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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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迈进门里的席向晚不得不放下了脚,她头也不回地道,“也不过一般英俊罢了。”

樊子期当然是俊美的,只是那俊美里多掺了一份阴柔,使他看起来总是有些羸弱,未出阁的小姑娘们常常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席向晚可不会。

再者,宁端可比樊子期好看多了。

“今日一过,又不知多少姑娘的心要掉在你身上了。”樊子期身旁的少年笑着揶揄道,“可惜,你只能从中娶一位正妻回岭南。”

“二弟说笑了。”樊子期有些腼腆地笑,颊边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酒窝,“咱们马骑慢些,别惊了她们。”

这两人中,虽然樊子期是兄长,可看起来,他的弟弟反倒更加年长一些。

这对出挑的兄弟俩一出现,众人便悄声交流起他们的身份来。

汴京城里的公子哥儿早就都是熟面孔了,若有两个这么出色的,早就应该崭露头角。

“是岭南樊家的嫡长孙和嫡次孙…”有知情人不无炫耀地讲解道,“那个骑着白马的,就是樊家的嫡长孙樊子期,他身旁的,应当是和他同出一房的亲弟弟,樊承洲。”

这人离席向晚四人不远,她的话被席卿姿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先席向晚还没在意,可听见后半句的时候,她猛地转回了头去,眼神直直错开樊子期的脸,落在了他身旁骑着棕色骏马的另一个少年人脸上,心中一时五味陈杂。

他竟然也来了…

“哟,我找着来汴京之后见到最好看的姑娘了。”樊承洲正要翻身下马,刚巧就看见了回过头来的席向晚,他调侃道,“就是不知道和那新的汴京第一美人比起来如何?”

樊子期也跟着看了过去,他敏感地察觉到席向晚视线中根本没有他的存在,反倒对樊承洲在意得很,稍稍拧了眉毛,低声道,“那就是席家大姑娘。”

樊承洲恍然哦了一声,他跳下马背,动作恣意又潇洒,“原来就是你要找的人。那岂不是…无巧不成书?”

“樊大公子,樊二公子。”席卿姿大胆地上前两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扬起了灿烂的微笑,“二位是遥遥从岭南赶来汴京参加这赏花诗会的吗?”

她的搭话其实并不高明,可巧在占了个先机,让不知道多少刚才立在周围没赶上去搭话的姑娘们都恨得牙痒痒。

樊子期将缰绳交给小厮,他微笑着朝席卿姿点点头,“难的的盛会,自然是要来的。不知道这位姑娘是…”

“我是汴京席家的姑娘。”席卿姿对着樊子期那张俊秀得过分的面孔,有些忸怩地低了下头,“若二位不介意的话,便和我们一道进去吧?”

原本还在冷眼旁观的席向晚顿时皱了皱眉,她轻扯邹婉月的手腕,“婉月姐姐,我们…”

“这…恐怕唐突了席姑娘。”樊子期的表情有些为难。

他细长的眉一皱,就令人忍不住心疼起来,好像令他困扰就是这世间最大的罪恶似的。

席卿姿脑子一懵,连连摆手,自觉地给樊子期找到了理由,“是我思虑不周,樊大公子莫怪!”

倒是周边的姑娘夫人们瞧出了门道,一个个掩着嘴轻笑起来,嘲笑席卿姿的不自量力。

岭南的樊家!那是个什么角色?在岭南,他们几乎就是当地的王族,自成一个国中之国,皇帝倚仗他们家镇守南疆,常常不得不退让一二,避其锋芒。

这样一个大家族,多的是能挑选的联姻对象。席卿姿区区一个才貌都不出挑的庶女,居然脸皮厚得敢凑上前去?

可不是立刻就被樊大公子给拒绝了么!

“…我们进去吧。”席向晚趁着议论声变大,轻声将话说完,就想带着仍旧恋恋不舍的邹婉月往里走。

樊子期的视线落在了席向晚的背上。

他知道自己长得好,也早就习惯了他人的追捧和爱慕。一个陌生姑娘乍见到他居然无动于衷,这还是第一次。

见到席向晚转脸就要离开,樊子期扬声喊住了她,“那位着袄裙的姑娘可否留步?”

时节还不算太晚,没什么人和席向晚一样畏寒地已经穿起了上袄下裙,门口这些莺莺燕燕之中,只有席向晚一人是这样打扮的。

席卿姿也知道这一点,她咬着牙转头看向了席向晚的背影,恨得咬紧了后槽牙。

席向晚只不过是仗着那张脸皮,肆无忌惮地勾引任何男人的注意罢了!

