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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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封信很可能让有心人利用,或是暴露了玉翠的身份。我们既已看过,还是将它烧了吧。”

还是烧了好,若是日后玉翠看到这封信,说不定也会不自在。

“那怎么可以!翠姨的忠义,天日可昭!这可是用翠姨的血写成的!”

赫连止水闻言立刻神色大变,将细绢折了几折贴着心口放好。

“我不但不会烧了它,日后还要拿给我父亲看,给我姑姑看!能有这样的忠仆相护,乃是我们的荣幸!”

“呃…”

贺穆兰挠了挠脸,被如此认真的赫连止水弄的说不出话来。

两人正在商议间,门外忽然传出“嘎啦”一声巨响,随后便是铁链挥动发出的“铛铛铛”的声音。

如今正是下半夜,除了贺穆兰和赫连止水在看信,盖吴和陈节举着油灯,其余关在一起之人都昏昏沉沉。

之前高深有派人联系过其他被关着的卢水胡人,说清了原委,门头又没有上锁,所以卢水胡人们都把牢房当做不怎么好住的客店,准备安顿到天亮就出去的,如今正他们补觉的补觉,休息的休息…

这种阴森的地方传来这般突兀的一声狰狞巨响,顿时惊醒了无数人。

“怎么回事?门怎么锁上了?牢头呢?你们干什么?”

“我这也锁上了!什么情况?少主!少主!你那边怎样?nnd,我就知道鲜卑人和汉人都狡诈,我们肯定是被骗了!”

“金子,快把金子藏好!一定是他们看上了我们的金子!”一群卢水胡人立刻用很多人都听不懂的卢水胡土话叫了起来。

一时间,这一层的牢狱混乱嘈杂之声大作。贺穆兰也顾不得那封血书了,到了门口将门一推,果然纹丝不动。

“真锁上了!”

她使出全身力气,对着铁门狠狠一踹!

这屋子是关押身份贵重之人的,守卫自然也是最森严的,这铁门是精铁铸就嵌入墙里,竟是连晃都没有晃上几下。

这下子,满屋子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320章 不可为人

话说高深出了太守府的大牢之后,径直就朝着王斤所在的主院而去。

高深如今在长安城的身份很尴尬,而且是难以解决的尴尬。

他原本是鲜卑军户,高家也是北地豪强之家,所以一入军中就顺风顺水,带着家兵混了不少的军功。等到了魏帝征伐夏国时,他又谋得了人人羡慕的先锋将军之位,率先跟着几位大将攻下了长安城。

事后,他在论功行赏中得到了常山王拓跋素的推荐,被魏帝赐为管理长安治安的镇戍将军,而这时他才二十六岁,可谓是年轻俊彦,前途不可限量。

可惜没多久,常山王被陛下派去统万做了统万城的大将军,而长安城则被派了另一位将军镇守,他原本已经被算做是常山王的嫡系,王斤将军被派来长安之后,他的身份自然是极为尴尬。

偏偏他的官位是拓跋焘亲自封赐的,王斤想要调走他换上自己的人都不行。

这时候高深才明白,常山王会为他举荐其实乃是上位者们的权谋和博弈,他人在这里,就要永远感激常山王的知遇之恩,而常山王即使镇守统万,也不会失去了解长安的情报来源。

高深原本只是一个武将,却被卷入官场上的倾轧,心中也是暗暗叫苦,想要自请调离都不行。偏偏镇戍校尉名为“校尉”,实际上是地方上五品的实缺武将,不但份位高,还是肥差,一旦插手治安和城门官的主将,哪怕什么都不做,每日的孝敬也多的让人咋舌。

可高深知道自己不能留下一丝把柄让王斤抓住,丢官事小,以这种高层斗争的残酷,转眼间他的命就会丢掉,所以高深不但没有贪墨成性,甚至约束部将不可扰民,更不能惹事,否则一律杖责五十。

即使是军中汉子,军杖五十也可以要了命,他的部下们原本以为跟在镇戍校尉后面吃香的喝辣的,再不济也可以在小民手中剥削一番,却摊上这么个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青天大老爷一般主将,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

