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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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赦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只是他依旧拿不定主意自己该不该去。因此贾赦把这件事拿出来和万氏商议,从小一起长大,万氏的本事,贾赦是清楚且钦佩的。

“恩侯,这样的大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不如我们把去或不去的理由、好处、风险都列下来,比一比,趋利避害,你看如何?”万氏既然聪明,就不会替贾赦拿主意,只是出了个让他好好分析的主意,日后境遇无论好坏,都不至于坏了夫妻情分。

“你说的是。”贾赦马上在书案上摊开一张大白纸,开始写,夫妻两人也边写边讨论,最后总结出来的结果。

去:讨好陛下,自有军功,日后承袭爵位可不必降等,更加不必在京城受贾史氏的压制。不去:京中生活安逸,没有丧命的风险,就是一时委屈,可规矩摆在那里,他们就算不去,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终究大事可为。

贾赦在自己心里,还是倾向于不去的,他并不想和父母搞得如同仇人一般,京中,有他熟悉的一切啊,不是谁都有那样的魄力,去陌生的地方,追寻一个未知的未来。

万氏自然也听出了贾赦的意思,并不劝她,只默默的列出这些客观条件,待贾赦自己决断。

这天,贾赦又带着贾琏和贾迎春到山丘踏青,贾迎春也做小男孩儿打扮,她年纪还小,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

两个孩子在山丘上采野花、捉蝴蝶玩得不亦乐乎,贾赦笑着打趣道:“这么闹腾,该把你们俩都送到学院里去才是。”

“爹爹,我也去吗?”贾迎春丢下手里的野花,跑过来攀着贾赦的腿往上爬。

贾赦一把抱起她,道:“你是女孩子,当然不能去了,你留在家里陪爹爹。”

“爹爹偏心,为什么只让二哥去,我就不行。”贾迎春嘟着嘴控诉道。

“傻丫头,学院可不是那么好去的,你去学院了,就见不着爹爹和娘亲了。”

“爹骗人,学院也要放假的。”贾迎春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呵呵…”没骗到女儿,当场被拆穿的贾赦尴尬笑道:“那你就不想爹娘吗?去学院可是只有晚上才能回家的。”

“为什么要想,爹爹不是说我晚上还能回来吗?我白天去上学,晚上陪爹娘,两不耽误。再说了,去学院还能认识好多人,可有意思了。”贾迎春卖萌道。

“你呀,你还小,不懂,我还要问问你二哥才行。”贾赦心中隐约有所得,念头一闪而过,但也没有放在心上,招呼着远处在和树较量的贾琏过来。

随从把贾琏小心翼翼的从树上抱下来,心里简直泪流满面,谁家小少爷会爬树啊!小主子在树上,他站在地上简直提着一颗心,生怕摔下来有个好歹,他脱不了干系。好不容易听见贾赦的招呼,感激涕零的赶紧把贾琏抱了下去。

满头大汗的贾琏跑过来,把树上摘的果子,递给贾赦和贾迎春,道:“爹,妹妹,吃果子,可甜了。”

“琏儿,爹爹问你,你可愿意去书院读书啊?”贾赦收下果子,对贾琏慈祥的笑道,心中在打腹稿,要是琏儿撒娇说舍不得父母,该怎样义正言辞、语重心长的教导他。

“爹,你要送我去书院了?太好了!我终于要去书院了!我得马上回去让娘帮我收拾东西啊,爹,我什么时候去啊,咱们先回家吧,先回去收拾东西。”贾琏欣喜得叫了出来,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拉着贾赦的手就要回去。

剧本不是这样的啊!贾赦的心在滴血,不敢相信贾琏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进书院,忙问道:“琏儿,你真想进书院吗?你不想爹爹继续教你吗?还有妹妹陪你呢。”

“爹,您可是我爹,我什么时候不能接受您的教导啊!”贾琏发现在即好像表现得太兴奋了,连忙腆着脸撒娇道:“可书院不一样,全是不认识的同窗、不认识的先生,若是错过了这一次,说不得同窗和先生全变了,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贾赦皱了皱眉头道:“你又怎么知道现在这届的先生和同窗都是好的?”

