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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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南阳公主携夫宇文士及、子宇文禅师一并赴家宴。宇文述终于放下一颗担忧的老心,他虽被陛下疏远,可南阳公主受宠,三子宇文士及是公主夫婿,他们宇文家至少还有退路。

蓝生已经放弃了对宇文家进行梳理,她曾看过史书,某些史书上有的名字却对不上人,还有许多大放异彩却全无记载的人。蓝生心想,这就是话本传奇吧,不是正史,总该有记录它的载体。虽不知具体是什么,但她总有一天能窥到门径、登堂入室。

不管这是怎样的故事,这里的人全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蓝生看着姐姐一家,微笑上前见礼,在这儿,她不是宗师,不是公主,只是小妹妹。家宴,家宴,有资格出席的不过齐王杨暕、赵王杨杲、代王杨倓、燕王杨、越王杨侗、南阳公主这几家,和蓝生。帝后高坐上首,子女孙辈举杯上寿。

今日之家宴,不谈国政,只谈风月,只叙离情。

南阳公主坐在蓝生右手边,笑问:“外面可精彩,一走十三年,当真让人念得紧。”

“本就奔着十绝关去的,去的途中没耽搁,来的路上随阿耶,全然不知路上风景。若论见识广博还得是阿姊。听闻阿耶出巡各地,阿姊都跟着,我还要向你讨教呢?”

南宫公主捂嘴直笑,“你还没见过禅师吧?这是我儿宇文禅师,你这个做姑姑的见面礼呢?”

“阿姊就知道挑我的毛病,你不也欠了我十几年的生辰礼。”

“补上,补上,谁知你是这儿个周全性子!”南阳公主感叹,蓝生走的时候,好似已经做好了再不能回的准备。留下一库的礼物,每年到了他们这些家人生辰的时候,都有一份礼物送上。或许有些不合时宜,毕竟是提早备下的。在赴生死关之前还能想到这些,惦记着亲人,没人会苛责礼物不好。每年到了她的生辰,他们这些家人也会送礼,都堆在昌平的宫殿中。这些,就不必告诉她了。

蓝生还像小时候一样,扳回一城便高兴得露出酒窝,拉过宇文禅师摸骨,笑道:“我身无长物,只一身武功拿得出手。阿姊若舍得,把禅师交给我带吧。即便他日后不走武学一途,多学点保命的东西,总不会错。”

南阳公主和宇文士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来之前南阳公主就打算打感情牌,哪怕是不收徒,指点两招也行啊!没想到蓝生这么好说话,多年未见,她们姐妹感情没变。

“求之不得!”南阳公主当即拉了宇文禅师奉茶,一点不给蓝生反悔的机会。

殿内就这么点儿人,帝后高坐上首自然什么都瞧得清楚。杨广笑问:“你们姊妹闹什么呢?”

“阿耶,禅师拜蓝生做师父啦!”南阳公主快嘴答道。

“这可怎么好?季子也拜蓝生做师傅,以后怎么称呼?”杨广佯装为难道。

宇文禅师没反应过来,小声嘀咕道:“以后我要叫四叔大师兄吗?”

一堂人哄然大笑,杨杲更是哭笑不得,“少占我便宜,叔叔就是叔叔!”

杨暕笑道,“小妹,季子和禅师都是男子,如何能贴心照顾得你,不若收个女徒弟,我有一女…”

“阿孩!”杨暕还没说完,上首萧皇后便高声打断,“阿孩,阿孩,你这小名真没取错。多大的人了,跟个孩子一样。三杯水酒下肚,就变成小孩子了?”

“阿娘…”杨暕想要分辨,萧皇后却不给他机会,依旧温和笑着:“来人,给齐王上醒酒汤。”

话头三番五次被打断,杨暕这才明白过来,抬头一看杨广的脸色,顿时不敢再说话。

南阳公主娇笑着解围,“禅师,快快,给你二叔倒酒,定是你刚才没敬酒,二叔这才挑你毛病呢!”

全然不需蓝生开口,家人就帮她解围圆场,不必她为难。

有杨暕这突如其来的唐突,家宴气氛尴尬的结束。

待众人退走,杨广甩袖怒道:“不是说他没中毒吗?如此性情,枉朕以为他曾中毒,才不加计较!”