不但如此,高深甚至每日亲自巡查长安城的治安,但凡宵小、贼寇、逆贼,一概不会姑息。他白日巡查不算,夜里还亲自带队巡查宵禁,唯恐有一丝失职。

自他担任长安的镇戍校尉,别的不说,底层百姓的日子好过的多了,人人见了他,都尊敬的喊他一声“高将军”,若有冤屈委屈、被讹诈勒索,都会去衙门里找他讨个公道。

人人都夸高深品行高洁,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不是他的本意。他从地方豪强出身,看惯了弱肉强食,哪里有这样的菩萨心肠?若不是王斤和王斤的部将对他虎视眈眈,外面又有常山王和家中为他提供倚仗,这样内外不是人的日子,他怕是早就被逼疯了。

所以外界的百姓越夸他,越把他当做“高士”,他的部将就越憎恨他,而刮不到油水、又没见到高深刮油水的顶头上司王斤就越发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高深的做的没有一丝不妥,而且现在名望也高的不可思议,王斤早就命人将他杀了。

若说王斤为何这么嚣张,就要说一说这个人的背景。为何连常山王拓跋素和高深都不敢惹他。

王斤并不是靠打仗得到的军功,他在征夏时督造工程器械有功,这才从即丘侯晋升为淮南公,留下来镇守长安,成为一地主官和主将。

事实上长安地方上原本就治理的很好,赫连定当时是弃城离开的,长安城几乎没遭受什么战乱的损失,王斤接管长安,要比拓跋素接管统万要轻松的多了。

王斤能得到长安镇守将军一致,自然是身份贵重。他的嫡母是先帝的妹妹,是现任皇帝拓跋焘的堂姑,更是如今的黑山大将军拓跋提的亲姑姑,这位公主和拓跋提的父亲拓跋曜乃是一母同胞。

为何要说嫡母?因为这位公主没有生育,王斤是婢女所生,抱给公主抚养长大的。王家的血脉大概有些问题,王斤之父临到死都只有这一个老来子,王斤的伯父更是到死都没有一个儿子,所以王斤身上袭了他父亲和他伯父两个人的爵位,一人撑着两个门第。

这位公主昔日在宫中时就极为受宠,下嫁给身为后族的王家,更是在王家呼风唤雨。她没有生孩子,可从小把他王斤养大,自然对这个孩子溺爱无比,处处为他谋划,这才让他无惊无险的一直到了国公的地步。

也许是婢女所生,王斤的气度长相一点也不像其父,由于被溺爱过度,武艺和文才都是平平。但他非常会用人,在督造工程器械、调度后勤之事上,有独到的本事,这才能得了拓跋焘的任用。

这王斤有一个巨富贵族之家的公子通常都没有的毛病——爱财。这让这位淮南公兼长安太守变得讨人厌起来。

人人都以为长安的镇军将军是捞钱最多的职位,实际上正因为这个职位被无数人盯着,王斤反倒不敢敞开手来搜刮,也不敢太过压迫治下的百姓。但负责治安和徭役的镇戍校尉却是不然,这个官位最适合搜刮民脂民膏,往往都是镇军将军的心腹之人,为太守或者镇军将军提供财资,而将军则为他遮风挡雨,平息民怨。

如此一来,“不是当官的贪腐,而是最上面的那个被蒙蔽”,每个老百姓都这么想,镇军将军才坐得稳。等钱捞的够了,民怨已经到了极大的地步,再想个法子把镇戍校尉罢免了,换个人坐,民怨自然平息。

这般循环一番,就是所谓的“惯例”。

至于被罢免的镇戍校尉有什么下场,端看和镇军将军的关系如何,镇军将军会如何保他。

反正钱已经赚了,家族也富裕了,只让一个人受罚,这生意再好不过。

也许是拓跋焘看出王斤爱财,也许是常山王拓跋素不愿意长安动乱,总而言之,高深这么个谨小慎微的人,就被放在了镇戍校尉的位子上。

王斤真是连晚上做梦都恨不得把高深给剁碎了喂狗,白天却依然要笑眯眯地称赞他“尽忠职守”、“辛苦了”,每日有无数亲信投其所好盯着高深,把高深逼的不狎妓不欺凌,更加秉公执法,几乎要成个完人。

