看帐篷里僵硬着脸的火长,忍不住埋怨出声:“我说火长,你为什么不能差不多就算了?就算他上次放跑了那些死营的奴隶,也不至于一直这样饿着他。他这样的勇士,不可能一直默默无闻的,我们这样得罪他真的好吗?”

每次他都怕花木兰因为饿得头晕眼花而掉落马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们这些同火就是逼死他的凶手。

在一个火里,花木兰身为后来者,火长要拿他来竖规矩、让他知道这个火里谁说了算,也是正常的。

但现在弄到全营都知道他们火里给花木兰穿小鞋、被给他饭吃、不让他打扫战场,真的没问题吗?

“这个火我说了算。”火长僵硬着的脸抖了抖,“你要怕他,不如就把你的吃的给他。”

“真的?”

“恩,真的。然后你们就一起饿肚子吧。”那火长仗着是副将的亲戚,嘲笑着说:“反正他是勇士,即使饿着肚子也能护着你的。”

“火长!”被笑话的人捏紧拳头对着空气舞动了一下。

“啊啊啊啊!妈的!这样子以后都没有人会愿意和我们并肩作战的!等我们死了,火长你一个人去杀敌吧!”

他闷着头冲进了帐子,在其他火伴或紧张或惊讶的表情中躺倒在褥子上,一把盖住了脸。

这样卑劣的日子,他真的受够了!

.

若说这位火长一点也不害怕,或者说一点顾虑也没有,那是假的。

可是从他给花木兰穿小鞋、让他吃不饱、甚至没东西吃的时候起,两个人的梁子就已经结下了。

他是那么嫉妒花木兰的本事,甚至连他那面对死营奴隶说放就放时的洒脱他都一并嫉妒。

嫉火燃烧到最后,就变成了一种邪火,随时啃噬着他的心口。

尤其是在花木兰两天都未进食却杀敌数十的时候,这位火长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花木兰的可怕,那邪火烧的更旺了。

只是现在已经骑虎难下,除了想法子让他不再能对他产生威胁外,他想不到什么其他办法来应付这样的局面。

打,那自然是打不过的,他也没勇气同室相残。

可是若是他自己饿到不行跌下马来被踩成肉泥,那只能说是花木兰倒霉。

同帐的人谁也不知道花木兰去了哪里,为何彻夜不归。

火长在心中暗暗心喜,期望着花木兰是出营的时候遇到了狼群,或者是出去的时候被蠕蠕人发现给了结了。这样的话,他们的火里就会补上一个听话的家伙,而且也不会动摇他火长的地位。

但第二天操练开始时,这位火长还是发现花木兰回来了,不但没缺胳膊少腿,甚至连头发都没有变乱。除了眼睛底下有隐约可见的黑眼圈,已经身上怎么也忽略不掉的尘土,他就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一样的自然。

妈的!

怎么命就这么硬呢!

火长捏了捏拳,假装没有看见同火们松了口气的神情。

日子一晃过去了,很快就到了在校场处置若干人的那一天。听说中军里若干人的那位兄长来找刑辖官和右军的几位将军好几次,结果他们的亲兵全把他挡了,连帐篷边都没有靠近。

花木兰倚在黑山大营的门口,翘首的盼望着。和她约定好了的人应该昨天夜里就已经到来,可到了现在也没有出现。

她的脸上终于爬满了焦急的表情,甚至有一些惊慌失措。

万一…

万一要是没来…

不,不会的…

校场上。

被人像是牲畜一般捆绑着的若干人,在刑辖官和旧日同袍的控诉中麻木的看着脚尖。

若说之前是不会有人听见他的声音的话,那现在被堵住了嘴巴的他,根本就发不出任何声音。

何必要堵住他的嘴呢。

反正说什么你们也听不见。

“…人证俱全,若干人在黑山头犯下‘奉令不遵、擅离职守、逃避作战’的大罪,按照军规,当…”

“慢着!”

一声厉喝突然出现,然后从人群中挤出几个人来。

“鲁赤刑辖,末将几次找您您都不见,末将只好出此下策,直冲校场了!”

那为首之人是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年轻人,虽然口气并不怎么好,但他的态度是冷静而严肃的,这个年轻人的头发和过去的若干人一般,整齐的梳成一束,走入校场的步伐也是从容不迫,完全不像是他说出来那种“直冲校场”的感觉,而更像是赴宴。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被捆住身体、堵住嘴巴的若干人猛地一下子抬起头,然后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来的是他的大哥,母亲是鲜卑贵族独孤家族的嫡亲大哥!那个一直在家中对他没有好脸色,甚至经常将他无视的大哥!

