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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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力听了我转达的消息后,倒是思考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说。“魔法师公会应该是经费不足了。”
“菲力现在突然领悟了‘观今夜天象’的技能了吗？”艾克斯感兴趣地说,“连别人家的私事都知道。”
“这并不是预知啊。王位空悬后,魔法师公会的供奉应该就停了。听宫廷魔法师们说，魔法师公会这些年一直在做一项魔法研究，耗费了大量的物资。最近半年,矮人们又因为北方山脉发现宝石城的原因不再前往南方的人类世界通商了,魔法师公会对材料应该急缺吧。”菲力是祭司,但因为也资助着一批魔法师的缘故,对魔法师的世界很了解。“这群人只要为了魔法材料和魔法传承，是让他们去屠灭一个国家都愿意的。他们就是这样的疯子。”
“兰斯特洛这么多年支持魔法公会的钱，都快投出一个无底洞来了。”他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显然一直都没睡好。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菲力。”艾克斯同情地拍了拍菲力的肩膀，“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在我看来，你和亚瑟谁当国王都一样。因为另外一个人是不会将对方不管不顾的。如果实在放心不下兰斯特洛，就不要自欺欺人的继续维持牧师的虚壳了。国家和人民现在需要你们，这不是你们要展现高风亮节的时候。”
这样的话也许菲力从未听过。艾梵德拉神殿虽然庇护着他，但应该也会对他表现出很大的责难吧。所以菲力的眼眶有些湿润，终于卸下伪装的坚强，有些软弱地说着：
“我好累啊，艾克斯，莉雅。我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那就睡觉吧。一觉醒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艾克斯这么说着，然后召唤了一条‘命运之索’。他将命运之索缠绕在菲力的手腕上，笑着说：
“喏，我就三条，这条送给你了。这是好运之索。在它消失之前，你是不会遭遇倒霉的事情的。请放心的睡觉吧。”
我们不准备再在兰斯特洛多呆了。战乱已经平息，亚伦最近一段时间大概也不敢出来兴风作浪。兰斯特洛的王位空虚总会有解决的一天，但那已经是和我们无关的事情了。
我们将要在明日正午出发，在阳光洒满大路之时启程前往银冠森林。
说是我们，其实也只是我一个人罢了。流星和月光我们留在了王宫的马厩，他们会得到极好的照顾。我将从森林里快速穿越回银冠森林，精灵用走的穿越森林比骑马快的多。现在灰色山脉已经消失了，我连翻山的功夫都省了。
艾克斯什么时候才能变为实体呢？他在剥离自己的灵魂和神格的时候究竟遭遇了怎样的情况，才会连实体都没有，只能勉强靠龙族的精血维持一个灵体呢？无论我怎么问他，他都不和我说。
这大概是艾克斯和我坚持最长时间的一次了。
我们离开的那天中午，菲力和亚瑟送我们一直送到城门外的北部大道旁，骑士团的成员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在远远的地方守护着。
“再见了，虽然我不想说再见。”菲力上前拥抱了我一下，又虚虚的拥抱着没有实体的艾克斯。“我会记得这个人生中的秋天的。我在万物开始凋零的秋季与你们相遇，在冰雪即将冻结大地的冬天与你们分开。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季，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秋。”
“不要说得这么伤感嘛，我们从银冠森林回寂静密林的路上会折返兰斯特洛的。到时候我们再相聚！不会有多长时间的。”艾克斯强颜欢笑着说，可是他的脸上也都是落寞。
亚瑟走到艾克斯面前，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呃？”