第38章

邹婉月几乎是在樊子期出声的同时, 就察觉到圈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微微一紧, 好似十分紧张似的。

可缓缓转过脸去的席向晚面上神情却十分冷淡, 她注视着樊子期,“何事?”

樊子期这下确认了,这位席府嫡女不仅对他一丝兴趣也没有, 甚至还隐隐有些抗拒。

这似乎和他在来汴京之前听说的并不相同。

樊子期微微一笑, 他举步向前, “可否同行?”

席卿姿的脸一下子就青了。

樊子期刚刚才拒绝了她一同进镇国公府的邀请, 居然转头就向席向晚请求同行?

这比真有人在她脸上打上响亮的一巴掌还来得无地自容。

这不就是明晃晃地说她比不上席向晚吗?

周围人的窃笑和轻嘲声似乎像是有自己意识似的, 不依不饶地爬进了席卿姿的耳朵里,一时间席卿姿只觉得所有人都在不屑地对自己指指点点。

她气得浑身发抖,紧紧握住拳头用力掐着自己的手掌心, 发誓今天一定要让将这屈辱从席向晚身上变本加厉地找回来。

“姑娘, 姑娘。”席卿姿的大丫鬟担忧地在旁唤她,“这儿人多,还是快进去吧。”

席卿姿猛然醒悟。

是啊, 她不能在镇国公府的大门口失了分寸,母亲做了周全的安排,就是为了能让席向晚在今日出丑, 丢了名声脸面。

只要好好按照母亲吩咐的去做…

席卿姿摸了摸自己的裙头,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暂且说服自己将怒气咽下,转头正想要厚着脸皮和席向晚走到一起,却听见席向晚不紧不慢的声音响了起来。

“抱歉, 我也是姑娘家,也怕被唐突的。”

席卿姿脸上勉强的笑顿时又僵住了。

席向晚居然就这么直白地拒绝了樊子期,用的还是刚才樊子期自己的说辞!

她…她怎么敢!她知道自己拒绝的人是谁吗?那可是岭南樊家的嫡长孙、铁板钉钉要成为下一任樊家家主的人!

更何况,樊子期还生得这么好看!

席卿姿胸口的妒火熊熊燃烧起来,她用力地咬住下唇克制自己,险些将其咬破。

樊子期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席向晚会将自己刚才敷衍席卿姿的话直接甩了回来。若不是他知道席府的几房之间关系并不融洽,恐怕还真的要以为席向晚是在给妹妹出气。

空气一片寂静。

接着,樊承洲在旁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他拍了拍樊子期的肩膀,“美人是好看,连我大哥都动心了。”

樊子期轻斥,“不得胡说。”

“这位姑娘,我替大哥替你道个歉。”樊承洲朝席向晚拱了拱手,大大方方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姑娘看起来也是个明理之人,应当不会怪罪吧?”

看起来?

席向晚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翘了翘,柔和了她冷若冰霜的眉眼,“樊二公子多礼了。”她说完,转眼看向定定立在后方的席卿姿,“二妹妹,过来吧。”

她不招呼席卿姿还好,这一招呼,周围目睹了全程的人就更加觉得席向晚是为了给自家妹妹出口气才那般冷淡地拒绝了樊子期。

只有席卿姿知道,席向晚根本不会为自己出头。她愤怒妒忌到了极致,反倒诡异地冷静下来,一步步往席向晚走去,沉默地和她一道跨进了镇国公府。

席青容一直在旁一言不发,临转身的时候,明亮又忧愁的视线从樊子期身上一扫而过。

樊子期一个收过明里暗里多少秋波的人,怎么能看不出席青容这欲迎还拒的一眼?

可他此刻的注意力,已经全然被席向晚所吸引了。

樊子期迫切地想要知道,为什么席向晚见到他的时候,就和见到路边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樊承洲倒是在背后拍拍手,事不关己道,“美人跑了,大哥,咱们也进去吧?”

有了刚才那一出,其他姑娘们也都没了上前和樊家两位公子搭话的意图,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一个个都进入了国公府之中。

席向晚和邹婉月并排进了花园,园子里面果然比外边更加热闹,先到的姑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赏花,公子哥儿们则是泾渭分明地在另外半个园子里或站或坐地说笑。

邹婉月一进暖烘烘的花园里,就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真漂亮!”