当初他会来右军而不是去中军,除了他觉得右军很好出头以外,也是实在害怕他兄长对他视若无睹的那种态度。

对于这位兄长的到来,若干人受了极大的惊吓,这种惊吓比别人对他浇尿、花木兰为他揍人还要可怕。

等他看到他的大哥身后跟着的人,他更是感到惊愕,除了露出一副白痴一样的表情外,做不出什么更“视死如归”的表情来。

若干虎头!

他那个永远找不到一点可以被人指责地方的大哥!

他宁愿被斩了,也不愿他来!

若干虎头领着身后几人步上校场的擂台,在众人或惊讶或兴奋或好奇的眼神里站定,一指身后的几人。

“这是这几日带队出去巡逻的叔孙将军,他在回程的时候曾经见过若干人,并且婉拒了若干人求援的请求。”

他身后的叔孙将军露出了一丝苦笑,随即点了点头,对他的话表示同意。

“至于这位…”若干虎头的表情稍微变得柔和了一些,“这是右军的护军将领王将军,他曾接受了若干人的请求,带着护军急行军赶往黑山口。一个时辰的路,他们硬是用了两刻钟就赶到了…”

“惭愧,还是没有救下苟将军的人马。”

王将军拱了拱手,对着鲁赤刑官摇了摇头。“本将见到若干人时,他的马口中已有白沫,这是久奔之态。本将只是觉得若干人就这么被斩首示众实在是可惜,所以斗胆前来求个情。”

这样的结果让校场中的将士一下子哗然了起来。无论是告状的同军,还是作证绝没有看过若干人的三个将军,都露出了难看的表情。

“那是中军的人吧?后面那几个穿着全盔的,只有中军的人才那么穿!”

“听说若干人是三十六部的贵族之后,不是说只是一个姬妾的孩子吗?怎么还有中军的人来救他?”

“王将军说若干人真的四处在求救…王将军德高望重,应该不会撒谎吧?”

“你傻,你要逃了,难道不会去求援吗?”

“不是啊,我若是逃兵,我一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等打完了再出来装作没死,谁会到处跑,让别人看见自己在逃跑啊!”

“呃…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这个道理。”

各种窃窃私语让气氛变得更加怪异,鲁赤刑辖尴尬的看了看其他几位刑辖官,而其他几位刑辖官则是没做出什么要解围的举动。这让他只好干咳一声,开口说道:

“这是我们右军的事务,军令如山,本官是为了…”

“没错,所以末将才找了王将军和叔孙将军作证。末将并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但这两位将军清楚。听说鲁赤刑辖曾找了大野、乙弗和兀立将军问话,那为什么不能把所有人都问清楚再行刑呢?这也是一条人命,怎么能轻易的就斩了!”

若干虎头用一种谴责的语气痛斥出声:

“所以,这就是你们右军行事的方式吗?草菅人命?”

“不要急着给我们扣大帽子!若不是这若干人是你的弟弟,你怎么会一次两次的来右军?”那缺耳朵的右军士卒呸了一声,“说到底,不过就是为了救自己人罢了!”

“我当然是在救自己人。”若干虎头瞟了他一眼。“你们右军找替罪羊充数的事情太多了,每次我都来救,我救的过来吗?”

“你!”

“我草!这小子好横!”

“中军的人了不起啊!”

若干虎头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嚣张引起右军的反感,相反的,对于这些只会欺软怕硬的刑辖官来说,适当的表现出自己的强势反倒是最好的谴责方式。

他那个笨蛋弟弟就是因为太软弱,才选择跟这么一群为了一点破裤子烂皮甲都能内斗的人为伍!

“若干将军,你这话说的…”王将军摸了摸鼻子。“哎,我也是右军的。叔孙大人也是。一棍子打死所有人,你这年轻人也太自以为是了。”

“末将不敢。”

若干虎头微微弯了弯腰,王将军比他要高上一级,所以他也不敢造次。

“鲁赤刑辖,这若干人虽然临阵而退,但事出有因,最多算的上违抗上令,当不得‘诈军’之罪。”王将军抚了抚自己的胡子。

“叔孙将军那时候奉命押着蠕蠕的一位败将回营,将军下令他不得在路上延误,所以他才婉拒了他的请求,但回营后也立刻点了军再去…”

“黑山口一役令人惋惜,如今五百人已经十不存一,既然如此,何必要再添一个冤魂?”王将军在右军中已经是老人,他一开口,鲁赤刑辖也只能听着。

“若干人当机立断,能够果断的回去讨救兵,也算的人才,若是当时真让他搬到了救兵,战局也许彻底不同…”

他似乎无意地扫了大野和乙弗几位将军一眼。

其实王将军被校场下那么多人看着,老脸也有些不自在。

他知道今天之后,许多人都会当他是那种趋炎附势、为中军做说客的老好人、墙头草之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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