“啊?若不是好的,爹怎么会这个时候送我去书院?”贾琏反问道。

贾赦语塞,总不能说他只是一时兴趣吧。只能道,“爹也不知道那些人好不好。”

“就是不好也没关系啊,未知才精彩,不定才有机缘,这不是爹爹说的吗?”贾迎春在贾赦的耳边说道,她被抱得高高的,趴在贾赦的耳边说道。

贾赦听到这句话如闻雷击,怔怔的看着一双儿女,嘴里不自觉的问道:“爹爹说过吗?”

“说够啊,爹爹不是说不知道山里有多少野果不要紧,只要好好找,总能找到最甜最好吃的吗?就像这个。”贾迎春拿着手里刚刚贾琏给她的野果道。

“是啊,只要用心,总能找打最好的。”贾赦重复道,又问,“琏儿,你摘果子不怕摔下来吗?”

贾琏揉了揉后脑勺道:“爹,我知道小厮在树下守着呢,不会让我掉下来的。”

“若是哪天小厮不在呢?”

“我自己小心些就是了,我都会爬树了,不会掉下来的。”贾琏傻笑着回答道,还以为实在讨论安全问题呢,连连保证自己技术高超,就怕被禁止爬树。

贾赦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们收拾收拾先回去。

贾琏和贾迎春都是听话的好孩子,也没有要求非要多玩儿一阵,乖乖跟着回去了。

一晃三年孝期就到了,贾代善掌着京城防卫,早就被陛下夺情起复,荣国府早已装饰金玉红绿,完全不像是在守孝的日子。

贾赦在家庙守孝,这三年,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一起祭祖。年夜饭都因为全是荤腥,并没有一起用饭,祭祖过后,四方拜见就回去了。贾琏倒是年年都跟着,贾赦接口贾琏年纪小,不习惯,一直都没有在荣国府歇息过。

今天出孝,他特意给贾代善去了信,挑着贾代善休沐的日子,回了荣国府。当然,只是轻车简从,贾赦如今心里已经模模糊糊有计划了,自然在行动上就有试探。

贾代善、贾史氏、贾政夫妻、贾珠、贾元春都在正厅等着贾代善一家归来,贾赦从仪门入,一家四口换乘了马车、轿子,走了半响,才到荣禧堂正厅。

贾赦带着家人,一起跪在蒲团上拜倒叩首,道:“孩儿三年不在父母膝下尽孝,实在惭愧。”

“起来吧,你替一家子给老太太尽孝,已是孝心。”贾代善笑着叫起。

“谢父亲。”贾赦站起,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在这样正是的见面场合,也免不得几句场面话,和二房一家都寒暄过了,贾赦到:“儿子此番出孝,也该通知亲友才是,儿准备请几位亲近朋友来家里做客,不知父亲认为可妥当。”

“哦,你要请什么人?”

“齐国公府、治国公府、修国公府的世子,兵部郎中魏大人的长子,户部侍郎刘大人的长子,御史台小安大人等等,待会儿拟个名单,送给父亲过目。”贾赦道。

“嗯,也行。夫人,既然老大要宴客,你帮着操持一下吧。”贾代善同意了,转头对贾史氏道。

“这只自然,到时候我带着老大家的准备就是。”贾史氏笑着回答道。

一家子亲亲热热的说了许久的话,下人才来禀报,该用膳了。

一家人移步饭厅,吃饭的时候,万氏和王氏的座位虚设,都站在贾史氏身后伺候她用饭呢。往日里,老太太在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规矩,不仅老太太不会让贾史氏这样伺候她,贾史氏也不会这样摆谱。

万氏刚刚进到饭厅里的时候,刚想坐下,王氏就拉着她小声的说了两句什么,一起站到了贾史氏的身后。

贾代善像没看到一样,招呼着大家开始吃饭。吃了几筷子,贾赦看还没有让万氏落座的意思,放下筷子,皱着眉看了看,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他这一番作态,桌上的人都看到了,贾代善也跟着皱眉道:“怎么了?”