“如果约定了要再次相会，就不用道别。所以我不会和你说再见。”亚瑟和艾克斯的脸一模一样，所以并肩站着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艾克斯是灵体，完全看不出谁是谁呢。
“你是世界上另一个我。虽然事实上好像并不是这样，但我还是愿意这么想。这让我觉得自己在世上不是孤单的。我没有奢想过自己能当冒险家、也没有奢想过能获得母亲的关心，我甚至以为自己会和无数在培罗斯特老死的祖先们那样老去。这是我必须甘心接受的命运，我就是靠这种想法日复一日地坚持下来的。”
“是你让我知道我也能舒服的过着冒险家的生活、即使没有了培罗之手的身份，日子也过的很愉快。是你让我知道了身份这种关系是可以因着自己的想法而产生改变的。”
“谢谢你啊，世界上另一个我。”
艾克斯似是没有听过这么感人地话，湿润了双眼。
“我不是这世界上另一个你，你就是你自己。但我要感谢你让我获得了新生。你大概不知道我借由你的身体得到了什么。我几乎得到了我所要的全部。能将身体毫发无伤的还给你，实在是太好了。”
“对你而言，你有两条腿可以走出你的道路，对你来说，你有两只手臂可以拿着御敌的剑，还有送仕女的花。人类最需要的东西，是能自由操纵的身体和灵魂，你都已经有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接下来的路该如何，你的命运早已在拜伦陛下承认你是个自由的王子时就得到了新生。”
“请珍重。”
亚瑟和艾克斯看起来更像是真正的兄弟啊。如果亚伦是艾克斯，亚瑟应该会过的更轻松吧。如果亚瑟有一个艾克斯这样的双胞胎兄弟，亚瑟应该不会觉得孤单吧。
然而一切都没有如果，现在是分离的时刻了。
“没有了巴哈，你和莉雅小姐该怎么度过剩下的旅途呢？”菲力想要让气氛更加轻松一些，打趣着说，“艾克斯倒是不用考虑吃饭的问题，可莉雅小姐难道一路上就要吃果子了吗？啊呀呀呀，怎么想也是巴哈殿下比艾克斯更靠的住啊。莉雅小姐不考虑下巴哈殿下吗。”
“菲力，你是猪！”艾克斯气急败坏地说，“怎么看也是我和莉雅更般配一些吧！啊？”
我笑着转过身子。
“我是不是要考虑回城再问问巴哈殿下有没有回来呢？”
艾克斯在地上跳来跳去，穿过我的身体直接来到我的面前。
“我要问问巴哈，能不能和我们一起前往银冠森林，一路给我们做饭？”
艾克斯先是咧开嘴笑了笑，然后又摇着头要把我的身子转正过去。
“人家在谈恋爱呢！巴哈给我们做饭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开始的是名为‘银龙姑娘的小厨男’的时代。还是委屈你先啃啃果子吧，我以后会努力学习烹饪的！”
这下菲力和亚伦都笑了起来。
阳光洒满大路之时，就是精灵出发之时。
“以旅途必要时之小幸运祝福你。”菲力依旧用牧师的身份祝福着我们。
“万物凋零之时，万物重生之始。以苍劲古木的新生嫩芽之名祝福你们。”我伸展着肢体，对自己施展了一个“轻身术”。
“亚瑟说了，如果约定了要再次相会，就不用道别。我期待与你们重逢的时候。请在此之前，好好保重自己吧，朋友们。”
因为不想看到菲力和亚瑟的表情，我决定用跑的。跑动起来的话，很快就会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也就不会看见他们久久站在那里沉默的样子。我尽量保持轻盈的脚步，让他们看见我好像乘着风飞走的样子。我希望能给我的朋友留下美好的背影。
我和艾克斯在冬季的原野上奔跑着，向着北方而去。
虽然冬季不似秋天那样有着丰饶的农作物收获，但我和艾克斯在旅途中收获了很多更加丰饶的东西，那就是人心。
无论离别有多么悲伤，我永远会记得刚刚相识的那个时刻。
下次再见，我会学会抢先伸出善意的手，那是我的人类朋友们教给我的东西。
“你好，我是莉雅，来自寂静密林。”
151翡翠艾鲁因
我用极快的速度从森林里掠过。这一次,我再也不用担心艾克斯跟不上我的问题。
艾克斯是灵体状态，他可以直接趴在我的背上和我一起疾奔。说是“趴着”，我却感受不到他任何的重量。自从和艾克斯他们开始旅行，我就没有像这样在森林里恣意的奔跑过。
我从未想过,我会在我经历的第一百八十一次落叶时，遇见属于我的“生命之秋”。
在春天和夏天,地上的万物都开始复苏和生长,它们的生命力都旺盛的燃烧着。可是秋天来到后，秋天的魔法也就会随之降临在万物身上。就在秋天的手碰触到万物的瞬间，这些生命力就会凋零,直至进入冬天。
进入冬天,就代表了死亡,所以秋天是神秘的季节。在生命力消失,步步逼近死亡的那段时间中，在死亡降临之前的这一段时间中，有时候会发生很多神秘的事情。
