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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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华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不能不应战。”

现在这种情况下,不接受皓国正大光明的挑战,势必会折损王师的士气。士气颓,将士怠,是一件危险的事情。更何况,宁湛还在奤城,王师一旦败退,宁湛恐怕会遇到危险。身为武将,她不能让君王遭遇危险。

“你出战,我也去。你我同生死,共进退。”云风白道。

年华握住云风白的手,望着他,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浅浅的笑意。有他相伴,她还怕什么呢?有他相伴,她已无所惧,无所求。

云风白望着年华,也笑了。烽火乱世,相逢相惜;高山流水,曾为知音;天涯海角,一往情深;碧落黄泉,心心相印。

决战那一日,年华带领青龙骑,白虎、骑赶赴古战场。骑兵们厉兵秣马,士气高昂;步兵们精神抖擞,战阵威严。

艳阳漫天白,兵甲如山林,年华觉得胸中豪气澎湃。生死不过一场战,武将站立于天地间,驰骋在沙场上,就应当不畏惧,不胆怯,不退缩,不低头。这一战,她一定要胜利,决不能输。

云风白一身白衣,陪伴在年华身边,跟随她出战。年华让他换上盔甲,以免在交战中被流矢之类误伤。可是,他嫌弃盔甲累赘,不愿意换。

年华正要出发,方鸣恰好带领一队骑兵回到戚城。他将宁湛赐的昆仑觞呈给年华,“圣上赐御酒于大将军,慰劳大将军征战艰辛。”

年华翻身下马,垂首接过御酒,“谢圣上隆恩。”

昆仑觞酒香四溢,引诱着年华的酒虫。出征之前,她正想喝一坛酒。宁湛此刻送来昆仑觞这等绝世佳酿,正合她的心意。

年华拍开泥封,金红色的酒液澄澈清亮,酒香诱人。年华仰头饮酒,酒液顺着她的唇角滑落颈间。美酒入喉,情毒蚀骨。都言忘忧,谁能忘忧?

喝到一半时,年华停了下来。她擦去唇边酒渍,将酒坛递给云风白,“昆仑觞是举世难寻的佳酿,留给你一半。”

云风白不接,年华喜欢宁湛赐的酒,他心中不高兴,“这是宁湛费尽心思,用来讨好你的东西。我喝去一半,他会气哭吧?”

“噗。”年华忍不住笑了。有时候,云风白真是出奇的孩子气。

“你不喝,我就扔了。”年华更加孩子气,扬手扔掉了半坛昆仑觞。

酒坛碎裂,琼酿入土,空气中弥散出浓郁的酒香。

“你扔它干什么?”云风白觉得可惜。昔时,北冥燕灵王以一座城池,向禁灵换取了一坛昆仑觞,。这等绝世佳酿,可遇而不可求,他不喝,她自己喝不就行了,扔了未免暴殄天物。

年华笑了:“从这坛昆仑觞开始,我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只取一半,另一边留给你。你不要,我就扔掉。”

年华的话,让云风白刚才的不高兴烟消云散,他心中涌起一阵温暖和甜蜜。为了掩饰嘴角的笑意,他转过头,霸道地道:“别的可以只给我一半,但你的爱,我要全部。”

年华一怔,随后笑了,大方地承诺,“没问题。”

以后,她只愿和他在一起,全心全意地爱他,白首不离。

年华带领将士,从戚城向古战场出发。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阳光惨白如雪。在路途中,年华突然觉得心悸,眼前也有些恍惚。她强忍下身体的不适,继续赶路。

炎塚原。古战场。

兵甲如林,旌旗飞扬。端木寻、龙断雪早已带领玄龙骑等候在古战场上,乌压压的一片战阵,蔓延到天边。

年华站在阵前眺望。惨白的阳光下,玄龙骑的盔甲金昱辉煌,如水流动。玄龙骑有十万之众,王师也有十万之众,二十万人在古战场上对峙,旗作浮云影,阵如明月弦。

端木寻一身金色盔甲,端坐于战马上。她遥遥看见年华的身影,心中涌起恨意,但是更多的情绪还是悲伤。刚才探子来报,年华出征前,饮下了崇华帝赐的昆仑觞。昆仑觞中融有忘忧,忘忧之中含有鸩毒。忘忧中的毒药没有解药。年华一动真气,就会筋脉寸断而亡。今日,炎塚原上的落花,将埋葬世间最耀眼的风华。