“菜都要凉了,万氏和弟妹也落座吃饭吧。”贾赦淡淡道。

“哟,赦儿这是心疼媳妇啦~”贾史氏笑着道:“都是儿媳妇的孝心,我也说了不用伺候,她们硬是要表孝心,我也不好拦着。好了,好了,今日难得一家团聚,都坐下吃饭吧,我且有丫头们伺候呢。”

王氏还捧着托盘有些犹豫,万氏已经麻溜的福身行礼,道:“谢太太。”

贾迎春年纪虽小,也坐在高脚椅子上出席了,看着王氏犹豫,脆生生的道:“二婶,你把东西给琥珀吧,老太太不是说了吗,丫鬟们会伺候的。”贾迎春小小年纪,主子的谱摆的十足,从来不会称呼丫鬟为姐姐,被点到名的琥珀也出列行礼,默默的结果王氏手里的东西,王氏才犹豫的跟着行礼做到的位置上。

“太太说的是,可不有丫鬟们伺候呢。太太慈悲宽仁,丫头们也已伺候太太为荣呢。”万氏接口道,本还有更过分更挤兑人的话,只是想着今日头一天见面,还是不要闹得太过了。

“好了,好了,好好吃饭。”贾代善不耐烦的招呼道,在他眼里,由儿媳妇伺候吃饭,还是由丫鬟伺候吃饭都没区别,反正儿媳妇又不会给他夹菜。他们这样一家子聚集着吃饭的时候也少,贾代善平日当值,都是自己吃自己的。

经过这么一个小插曲,先前在正厅里的热烈气氛全部消散,大家默默的吃完一顿饭,下人呈上茶水。

贾赦拿着茶杯盖,装模作样的撇着茶末子,道:“父亲,儿如今也回来了,不知如何安置。”

贾代善对儿子住在哪儿这种问题全然不关心,转过头去看贾史氏,贾史氏笑着道:“知道你们要出孝了,东院已经收拾好了,各色东西都是新的,你们也劳累了一天了,且先去歇着吧。”

“是,我三年未回,府中变动也大,明日我也在府里转转,正好瞧瞧新起的花园子。”

“什么花园子?”贾代善皱眉道。

“太太不是说要把我原来的院子推到,起一座花园么,如今我搬到外院,自然是起好花园了。”看着贾代善和贾史氏骤然难看下来的脸色,慢悠悠的补充道:“唉,瞧我,父亲别生气,荣国府正在祖母孝期呢,不宜动土,应该还没有开始修呢。只是这花园要修成什么样子,我也可以帮忙参考呢,我认识工部营造司的吴大人,他手下可有不少能人。”

贾代善听完,脸全部黑了下来。他平日里并不关心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贾代善这样一说,倒让他想起了三年前贾赦的作为。就是因为那样不明不白的几句话,他可受了不少嘲讽。

“现在院子是谁住着呢?”贾代善黑着脸问。

“我先前不是和老爷说过吗?那院子采光好,政儿读书费眼睛的很,你也说了要给他换个宽敞些的的院子,如今是政儿搬进去了。”贾史氏柔声道,事关自己,贾政却跟个木头似的,全然没有一句话,由着贾史氏圆场。

“你当初没说是那个院子。”贾代善皱了皱眉头,终究没有说出让贾政搬出来,这样打贾史氏和贾政的脸的话,只是心里到底不痛快。既怪贾史氏办事不周全,又怪贾政不知道规矩,连带着有些迁怒贾赦,一回来就找事儿!

