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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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出价三千两黄金——”他语调一转,唇角勾起道:“我兴许就答应了。”

师父的这番话,再次让我想起了春香楼里的笙歌艳舞,以及那些男子对舞姬做的事。

我涨红了脸,向后退了一步,推开门跑了出去。

自此以后,师父待我要比从前严格许多,他不大愿意和我说话,常常是我叫他几声,他冷冷淡淡回一句。

我用桃木刻了一把长剑,几乎每日都在练习他教我的剑法,起初不大能上手,往后木剑折断了几把,却也渐渐顺当了起来。

折断的桃木没有丢掉,被师父拿来拼了一把弓箭,稳稳挂在墙角,从来不曾用过。

不过吃的东西…依旧像从前那样…

我都快忘记鸡是什么味道了。

师父依旧是早出晚归,有时夜里也不回来,他在我们住的地方加封了严密的结界,甚至隐去了门口的台阶。

我一直记得春香楼主所说的话,她说我师父为了攒钱,正在给领主卖命。

所以这一次连着几天没见到他的人影,我心里渐渐有些发慌,在门口徘徊了几步后,踏过门槛跳出了结界。

时值星辉灿好的明月夜,长街灯火阑珊,夜歌笙凉,我停步在春香楼前,看着攒动的人群熙熙攘攘地在正门进出。

春香楼的门前喧闹若市,华盖云集,在那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师父的身形依旧笔直而颀长,哪怕单看背影,也属他最为出众。

我想起刚刚见到他的时候,飘飞的白雪盖过了阴沉昏暗的天色,茫茫苍广的雪原中,我也是像现在这般,似是只能看到他一个。

只是现在,他甫一踏过门槛,便有身段纤弱的美貌姑娘迎了过来。

那姑娘也是十分敬业,穿着甚是风流清凉,嫣然而笑,俏媚含娇,露了一半的胸脯挨着师父的手臂,纤纤柔荑磨蹭着他的背,柔若无骨地依偎在他怀里…

然后,她踮起脚尖,亲昵地吻了他。

红纱覆迷眼,幽香情艳。

师父自然而然地揽上她的腰,身形渐渐湮没在春香楼的华幔灯影和歌舞韶光里。

一副身为熟客,长来捧场的样子。

晚风浅浅吹过,我静静站在长街的街口,抬起头望着星芒璀璨的天空,仍是一片明暗交织的素净空广。

心头泛酸,又仿佛含了一颗涩苦的果子…

我说不清那是什么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恩,师父不是男主,所以没什么好难过的

相思榭

回家之后,我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滚来滚去就是睡不着,一边念着身在春香楼的师父,一边想着依在他怀中的那个姑娘。

他们两个,会去做什么。

这个问题像是在我心中烧起一把无名火,熊熊烈烈,搅得我心绪不宁坐立难安。

我披着衣服下了床,在案前挑起一盏灯,用炭笔在黄草纸上画画,却见窗畔投下模糊的剪影,明灭绰约,摇曳着印在发黄的草纸上。

窗外,站的是——师、师父?

师父推门而入,左臂上有三道骇然见骨的刀伤,灼热的血液泱泱流出,一滴一滴,洒在裂着缝的砖石地板上。

他的手扶在桌沿,油灯一照,我才惊觉那血是红黑色的,顿时慌了神站起来,失手打翻了灯盏,棉絮捻成的灯芯熄灭,落得一室幽黑昏暗,静的令人胆寒。

我心慌意乱地问道:“你是不是中毒了?”

师父没有回答我,他右手紧握长剑,沉了嗓音对我说:“莫收东西,直接和我走。”

我点头,立刻跟在他身后,既没问要去哪里,也没问为什么要走。

此时此刻,我最记挂的只是他臂上的伤口。

夜空浮云散,明月彷徨,风声疏狂。

我走出巷口的那一刻,就看到不远处站了数十个虬髯壮汉。

他们蒙面带刀,上身打着赤膊,心口处全都纹了凶恶的猛虎,烈烈杀气澎湃滔天,似要将人就地绞灭。

师父挡在我面前,布了个结界将我罩住,他的长剑陡然出鞘,月下寒光如练,卷起怒风狂潮。

路边杂草拂动,鸟雀离巢惊啼。

为首那人一头短短的金发,眉眼间满布凶狠之色,阴沉沉一笑后,脸上横肉紧跟着颤巍巍一抖。

他的目光扫过我,随即脸色狞然地看着我师父,纵声大笑道:“你一个穷困潦倒的流亡之徒,还在家里藏了个花容月貌的美人?”