若说杨广曾经有过智慧,那杨暕就真是投胎技能好。从小骄纵,亲近小人,目无法纪。家人都不喜欢他,更遑论臣下百官。若不是投胎技术过硬,早被打死了。

“他提谁不好,他有三个儿子,无数女儿,谁不比一个奸生子光彩!”杨广气不打一出来,从独孤皇后开始,杨家的传统就是尊重嫡妻。杨广即便中毒性情大变,也没有广纳后宫。宫中正经妃嫔不过寥寥,多是陈朝、后梁公主宗室女,拉拢前朝旧族而已。

还是老子了解儿子,公允说来,杨暕偏心眼儿不也遗传自老爹吗?宫中只有南阳、昌平两位公主吗?还有好几位妃嫔所出的公主呢!她们在杨广口中却好似不存在一般。

杨暕口中的女儿也不可能是哪位妻妾之女,他一颗心全偏在与元氏妇私通生下的女儿身上。

“什么腌臜人,也敢污我儿的眼!”

杨广口中喷火,等他骂得口干舌燥了,萧皇后才趁势送上一杯蜜水。

杨广默默饮尽,叹道:“准备一下,三日后动手。前朝后宫,朕要干干净净。”

话题转移的如此突兀,萧皇后却不见惊讶,依旧微笑着应下。

三日后,全国各地发生了了民众冲击寺庙的事情。等攻入寺庙才发现,表面高洁慈悲的僧人,内力如污泥臭水。寺院中藏有大量金银财宝,僧人纳妾成风,广蓄婢女。寺院名下田产众多,为菩萨添香油的虔诚信徒却衣不蔽体,几无立锥之地。

朝廷张贴布告,重新清查天下僧侣,由朝廷发给度牒的才是真僧人。其他不过假冒僧侣,逃避劳役赋税。寺庙田产也要重新核定,不许广占良田,不事生产。同时加强对僧人德行的要求,重新制定七戒五律,僧人就该修行,衣着锦绣,呼奴唤婢,娶妻纳妾的,那不是僧人。

寺庙清查出的田亩就近分给当地穷苦百姓,得田的百姓顿时三呼万岁,杨广的名声突然之间好起来。

慈航静斋,斋主梵清惠转动着佛珠,阳光照在她身上,仿若给她镶上一轮金边,她平静安详的盘腿坐在那里,当真是佛祖再临,慈悲威严。梵清惠自赢过碧秀心接任斋主之后便剃度了,头戴僧帽,身着素袍,即便如此朴素,依旧不影响她的美貌,反而更添圣洁风采。

“昏君又倒行逆施了。”宣一师太低声颂扬佛号,“可见平日崇佛那些举动不过表皮敷衍,佛祖焉能保佑此等不诚之人。”

梵清惠还是闭目默念经文,佛珠却越转越快。

“此次,我佛门受损严重。不仅各地禅院被毁,宫中安插的人手也全部消失,试探过魔门那边,他们安插的探子也同样悄无声息不见了。对外声势浩大,雷霆一击;对内秘密行事,暗中处决,分明是和我佛门宣战。各地禅院分给百姓的田地不能再要回来,寺庙损失人手统计超过千人,都是在混战中伤亡的,普通百姓哪儿有这个能力。昏君拿百姓做幌子,恐要行北武旧事。”

北武旧事是什么?灭佛!

“不仅我慈航静斋受损,静念禅院更是损失惨重,听闻已惊动闭关修行的四大禅师。”宣一师太总管外物,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她们慈航静斋为天下白道之首,门下弟子若出江湖,必定尊称一声仙子。可她们终究是凡人,不是朝食花露,夕饮霞光的神仙。凡人要吃饭,就要有土地、有产业,宣一师太是慈航静斋中烟火气最重的一个。

一直闭目诵经的梵清惠突然睁开眼睛,轻声吩咐道:“叫妃暄来,是时候了。”

“斋主,不是说再等两年吗?此时大隋还未到风雨飘摇之际,前些日子,王须拔已死,魏刀儿接管部众,不到一个月,被隋军大败。领头的英雄被腰斩弃市,从者皆被打散,分于各地,企图磨灭他们心志,做一俯首顺民。妃暄此时出山,恐有不利。”

原本各地的起义纷纷被平息,虽然早知出头早没好处,可人人都等着起义军耗损隋朝根基,谁能料到这儿快就被扑下去了。

梵清惠摇摇头,宣一师太说的这些,她又何尝不知。原本她是打算再等两年,等妃暄更成熟一些,等局势更鲜明一些,可是…“等不及了!”