万氏看着饭厅内气氛实在不好,拉了拉贾赦的袖子,开口道:“老爷、太太容禀,迎春年纪小,困得都快睡着了,儿媳和大爷,先带孩子们下去歇息吧。”

万氏和贾迎春中间还坐着贾琏呢,贾迎春本来还在津津有味的玩着荷包拿出来的小型九连环,闻言看了一眼贾代善和贾史氏,会意的倒在万氏怀里闭上眼睛。

贾代善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如此生硬的圆场,也没有说什么,只摆了摆手,让他们下去歇息。

贾赦抱着贾琏,万氏抱着贾迎春,慢慢的上了马车,贾赦道:“多亏没有把东西全部带回来,不然,可如何收场。”

“恩侯放心,我们各自带了三五套衣裳,十几个下人,小住还是没问题大。”

“是啊,小住。在自己的家里,到成了客人了。”贾赦自嘲一笑。一家子再东院落脚不提。

贾代善的头疼、贾史氏的愤怒、贾政的不甘、贾王氏的物伤其类,都不在贾赦的考虑范围内。

回到荣国府的第三天,贾赦就接着宴请了三天。第一天是勋贵圈子的老亲,都是跟着太/祖爷打过天下的名臣后人,平日里都是一个圈子里的。第二天,请的是朝中官员,且多少与西南有关的,对外的借口是联络感情,也没有多少人特意关注。第三天请的军中武将,都是宁荣二府曾经的家将或属下,先代宁国公、荣国公本是兄弟,资源自然也是共享的。贾赦也没有针对什么人单独请,一股脑儿的都请来了。

勋贵人家子弟自然是和贾赦最熟悉的,有那些个不怀好意的,在荣国府做客,自然会问贾赦:“恩侯啊,我听说你家新起了花园子,还别出心裁的起在中轴线院子上,我可要见识见识才行。”

贾赦一点儿也不生气,不尴尬,放下酒杯认真解释道:“祖母孝期刚过,还不宜动土。”这样的理由谁也说不出来什么,看贾赦一本正经的样子,也不逗他到了。

来赴宴的人都不是傻子,荣国府的下人不至于糜烂如原著,但给个十两银子还是能说实话的。很快,来赴宴的人就都知道,贾政住进了该继承人住的院子。

爵位传到第三代,很多人已经没有了上战场自己拼前程的勇气,就指着爵位过活,贾赦请来的人,不是圣旨明封的世子,就是各家嫡长子,对这样的行为自然是深恶痛绝的。若是庶子还罢了,一母同胞,又是弟弟,这样的做法…啧啧,众人都在心里摇头。贾赦又为抹黑贾政的事业添砖加瓦了。

一场大宴过后,贾赦以自己的名义,托缮国公家的世子,把自己请旨去西南剿匪、安抚、镇边的奏折送了上去。

皇帝看过之后龙颜大悦,当场在御书房的小朝会上,对贾代善提出表扬。看着贾代善一瞬间茫然的样子,心情大好,道:“难怪你不知道,是缮国公家世子呈给朕的呢。”

皇帝的话一出,缮国公也出列跪倒,道:“小儿鲁莽,陛下恕罪。”这该死的兔崽子,也没和老子通过气儿啊!仗着自己是御前侍卫,能面见天颜就乱来,老子回去不锤死你!

“哎,哎,何罪之有,卿家们都是忠于王事,朕又岂会怪罪。贾恩侯是个好孩子,在奏折上就说了,贾卿你不忍心孩子上战场,因此才不敢和你说的。贾卿啊,不是朕说你,这男人啊,就在好好打磨,溺子如杀子啊。难得他有这份儿心,传旨,封荣国公长子赦为荣国公府世子,授三品虎威将军,节制西南五万兵马,南境各级各司襄佐,万望同心戮力,不负圣恩。”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的旨意一出,在场重臣只能跪地三呼万岁。

一行人退了出来,这不是大朝会,人并不多,荣国公和缮国公压着步子拖在最后。

“老哥哥,这事儿是我家兔崽子不地道,我事先也不知道,你放心,我回去定揍他个满脸开花,给你赔罪。”缮国公道。

“无事,都是老亲,不关你的事。”贾代善只要涉及到朝政,心思就翻转的灵敏得紧。

两人又来来回回的赔罪推让了几回,才走到宫门口。缮国公本来都要走了,晃眼看到贾代善鬓角的白发,叹了口气道:“老哥哥和我都老了,瞧瞧,鬓生白发的人了,凡事看开些吧。长幼有序,才是兴盛之本啊。把孩子都要逼得去西南安身了,唉…”