在发生这“生命之秋”的短短时间里，从落叶开始到覆盖大地，一直到最后初雪降下时为止，这个人会拥有永远留在记忆中的深刻往事。有时他不会把这段往事当做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只是记得了那年秋天发生的事，过了几年之后，或者老了之后，他才突然发现这段时间的特别。
这是人类里流传的关于“生命之秋”的传说。
若翻开任何一本小说和英雄传记，你都会发现这些英雄们最辉煌的故事，都是从落叶覆满大地之时起，一直到初雪时为止的期间发生的。我以前将这种说法当做无稽之谈，或是文人们穿凿附会的艺术想象。
然而，在秋叶刚刚开始掉落之时，我和我身边的艾克斯一起出发离开了寂静密林。如果说，这一段经历不是我人生之中的“生命之秋”，那又算什么呢？我连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都在这个“生命之秋”中相遇了。
我见到了早已消失在世界上的龙，还得到了龙的馈赠。结识了几位人类的王子，遇见了龙裔新的英雄。很快他们之中就要产生人类世界的国王和龙裔世界的国王…
难怪瓦斯特会说，精灵的时间是从游历以后才开始流动的。
第一天的夜晚，我到达了一片无边无际的低矮山丘。而山丘的四周，有一些粗壮到好几个人合抱才能抱拢的巨木伫立着。虽然叶子已经落尽，但这些巨木四处伸展开的枝条似乎让天空都有了屋顶。
野草、地平线都已和夜空融在一块，轮廓完全消失不见了。耳畔传来的是略过耳际的风声。虽然我也能在夜晚赶路，但因为我和我的人类恋人在一起，所以我想按照人类的习惯，在夜晚来临之时休息一番。
看见我从疾奔中停下来，已经习惯了我的速度的艾克斯反而有些奇怪。
“不继续赶路了吗？”
“天黑了。我们休息一会儿，清晨再赶路吧。”
“我现在是可以不睡觉的，如果你是在意我的感受，请…”
“晚上会有野兽出没。”我只能这样解释，“虽然我并不害怕那些野兽，可若是因为我的原因让它们不能度过这个冬天，我也会觉得很遗憾。”
“是这样…”艾克斯理解的点点头。“那你放心‘出神’吧，我会替你守夜的。”
我选择了其中一棵巨木作为我的睡床。我爬到树冠的位置，整了整树杈上的落叶，然后舒适的躺了下去。傍晚时候我已经吃过了一块精灵饼干，现在完全没有想吃什么的感觉。如果艾克斯还有实体，我们大概还要烤点什么吧。
艾克斯站在离我稍远的树丫上，眼望着远方，一言不发，像一棵挺立在平静黑夜中的幼树。
我好奇地问他：“你在看什么？”
“我在找银冠森林。”艾克斯的手搭在额前，眯着眼睛眺望，“我的视线可以穿越黑暗，可是我却看不到那片银色树冠的森林。”
想看见银冠森林吗？
我闭上双眼，开始唱起精灵在银冠森林里常唱的那首歌。
“绿色的河水从北流进艾鲁因，
艾鲁因的古树巍然挺立，
银色的树冠下芳草萋萋，
梦铃兰在春风中摇曳，
精灵在旷野中欢唱：
——我愿万木常青，
——我愿万木常青。”
“艾克斯，银冠森林外有艾鲁因拱卫，人类和其他种族没有得到邀请，是看不见银冠森林的踪迹的。”
“艾鲁因？”
“那是柯瑞隆赐予精灵的防线，相当于人类的外城吧。艾鲁因有战争古树护卫，所以可以悠久的存在下去。战争古树是被人类称为‘树人’的种族，是和精灵、妖精一起被柯瑞隆创造出来的强大生物。艾鲁因是一座永远常青的森林，是柯瑞隆赐予我们食物，锻炼我们力量的地方，也是历代猎之女王管辖的领域。”
“啊，那个已经去世却被隐瞒住消息的米娅莉女王，我知道的。”
“说起来，艾克斯你知道猎之女王是谁，却不知道艾鲁因，真的奇怪呢。”
艾克斯没有说话，我奇怪地睁开了眼。
艾克斯非常为难地将嘴巴开开合合，但却没有声音从他的嘴中发出。他似乎有一个天大的秘密要说，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我似得。
我知道艾克斯的来历一定是个惊天的秘闻，也知道艾克斯会因为暴露这个而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类。我并不想知道原因。”我看着松了一口气的艾克斯。“我知道你有秘密，但如果这个秘密是你出现在我面前的原因，一旦为人所知就会引起你的消失的话，就让这个秘密永远是个秘密吧。”
“谢谢你，莉雅。等我可以告诉你的时候，我会说的。”艾克斯那双明亮的眼睛在闪烁，“那不是个很让人难过的秘密，相反，是个会让你开心的故事呢。”
艾克斯啰啰嗦嗦地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顾虑，我在艾克斯温柔的低喃声中“出神”了。