言罢,他又伸手指着我,狂声放浪地补了一句:“等兄弟们砍死那小子,就将这绝色美人从结界里拖出来,好好享用一把!”

那些壮汉齐齐呐喊,声震云霄,锐利的刀剑亮出,锋口直指苍穹。

师父快如流电地闪身而去,左臂尚在淌血,手中长剑猛然一劈,剑气落地犹如惊天雷火炸起,飞沙走石,铺天盖地。

那批壮汉却陡然将他围住,形成牢不可破的围剿之势。

金光乍现,他们胸口的猛虎纹身竟似活了一般,纵然一跃,跳脱而出,稳稳落地,虎啸震天。

刀光剑影纵横交错,撞出激烈的火光,师父身上又添了几处新伤,他的血流的太多,将石板染得一片黑红。

老虎比人更可怕,利爪一扫敌得过众人齐攻,看得我心惊肉跳,不想在结界里多待一刻。

“哈哈哈——”那个金发首领忽然嘲弄地大笑,在交缠恶斗中,对着我师父大声说道:“你小子算有种,胆敢封印一半灵力外出闯荡,要么是不要命,要么是太拼命!”

他这样说着,脸上的笑容更显狰狞,掌中冒出的金光四溢,“不管是哪一种,今天你注定要死在我手上!”

我没有心思去细想他的话,只全神贯注地凝望师父,忽然注意到一只异乎寻常的猛虎,它的脑门上金光熠熠,始终站在最边角处——

像是在掌控其他老虎。

我心头一动,跑出了结界。

碎石飞溅,血稠夜浓,那些人犹在忘我地厮杀,他们双目通红,招招都是宁愿同归于尽的狠厉,只顾着尽快取到师父的命,并不曾留意于我。

我跑进小巷,绕进那个住了许多年的院子,取下了墙上悬挂的弓箭。

我的御风诀学的并不好,可眼下却像是突然开了窍,凌风站在院墙之上,脚下踩着残破的瓦片,将箭矢对准那只奇怪的老虎…

猎猎长风带着那只锋利的流箭疾飞,势如破竹般深深扎入那猛虎的头颅。

老虎伏地而死,所有猛虎跟着化作粉末,夜风一吹,但余尘土飞扬。

师父见状,攻势更猛,须臾已经解决四个敌手。

“啊——贱人!!!”

一声惊喝划破长空。

那个长了一头金毛的首领瞧见了我,愤恨到目眦欲裂,他决然放弃与师父的缠斗,脚下一蹬,跃到半空,将掌中所握的长刀朝我狠狠掷了过来。

我跳下高墙,拼命向前跑,只是方才控风几乎用光了力气,现在腿软的很,并不能跑多快。

我回头,骇然发现那把刀跟着转了个弯,刀锋暴怒地朝我砍来,寒光凛冽,眼看便要将我当场横切。

然而另一把雪白的剑却倏忽竖了过来,惊起肃杀寒芒,骤然挡住了这把锐刀。

我讶异抬头,见那巷口的粗壮古树上,坐了个一身白衣的陌生男子。

他的容貌甚为清秀,白衣翩然若雪染成,腰带上系着两块精致的墨玉,在月华下闪着温润的明光。

“哎,我原本一点也不想插手的,”白衣男子慨叹一声,手扶树干打了个哈欠,“谁叫你们实在太吵,真叫人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得…”

他纵身跳下古树,轻巧落地,唇角上挑成好看的弧度,“也是见这位姑娘胆子挺大,才会顺手搭救一把。”

他似乎刻意摆了个玉树临风的姿势,撩起自己的一缕头发,骄傲地噙起一笑道:“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一幅天生的古道热肠,哈哈哈…”

他笑得很开心,只是我们这些听的人都抖了一下。

金毛首领的嘴角狂抽,好像快被他气晕过去。

奈何白衣男的法力深厚,只得让金毛首领服了软,双手抱拳,对着他彬彬有礼道:“我等与仇敌酣战,叨扰阁下,我先在此赔个不是。”

金毛首领话锋一转,接着道:“但我们金虎帮也是冥界有头有脸的帮派,并非阁下想拿捏便能拿捏得了。阁下若偏要帮那个亡命之徒,也得先掂量掂量您背后的台面。”

这金毛首领刻意将“金虎帮”三字念了重音,语气中含着浓浓的威胁之意。

金虎帮的势力在冥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说到底,都不是普通人能够惹得起。

我以为那位白衣男会就此离开,却不料他闲闲一笑,正色道:“原来你想和我比背景?”

