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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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呢?”薛逊又问。

“二爷在景德镇,景德镇瓷器最为出名,先前饥荒,二爷用一船粮食换了三船精品瓷器,远销海外,又带回了无数粮食布匹和金银,二爷是乐在其中啊。”银霜笑道。

“我看他是乐不思蜀才对,他既然爱上了做生意,就让他去吧。他现在除了瓷器之外,还有什么大宗买卖吗?”薛逊问道。

“再有就是丝绸了,丝绸的量一直上不去,江西也不是产丝绸的要地,二爷现在还每天念叨大人不该放弃杭州的,催着金兽赶紧北上打通长江一代,别在吉安逗留呢。”银霜笑道,现在长江沿岸已安稳,再说还有铁兴霸沿途护送呢,说这话不过是想要催薛逊赶紧打下杭州城。

杭州自古就是丝织业发达的地区,中原王朝在海外最畅销的商品一是瓷器,二是丝绸,薛越才是典型的薛家子孙,做起生意来头头是道,而且兴趣只在做生意。打过一仗,知道了内河作战是什么滋味,薛越就放下执念一心奔老本行去了。在府衙里睡着都睡不安稳,总要到摇摇晃晃的船上睡着,他才觉得舒服。可见薛越现在虽然留在内陆,可他的魂还在船上,还在货值贸易上。

金兽自从打下南昌城之后,就带着良种和耕牛开始了“外交”,他和祁红搭档,若是能用种子打动的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有冥顽不灵的,祁红就开始用刀剑讲道理。二人搭配着,先打通了北面的九江、鹰潭、上饶、景德镇,然后有转战南面的抚州、新余、宜春、萍乡、吉安,现在只差一个赣州,江西全省就都在薛逊的掌控之下了。

让薛越愤愤不平的杭州城与其说是薛逊放弃的,不如说王叔奴从来就没有打算交给薛逊。他们刚到南昌的时候就接到消息,原来准备赴任的知府死在路上,云湖郡主在皇帝面前美言,杭州知府换成了王蕴。王蕴和王叔奴是表兄弟,两人配合无间,他们现在“被迫”和薛逊还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货船过境十分顺畅。

“放弃不放弃的有什么关系,反正二弟的货船过境不受影响。”薛逊不在意道。

“那是船上配了火炮和士兵,还有慈溪、嘉兴做后盾呢。”银霜忍不住反驳道,他也觉得他们当初放弃杭州太可惜了。

留守慈溪的人真正能干,他们只给了少量的帮助,就联合原本在嘉兴的商业据点、通政司暗桩掌控住了嘉兴,杭州湾的南北两岸都控制住了,这才让他们的船只过境不受杭州王氏两兄弟的掣肘。

薛逊苦笑,他难道不想一鼓作气吗?当初的情景的确不容他再分兵,现在能占据江西,薛逊都觉得是老天保佑了。

“哎呀,你们就是贪心,慢慢来就是,当初从金陵离开的时候,谁又能想到我们如今能占据一省之地呢。”薛逊只能这样安慰懊悔的大家,属下都在惋惜,他就更不能后悔了。

“赣州幅员广阔,金兽、祁红他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掌控。”银霜看薛逊不想再说杭州的话题,识趣说起其他。

薛逊沉吟半响,道:“让兴霸过去吧。”

“兴霸正护送二爷的货船过境呢。”

铁兴霸是薛家护军的总统领,名义上是跟着薛越保卫货船,实际上在打通赣江、鄱阳湖、长江沿线的通道,现在他们过境的时候还要士兵护卫,等到铁兴霸这沿岸地区全部收服,水路上的所有上船都能畅通无阻。

“他也不是次次都跟着船走,先调人过来吧。赣州是最后一个,秦亡六国的时候,最后一个秦国不也是不战而降吗?”薛逊笑道,齐国是被王贲打下来的,可最为最后一个诸侯国,被秦国强大的威势所压迫,其他地区不战而降才是真的。