希望我会做一个有关艾克斯的、充满欢笑的梦吧。
清晨，我在身心愉悦的情况下醒来。鼻端是树木发出的清新味道，艾克斯无聊的坐在我上方的一根树干上摇晃着双腿。
“莉雅你醒了！”艾克斯灿烂地笑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闷啊！自从没有了身体，连睡觉都成了奢侈！你出神的时候，我都快要数清楚这棵树有多少根树枝了！”
我将头发散落开抖动了一会儿，整理好头发后，开始每天都要做的“记忆魔法”。我拿出空间里准备的水袋倒出水，稍微洗漱了一下，便和艾克斯向着北方继续进发了。
因为我发现艾克斯在我出神后很无聊，接下来几天里我没有出神，夜晚我们会随意聊聊天，我会和他说些这个世界的传说和故事，他也会告诉我一些我以前从未知道的这个世界的事情。
在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树林后，我们终于到达了艾鲁因。
我在擦肩而过的粗大树群和闪耀之后即刻消失的林间阳光之中奔驰着，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在哭喊着，像是要插入心窝里一般的疾风，将我的皮肤吹得紧皱，我就在这种惊人的速度中，向前奔驰了最后一段路程。
因为前方熟悉的“唰唰”声在召唤我啊。
我绕着身前最陡峭的山壁向上奔跑，停在其中一处高耸的峭壁上。
在峭壁的下方，覆盖了一大片像是绿色丝绸般绵延至地平线之外的森林。在这片树林中，穿插了一条巨大的溪流，溪流被两侧的绿色映衬，溪底似乎在折射着迷人的绿光。
溪流的源头是从北方汹涌而来的河流，水流经过时传来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水声，好像连土地都在晃动。犹如天空把大地当做鼓，在演奏着极不协调的旋律一般。
“……”艾克斯用双手笼着嘴，大声的向我呼喊着什么。
“什么？你说什么？”我大声地叫着，但是无论我说什么，艾克斯都一副茫然的表情。
“…”艾克斯分明比刚才叫的更大声了。
无论艾克斯叫的多大声，我也是听不见的。因为我的左侧有着被称为“艾鲁因之窗”的巨大瀑布。我们左侧那片比我们所站位置还更高耸的峭壁好似没有尽头般，一直向上延伸。在那片峭壁的中间，有一个洞，瀑布便是从那里倾泻而下。
瀑布大得壮观。可是和更后面的那片峭壁相较之下，便显得小了些。就好像从一大片城墙的某个排水口流出的细长的水流一样，但是从艾鲁因往外看，那实际上是非常壮观的瀑布。
往下方的池子倾泻而下的水流像是在敲打着大地。从下方溅起了浓浓的水气，像浓雾一般包住我们的脚。
艾克斯一直在大喊大叫，然而我什么也听不见。相信在艾克斯看来，我这边情况也一样。
所以我看了看艾克斯，就把头低下来施法。
很快瀑布的声音就小了许多。
“莉雅你带我到这处峭壁上来干吗！”
艾克斯被自己巨大的声音吓了一跳，然后不好意思的看着我。“咦，声音好像变小了？”
我微笑着说，“恩，我让风向改变了，风带走了瀑布的声音。”
“可真是壮观的声音，可我们来这里干吗？”
我指着峭壁下那片无限延伸的树海。一直延伸到地平面的另一端为止，全都是树木。既看不到□出的泥土，也瞧不见任何一颗岩石。
“那就是艾鲁因。银冠森林的拱卫之地。”
艾克斯睁大了眼睛，“你说这个？这一片都是？”
“艾鲁因就是精灵语的树之海洋的意思。我们一起进去吧。”
“进去？怎么进去？”
我对自己上了个“羽落术”，开始从峭壁上往下跳。
“其他精灵嘛，也许会从布兰特溪谷的入口步行进入。可我是法师，你又是灵体，我们就走我的‘捷径’好啦！这个地方只有精灵法师们才知道哦！”我一边解释着，一边任凭身子往下坠落。
艾克斯似乎因为我上次从龙断脊上坠落的往事惊吓过度，所以在我坠落的第一时间就漂浮到了我的身边。被羽落术加持的我落下的速度很慢，这才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艾鲁因，我的出生之地，我童年的休憩之所。我的父亲曾在这片树林里巡弋，我的母亲也曾在这片树林里欢唱。而今我身负使命，圆满的完成任务归来，不知银冠森林里的果酒是否依旧那么香醇？
我想着银冠森林的鲜果与美酒，看着恐高的艾克斯一直望着上方的样子，一边哼唱着“愿万木常青，万木常青”，一边等待着落到树冠上的时刻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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