“朝廷之所以如此猖狂,不就是因为出了一位宗师吗?小小年纪,当我中原武林无人吗?宣一,拿我的拜贴去请宁散人。”

慈航静斋历史源远流长,她的传人入世行走江湖,江湖为之震动。同时,慈航静斋手持和氏璧,代天择主的消息也随之传遍四方。看到隋朝乱象,有野心争霸天下的各路英雄豪杰,顿时热血沸腾。世家门阀紧紧关注着师妃暄的动静,魔门也随之派出了此代传人婠婠,一时之间,江湖风起云涌。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我的小可爱!

第95章 破碎虚空10

慈航静斋传人入世行走江湖, 手持和氏璧,代天择主。面对这样的消息,谁的反应最快?是渴望用和氏璧证明正统地位,暗藏野心的各方势力头领、各家阀主?还是渴望在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声的各大门派、诸位大侠?

都不是,是朝廷。

朝廷反应神速,全国铺开。在各地张贴了一份公文, 言辞华丽、义正言辞, 大概意思是:朝廷这些年崇敬佛道, 开了数场法会佛会, 何时有慈航静斋参与其中, 她们不过打着佛教的名义骗人。证据很明显, 就是那些蓄发的美丽少女, 佛门可是要求受戒的。这些人蓄发行走江湖是什么意思?朝廷提醒百姓不要上当受骗,若发现慈航静斋门徒, 可向当地官府举报, 有奖。再次, 慈航静斋不过一佛家门派, 哪里有资格代天择主?和氏璧乃国之重宝,私人持有形同谋逆, 朝廷宽仁,给慈航静斋半月时间献上和氏璧, 否则以谋逆论处。

呵呵!

普通百姓听闻这内容,心里想的是慈航静斋那是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升斗小民怎么可能为了所谓奖励和江湖人作对。江湖人听了这则公文, 则是哈哈大笑。什么玩意儿!江湖人甚至不认为朝廷和江湖旗鼓相当的两大势力。而是朝廷和江湖门派、世家阀门并列,是这天下的某一方势力。不过有时候这家强一些,有时候那家强一些而已。

朝廷凭什么用高高在上的口吻命令慈航静斋“迷途知返”,搞笑呢!

如同看到隔壁邻居清早起来宣布我是你们的主人,你们都该给我供奉衣食,是个人都觉得他疯了。什么叫蚍蜉撼树,慈航静斋从汉至今存续多少年,朝廷不过是杨坚建/国的泥腿子朝廷,各大阀门名义上遵从杨坚,杨家还真把自己当高高在上的皇室了?

江湖人一下子都安静下来,等着看慈航静斋啪啪打脸,怎么收拾了昏君这异想天开的神经病,真以为慈航静斋的剑典是吃素的啊!

所以为什么要发一份这样的公告,明知道不会有任何作用,反而引人笑话。

“何人笑话?百姓知道朝廷是正统,知道慈航静斋大逆,江湖门派都安静了,各地清理禅院愈加顺利。”杨广对自己的神来之笔十分自豪。

蓝生无语看着他,果然能当皇帝就是脸皮厚,像自己就干不来这种事儿。

“慈航静斋马上会组织反击,阿耶准备好了吗?”

“我儿准备好了吗?”杨广反问,挑眉一笑:“在没有解决你这个宗师之前,慈航静斋不会有大动作,这就是江湖人的思维。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阿耶不会高深武学走到今日,知己知彼。”

“中原明面上可堪一战者,不过宁道奇一人。阿耶是想我把和他比武的日子拖延一下,让朝廷有时间作为吗?”

“何必?等慈航静斋反应过来,朕想做的事情早就做完了。在你们比武之前,朕会下旨兴办佛会,让天下明白,朕不是要学武周旧事灭佛,朕对佛教没有恶意,只是看不惯慈航静斋而已。有成为天子座上宾,名扬天下的机会,哪家佛寺愿意和慈航静斋同流合污呢?”

“前提是儿能赢。”蓝生没好气道。

“赢不赢无所谓,只要保命就好。我儿身为宗师,或许不能敌宁道奇,可打其他人没问题。你们比武也只代表你个人,什么时候说你输了,朝廷就要罢手。”杨广理直气壮道。

论无耻,还是我输了!