“雪,我觉得很悲伤。”端木寻对龙断雪道。

“女王陛下,除掉年华之后,崇华帝就将如同没有爪牙的老虎,不足为惧,您很快就会成为天下之主。作为九州之主,您不必为了一点小事而悲伤。”龙断雪道。

端木寻望着年华,道,“那么,至少,我想亲手杀了她。”

王师战阵中,云风白抬头,望了一眼天空中的白日,心中有些忐忑。正午时分,艳阳却并不耀眼,反而呈现出一种冷兮兮的惨白色。

“这天象,似乎有些不对劲。”云风白对年华道。

年华抬头。天心的白日惨淡晦暗,天边的阴云聚散变幻,草木摧折,让人无端地觉得压抑,恐慌。年华道:“无论天象怎样,这一战势在必行。我们已经到了古战场,总不能打退堂鼓。”

年华做了一个手势,三声兽角响起,数百辆银色战车作为前锋,冲向玄龙骑。玄龙骑的方阵中,传来数声战鼓,密集如雨点,数百辆金色战车倾巢而出,迎战王师。

车移龙势动,阵开虎翼张,玄龙骑的战车和白虎、骑的战车交战在一起,剑戟摩日,黄沙飞扬。

端木寻、龙断雪在玄龙骑骑阵中观战,年华、云风白也在王师骑阵中观战。王师中,年华统领骑兵作为主力,田济统领步兵压阵,巴布统领左翼白虎、骑,甘铁统领右翼青龙骑,规模齐整,声势浩大。

第一轮交战中,古战场上战车倾颓,哀声不绝。半个时辰后,第一场交战接近尾声,端木寻指挥玄龙骑的骑阵渐渐逼近。

年华远远望见端木寻亲自领兵,不由得一愣,随即做了一个手势。悠长的兽角响彻天宇,骑阵跟随年华缓缓迎向玄龙骑。云风白跟随在年华身边,他抬头间,蓦然发现太阳越来越暗淡,惨白。

风云变幻,马蹄如雷,千军万马冲杀在古战场上。城头烽火,疆场狼烟,千里扬尘沙,万里阴云暗。年华于阵前冲杀,扬剑立马间,斩下了一名敌方将领的头颅。王师士气大振。

不知道为什么,年华觉得有些晕眩,身上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一触而断。她强忍下不适,继续鏖战于疆场上。

龙断雪在骑阵中飞驰向年华,手中的长戟映日生寒。他打算打败年华,挫杀王师的锐气。年华见龙断雪袭来,握紧了圣鼍剑。她正欲勒马迎向龙断雪,云风白却已经先于她迎向龙断雪。

“风白…”年华想阻止云风白,他不仅没有穿盔甲,也没有拿兵器,如何去应战?更重要的是,对方是龙断雪,他的实力实在可怕,云风白恐怕不是他的对手。

龙断雪见云风白迎来,冷冷一笑,长戟划破天宇,如一条银龙,直取云风白的颈项。云风白的广袖无风自动,双掌合于胸前,掌中赤芒暴吐。长戟顿时被卷入了掌势中,龙断雪想要收回长戟,但却无法收回,长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弯折。

一阵巨大的力道通过长戟,直袭龙断雪。龙断雪被这股巨大的冲力震下战马,他手中的长戟已断作数截。

云风白跃下战马,翩然立于龙断雪身前,“龙断雪,你与本座未了的恩怨,不如就在这古战场上了结了。”

在北宇幽都,龙断雪带领龙首门人伤了无数圣浮教众;在发鸠峡,龙断雪打伤绯姬,掳走云风白,让他成为傀儡;赤城之中,龙断雪杀死六名星使,曝尸于广场上。云风白即使再豁达,也难原谅龙断雪的作为。江湖规矩,以直报怨,以武化仇。今日,他要和龙断雪清算所有的恩怨。

龙断雪皱眉,“云风白,你我的恩怨,来日江湖上再算也不迟。你不可能赢过我,不想死的话,就让开。”