贾代善看着缮国公走远的背影,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心里堵得慌,骑着快马回了荣国府,到了门口立马吩咐小厮道,“让贾赦来书房见我。”

第92章

贾赦早就知道今天早朝小朝会会发生什么,已经准备好了面对贾代善的怒火。小厮急急忙忙来请的时候,贾赦正和万氏闲谈,听闻贾代善要见他,抬脚就跟着小厮去了,他衣服都换好了,只等贾代善回来。

贾赦进门的时候,贾代善正金刀大马的坐在书房正厅主位上,国公爷的书房,可不是只有一间屋子,而是各色功能齐备的院子,贾代善现在做的正是书房正厅。

贾赦一进门,贾代善一个杯子就扔了过来,怒斥道:“混账!你干的好事!”

贾赦微微一偏头,躲过了迎面而来的茶杯,对着小厮摆手,道:“在门口守着,若是有热心的奴才想去通知太太,你一并拦下。父亲以为呢?”贾赦最后一句话是对贾代善说的。

贾代善突然被打断,想了想这事儿也的确不宜现在请贾史氏来,对小厮点了点头,小厮会意的退出去,把们关上。看着贾赦气定神闲的样子,贾代善气得更狠了,骂道:“你那是什么样子,居然学会勾结外人了,你做什么是不先和我商量,西南是何等凶险之地,你去淌这浑水做什么?”

“我若是和父亲说了,您一定不准,既然知道结果,我又何必去试。现在不是很好吗?我是自作主张,陛下定也夸您教子有方、忠君不二。若是我不幸捐躯,也算为国尽忠了,正好,太太二弟也得偿所愿,不是吗?”

“逆子,逆子!你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怎么敢!”贾代善拍着桌子怒吼道。

“父亲,您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往日总听闻您不堕荣国府威名,在朝廷大事上也敏睿非常,怎么就看不清家事呢。自祖母去后,太太就让我搬出了主院,说是要起什么花园子,滑天下之大稽,现在我那一心读书、清正典雅的二弟倒是住进去了,您说可笑不可笑。”

“荒唐,难道就为了一个院子…”贾代善不可思议,难道贾赦做出这种行径,就是为了一个院子吗?

“一个院子?不,父亲啊,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我搬出了主院,二弟住了进去,您默认了,这是对满府的下人还有来往的亲朋宣誓着,您对我并不满意,想要更换继承人。爵位承袭,朝廷自有法度,您这样做,外人怎么看?只会以为荣国府消耗于内斗罢了。我如今退避西南,不也是为了府里着想吗?”

“一派胡言,你若这是为了荣国府,就不该自作主张,你可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朝堂众人,难道都是傻子吗,若是西南的军功真的那么好挣,还轮得到你?”贾代善怒火中烧道。

“水深不深的,和我有什么关系。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陛下圣旨以下,绝无转圜的可能,父亲也不必多费唇舌了。”贾赦拱手一礼,表示谈话到此结束,转身就走。

贾代善把桌上的茶壶仍了过去,因为已经没有茶杯可以给他仍了。

“老爷还有什么指教?”贾赦回身,看见厚重的茶壶砸在桌角上裂开,硬木桌腿都划上了痕迹,脸上装出来的笑意也没有了。这茶壶若是砸到人身上,该是何等的伤势?

“你擅做主张、忤逆顶撞,还有理了?”

“这不是父亲教我的吗,世上的大道理都是没用的,谁权利大谁有理,如今有理的是陛下。”

“你莫不是以为陛下封你为世子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荣国公还是老夫呢,轮不到你?”贾代善高声嘶吼道。

“那该轮到谁,贾政吗?”

“就是把爵位传给政儿,也好过传给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贾代善怒不择言道。

“啪啪啪…”贾赦拍着手掌,大笑道,“老爷终于说实话了。若不是碍于朝廷法度,您早就把爵位传给贾政了。我到底做了什么让您这么瞧不上,若是早知当初,您有何必把我生下来,就是生下来,也该溺死在马桶才是。如今我长大这么大,你让我怎么办?削骨还父,削肉还母吗?啊!”