看着杨广迷之自信,蓝生默默低头盘算。他们都不怀疑宁道奇会因慈航静斋出手,宁道奇修的是道教,可在突破之时,陷入瓶颈,借慈航静斋剑典观看,才一举突破。这个情分宁道奇记了这么多年,几乎成为慈航静斋的背后靠山。有他背书,慈航静斋成为唯一一个有宗师高手坐镇的门派,这才成为武林白道之首。需知,宁道奇背后门派并未因此受益。虽说有门派贡献不大的原因,可也能瞧出慈航静斋投机的本事。

杨广和蓝生正在偏殿下棋,有內侍在门口杀鸡抹脖子的示意,内廷总管赶紧小跑出去。其实杨广和蓝生都看见了,不过懒得理会。对內侍是天塌地陷的事儿,在皇帝这儿不过尘埃,轻拂衣袖便可除去。

可当内廷总管脸色白了不止一个度的回来,杨广也好奇了,“大伴,何事?”

“启禀陛下,齐王府事发,三位小殿下有恙,娘子已过去了。”内廷总管匍匐在地,深深把头埋了下去。

“岂有此理!”杨广怒掀棋盘,棋子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蓝生赶紧拉住杨广,顺势度了一道真气过去,“阿耶不可生气,息怒,息怒,所为何事?”

杨广气得直揉眉心,给内廷总管一个眼神,总管会意道:“启禀小娘子,齐王妃仙逝之后,齐王殿下再未娶妻,王妃之姊元氏妇寡居王府,受王爷宠爱,已诞下一女,阖府上下,皆称王妃。王爷自言:吾居长,天命定矣。元氏妇谄媚献计,撺掇王爷太子殿下所出三位小殿下是威胁,王爷…王爷行厌胜之术。”

“阿娘过去了是吧,情况可控制住了?”蓝生皱眉,萧皇后也会占卜之术,可她的占卜是在易经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占卜吉凶,并不害人。而蓝生理解的厌胜之术应该是某种神秘功法,通过放置特殊物品、炮制诅咒对象贴身之物起效。都已经有武功、破碎虚空这么不科学的事情,再多一个厌胜之术,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小娘子放心,三位殿下已大安。”

“逆子!”杨广气不打一处来,杨暕从小顽劣,文治武功都比不上元德太子,杨广也从未寄希望于他继承皇位江山。可偏偏元德太子早逝,次子成了长子。毕竟是自己儿子,杨广也希望杨暕上进一些。暴虐、好美色、喜游乐,这些在杨广看来都是小节,最重要的是有本事。偏偏杨暕让妇人挟持,不知是他重美色,还是美色迷了他!

“阿耶息怒,再怎样不好,那也是二哥,不若干脆断了他的念头,二哥也就明白了。”

“朕何时给过他希望,只差指着鼻子说不可能了。终究是魔门可恨,才酿出如此祸端!”

“元氏妇是魔门的人?”蓝生惊讶,复又想通了,若非如此,怎么婆家夫家都好整以暇,坐等结果。蓝生紧张起来,他们已经和慈航静斋宣战,朝廷没有办法两线作战。

果然,杨广拍案而起,怒道:“拟旨,齐王拘禁府中,王府卫士全替换成老弱之人,着人伺候齐王起居。元氏妇,赐死!”

“阿耶,此时何必与魔门撕破脸。不发明旨,暗中处置便是。”

“哼!难道你还怕慈航静斋和魔门联手吗?几百年的世仇,她们联合不起来!”

杨广如此自信,蓝生只能退而求其次,“儿去一趟齐王府。”魔门的人,出色的不仅仅是魅惑能力,更该是武功。

“杀鸡焉用牛刀,让宇文无敌派人过去。”杨广早已定计,马上派人去请大隋宫廷第一高手宇文无敌。

而后拉着蓝生去看几个孙子。

走到路上,蓝生不顾萧皇后的提醒,忍不住叹息道:“阿耶,早日定下储君吧。”大隋皇室人本来就不多,再这么内斗下去,怎么消耗得起。开/国至今不过两代人,上一代的杨勇、杨俊、杨谅已死,只剩当今皇帝杨广和蜀王杨秀,杨秀被拘在杨广身边多年,早就养废了。这一代的子嗣也不过二子三孙,有资格继承皇位。

人口就是生产力,蓝生真不愿再见同室操戈,兄弟阋墙。

探望过三个侄儿,知道他们无事之后,蓝生安心回府。回洛阳之后,蓝生大多数时间宿卫宫中,公主府反而少住。今日她想离开宫廷,安静待着。事情发生在父亲和叔伯之间的时候,能够狠下心,当做必经之路。发生在自己兄弟之间时候,即便闭目不看,心头依旧坠得疼。

蓝生的马车刚驶出宫城,御者突然拉紧缰绳停下马车,怒斥:“这可是昌平公主殿下的马车,你不要命了!”有人拦车,御者气得拔刀,给公主驾车的人也有品级。在朝是公主,在也是宗师,哪个不要命的居然赶拦截昌平公主车架!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小人乃齐王府典薄,求见公主殿下!”