“是。”银霜反应过来,薛逊这是准备迫之以势了。现在全江西就只差一个赣州了,又有赣江作为天然通道,薛家水军已经闯出了诺大的名声,又有金兽的良种、银子开路,赣州现在孤立无援,原本就十分渴望薛家手中的金银、良种,现在把铁兴霸调过来,做出一副强攻的姿态,赣州自然知道轻重,望风而降不是虚言。

“再给一个月,我希望到时候真个江西已尽在掌握。”薛逊笑道。

“属下马上给兴霸传信。”银霜兴奋得往外跑去。

薛逊揉着眉头,转到墙根下,定定看着地图,到南昌不过两个月,世界却像翻天覆地一样。掌控江西指日可待,长江水运也全面打通,外面还有慈溪和嘉兴做接应。货船一路行来,已经在长江沿岸便撒良种,只要官府愿意出面,或者能拿出土地凭证,薛家都发良种。多少人都在笑薛家人傻钱多,薛家也查出来很多冒领的,可依旧没有停止这项工作。

薛逊不是钱多没地方花,只是想着若有一人念及薛家的恩惠,薛家的货船就安稳一分。事实上,现在在江上航行,只要打着薛家的旗帜就不敢有人骚扰,这也是薛逊敢调铁兴霸回来的原因。可薛逊要的不止是这样,他想要人人航行在长江上,都放心大胆。

情势这样好,可薛逊依然心里空落落的,他大败小白龙王、打下南昌城,两方积累的财富现在都堆在他的私库里,打仗是最赚钱的生意。现在人人都知道薛家是有钱人,可薛逊发了这笔战争财还没有用到三分之一。薛逊说不出这种感觉,他最爱财的一个人,却想赶紧把这笔钱花出去,花在百姓身上。

也许薛逊只是个伪善的道德贩子,可他依旧不准备改变。

薛逊正在书房沉思,突然响起了通禀声:“大人,夫人求见。”

“请进来。”薛逊拉上推拉门,挡住地图,推拉门上画的牡丹图,镶嵌在墙壁上,不知道的人只以为那是装饰。

“你怎么来了?”薛逊快走两步迎接。

“你在这书房一天了,午饭都没用好吧,我炖了鸡汤过来,你尝尝。”薛王氏示意提着食盒的丫头上前,把汤盅端出来。

薛王氏轻轻柔柔姿态优美的舀了一碗鸡汤递给薛逊,薛逊沉默端起来喝着,夫妻之间并不二话。

薛逊知道他们夫妻疏远了,显而易见不是吗?若是以往,薛王氏进书房哪里需要通禀。

薛逊有时候也怀疑自己做错了,他不应该教会薛王氏那些东西,现在她是典型的半瓶子水。前几次处理后勤内务出错,险些连累在外大军,薛逊就再也不敢拿外面的事情给她练手了。

薛王氏已经意识到权利的重要性,可她没本事掌控住,反而图添烦恼。

“浩哥,二弟何时回来啊?”薛王氏柔声问道。

又来了,薛逊不耐烦的揉了揉眉心,放下汤碗,叮得一声,书房顿时寂静无声。

、第61章 薛逊列传

薛王氏恍若未觉道:“二弟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成家了?”

“你身边有合适的人选吗?”薛逊问道。

“这…嗯,若是二弟愿意成亲,这江西还不是大把大把的人等着他挑。”薛王氏尴尬道。她哪儿有什么人选,京城王家已经没有适龄的女子,更何况她和娘家也生分了;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的虽然被收为义妹,但这身份绝对不可能嫁给薛越;还有就是江西本地士人了…“好些人都来我这里来打听二弟的婚事呢。”

“好些人是哪些人?”

