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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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未落,电视画面一转,男主角进入浴室洗澡。他紧皱一双眉头,伸出一根手指把百叶窗向下拉…窗外正值漫无边际的黑夜,月色昏暗,路灯破损,垂死的蝙蝠倒挂在枯树上。

几秒钟内,一双血红的眼睛贴紧了窗沿。

那不知是人还是鬼的生物,正慢慢地扯开笑容,爬向了这栋别墅的烟囱,而姜锦年就听到耳边咣当一声响。

她扭头一看,只见傅承林手里的饭碗掉落在地。

他本人早已侧过了脸,眼角余光都避开了电视机。

第19章 前路

姜锦年按下快捷键,切换回了财经频道。

CCTV男主播的嗓音严肃正经,富有磁性,成功将观众从恐怖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傅承林重新坐正,徒手拾起掉在身上的米饭和菜叶子。他那件外观挺括的名牌西装沾了油渍,导致衣服的颜色深一块浅一块,擦也擦不干净,只能晾在那儿。

姜锦年拿起几张手帕纸,稍微帮他清理了一下。

傅承林慢条斯理地并拢双膝,又揪住了自己的上衣下摆。他的局促和拘谨十分罕见,逗得姜锦年笑了一声,挑弄般询问他:“有什么好怕的?那都是假的。”

她侧身半倾,与他说话。

且因为他身量颇高,她不得不抬头望着他。几米之外的荧幕变幻,将她的侧脸照得闪烁不定。她不自觉地眨眼睛,频率大概两秒一次,卷翘睫毛带来浮动的浅影,虚添了点儿可爱气质。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姑娘,在观赏鬼片时,也能面不改色呢?

傅承林跷起二郎腿,左手伸直,搭上了沙发靠背。

他说:“我见过一所被封禁的修道院。所有窗户都蒙上了黑布,烟囱被钉死,正门挂着链条,后院铺满了碎石…荒无人烟,寸草不生。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立着四座十字架…按道理讲,修道院周围应该有坟墓和死尸,不过那里没有,我好奇死者都去了哪儿?”

他还没说完,姜锦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扯过一张小毛毯,盖在了自己的腿上:“大晚上的,我们换个话题吧。”

傅承林笑问:“你不是不怕鬼吗?”

姜锦年咬了一下唇角,挺真诚地回答:“因为我调研过影视行业,所以我知道拍电影的流程。电视机里的虚假桥段,再血腥也吓不到我,最多让我吃不下饭。”

傅承林了然道:“别人亲身经历的真实故事,你听了还是会怕,是么?”

他的视线定格于财经新闻,注意力跟随着姜锦年:“我倒不觉得,你是真害怕。你的共情能力比较强,你把自己代入了讲述者的身份,被他们的恐惧和慌张感染。”

姜锦年混不在意,扭过头嘲讽一句:“反正我不会吓得碗都掉了。”

她一提起这件事,傅承林就弯腰,蹲在地上收拾残渣。他捡到了一个塑料袋,又把瓷碗碎片、剩饭剩菜挨个儿扔进去,还不忘和姜锦年说:“对不起,第一次来你家做客,我就打了你的碗,浪费了一碗粮食。”

啧,真客气。

姜锦年礼尚往来,有样学样:“对不起,第一次请你做客,饭菜招呼不周,又放鬼片给你看…”

她说着,离开沙发,往他那边迈出一步。

地板腻了一层菜汤,油光水滑。她在无意中失足,脚底一软几乎要立刻跌倒,正巧傅承林离她仅有半尺距离,他动作敏捷地一抬手就搂住了她。

时隔两日,他们的呼吸再度交接。

姜锦年的脸色泛起潮红,只觉他的声音和气息都像是不规律的海浪,从空无处吹来,又向空无处吹去,连绵起伏,敲击着她的潜意识。

她忽然有些懊恼愤怒,偏不接受他的帮助,挣扎着要脱开他的手。可他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被姜锦年扯着一同栽倒在地上。

他成了她的垫背。

他轻不可闻地叹气。

他似乎还念了一声:“姜锦年…”

姜锦年紧张地跨坐在他腰间,问他:“你摔伤了吗?你哪里疼?是我不对,我忘记了地板很滑。”

姜锦年等待回音的那几秒,许星辰忽然推开了卧室门。

许星辰本来真的不想打扰人家小情侣,但是刚才那一阵响动让她没办法忽视。她从门缝边露出小半张脸,偷瞄了一眼客厅的状况,眼见姜锦年骑在傅承林身上,她几乎看呆了,忙道:“你们继续!继续!”