“确实。”席向晚点头赞同。

镇国公府的花园是有名的,老国公夫人是个爱花之人,她嫁进国公府之后,镇国公为了讨她欢心,不知道在花园里下了多大的功夫才折腾成了如今这番模样。

甚至有人私底下说,镇国公府的花园,比皇宫里的御花园种得还要好看。

不过席向晚并不懂花,更不知道这些争奇斗艳、芳香扑鼻的花卉各自是什么品种,不过是外行人看个热闹罢了。

一进了花园之中,席卿姿和席青容就都去了别的方向,找自己熟识的贵女们说话去了,席向晚总算落得个清闲,她的闺中密友仅有邹婉月一人,因此两人结伴便赏起花来。

主人家还没出现,自然是大家闲逛的功夫。

邹婉月虽然刚进花园时,被这壮观的百花齐放震了一下,但回过神来后,满脑子想的仍然是刚在在镇国公府门口的事情。她跟在席向晚的身旁,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花园的另一半,“阿晚,樊家那两位公子…”

“与我有什么关系?”席向晚笑道。

邹婉月羞红了脸,但还是悄悄凑到席向晚耳边道,“你都快及笄了,也该…”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有个娇惯跋扈的声音从她们前边响了起来,带着理所当然的居高临下。

“喂,听说你刚才在门口给了樊大公子难看?”

邹婉月立刻住了嘴,抬头看向说话的少女,只见她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浅蓝色衣裙,婴儿肥的脸上还带着两三分稚气,神情却张狂骄傲得很,头上步摇随着她的脑袋一下一下地来回晃着,一看那珠光就知道不是凡品。

邹婉月不认得这娇蛮少女,席向晚却是认识的。她笑了笑,反问道,“我不过是将樊大公子说的话复述了给他听,这也算刁难?”

少女冷哼了一声,不讲道理道,“他和你说话本来已经是看得起你,你好好应下便是,居然还不知天高地厚地讽刺他,席府也真是没个脑子清楚的人。”

“席府上下几百口人,上至朝臣,下至仆人,姑娘一棒子都打死了?”席向晚并不恼怒,她知道这少女正是当今宫中尚未出嫁的三位公主中最小的一位,生母是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自从被捧着长大,说话自然目中无人些。

最重要的是…这位六公主,出嫁之前,曾经属意樊子期来当她的驸马。

可惜,皇贵妃不舍得让女儿离开汴京,樊子期更不可能离开岭南,婚事最后不了了之,远嫁岭南的人成了席向晚。

看来这辈子,六公主仍然喜欢的是樊子期,为此不惜自降身份跑来她面前给樊子期找公道。

只不过樊子期那种人…根本配不上公道二字。

“你别想着套我的话。”六公主轻哼一声,她一步步踱到了席向晚面前,绕着圈儿打量她的身段容貌,啧啧两声,“皮相倒确实是个好的,难怪喜欢卖弄风骚。”

席向晚看着故作镇定的六公主,从她眼底找到了极力隐藏的嫉恨,顿时笑了起来。

樊子期这种烂人,谁想嫁谁就嫁,反正和她席向晚没关系的事情,却一个个都要算账算到她头上来,简直好笑。

邹婉月见六公主越说越过分,在旁蹙眉道,“这位姑娘,镇国公府中,请慎言。”

“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说?别说在镇国公府中,就是在皇宫里,我也照样敢说!”六公主轻蔑地扫过邹婉月愠怒的面庞,轻哼道,“席向晚,樊子期他出了名的温柔脾气,无论什么无盐女,他都会一视同——”

六公主的话还没有说话,席向晚已经偏开了视线,她带着浅淡微笑招呼道,“樊大公子。”

三人这时正好站在花园正中间,正好是分割姑娘和公子们的分界线附近,一抬眼就能望见的距离。

樊子期本就在注意六公主和席向晚的对峙,猛地听见席向晚唤了自己的名字,心下有些诧异。

她不是对他爱理不理熟视无睹么?怎么突然换了张面孔?

想归想,樊子期还是回过头去,含笑点头,“又见面了。”

六公主也跟着猛地回过头去,有些惊惶失措,她竟没有察觉樊子期是什么时候入了花园的!刚才她那副刁蛮的模样,是不是都被樊子期给看到了?

“我见樊大公子手边有支花开得正盛,”席向晚笑盈盈看着樊子期,“只可惜我过不去,能否劳烦樊大公子?”

六公主余光瞥见席向晚眉眼带笑的模样就浑身不舒服,这个女人不过就是长得漂亮了些,难道真以为所有人都会被她的长相迷惑吗?