“年华在我身后,我怎么能让开?我怎么能让你去伤害我的女人?”云风白一笑,掌心幻化出赤光,银发凌空飞舞。他倏然攻向龙断雪,掌势大开大阖,如东海波倾,如西岳山颓。

龙断雪蓝发飞扬,出掌格挡云风白的攻势,他的掌心蓝光暴吐,开山裂石。电光石火间,但见蓝光如电,赤芒如血,两人已经交手了十余招。

云风白的掌势下,龙断雪的金色盔甲片片碎裂,血珠飞溅。龙断雪一掌击中云风白的胸口,云风白只觉得五脏六腑几乎破碎,唇边蜿蜒而下一道血痕。

206 蚀日

年华看得心惊,想要过去帮助。可是,一名身穿金甲,头戴龙盔的骑士拦住了她。年华定睛望去,竟是端木寻。

端木寻手握长剑,直取年华面门,剑光如水,凛凛生寒。年华急忙勒马,挥剑而出,挡住了端木寻的袭击。

端木寻冷冷地道,“年华,你为什么要逃离赤城,为什么要逃离我?”

“因为你总是逼我,让我除了逃离,没有其它选择的余地。”年华道。擒贼先擒王,如果能够擒住端木寻,就可以扭转这一战的乾坤,也可以让龙断雪投鼠忌器,不敢伤害云风白。念及至此,年华手腕微转,挥出圣鼍剑,罡气层层激荡开去。

端木寻眼前一花,急忙出剑格挡。

“锵!”端木寻接住了年华开山裂石的一剑,虎口微微发麻。剑气如锋刃,在端木寻脸上割下了一道伤痕,血珠滑落她光洁的脸庞。

年华一袭之后,心悸越来越厉害,太阳穴也突突地跳动。在这混乱的战场上,端木寻亲自前来犯险,实在是非常不明智。她看了一眼和龙断雪交战的云风白,为了解云风白的危困,她必须在三招之内让端木寻没有还击之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渐渐发抖,难以握住圣鼍剑。

端木寻望着年华,眼神悲伤。

天心的白日越发黯淡,天色也渐渐地阴沉下来。

年华一人一骑,立在猎猎风中,圣鼍剑发出暗哑的光泽。她觉得胸口沉闷,难以呼吸,一股紊乱的气息逆行于经脉中,似乎就要挣破经脉而出。

这是怎么了?年华心中不安,在这种情势下,她只能强忍不适,将精力集中在战斗上。她调动内息,将真气缓缓倾注于剑上,她必须以一击之势,让端木寻溃败。

圣鼍剑破空而至,端木寻挥剑抵挡,两人交身而过的瞬间,战马人立而嘶。

云风白伸手拭去唇边血迹,他侧头望向刀光剑影,杀伐四起的战场,远远地看见了年华和端木寻正在交战。

龙断雪也看见了,他担心端木寻的安危,想去她身边保护她。于是,他暗自运功,将九转九相神功催生到极致,想一举击杀云风白。可是,九转九相神功是邪门之术,在练至第九重天时,会渐渐反噬修习者,直到修习者死去。龙断雪疾速催生功力,引起了反噬,他只觉得体内的真气翻江倒海,逆行乱窜,痛苦得仿佛血管就要炸开。

龙断雪突然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状若癫狂。

云风白见状,知道龙断雪受了邪功的反噬。此时此刻,云风白要杀龙断雪易如反掌,但他却没有动手。

云风白垂头望着龙断雪,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你真可怜,端木寻不过把你当做一枚棋子,一件工具,你却为了她为非作歹,葬送了自己的一切。”

龙断雪被云风白的眼神、话语刺伤,他用更加怜悯的眼神望着云风白,“你更可怜,你也竹篮打水一场空。因为你要保护的人,今天必会死。”

云风白笑了,“端木寻不足以伤害她。在这个战场上,除了你,没有人能够伤她。”

龙断雪痛苦得直抽搐,却也笑了,“不需要我出手,她也必死无疑。再打下去,她就会经脉寸断而亡。”

“什么意思?”云风白皱眉,心中不安。

“出征前,她喝了崇华帝赐的御酒,崇华帝在御酒中下了毒药。”龙断雪唇色苍白地道,眼中却露出一抹逞意的光。

“不可能。”云风白道。宁湛再自私,再无情,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想毒杀年华。虽然,他不喜欢宁湛,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运筹帷幄,大局为重的英明帝王。他的英明甚至已经到了冷酷无情的地步,对爱他的人无情,也对他爱的人无情,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他不相信宁湛会赐毒酒给年华,年华自己也一定不会相信。