时间久了,莫说高深累,王斤和王斤身后的一班人也都心累。

高深比王斤更加惊恐,因为一个人演戏演多了,是真的会受影响的。

他从小就受到豪强家庭的熏陶,已经习惯了人人都惧怕他,他高高在上,可为了不留把柄,他奉公守法,虽然没贪墨到什么财帛(他家富裕他其实也不太在乎这个),可走到哪里人人都尊敬他,爱戴他,发自内心地追捧他,时日一久,他竟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这问题就可怕了。魏国的官场一塌糊涂,平城还好,地方上可谓是乌烟瘴气,一个真正品行高洁的人,是不可能生存下去的。

高深如今身后有常山王做靠山,所以才能这般特立独行,可若是以后他调去别处,却得了一个“清高”的名声,他的仕途几乎就等同于断了,无论是上司还是同僚,都会拼命的打压他。

高深内心的煎熬和痛苦外人完全不能理解。从人性上来说,每个人自然都喜欢别人喜欢他,爱戴他,而他也能成为一个正直又怜悯弱小的人。可从现实说,一个人若没有极为强大的地位和身份,做成这样“超然脱俗”,那就只有“殉道者”一条路走。

高深不想做殉道者,高深想要逃。

所以赫连止水身边的陈节拿出那块将牌的时候,高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虎贲左司马,虎威将军,花木兰自柔然一役之后,已经被拓跋焘和一干鲜卑军中势力人为的塑造成了新一代的“战神”。

而这位将军最让人追捧的,并不是他的武勇,而是拓跋焘对他如同亲兄弟一般的信任和照顾。

花木兰如今才二十一岁,已经领有一军,可却没有什么嫡系的人马,可谓是许多想要往上爬的男儿们最好的跟随对象。所谓发迹要在微时,这位将军日后说不定位极人臣,现在不攀上,日后是凑都凑不上去了。

高深这般尽心尽力,又以豪爽的面目示人,全是因为他听说过这位将军喜欢和豪爽的汉子打交道。所以他一边手段厉害的解决了羌人之事,一边又卖了这位将军一个好,明明知道卢水胡人背后有巨财,却连碰都没碰。

只要花将军这里得了他的人情,他若向花将军求援,以这位将军传播在外的名声,必定不会束手旁观。

如此一来,高深有自信能够结交到这位将军,并间接离开这个让他保守煎熬的“高位”。

以一种并非落水狗的方式。

高深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自掏腰包打点了牢狱里的“兄弟们”,只待将此事禀明王斤,就算是成了。

他想的也很明白,这样抓住“羌人”的功劳,若他愿意拱手完全送给王斤,以王斤的性格,不可能不接受。高深不想要任何奖赏,他只想搭上花木兰的顺风船,至于功劳名利,和性命比起来统统都是浮云。

高深什么都算计好了,却算计不过人心。

.

太守府。

半夜里被吵醒的王斤脾气自然不会很好,尤其吵醒他的人还是个他最讨厌的人。

可是这个他最讨厌的人禀报的事情实在是太重要了,重要到他渐渐正襟危坐,侧着耳朵听了个清楚。

高深禀报完,王斤派了几个心腹去牢中打探,不过片刻功夫,几个心腹回来了,在王斤耳边附耳说了些什么。

王斤一听到几个心腹的话,眼睛里立刻闪出异样的身材,看着高深的表情也诡异起来。

高深在王斤手下艰难糊口,对他的一举一动自然十分了解,当下心中一寒,抢先示好:

“末将不过是恰逢其会,巡夜时刚巧碰到微服的花将军,若不是有将军的谆谆教导,末将也没这个悟性。此事全乃将军之功,末将…”

“先别说这个…”王斤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这花木兰的身份,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高深以为王斤是怕有人知道他抢功的事情,而他之前也确实有所防备,不过之前是为了保护花木兰的安全,当即朗声道:“末将的部下只以为是捉拿持械行凶的歹人,并不知花将军的身份。不过他们大概误会了末将和卢水胡的首领有旧,所以才如此照顾他们…”

“好,很好!”

王斤眯起眼,支着下巴开口:“花木兰身边带着的可都是虎贲军?”