“就是宜春知府夫人她们…”

薛逊很快就能实质上掌握江西全境了,他自封布政使,也没有人敢反对,他们在江西安顿好之后,就通知暗桩把家眷送过来了,有心联合的人只能盯着没成亲的,其中薛越身份最高。倒是有一二想要送妾送美人的,在薛逊这里碰了钉子才作罢。上行下效,上司不喜欢妾室,做属下的再喜好美色也要做出尊重嫡妻的架势。

“你也说了大把的人等着二弟挑,现在是江西,日后会有更多,你就不必操心啦。再说,二弟现在还年轻,他想建功立业就让他去,他不想成亲何必强按头。”这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他就是烦薛王氏明明毫无益处的话题,为什么反复说。

“嗯,我知道了。”薛王氏点头,再道:“宜春知府夫人想为她的次子求娶卷碧,你看…”

这宜春知府还真是多事呢。薛逊腹诽。

“二妹怎么说?”薛逊问道,卷碧入南昌城后智保粮仓有功,被薛逊收为义妹。现在薛王氏身边的大丫鬟名额十分紧俏,薛逊已经说过了,收为义妹是因为她们立功,可是连着两个都是薛王氏身边的丫鬟出身,难免也让丫鬟们心思浮动。这些看不清现实的丫鬟不用薛逊出手,朱清就不会放过。当初朱清、卷碧名义上是丫鬟,事实上是高级管事,做的都是管理调度,从来没有端茶倒水杂事的。这些做着铺床捧巾活计的丫鬟想要一步登天,怎么可能?

“女儿家脸皮薄,自然没说什么,可我想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二妹这…”

“男方是什么身份?”

“他虽是庶出,但喜好读书,为人清正,才二十岁,已经是秀才了呢。”薛王氏推销道。

“二十岁?怎么还没成亲。”

“浩哥,看你这话说的,人家二十没成亲就奇怪啦,二弟不也单着。”薛王氏的打趣道,“这好夫婿的人选有限,下手慢了可就没了,二妹孤身一人…”

“我知你的意思,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妹既然是我们妹妹,长兄如父,婚事自然由我做主。话虽这么说,可也不能枉顾二妹的意愿,这和外面事情有牵扯呢,你在内宅不要轻易许诺任何人。”

说道外面的事情薛王氏就沉默了,她上半辈子天真近乎糊涂,后来被薛逊点醒,才干也只在内宅上,薛逊的内宅有什么?没有妾室争宠,管事都是筛过几遍才调过去的,尤其是薛王氏连着搞砸几回之后。按部就班的生活,没有半点儿波澜。

“嗯,若无事,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来的时候碰见大妹妹,她刚送几位夫人离开,恐正要来向你禀报呢。”薛王氏笑道。

“嗯,晚上回来看你和蟠儿。”

薛王氏这才真正高兴起来,道:“蟠儿也想爹爹了呢。”

薛王氏走的时候,那个提食盒的丫鬟也袅袅婷婷得从薛逊面前走过,带起一阵香风。

薛王氏走后不久,朱清果然过来了。朱清原属银霜麾下,嫁给铁兴霸之后,为了避嫌,薛逊就把她迁出来,放在明面上,替薛王氏处理夫人外交。安顿在南昌,开始正常夫人外交之后,薛逊才发现薛王氏耳根子软,总被人套话的毛病,被坑了几次,薛逊再不敢放任。现在才几个月,阻拦她见外人,相当于放弃她,薛逊不忍。只希望耳提面命之后薛王氏有所改进吧。只是现在薛逊都不敢和她说外面的事情了。

薛王氏走后不久,朱清果然来了。

朱清既然嫁人,薛逊十分注意避嫌。门窗大开,两人分宾主落座,薛逊问道:“宴会可有疏漏?”

“没有,一切正常,大哥不必担心。”

“那就好。”薛逊点头,问道:“刚刚夫人来说,宜春知府夫人想为他的次子求娶二妹,这事你知道吗?男方可适合?二妹怎么看?”