蓝生在车里听得一清二楚,“不见!”徒增烦恼,不该见。

“殿下,殿下,我家齐王有重要信物呈上,求您见一面,殿下!”

蓝生不再答话,御者会意,不管那拦在路边的人,卫士拖不走他,那就直接撞过去。敢拦公主车架,撞死活该。

马车刚走了两步,蓝生便听到了玉石撞击的清脆声,掀帘一看,叹息一声,“停下吧。”

以往觉得,那些被用信物打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特别愚蠢,可当你身处其中,难免继续犯蠢。

那是一个玉质九连环,小时候杨暕特别爱逗弄两个妹妹,简直是熊孩子的代表。蓝生借着玩儿九连环的机会,哄他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一刀劈开,全然不用解。杨暕为此毁了最心爱的玩具,又被大父大母斥责奢侈,阿耶阿娘也怪他。可当年的杨暕爱护妹妹,全然没把她供出来。蓝生亲自去请罪,长辈们却说事情不过由头,只为杀一杀杨暕的性子。

蓝生反应过来,自己和一个小孩儿计较什么。积攒一年,换了顶级好玉,重新打了新的玉质九连环送给杨暕。

往事历历在目,今已物是人非。蓝生收回前言,她的二哥不蠢,你瞧,信物不就选得恰到好处。

蓝生掌风一凛,九连环便到了自己手里。罢了,看在一母同胞的份儿上。

“改道齐王府。”

蓝生到了齐王府,杨暕却独自瘫坐在大堂,萎靡不振,见蓝生进来也没反应。

蓝生叹息一声,跪坐在他身旁,“二哥,你叫我来何事?”

“现在没事了。”杨暕呆愣愣道,“阿真都去了,还有什么事?”

蓝生挑眉,这是让她救元氏妇来了?枉她从魔门伏击猜到了杨暕求情脱身,没想到只是为了救元氏妇。

“她早已不是元氏妇,乃是魔门中人假扮的。今日被阿耶识破,理当有此下场…”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假的,可有什么关系?我认,她就是真的,她是我的阿真。只有她待我好,只有她肯听我说话。你们个个都说我是草包,至少我有自知之明啊!你们不喜欢我,有人喜欢我!只有她对我好!”

画风不对啊,你一个纨绔王爷怎么突然走起了情圣路线。蓝生不说话,她来是尽最后的人道,不是来听爱情故事的。

“若真对你好,怎会撺掇你行厌胜之术,她难道不知败露的可能性有多大?不过哄着你往死路上走罢了。”蓝生轻叹,她的确不喜欢杨暕。小时候偶有温情,长大了他却变成了标准反派式王爷。草菅人命、性情暴虐、不学无术、好高骛远,这要不是皇子,早死几百遍了。有今日下场,理所当然。“阿耶未除你王爵,你安心待在府里吧。”

此时已官职为荣,不过一个王爵,如何在洛阳行走。不过对于一个前途无“亮”的皇子而言,这反而是最好的保护。

“哈哈哈…”杨暕突然放声大笑,“你高尚,你伟大,你成了大宗师便可说教我了。是极,是极,这天下不就看谁的拳头硬吗?魔门,魔门又如何?只要知我懂我为我所用,魔门也能成圣/门。”

“二哥,我习剑近三十载,剑下没有无辜之人鲜血。最后告诫你一句,好自为之吧。”这应该是他们最后的诀别。不理会杨暕哭嚎,蓝生快步走出王府。

发明旨赐死元氏妇,又申斥元家和崔家,不过是隔着一层窗户纸,自欺欺人而已。魔门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可在胜负未分之前,风度/遮羞布还是要有的。

蓝生不必再担心与慈航静斋、魔门两线开战了,她最大的挑战,来了。

宁道奇的战帖送到了昌平公主府,他以一个相对平和的姿态,邀请蓝生切磋武艺。

蓝生拿着战帖找了杨广,看来慈航静斋也坐不住了,宁道奇来的如此之快。

中原第一人的宁道奇要与新晋宗师比武的消息不胫而走,大约慈航静斋也在其中宣扬,整个江湖都关注着这样一场盛世。

两人约定在洛阳邙山翠云峰一决高下,天下英豪闻声而动,齐齐往洛阳而来。上次宗师之战,围观的只有两国军中高手,可人人突破,个个收获良多。可见对手是多么重要,经验是多么宝贵,观战经验一样宝贵。不论是武者相斗,还是观看高端决战,对自己的好处太多了!