傅承林抬起左手,掌心向上,手背搭住了额头。这个姿势令他看起来,有些消沉,有些低落。

姜锦年确信他是那种不会喊疼的人。

倒不是因为他没有痛觉神经,而是因为他比较高傲要面子。

姜锦年连忙捧起他的脸,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寻摸,从他的后颈探索到头发,还好他没有流血,也没有摔出一个包。

她缓慢站起身,弯腰向他伸手,要拉他一把。

傅承林却道:“可能我没伤在脑袋上,伤在了腰上腿上后背上,你不准备亲自验证么?”

姜锦年冷漠地回答:“还会开玩笑啊,太好了,啥事没有。”

傅承林果然坐了起来。他右手扶着膝盖,左手揣进了衣兜,他半低着头想说点儿什么,又发现姜锦年返回了卧室。她找出一件崭新的西装外套。

她解释道:“那天晚上在酒店天台,你把外套脱给了我。我拿去干洗了,今天正好还给你。”

她向他告别:“傅先生,我送你下楼吧。”

*

第二天上班,傅承林穿的正是姜锦年昨晚给他的衣服。

他今日与往常不同,左手没戴表。不是因为他不想带,而是因为手腕肿了,他就在办公室里抹一瓶红花油,熏染得一屋子都是那种味道。

他的合伙人推门而入时,被呛得抱怨了一句:“什么味儿啊?”

这位合伙人名叫郑九钧,年方二十八岁,外形挺拔俊朗,背景广泛深厚,父辈都是名头响亮的大人物,因此他偶尔被同行称作“郑少”。

郑九钧和傅承林相识五载。郑九钧有关系和眼界,傅承林有思维和经验,两人一拍即合,遂成立了“静北资产公司”,主营各类风险投资,并与多家机构签订了业务往来。

郑九钧最近看上一个P2P项目平台,浏览了几遍企划方案,这才来找傅承林详谈。

因为他消息灵通,所以他还听朋友说,傅承林勾搭了一个基金公司的美女研究员,这些天跑没了影,都是为了享尽风流意,常宿温柔乡。

郑九钧闷咳一声,开门见山地问:“你迷上了基金公司的小丫头么?”

傅承林放下红花油,反问道:“哪儿听来的消息?”

郑九钧不回答,只说:“无风不起浪。”

他捏着一沓报告纸,垂眸细瞧了一眼傅承林的左手。嘶,摔得怪狠的,肿了一大片,奇怪了,傅承林昨天还没事,晚上跑去哪儿负伤了呢?

郑九钧稍一寻思,做出猜想:“傅承林,你们家的那丫头不容易追啊。”

傅承林波澜不兴道:“追不上就算了。”

郑九钧颇感兴趣,忍不住一探究竟:“她不是你的真爱?”

傅承林语调偏低意味不明:“人间没什么真爱。”

郑九钧问:“那有什么?利益和情.欲?”

傅承林忽然笑得明朗,推拒道:“这话别问我。我的答案,你不想听。”

郑九钧向后一仰脖,轻轻靠上了老板椅:“不跟你闹了,承林,我说真的,P2P平台的那个项目,你有空研究研究。据我所知,姚家人也在投资它…沿海一带最先兴起。”

傅承林却道:“我们的公司成立一年半,很多事情急不来。”

傅承林聊天很有一套章法。在郑九钧面前,他能不绕圈就尽量不绕圈,因此郑九钧一直以为他是一个豪迈爽快又诚实的男人。

郑九钧也不瞒着他,实话实说道:“爷爷不支持我干这一行。他们老一辈行军打仗的人,都觉得金融不是实业,创造不了价值…我就跟我爷爷争取,他老人家说,只要今年能混出个样子,他就不再管我。”

傅承林转了转手中钢笔,笔尖点在办公桌上,问道:“爷爷口中的,混出个样子,是什么意思?”

郑九钧用手指比了个数字。

他本以为傅承林会立刻定下计划,怎料傅承林不紧不慢地回答一句:“我们是人,不是印钞机,这任务太艰巨…连我都要想一想。”

郑九钧暂时放下工作,转而问道:“对了,承林,你喜欢的那个基金公司小丫头…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把把关?”

恰好傅承林的办公室座机响了。他立刻拿起话筒,按下接听,朝着郑九钧摆了摆手,郑九钧会意,没再逗留于傅承林的办公室。

但是郑九钧想知道的事,总能知道。

他下楼,找上了傅承林的司机。司机告诉他,那个姑娘名为姜锦年,确实非常漂亮,简直一副花容月貌,说话声音也好听,清清脆脆像出谷黄莺。

郑九钧又问,姜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司机答不出,支支吾吾一阵,透露了她住在普通小区。还说,昨晚上傅承林就站在楼道里,等了她几个小时,返回车上时,傅承林满身油垢头发蓬乱,左手扭伤还装作没事一样揣在兜里。