“如果崇华帝知道‘忘忧’里有毒,他当然不会丢进御酒中了。很遗憾,他并不知道。一个人在爱欲中,总是会变得很傻,很蠢,英明的崇华帝也不例外。”龙断雪咧齿而笑,目光森然。

云风白的脸色明显变了。

龙断雪在九转九相神功的反噬之下,痛苦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咬破自己的嘴唇,仿佛在地狱中煎熬,但看见云风白重瞳中的迷茫,他却逞意地笑了。

云风白在杀伐不断,血光冲天的战场上搜寻年华的踪迹,天却突然黑了下来,天心的白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失。

端木寻和年华交身而过的瞬间,战马人立而嘶。

圣鼍剑落向端木寻的刹那,年华只觉得身体中的某一根弦已经崩到了极致,轰然断裂。她吐出一口血的同时,圣鼍剑偏离了方位,失了准头,只擦过了端木寻的右肩。而端木寻的宝剑却粉碎了护心镜,洞穿了年华的胸膛。

胸口一凉一痛,年华睁大了眼睛,脑海在一瞬间变得空白。为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控制不了圣鼍剑?为什么胸口那么疼痛,那么空洞?为什么身体那么沉重?

年华望向端木寻,端木寻正望着她,眼神悲哀。

“为…为什么?”年华微微张开了口,声音沙哑而绝望,鲜血不断地涌出来,她的生命力也随着鲜血流逝。

端木寻悲伤地道:“因为,宁湛赐给你的御酒中有毒…”

“不、不会…”年华绝望,眼泪滑落,她的胸口疼痛如绞,全身更是疼得麻木无力。可是,最令她痛苦的,还是听到宁湛赐给她的御酒中有毒这句话。

端木寻望着年华,“昆仑觞中确实有毒,宁湛下的毒。现在,你仍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吗?”

年华望着端木寻,不知道为什么,随着生命力逐渐流逝,她的头脑却格外清明、透彻,她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哈——”

“你笑什么?”端木寻疑惑地道。

“你靠近一些,我就告诉你我后悔了没有。”年华艰难地道。

端木寻靠近了年华,她实在太想听见年华说她后悔选择了宁湛。——这是她一生的执念。

就在端木寻靠近的瞬间,年华拼尽了残存的力量,握紧了圣鼍剑。黑光倏然闪过,猝不及防的刹那,重剑刺透了端木寻的小腹。

“呃…你…”端木寻始料未及,只觉得小腹一阵剧痛袭来。

年华瞪着端木寻,红唇中迸出了两个字,“不悔。”

端木寻睁大了眼睛,独目中流露出一丝不甘和疯狂,“你为什么不悔?为什么?”

年华虚弱地笑了,“因为,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宁湛他不会杀我…至少,在这炎塚原上,他不会杀我…”

端木寻心中愤怒,痛苦,绝望,她倏然抽出了宝剑,年华的胸口溅起了一道血箭,轰然栽下了战马。随着年华倒下,圣鼍剑也抽离了端木寻的腹部。

端木寻的脸色苍白而痛苦,她的腹部汩汩流出鲜血,内脏,她也倒下了。

天空突然黑了下来,白日渐渐消失了。现在正是正午时刻,太阳却不见了,随着四野渐渐变得昏暗,震耳发溃的刀兵声也小了下去,无论是王师还是玄龙骑,都被这奇异的天象震惊,停下了刀兵。大家怔怔地站在黑暗中,心中恐惧,不知所措。

炎塚原上漆黑如夜,年华倒在地上,她在战场上搜寻云风白的身影,但是什么也看不见。天怎么黑了?她一定是已经到了黄泉地底了吧?她一定已经死了吧?她好想见云风白,好想见他…她觉得好痛、好累、好冷、好孤独…云风白…云风白…

年华渐渐失去了意识。

端木寻在黑暗中向年华倒下的位置爬去,她不会放过她,即使是死,她也别想逃离她…即使是死…她也别想逃离她…

云风白站在黑暗中,他四下望去,昏蒙一片,根本看不见人。年华,年华在哪里?她在哪里?龙断雪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言?难道年华今日真的会死在炎塚原?不,不,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年华,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天上发生日蚀时,宁湛正在赶来戚城的路上,因为天地突然陷入了黑暗中,侍卫和随从们大惊,停在了驿路边,跪地念神。