竟然还敢将这一套用到樊子期的身上!樊子期才不会——

樊子期轻叹一声,他侧身伸出手去,指尖在花茎上轻轻一掐,竟是直接将开得最好的那支花摘了下来。

原先在旁笑嘻嘻看热闹的公子哥儿们也傻眼了。

这花再好看,那也是镇国公府里的花,发帖子让大家来赏花作诗,可不是为了任人采摘的!

席向晚先前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可所有人都默认了她是想请樊子期详细解说这花的品种品相等等,谁也没想到樊子期居然直接把那一片开得最盛的花景给破坏了。

樊子期摘了花,仍然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上前几步走到了席向晚的面前,将花递到了她面前,带笑道,“鲜花赠美人。”

第39章

六公主嫉妒得快疯了, 如果可以, 她甚至想直接劈手将那朵“月宫烛光”从樊子期的手里抢过来。

试问谁不想在这样几乎聚集了大半个汴京城贵女的场合里狠狠出一次风头?哪个少女又没有幻想过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翩翩君子示好、得到众人艳羡?

可偏偏这人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人, 而是活了近四十载的席向晚。

她垂眼看看这朵通体雪白、只在花瓣底部染着浅粉色的芍药,没伸手,也没拒绝。

樊子期不可能不认识六公主, 却愿意为了夺得席向晚的好感打六公主的脸, 就这么想要娶她吗?

可他就算再怎么使出浑身解数, 席向晚也不会选择嫁给他。

“这支芍药, 名叫月宫烛光。”樊子期娓娓道来, “是岭南去年才培育出的新品种,父亲知镇国公府老夫人爱花,特地叮嘱我送来的。”

众人恍然:噢, 原也是他送到镇国公府的, 难怪摘时那么爽快。

“可惜烛火之光,也不敢同日月争辉。”樊子期接着说道。

六公主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樊子期,见他一双带笑的桃花眼长久地停留在席向晚的身上, 顿时心中五味陈杂。

——他竟然用日月之辉来比喻席向晚的容貌?

六公主咬了咬牙,正要打断两人的对视,席向晚却抢先开了口。

“好好的花, 你摘了,便活不了几日。”她接过了芍药,意有所指地说道,“何必如此绝情呢?”

樊子期微微一怔,旋即笑着干脆认错, “你说得有理,是我不好。”

这人越是圆滑和能进能退,席向晚就心中越是忌惮他。她拧眉低头望着烫手的“月宫烛光”,转头看向六公主,牵起了她的手,轻声细语道,“我瞧姑娘一直看着这花,想必极为喜爱,就不夺人所好了。”

说完,席向晚将芍药花枝放入六公主的掌心,牵着邹婉月就扬长而去,竟是将一地公子哥儿和六公主甩在了身后。

侯门公子们一个个面色古怪地交头接耳,极力压低声音,“刚才那个就是…?”

“席向晚啊!”

“看来樊家…”

“好看是好看,就是扎手了点吧?要我说,娶亲,还是得娶个贤妻…”

这些议论声都被席向晚抛在了身后。她今日来是预备给席卿姿和三房一个好看的,若是席青容想要自找苦吃,她也不介意一口气教训两个。

但樊子期,可不是她今日的目标。

邹婉月心有戚戚焉地回头看看愣在原地的六公主,有些不安,“那个姑娘,是不是喜欢樊大公子?”

“那我将樊大公子亲手摘的花送给她,她不应该更高兴吗?”席向晚随口道。

当然,在六公主心目中,樊子期亲手摘了送给席向晚的花,席向晚却转交到了自己的手中,这完完全全就是一种羞辱。

——看啊,你想要得不得了的东西,我勾勾手指就自己到我手里来了,而且我还弃之敝履地直接送给了你。

六公主握着月宫烛光在原地站了好半晌,脸一红一白,最后还是没舍得将花丢掉,握着花一跺脚,提起裙摆转身跑走了。

樊子期略显凉薄的视线从六公主的背影上一扫而过,他若有所思地将自己刚才沾了花枝液体的手指贴在一起捻了捻,回过身去,腼腆地朝身旁同龄人们笑了笑,“各位见笑了。”

“樊兄莫灰心,汴京城第一美人,终归还是傲气的。”

“对对对,一会儿作诗时,樊兄一展风采,何愁不能赢得美人心呢!”

大家立刻极有眼力见地安慰起樊子期来,一个个其实都有些暗爽。

汴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们知根知底多年,突然来了个樊子期,样样都压他们一头,还引得贵女们春心萌动,实在是令人眼红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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