“不是虎贲军,乃是一群被雇佣来的卢水胡人。”

高深见他问的这么仔细,心中大喜,“所以花司马一定感激将军的恩情,这位可是大大的英雄,结交一番对将军也大有好处!”

“卢水胡?花木兰果真如传闻一般,根基薄弱到可怜…”

王斤嗤笑一声,似是终于明白了高深的想法,开口又问他。

“那些羌人身上带了多少细软和武具?”

高深眼睛一黑,知道王斤是想要连这些财帛都吞了。

可这些财帛已经给部下们分了,武具和武器倒是已经没收,入了公库。钱财珠宝让部下们吐出来是不可能的,少不得要自己掏。

想到这个,高深肉疼地一咬牙:“约莫有一百两银子左右。”

他家虽富裕,可他身上却没有太多钱,一百两银子已经是他能凑出的所有钱财了。

“好你个高深,竟然敢跟我说谎!明明有几百斤金子!”

王斤一拍案,唾口大骂了起来。

“来人啊,把这私吞巨款、攀咬西域富商为贼人的贪官拿下!”王斤话音未落,从后面跳出十几个健壮的武士,将高深压的五体投地,丝毫不能动弹。

“什么金子?哪里有金子?将军不要听人信口胡言!我平日连一粒米一根丝都不会贪墨,怎么会私吞巨款!”

高深心中一凉,知道要么是王斤贪婪的毛病发作了,又或者之中有什么变化,最怕的就是王斤所在的派系正好和花木兰不对付,恰逢花木兰离京又无大军相护,起了什么可怕的念头。

无论是哪一种,高深今日都难逃一死。

王斤是不会留下活口的!

怪就怪他想要讨好卖乖,结果反倒误了自己的性命。若是他救了花木兰就放她走,不要生出那么多贪念…

不,王斤早想杀他,只是没有借口,如今有了,无论花木兰走不走,只要他拿下了羌人,他都能给他安上一个“嫁祸夺财”的罪名。

这个蠢货可不管什么反贼不反贼,他脑子里根本除了金银财宝就没有任何的东西!

陛下误我!

世道误我!

高深不甘心地挣扎了起来,可他越加挣扎,其他人就越是按的用力。没有一会儿,他力气用尽,只能像只死狗一般地匍匐在王斤的脚下。

“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我阿母以前告诉我,若是动不了憎恨的人,只需要等,等到他最得意之时,就是如愿之时,我以前一直不懂,现在倒有些明白了。”

王斤用脚尖戳了戳高深的额头,冷笑了起来。

“高使君?高大人?高青天?你也配?”

王斤面目狰狞,似是往日的旧恨都浮上了心头,抬脚狠狠踩了高深的脑袋一脚,将他踩的几欲昏死过去。

“唔,我是国公,不能为你这种下贱之人弄脏了手脚。”王斤神经质的收回了脚,和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什么。

高深躺在地上,隐隐约约间听到什么“放火”、“金子”云云,因为痛楚,脑子里一片模糊,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半分聪慧。

王斤似乎觉得这件事不宜再生波澜,伸手点了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出来。

“你们把高校尉处理了,记得处理的干净点,对外就说被卢水胡人杀了。卢水胡人用的是什么兵器?”

“大部分是刀,大人。”

“那就用刀杀,不要把血溅的到处都是。杀完了丢到卢水胡人那里,你们就回来复命。”

王斤鄙夷地看了一眼高深。

“拖出去吧,活着就让我碍眼,死也给我死远点。”

“是!”

第321章 牢狱之灾

王斤身边的侍卫,皆是其母端平公主给他指派的高手和心腹。

王斤此人生性多疑,但对于这位嫡母,是真正当做母亲来看待的,所以对于这些侍卫,无论是多么机密的事情,从来都不避讳他们。

以至于杀了高深这种事,王斤完全信不过自己的部将,也不愿意交给所谓的“心腹”处理,而是给了这些贴身侍卫。

几个贴身侍卫将高深拖出去的时候,不是没有嗟叹的。

他们都是皇室培养出来的高手,只为皇室和宗室服务,原本都是做的护卫之流的工作,像这样杀人灭口的脏活,是不会插手的。

高深被几个侍卫粗手粗脚的拖出去,直到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众人这才轻手轻脚地把他放下来,开始互相埋怨。

“当初到端平公主身边的时候就知道是苦差事,想不到我们几个竟然要沦为一个蠢货的刽子手!”某个侍卫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这个人名声很好,杀了他是要遭报应的!”