宁湛坐在马车中,他突然觉得胸口狠狠一痛,仿佛被一柄利剑刺穿。那一瞬间,他是如此的不安,如此的心慌,仿佛年华已经不在炎塚原了,仿佛他彻底失去了他生命中最珍贵、最重要的人…

“年华…年华…”不知道为什么,宁湛念着年华的名字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太阳渐渐地重现天空,炎塚原上又明亮了起来。对战的王师和玄龙骑拿着兵器面面相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们用目光去搜寻各自的主帅,想听命行事,却惊愕地发现年华、端木寻、龙断雪都已经倒在了战场上。

云风白穿过站立的将士,走向年华。年华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鲜血染红了她的盔甲、披风,她的手中还紧紧地握着圣鼍剑。端木寻躺在离年华七步远的地方,她的眼睛还没有闭上,从她腹部流出的鲜血积聚成洼,其中夹杂着破碎的内脏。

云风白来到年华身边,他用颤抖的手抚摸年华苍白的脸,她的脸已经冰冷了。

云风白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正在坍塌,崩毁,他将年华冰冷的躯体抱入怀中,仰天发出了一声悲哀而绝望的嘶吼,“啊啊啊——”

他的年华不在了…他的妻子不在了…他的世界倾塌了…他没有愤怒,没有仇恨,有的只是悲哀和绝望…

田济、巴布、乌雅等人赶来,他们看了一眼年华惨白的面孔,她胸口被透穿的重伤,震惊而悲伤,“大将军…殁了…”

云风白流下了眼泪,他将脸贴在年华的脸上,亲吻她冰冷的唇。年华的头无力地垂着,已经没有了呼吸。他掰开年华的右手,取下了她紧握的圣鼍剑,远远地扔开。他取下了年华的头盔,解开了她染血的战甲。看见她胸口可怕的伤口,他又撕下了倒在脚边的一面旗帜上的布,替她裹紧了伤口。

“大将军…殁了…”田济喃喃道,巴布流下了眼泪,乌雅掩面而泣。古战场上一片肃静,只闻风声吹过炎塚原,呜咽如泣。

“年华,我们回家,回家…”云风白面无表情地抱起年华,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古战场,向远方走去。

田济等人不敢阻拦云风白,也不忍心阻拦他,因为他的神情那么悲伤,那么寂寥。

另一边,龙断雪忍着邪功反噬的痛苦,一步一步艰难地爬到端木寻的尸体边。他看见了端木寻凄惨的死状,哀痛欲绝。他紧紧地抱着端木寻,紧紧地抱着,仿佛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

“哈哈啊啊啊——哈哈——”突然,龙断雪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仿佛是在哭,又仿佛是在笑。——因为心碎,他已经疯了。

207 蓬莱

田济见此情形,下令:“诛杀玄龙骑,破赤城,为大将军报仇——”

王师闻令,如梦方醒,立刻向玄龙骑发动进攻,古战场上又开始了新一轮杀伐。端木寻和龙断雪一个死,一个疯,玄龙骑已经人心溃散,王师却义愤填膺,士气如虹,几名玄龙骑将领勉强指挥众人与王师交战。

在炎塚原上杀伐震天时,云风白已经抱着年华离开了古战场,落花如雪,天地如白。

崇华十三年,七月之交,朔日辛卯,日有食之。赤城破,皓国亡,风华大将军殁于炎塚原。——《梦华录·崇华纪事》

宁湛来到戚城时,赤城已破,王师大胜,但他的脸上却没有笑容,他的余生也再无欢笑。

宁湛望着染血的盔甲和圣鼍剑,泣不成声。年华永远地离开了他,他失去了他的年华,失去了他此生最深的爱恋,也失去了他帝王生命中残存的一点幸福,一点温暖。

都言忘忧,谁能忘忧?

宁湛知道了年华的死亡真相时,红娘子已经远遁了,端木寻已经死了,龙断雪已经疯了,他连想为年华复仇也无法办到,只能陷入深深的自责和绝望中,只能孤独地坐在冰冷的帝座上,守着回忆度过余生。

据宫史上记载,这个一生抑郁寡欢,病弱阴沉的中兴之主,在他驾崩的那一刻,突然露出了温柔无邪的笑容,他对着虚空伸出了枯槁的手,“年华,你来接我了?走,我们回合虚山天极门去…”

一生一恋,云烟消散。

双星如梦,缘爱成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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