朱清脸色微变,她不知道,宴会上她一直都在,没让薛王氏被任何人套话,怎么就送人这眨眼的功夫就让人钻了空子,还谈起卷碧的婚事。

“大哥,这宜春知府次子乃是庶出,身为知府之子也蹉跎到二十才中秀才。在宜春是鼎鼎有名的人物,偏爱柔弱女子,这些年收拢卖身葬父、英雄救美的美人不知多少,先前逃难的时候,有漂亮女儿的人家都知道,只要卖身葬父,就能引来知府家的二公子慷慨解囊。”朱清深怕薛逊为了拉拢本地士人,把卷碧嫁给这样的浪荡子。这宜春知府次子,贪花好色又自视甚高,这些年收拢美人无数,当地都编成段子说他荒唐,可再荒唐他从未动过娶这些女子做正妻的念头,说亲也只往高门里说。这些缺点在男人看来自然无妨,尊重正妻就是,可真疼女儿的谁肯,卷碧可没有疼爱她的父母为她做主。她和卷碧能被收为义妹,一是酬功,二是联姻,朱清为卷碧担忧。

“嗯,下次再有宴会,你把话放出去,薛家女嫁人只做正妻,且娶了薛家的女儿,就不许纳妾。”

“这…”

“这什么,我且守着夫人一个,娶我妹子的人还想左拥右抱不成。”薛逊挑眉问道。

“多谢大哥!”朱清深深福身行礼,谢过薛逊为她们考虑。

薛逊温和叫起,他这么做自然不是一心怜惜女子。权势当前,想通过联姻和薛家扯上关系的人不计其数,别说是不纳妾了,就是入赘估计都有人干。嫁人只做正妻,因为只有正妻才名正言顺的插手外务。联姻就是为了两家关系,做个可通买卖的妾有什么意思。

“夫人那边你多留心,她不擅长这些,多教教她。”薛逊不放心叮嘱道。

“是,长嫂宽厚,待人以诚,再没有人不喜欢爱戴她的。”

“包括今日提食盒来书房那个丫头吗?”

朱清诧异得抬头看了薛逊一眼,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薛逊内心嗤之以鼻,看了多少电视剧,难道还不明白想要在人前展示优美的一面,角度姿态要经过无数次练习,哪儿有“天成”的。那丫头在他面前时不时漏出一段优美白皙的脖劲,看他一眼,就红了耳朵,如此可怜可爱,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大哥恕罪,那丫头是逃难被长嫂所救,身份来历查清楚了的,原本是信丰县丞庶女,一家子都死绝了,身份绝无错漏,也无人交往,绝不是探子。”朱清紧张道。

“为什么把她留在夫人身边?”薛逊有感觉,薛王氏不知不知道那个丫头的举动,相反还有意放任。

朱清沉默半响,轻声道:“大哥这几月在长嫂房中从未叫水。”

薛逊愕然,这是说他们没有夫妻生活,这个丫头是薛王氏准备的妾室吗?他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只守着妻子一个,现在就来打脸,现世报也太快了。

薛逊黑脸道:“处理掉!”

“兄长和长嫂夫妻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说,这事儿还是兄长出面更能安长嫂的心。”最难为情的都是说了,朱清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我早就说过了!”薛逊气愤道:“直接处理掉。”

薛王氏不相信他的承诺,多说无益。

“恕小妹直言,女人家记性浅,还是希望夫婿多说甜言蜜语的,兄长以往在金陵不就做的很好吗?”

朱清被薛逊定睛看的忐忑,低声道:“小妹逾矩了。”

“不,你有话说。”薛逊曲起食指和中指,轻敲桌面,道:“说吧。”

朱清定了定神,大胆道:“小妹观兄长对长嫂好似有所疏离,不知何故?兄长多次提及长嫂不擅外务,可外务从来不是当家主母该擅长的。至于内宅交往,长嫂才上手几个月,多练几次就好。再不济,不是还有小妹吗?再退一步说,就是长嫂一直这样,以兄长的地位,也不会有人不长眼得罪主母。”

薛逊闭眼叹息,真是他强求了吗?在他心里,妻子从不是只管内宅琐事的,并肩而立才是夫妻。若是不能携手共进,至少要不让他担忧,这样的薛王氏,如何教养儿女?