此人大概信佛,拖拖拉拉就是不愿意动手。

另一个侍卫大概是无所谓的很,拔了刀就要砍他的脖子。

“老三说的没错,这样的好人应该留个全尸,还是不要斩首了吧。”年级最大的那个拉住了侍卫的手,看了高深一眼。

“来个痛快的。”

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信佛的那个干脆抱臂而立,不去管他了。

其余几个侍卫委实不愿意替王斤做这种事,可他们既然被端平赐给了王斤,那就不得违抗主命,否则有极为可怕的下场,一时间,高深竟然苟活了下来。

“这样吧,你们给我找个独轮车,我把他处理了,给推到牢狱里去。你们这种脏活干的少,还是不要脏了手。”

那年纪大的表情诚恳,似乎平日就很照顾这帮兄弟,所以众人都露出感激的表情。

“老大,还是我们一起干吧,不能让你一个人背黑锅。谁知道这主子能蹦跶几天,到时候他落得不好,以端平公主的脾气,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一个侍卫一咬牙。

“我来动手!”

“别这么婆妈,我是老大,听我的。”自称老大的那个侍卫对几个同伴挥挥手。“你们去找车子,再给我找个干净的大毯子裹着他,否则出去被人看见了又是麻烦。”

他素来威望高,几个侍卫都以他马首是瞻,又感激他愿意做这缺德的事,眼眶通红的依言去找东西。

那老大在角落里独自等了一会儿,仔细聆听周围的动静,待没有了什么杂音,这才半跪下身子,小声在高深耳边说道:“高将军,你听得到我的话吗?我知道你还清醒着。”

高深确实清醒,可他也知道自己的下场会是如何。比起头脑清醒的被杀了,他情愿浑浑噩噩的死掉。

可当他听到将要行凶的凶手居然还有闲情和他扯淡,高深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睁开眼睛哀声恳求:

“这位壮士,我家中还有父母,我是独生子,我若死了,家中父母就无人送终尽孝了,求你放我一回!大恩大德我日后一定报答。”

那“老大”并没有回他,只是十分干脆的送开了绑住他手脚的绳子,表明了自己的决定。

高深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壮士,你这是…”

“我虽然把你的手脚松开了,但你却不能现在就解开。等下我会在你的胸前戳一刀,当然,你要信不过我,也可以自己动手,造成你心口已经中刀的假象。我会把你当做死人送出去,等到了外面,就全靠你自己了。”

老大依旧是面无表情,可说出来的话几乎能让高深对他叩拜一顿。

“我们几个虽然是王斤的侍卫,但并非他的走狗。高大人,你是个好人,这一年来你在长安城如何行事,我们兄弟几个都看在眼里。我敬重你,愿意放你一条生路,却不能连累我的兄弟们。”

老大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给高深的四肢推宫活血,帮助他回复行动的能力。

“等我把你送出去,我就要亡命天涯,我的兄弟几个说不定也要遭难。你要记得我们受的罪,日后继续做个善人,方可不负我今日的牺牲。”

“是是是!我一定记得!”

高深几乎是哽咽着说道:“我一定…一定继续做个善人…”

他怎么知道,竟是自己的伪善救了自己一条命!

他之前还觉得这般装腔作势的活着,除了博取一点名声以外一点用都没有!名声能有什么用?只会让他越来越危险…

这难道不是老天的提醒吗?

为了表示自己的信任,高深让“老大”在他胸前戳了一刀。两个敌对的人,原本应该斗个你死我活的,如今一个却温顺的犹如羔羊,等待着另一个人对他造成伤害。

这心情甚至是雀跃的。

高深感觉到胸口温热的血液流了出来,可“老大”的刀又快又稳,扎的伤口薄且浅,他甚至没感到多少痛苦就结束了。

那温热的血告诉他自己还活着,他就这么任由血流淌着,闭着眼睛躺在那里,等着接下来的结局。

天色很黑,黑到看不清一个人到底是不是死了。而其他几个侍卫太过信服他们的“老大”,不但没有检查尸体,甚至还以一种“愧疚”的表情惶恐不安,似乎“老大”背了他们该有的罪责。