洛阳一时人声鼎沸,客栈爆满,各处增派武林高手加入巡逻队,才堪堪维持治安。

等到决战前一晚,宁道奇致歉,临时通知改了地点,决战之地改为龙门山。

蓝生笑笑,依他所言,改了。

龙门山上多石窟,自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之后,龙门山便开凿石窟,历经北魏、西魏、东魏、北齐、大隋,一向是佛家圣地。在这样一个佛家圣地,刚刚和佛家代表慈航静斋开战的朝廷公主宗师与道士宗师比武,说出来怎么这么讽刺呢?

在见到宁道奇之前,蓝生对他有许多恶意揣测。比如慈航静斋门下打手、仗着辈分乱改地点、莫名其妙叛道崇佛之类的。可在见了他之后,蓝生就觉得,任何的污水都泼不到他身上。在她之前,天下有三大宗师,毕玄是草原风沙磨砺出的昂扬汉子,傅采林是锦绣阁楼培养的奕剑大师,而他,是这天地山水造就的钟灵毓秀结晶。

宁道奇仙风道骨,衣袂飘飘,符合蓝生对高人的所有想象。

可蓝生还是不服气:“真人对慈航静斋真好。”

蓝生幽幽一叹,环视周围,他们择了一座树木葱郁的峰头做比武场所,四周全是参天古树,下无佛寺洞窟,左右都是极陡斜坡。而在参天古树之上,站着许多人,其中慈航静斋的人最多。

“小友恕罪,邙山翠云峰人满为患,恐无下脚之地。”宁道奇笑了,好似没听出讽刺之言,只道:“今日一战,只为验证武学之道,请。”

“真人是恬淡无为之人,我却是满身烟火气的俗人。若非慈航静斋藏污纳垢,又请你出山,我早就代父征讨,杀上山去了。”蓝生全然没给宁道奇面子。这样仙风道骨的人,蓝生很喜欢,可喜欢也不能忘了立场啊。

宁道奇一时无言,自他晋升宗师,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这样不客气的指责了。

原本站在远处古树上的师妃暄足下一点,宛如凌波仙子,飘飞而来。

“宗师何出此言。我慈航静斋素来…”

“冠冕堂皇的话不用说。寺院有好有坏,藏污纳垢者有,洁身自好者有,朝廷每年举行佛会,邀请的都是高僧大能。想代表佛教说话,先把你这一头青丝剃了吧。”

被如此无礼对待,师妃暄仙子却微微一笑,并不生气。“宗师不知,待妃暄历练之后,自会归隐剃度,余生侍奉佛主。”

“也对,行走江湖,说服各大势力,美貌少女总比美貌尼姑占便宜。”

这话就太不客气了,饶是修养好如师妃暄也忍不住涨红脸,若不是知道武功不够,真想拔剑刺过去。

“真人乃道家高人,怎么就甘心为佛门驱使?我俩在戏台上献丑,该来的看戏人怎么没来?听闻梵清惠下山了,宗师之战,观之受益无穷,她怎么没来?冲着我阿耶去了吧?”蓝生耸肩,“瞧,真人,你口口声声只为武学大道,请你出山的人好像不这么想。”

师妃暄脸色由红转白,她们的确是这样的计划。除魔无需讲究江湖道义,若非宗师保驾护航,昏君早已身首异处。可为什么她如此镇定,难道皇宫还有后手吗?

宁道奇依旧不为所动,轻笑道:“日前,曾与毕玄有书信来往。听闻小友擅长激怒对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蓝生耸肩,被识破了也不在乎,笑道:“真人好涵养,是我放肆了。”

宁道奇不在意笑了笑,旁人言论,可能伤他分毫?不管如何腹诽,当面还不是俯首帖耳,恭敬叫一声“真人”。

“如今,可能比武了?”宁道奇一如既往的好脾气。

“不能。”蓝生断然拒绝,“有慈航静斋和四大神僧在,我不放心。”

蓝生话音刚落,隐藏在古树森林之中的佛门中人便齐齐亮相。宁道奇皱眉,周身散发着不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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