他从腰带上解下两块墨玉中的一块,霎时白光毕现,撒出了漫天的鹅毛大雪。

“我这人向来低调,你却非让我表明身份,”白衣男抬起下巴,又道:“冥洲王城有风花雪月四令,你知道吧,不巧我正是位列第三的雪令…”

冥界分为八荒十六洲,各地都有管事的领主,而所有领主唯一服从的君王,便是冥洲王城宏伟宫阙里的冥君殿下。

金虎帮的后台就是再硬再厉害,又哪里敌的过——

整个冥界之主。

这话一出,方才还不可一世盛气凌人的金毛首领,竟然脖子一缩,收刀跪了下去,“我等不知雪令大人驾道,如有冒犯,还望大人海涵。”

他的语气变得诚惶诚恐,甚至过犹不及,“小的并非有意冒犯大人,实乃…”

雪令大人冷声道:“打住!我不想听了,你们收拾收拾,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吧。”

那群壮汉毕恭毕敬行了礼,连滚带爬跑没了影,果真乖巧地去了很远的地方。

我回过神来,立刻奔向以剑撑地的师父,他的衣裳破了多处,血从里面漫出来,衬得伤口更加狰狞。

我站在他身边,想伸手去扶他,却发现根本没有地方留给我,无论碰哪一处,都会牵到他的伤。

我鼻子一酸,快要哭出来,颤着声音问道:“师父…师父你怎么样?”

他单膝跪地,徒手撑着剑,并没有回答我。

“哎,别问了。”雪令一甩白衣广袖,双手背后走过来,摇头叹了一口气,“你师父本就中了剧毒,方才那一番打斗又负了重伤,眼下毒入肺腑,五脏俱损,合该是山穷水尽,行将就木了。”

雪令善意地拍了拍我的肩,语声温厚地劝慰道:“明日清晨,你早早地起床,去街尾那家棺材铺里好生挑个棺材,将你师父妥妥地放进去,在风水宝地里安葬了以后…”

我冷冷看着他,让他的话噎了半刻,才结巴着继续道:“逢、逢年过节,别忘了给他上两柱香…”

作者有话要说:

广寒秋

长街古巷,四下空寂无人,一弯冷月苍苍高悬,幽绿的青苔上覆了一层新染的血。

我的双手凉到发木,脚沉重的像灌了铅,有种寒意渗到了骨子里,让我喉咙涩疼,既哭不出眼泪,也说不上来话。

师父仍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他的一只手握着剑柄,剑尖死死支撑在地上,月光迷离,他的脸色苍白到不像话,仿佛书画阁里最好的云波宣纸,只是轻轻一戳,那纸就会破了。

我从没想过师父会流那么多血,也从没想过他会死。

雪令并不在意师父会不会死这件事,他召唤了个天眼看我的本形,兴致勃勃道:“原来你本形是只九尾白狐狸?看起来像个雪白的毛球,可爱极了。”

他嘿嘿一笑,又道:“你能不能变回原形,让我抱一抱?”

我哑声答道:“若是你能救我师父,扒了我的皮都行…”

雪令轻咳了一声,挠了挠头,“即便没有师父,你也应该靠着自己活下去,这世上生离死别分分合合的事多了去了,可一命抵一命的事,还是莫要轻易说出口。”

夜风凄寒,蝉鸣哀婉,我忽然想到春香楼主所说的话,她说她愿意出价两千两黄金买下我。

我抬眼看雪令,“我可以付给你两千两黄金。”

“两千两黄金?”这是另一个男声。

我循声望去,见一手提酒壶的黑衣男子慢悠悠走过来,俊眉修眼,身形清朗,迎风带来一阵醇馥幽郁的酒气。

他仰头对着酒壶闷了一大口,酒水顺着他的下巴缓缓流下,几缕深黑长发挡在他那不知是自己故意解开,还是被别人恶意粗暴扯开的松散衣领前。

他走到雪令身边,低低一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又做了什么事,竟让一个姑娘甘愿为你一掷千金…”

雪令面色一红,略带慌张地岔开话题道:“解百忧,你去买个酒,怎么买到现在才回来?”

那名叫解百忧的男子又狠狠闷了一口酒,用上挑的眼角扫我一下,似笑非笑对雪令说道:“你还不是一样,在树上睡个觉,都能寻来一个姿容绝佳的美人。”

解百忧身上有股浓郁的酒气,可除了佳酿美酒的醉醇气息以外,他身上还有浅不可闻的药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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