“老大”独自将高深丢上独轮车,用毯子裹好“尸首”,又把那把染血的刀递给一个同伴,让他把它带回去给王斤复命,然后推着独轮车离开了后院。

一路上得到王斤命令的守门人都无声无息的打开了方便之门,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把高深送到了街道上,再沿着街道继续往牢狱的方向推。

等他避开几个巡更人,等他们走的远远的了,“老大”把高深在一处低墙后放了下来,对他拱了拱手。

“高将军,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壮士可有地方去?若没地方去,不如…”

“我自有办法,你不用多虑。”老大怎么听不出他是想招揽自己,可是以他的身份,哪里是这个军户出身的将军招揽得了的?所以他也只是笑笑,将这个话题岔了开去。

临走前,老大慎重地对高深说道:“王太守想要派人烧了飞云楼,将知道今夜发生之事的人全部灭口。被关在牢中的羌人和卢水胡人应该也得了命令,如今他们被关在牢里,不是被烧死,就是被箭射死,高将军最好动作快些,否则花将军等人也有危险。”

他将王斤的安排倒了个干净,这才施施然行了个礼,两脚一蹬上了院墙,踩着人家的屋檐走远了。

只留下裹着毯子的高深一脸迷茫地留在原地,待咀嚼完“老大”话中的意思,这才脸色大变。

“不好!那家伙居然要烧飞云楼!这冬日要起了火,市集岂不是要烧掉大半!简直是猪狗不如!”

长安的建筑大多是木制结构,冬天天干物燥,也许王斤只是想烧一家,可火趁风势,一旦烧起来…

想到这里,高深也顾不得感叹自己的一番死里逃生了,丢下毯子立刻拔腿夺命狂奔,向着飞云客店所在的市集跑去。

今日虽无星无月,但高深日夜巡逻,对长安的街道比当地人还要熟悉,他一路翻墙穿院,走的全是近道,一下子就没有了身影。

只是等高深走后,从原本的屋檐后又冒出一个头来,不是那“老大”,还有何人?

做了好事却不留名的侍卫头子见着一地的血迹,大叹了一声:“这家伙,平日看起来稳重仔细,怎么临到逃命的时候仓皇失措?这么一大片血渍,简直就是提醒别人来追他的,少不得还要我再跟着收尾…”

他摇了摇头。“我这暗棋这么早就废了,也不知王爷会不会生气。罢了,回头去了黑山,跟王爷求求情。我也是为了救花将军,将军应该不会怪我吧?”

这个侍卫翻墙进了一户人家,提了水桶浇了一路的水,这才飞速离开。

这一次,他的目标却是城外。

高深这边死里逃生,着急地往市集而赶,而另一边,莫名其妙被关在大牢里的贺穆兰等人,已经开始察觉到了不对,心中升起一阵不安来。

贺穆兰踹门不成,反倒被铁门反震回力道,那只腿立刻受了伤,疼的抬不起来。

她的神力恢复之后,少有像这样吃瘪的时候,所以一时间情绪竟然有些低迷,望着那铁门丝毫想不出离开的法子。

赫连止水没有贺穆兰那样的神力,所以只能对铁门外大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要把我们关起来!我们又不是人犯!”

那门外有一个油滑地声音接了腔:“这位女郎,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也是奉上面的命令。我是做下人的,上面有令不敢不从,你要怪就怪别人,不要怪我们这些苦命人。”

“什么?什么上面的人?上面是谁?喂!你说话啊!说清楚怎么回事!”赫连止水大喊大叫着:“高深呢!让高将军来见我们!”

这狱卒听了赫连止水的话,冷笑了一声:“上面既然要处置你们,那高将军也是自身难保,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我走了,我待的多了,自己命都保不住…”

那人锁好了外面的大锁,有规律的脚步声就渐渐走远了。

听到狱卒的话,赫连止水已经面如死灰。显然这件事出了什么波折,以至于“上面”有人想要对付他们。

高深应该是帮着他们的,可现在那狱卒的意思,高深应该也遭遇了不测。如果真是这样,高深就是被他们所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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