郑九钧疑心那姜小姐是穷人家的丫头片子,仗着有几分姿色,正在耍计谋、钓凯.子。

他很快找到了姜锦年的工作所在地。并且打听到,她因为上半年表现突出,即将升任基金经理助理一职。

在某些基金公司,提拔流程依然十分保守,严格按照研究员、基金经理助理、基金经理的顺序一路往上走。

姜锦年并不是罗菡手下任职最久的研究员,但她一定是被提拔最快的。当她收到公司的正式通知,她的心情就像七月骄阳,灿烂热烈,照耀了一地金光。

罗菡笑着恭喜她:“你入职第一天,我就看好你,你的模型盘表现很不错。你前天交给我的报告,我仔细审查过了,‘四平购物’股票值得纳入重仓。你不信任龙匹网,我有几个反驳意见,我准备再长远观察一个月,具体情况,咱们留到明天晨会上说。”

姜锦年连声应好,再三感谢她的赏识。

罗菡点头,接着道:“今晚我得加班。有个聚会,我想麻烦你替我参加…之所以不找别人,专找你,是因为那边不仅有投资总监,还有静北资产的人…你更熟悉一些,你有空吗?”

静北资产,是傅承林名下的公司。

姜锦年原本要推辞。但她今天刚升职,倘若一口回绝,并不明智。她琢磨了一会儿,终归答应了。

第20章 笑谈

六月份并非“季报集中披露期”,姜锦年的邮箱里仍有数不清的报告,多半来自于券商研究所。

她要写一篇行业深度分析,就不得不专注于研究,进行多方位的数据统计…为了早日成为基金经理,姜锦年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模拟组合与荐股能力。哪怕她坐在包厢里等人,心中想的都是宏观经济数据。量化后的季度考评标准,将决定她能否接着升职,什么时候可以升职。

包厢内空空荡荡,肃然无声。姜锦年干脆拿出笔记本,在上面涂涂画画,还列出一张纵横交错的表格。

恰在此时,门开了。

姜锦年心无二用,沉迷运算,没有抬头。

直到男人的脚步声逼近耳边,她的视线离开笔记本,见到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左边的鞋尖稍微离地,反复踏了踏,像是一位音乐学院的教授在踩拍子。

“你好,姜小姐,”那男人介绍道,“我叫郑九钧,来自静北资产公司。”

姜锦年垂首翻包,找出一张名片。她的头发护理得很好,柔顺有光泽,发丝搭在肩头一侧,更让人注意到曲线优美的雪白脖颈…她状似无意地将一缕头发别在耳后,原是因为她耳形精致,还戴了一个银色耳钉——款式极简,很可能值不了几个钱。

郑九钧审察了姜锦年全身上下,做出总结:品位一般,穷是真穷。

姜锦年不知他腹诽,双手递上名片:“郑先生你好,我是姜锦年。”

随后,两人握手。

郑九钧发现姜锦年的掌心有茧子。他略略摩挲了一下,姜锦年立刻抽回手,佯装要拿起酒杯:“郑先生知道其他人什么时候来吗?”

她转移话题:“服务员刚才拿过来几瓶黑桃A香槟和茅台酒。今年白酒板块的净利大增,整个行业开始复苏,你看好大盘走势吗?”

郑九钧坐在一把椅子上,抬高左腿,踩到了一块垫脚凳。

他笑说:“听你这么一讲,我就想增持贵州茅台和山西汾酒的股票了。”

姜锦年附和道:“它们的涨幅都大于百分之一点三。不过七月份呢,一般是白酒的消费淡季,五粮液和汾酒为了保价,偶尔会停止供货,保证当季库存,进一步冲刺中秋和国庆节。”

言罢,她端过茶壶,拿起一只杯子,往里面添水。

郑九钧的左手搭放在桌上,五根手指轮流敲击一遍酒瓶,又说:“你这么头头是道的,随便一支白酒股票的涨幅数据都背了下来,怎么还好意思喝茶呢?我给你倒酒吧。待会儿他们人都来了,免不了又要灌你几杯,你先垫垫底。”

郑九钧看起来一副潇洒倜傥的模样,态度客气又不疏离,劝酒的架势十分熟练,像是老朋友的随意之言。

姜锦年却是个倔骨头。

她借口手机响了,要接电话,拎着皮包出门。她在走廊上等了十几分钟,等到其他客人陆续出现,她才跟着他们重返包厢,那时的气氛热络不少,姜锦年还碰见了一个熟人。

正是姚芊。

姚芊穿着一件香奈儿套裙,众星拱月般落座于最中央。

四周墙壁全是暗色调,镶嵌几盏横式长灯,灯光挥洒,包围了铺着雪白绸布的方形桌。姚芊的视野正对着门口,她一手捏起了桌布,一手握住黑桃A香槟,开了一个玩笑:“来迟了的人,要么罚喝酒,要么付账单,姜锦年,你自己选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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