“你…”贾代善说不出话来,他也意识到刚才自己在气头上说了什么不理智的话,他的本意只是想问问贾赦为什么私自联系缮国公府世子而已。圣旨以下,绝无回头,他在路上还打算着问贾赦要用些什么,要不要给他派些亲兵。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贾代善颓然的瘫坐在椅子上。

看着贾代善老态顿显的样子,贾赦心里也不是滋味,贾代善在他心里,一直是那个沉默高大的背影,只可望其项背的敬仰对象。贾赦不自然的转头过去看窗外的树木,忽然想到来的时候轻尘曾劝自己缓和些,终究是亲生父子。贾赦叹了口气,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给贾代善倒了杯茶,道:“父亲缓缓吧,刚才是我说话太冲了,我这一去,说不定就没有回来的时候了,说这些做什么?”

贾代善双手在脸上搓了几下,不知是不是悄悄的擦拭了眼里,只颓然的端起茶杯,默默的喝了几口茶,道:“我从不知你心里是这么想的。”

“我今年二十五岁了,父亲仍旧未请封世子,和我差不多大年纪的,已经开始接手府邸庶务,为日后做准备了,父亲没有动静,又让我如何不急。”贾赦想着自己很快就会离开这个混乱的地方,也难得说了实话。

“二十五岁算什么,我得封世子的时候,已经三十了。”

“您不同,祖父连年征战沙场,您和祖母说是在京城照料,也还有人质的意味。当时天下未定,战场局势瞬间万变,祖父不封您做世子,反而实在保护您。如今,却又不同了。”贾赦缓缓道。

“老太太告诉你的?”贾代善问道。

“是。父亲也别怪我着急,若是咱家规矩严明,万事皆有法度,我又何必着急。”

“不过一个院子…”

“哎呀~”贾赦摇头笑道:“父亲您难不成真以为只是一个院子吗?院子的事从三年前才爆出来,早先的事情,祖母还在,才勉强压制下来,没有闹到您跟前,里面的事情多着呢,不跟您说,是怕您分心罢了。”

看着而贾赦摇头失笑,贾代善皱着眉头道:“你刚才呛我的时候,可比现在痛快多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说了,父亲得敢听才是。”贾赦看着贾代善严肃的神色,道:“这其一,是婆媳之争。大概在父亲眼里,祖母是慈祥的,太太是仁爱的,相处得十分好,全然没有矛盾。父亲不知道,因为祖母抱走我抚养,太太认为这是夺子之恨,更可恶的是我这个儿子居然不向着生母,简直大逆不道。祖母觉着太太不贤惠,这么些年,父亲姬妾众多,无人产下男胎,几位庶出的妹妹在敏妹出生后,也全部发嫁了。父亲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几位妹妹从来没有回荣国府探过亲吗?大前年三妹妹夫家败落,身边只跟着一个三岁孩童来府里求救,门房可是门都没让她进,口口声声说是太太吩咐的,我请了三妹妹进府,给了她盘缠,派人送他会夫家老家去了。这就是大前年腊月里,父亲罚我跪祠堂的事由了。”

“我并不知道…”贾代善喃喃道。

“当时您也没有听我解释,老太太说话,您也只当是溺爱孙子,直接甩袖走了。”贾赦从容的把后续补上,道:“我和祖母亲近,说话自然偏向祖母,您若有什么疑问,直接查就是了,您才是当家人,有什么查不明白的。”

“其二,就是爵位之争了。在太太看来,我既然和她不亲,那么日后承袭爵位也必定不会孝顺她,因此力促二弟袭爵。至于二弟…看他心安理得的住着我的院子,要说他没有这个心,我是不信的。说实在的,我也不明白父亲为何这么看中二弟?若说能力,我们两兄弟都没有出仕,又看的出什么能力;若说会读书,以后武职转文职,可是二弟今年也二十出头的人了,连个童生都没中,父亲赞了又赞的会读书,表现在哪儿了?难道是每天窝在书房里吗?你曾说过,荣国府传袭三代,要的是守成家主,我认为自己一直按照您对吩咐在做,怎么就成了罪过了?”贾赦问道,这些问题在他心里也是憋得久了,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