“放心吧。无论如何,她总是我的妻子,不纳妾是我的原则。”薛逊沉声道。

“朱清只盼兄长夫妻和睦。”朱清突然行大礼,严肃万分。

朝中御史爱上书说“帝后和睦”,难道是吃饱了撑的管别人的家事?是因为皇后、主母有巨大的象征意义。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今天薛逊不小心嗝屁了,薛蟠还未长成,最有资格接手这摊子势力的不是与薛逊血脉相连的薛越,而是薛王氏代子行事,继承亡夫遗志。所以,例如朱清这样的死忠党,恨不得他们夫妻恩爱,白首不离,以免内斗,空耗资源。

“起来吧,我知道了,你在内宅多教教她。”薛逊叹息,当初接手的时候,不就知道薛王氏是什么基础吗?现在也不急,不急…薛逊努力说服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奇怪了,作者收藏不停涨,文章收藏刷刷掉,正常来说不是刚好相反吗?亲们难道不喜欢这个故事?

、第62章 薛逊列传

时间是检验一切的法宝,等到再次入冬的时候,南昌就以富庶繁华闻名天下了。

城墙经过多次修整,更显兼高大巍峨;宽阔的八匹马车并行的主街道,多少人在心里赞叹就是京城的朱雀大街也比不得;来往的商人络绎不绝,甚至有金发碧眼的海外番邦人的身影,路上是一片繁华富裕之态。江西商业被彻底盘活,一年的时间,给带来几千万两的赋税收入,百姓生活质量瞬间上了几个台阶,多少人慕名而来。

小户人家的女儿挎着篮子在兜售茶花、梅花,这是入冬之后难得的鲜亮之色,市井人家富裕了,也愿意花一两个铜板买这些“无用的花哨东西”。

一阵马蹄声引起了薛逊的主意,不知是哪家大胆的闺秀,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跟着一群健壮侍女仆妇,急冲冲的过去。

“到底热闹起来了。”薛逊感叹。

“都是大人治理有方。”魏江奉承道。薛逊可信的人不多,金兽等老人早已分散各方,最差也是知县。魏江作为后面依附过来的,难得薛逊青眼相加,留在南昌任知府。

“魏兄说的是,在大人的治理下,咱们南昌让多少人羡慕啊。”张瑜笑道。

“没有梧桐树,难引金凤凰,今日不就引来你表哥吗?”薛逊打趣道。

张瑜是当初被推道杭州城下诈开城门的倒霉鬼,王叔奴官当不成了,但接手的是王蕴,张瑜和王蕴也算拐着弯儿的关系。

“末将自是南昌守将,不敢乱攀亲戚。”张瑜正色道,被亲戚关系绊倒一次已经够倒霉了,他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好了,走吧,王大人该到了。”

薛逊带头回布政使衙门,王蕴果然已经到了。南昌此时繁华,薛逊却生不出半点骄傲自满。他以为自己会在短时间内占据长江沿岸,收拢两湖两广,当初朝廷派戚威到南昌驻扎的目的会被他一一实现。事实上,谁都不是傻子。薛逊有野心,难道当地地方官是傻的吗?薛逊努力这么久,势力还是集中在江西境内,地盘还是当初那么大,欣慰的是江西百姓渐渐归心,尤其是分田和解放女子作为劳动力之后。今年秋收,百姓发现税收果然如同当初承诺的那般低,放下最后的顾虑,安心在江西扎根。

不仅地方官不傻,中枢官员更是老奸巨猾,给予地方更多的自治权,有多加挑拨平衡,地方依旧以中央为尊。单左入京之后火速赶往西北边境,挡住了西蛮人的入侵;南方海战过后朝廷修养身息,百姓开始发挥强大的韧性,火速复苏;西南苗夷等少数民族根本没机会作乱就被安抚镇压,平稳得好似从未起过波澜。各地开始大规模剿匪,去年打出造反旗号的几支起义队伍被消灭,类似小白龙王这种不是被中央军消灭了,是被地方势力收编了。原本摇摇欲坠即将分崩离析的天下居然又稳稳当当的立起来了。

薛逊感叹自己果然还是太嫩了,被下属几句话一捧,都以为自己虎躯一震,一统天下。现在这个情况,朝廷如何对付他们,薛逊心里没底,这不,王蕴过来拜访,他就顺着梯子下了,不顾他们之前瓜州生死之仇,也不管之后为了长江水运打成烂羊头。