“如今天天下承平,文职越来越吃香了,我为你求娶的原配,就是出身清流大家,为的不过是和清流搭上话罢了,奈何…”

“父亲若要说起张氏的死,若不是母亲和二弟从中作梗,张氏也未必会去得那么早。当日瑚儿高热不退,是母亲做主请的太医,太医在路上耽搁了一个时辰,到的时候,瑚儿已经烧糊涂了。太医到了之后,我力主太医住在府上好随时诊脉,母亲却以种种理由送走的太医。当时祖母又病着,我一心两用,疏忽大意,才让瑚儿送了命。所以,其三,杀子之仇!我是如何也忍不了的。”

“什么!这不可能!”贾代善被一位自己听到这么多幸密,应该很淡定了才对,没想到…

“是我用词太过激烈,严格说来,只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罢了。瑚儿当时才几岁,只需要请太医一请就是一个时辰,不给小厨房拨好碳,让熬药多费些时日,再或者让府里下人频频来请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牵扯张氏的精力…如是种种,只需要让瑚儿得不到精心照料,就足以杀死他了。这些您都不知道,那您知道关于几个孩子的排行问题吗?迎春的名字被太太当着满堂宾客的面点出是跟着老二家的元春排的,就在前不久,老爷应当没忘才是。那您又是否知道,贾珠和瑚儿相差不过几个月,太太坚持让二房单独排行,在外人面前,从不为瑚儿这个长子嫡孙正名。”

“我…不知…”贾代善喃喃道,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父亲心思都放在朝政大事了,对这些自然不清楚。祖母也说,世家大族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父亲不清楚这些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儿昔年只能活在内宅,在孝道、规矩面前全无还手之力,如今去西南,不过是若懦夫一般,避其锋芒罢了。”贾赦说着,说着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为自己这些年的不如意。“父亲自觉地我列举的这些都是小事,却不知如今朝中夺嫡之事就是印证,在陛下看来,臣子站队支持和父亲眼里奴才各有派系都是一个道理,父亲难道觉得今上的后宫安稳平顺吗?每三年选秀入宫数十名妃嫔,三十年下来,该有几百人了吧,如今还剩几人?伺候过父亲的人又剩几人?”

贾赦本不愿用后宅阴私来指责贾史氏,只是万氏说,女人,恐怕更在意这些,若是贾代善用这个为切入口去质问贾史氏,贾史氏心理防线奔溃得更快些。

贾代善深吸一口气,道:“我会去查的,若是让我知道你颠倒黑白…”

“儿已自请镇守西南,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贾赦淡淡道。

贾代善心里已经相信贾赦了,嘴上却道:“你自己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了,去收拾东西吧,宣旨的公公约摸要来了。”

“父亲放心,东西已经收拾好了,随时可以启程上任。”

“你媳妇儿和孩子们…”

“我一起带着走吧。”贾赦道。

“西南条件恶略,不如京中繁华安稳…”

“您昨天也瞧见了,留在府里,每日侍候婆母吃过饭才能用些残羹冷炙,若是婆母有什么吩咐,一整天一整天的就站在跟前候命,大丫鬟都比儿媳妇过得舒坦。再有瑚儿的前车之鉴,说不得太太以为,琏儿不在了,我无子,爵位就可以兄终弟及,又或者可以过继一人袭爵呢?”贾赦话里话外不停的抹黑贾史氏,把爵位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何至于此!”

“父亲息怒,不是我心胸狭隘,若我不以最大的而已揣测别人,琏儿的性命谁可托付。”贾赦作揖赔罪道。

“去吧,去吧。”贾代善疲惫的挥挥手,贾赦顺从退下。

贾代善从来没有用朝堂的思维,来衡量过家事。现在想起来,这些小事桩桩件件都有苗头,他似乎都听说过一些表面文章。偶尔全家一起用膳的时候,儿媳妇站着伺候,他也从未觉得有何不妥?是不是事情就是这样,在他不经意间,骤起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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