“哎呀呀,薛先生,你可到了,让某久等啊。”薛逊一进门,王蕴就赶紧迎了上来。

薛逊两眼放光,温和谦虚道:“不敢当王大人的礼,不敢当。”

两人执手相看,互诉衷肠,一个比一个谦虚。

“两位老弟何必如此客气,都是自己人嘛。”王叔奴笑着打趣,他和两人都认识,关系也不是太差,由他来做润滑剂再好不过。

“王兄说的对,薛某不客气的叫一声老哥哥啦。”

“薛贤弟客气,如此亲热才好。”王蕴满眼笑意得答道。

薛逊拉着王蕴一路进了客厅,分宾主落座,王蕴迫不及待道:“一路走来,只有南昌恢复得如此迅速,百姓穿得干净整齐,妇人戴的首饰精巧,坐在街边的老人家也慈祥可亲,走到坊内,还有朗朗读书声传出,一派盛世之像啊!刚刚在城内看见无数商人往来,更可贵的是,路上人虽多,可井井有序,并排的马车也畅通无阻。只此一件小事,就知薛贤弟治理有方啊。”

“王大哥过誉了,都是官吏用心,将士用命,百姓自强,不敢居功,不敢居功。”薛逊说起套话来也是得心应手,套路张口就来。

“唉,薛贤弟定以为我虚言夸赞,却不知乃我肺腑之言。还记得去年薛贤弟给我一个锦囊妙计,如何提高瓜州赋税。薛老弟在南昌做的,和当初给我的锦囊一模一样,只是当初我见识少,没有魄力实施,而今看到江西富庶,才知错过了啊。”王蕴起身作揖,道:“当初是我错怪薛贤弟了,给贤弟赔不是…”

薛逊一把扶住,道:“请起,请起,快请起,如何怪的了王大哥,是我当初有意卖弄,不过一个大概模型,干货没有,怪不得王大哥!”

王蕴一双虎目含泪,道:“薛贤弟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薛逊被看的鸡皮疙瘩直冒,心说王蕴是中了什么邪,好好的郡主之子,何等矜持高贵,现在怎么比他还不要脸。

“王大哥这么说置我于何地,从来没有怪过。”薛逊看王蕴一直躬着腰不起来,无法,妥协道:“原谅王大哥了,原谅了…”

“好!这才是好兄弟,如今咱们同气连枝,正式同心协力的时候。男子汉大丈夫,说开了,就不许放在心上。”王叔奴做粗鲁豪侠姿态,拍着两人的肩膀。

虽然知道是演戏,但薛逊还是颇为感慨,人家王蕴都眼中含泪了,他也不好不入戏,哭不出来,只能长叹一声,感慨道:“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难得两位王兄胸襟开阔,请上座,容我置办酒席,晚上为两位接风洗尘。”

王蕴王叔奴附和点头,连连称谢。王蕴在心里回味着“相逢一笑泯恩仇”这句,感叹自己果然不该带着偏见看人,薛逊不仅擅长商贾事,治理地方也有一套,现在看来诗词造诣也是不俗。当初瓜州的事情已经理清楚了,双方都互有隐瞒,最后却是薛逊技高一筹。薛逊赢也赢得有风度,最后还把降低赋税、改进设施、服务商贾的对策说给了他,只是他不信而已。如今见到江西的盛况,才知薛逊当初没有骗自己。

薛逊如果知道王蕴这样想,估计要感叹果然君子还是君子,被这乱糟糟的世道磨砺了这么久,还相信有“君子”这种生物呢。薛逊当初是给了办法,可没给具体措施,居心不良,他也承认。更何况薛逊能做的不代表王蕴能做,薛家商业据点遍布各地,尤其是南方市场,做起商贾事来事半功倍。又有薛逊这个“高瞻远瞩”的大发明家,虽说只是理论巨人,可世人的智慧不可小觑,薛逊稍加点播,下面人就呈上一个又一个令人惊艳的成果。

“京中传来消息,陛下退位于九皇子殿下,礼部已经在准备大典了,不知会不会召地方官入朝觐见。”王叔奴率先开口道。

“就是陛下相召,可召不到薛某的头上啊,薛某可不是朝廷命官,不过是非常之时非常之举罢了。”薛逊耍无赖道。他之所以说古人不是傻子,这位九皇子殿下就是明证。这个天下之所以还能黏合在一起,多亏九皇子殿下力挽狂澜。人家才是真正的霸主气概,带着西北积攒的军功杀回京城,马上接手京城城防护卫。谁又能想打当初“发配边疆”的九皇子是笑到最后的赢家呢?

“薛老弟真是风趣。”王蕴轻勾嘴角,道:“陛下圣明烛照,登基大典过后该有大赦吧。”

这位陛下也不知说的是太上皇,还是即将登基的新皇。太上皇人老心更老,怕自己做了亡国之君,逮着个勉强能看的,就把江山托付出去。九皇子有实力,接得住这烫手山芋,还剥皮抽筋,慢慢同化的京城后边的势力。陕西、山西、河南、山东一带已经俯首,再次把手中的权利交给了皇帝。名噪一时的白龙教也灰飞烟灭,京城再次固若金汤。

怪不得史书上说明君更可怕呢,从前还不明白,只看如今出了一位雄主,现在天下的势力又陷入带来观望了姿态。薛逊还想着摧枯拉朽得摧毁封建势力,解放生产力。九皇子登基的消息传出来,“谨慎”的大家豪族又开始把女儿拘在屋子里了,现在薛逊提倡女子授田分地拥有财产,日后皇帝是什么章程还不知道,这些豪门可不想跟错了风向。

“大赦也不赦十恶之罪,就是能赦,也是这一代。”薛逊冷脸道。

“是啊,我虽是朝廷命官,可战火纷飞之时,也有几道没收到的政令;表兄虽已辞官,可还在衙门助我一臂之力。正如薛贤弟所说,都是非常之时非常之法,可圣心难测,说起来也是一桩罪过呢。”王蕴苦笑。当初大庆朝廷眼看要完,王蕴再忠君爱国,再流着宗室血脉,他也不是皇族啊,自然干了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事情,等皇帝站稳脚跟,肯定会遭到清算。他的情况不比薛逊好多少,这也是他们今天能坐到一起说话的前提。

“是啊,不知两位王兄有何高见?”薛逊试探道。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哦~

、第63章 薛逊列传

两位王大人对视一眼,王叔奴开口道:“薛贤弟可曾记得东晋时‘王与马公天下’的说法?”

薛逊悚然而惊,“你们想学魏武?”没看出来啊,王蕴可是留着皇族血脉的宗室郡主之子啊,怎么会想要学曹操协天子以令诸侯,而今大庆开国不过百年,可没有汉室四百年的威望。再说九皇子这位瞎子都看得到的明君已经登上历史舞台,王蕴和他背后的人到底是多大的胆子,才敢说出这样的话。

或许是薛逊嫌弃的表情太过明显,王蕴尴尬咳嗽一声,道:“薛贤弟误会了。”

此时就看出了王家两位名义上的表兄弟,其实是王蕴为主王叔奴为辅,王叔奴接着解释道:“老夫的意思是——世家。此时与汉唐末年何其相似,陛下虽雄才大略,可也挡不住这人心纷乱,要收拢国政,更要时间。薛贤弟不可犹豫,就算贤弟一腔忠心热血,出了这非常之时非常之事,陛下再也不信我等了。贤弟愿意退,可贤弟的长子才三岁吧,稚子何辜?陛下也忍得,也只能忍到贤弟仙去啊。”

“贤弟也不必担心势单力孤,不只你我有这样的想法,天下仁人志士何其多。”王蕴补充道。

“云湖郡主知晓王兄的想法吗?呵呵,两位忘了,薛家可也不是什么世家。”世家,消亡在历史长河里多少年了,世家消亡皇权崛起是历史的必然,现在想要弄出一个世家与天子共治天下,想的太美了。科举制度实行近八百年,还有什么世家能垄断朝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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