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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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文湛此去江南,要做的就是和当地官员一同动员献书,没两三个月回不了京城。

江南那边有琳琅的外祖秦家,也有三房的贺文清,因琳琅要在那里住个小半年,况秦家老夫人多次修书想见见外孙女,所以这次南下,父女俩就借住在秦家。秦氏怀着身子回不去,只能亲手做些东西带过去,那马车里一小半儿都是她备的礼物,未必昂贵稀奇,却都是她费心张罗的。

怕琳琅到了秦家的时候人生,用不惯别人家的丫鬟,秦氏还叫锦绣、锦屏、木香和杨妈妈随行,一路贴身照顾。

日上三竿的时候,外面来传话,说是徐朗已经带着随行的几个人到了贺府外,父女俩也不再耽搁,上车出行。

兰陵院里聚了不少人,贺卫玠今日去衙署不能相送,大夫人和江氏都过来送别,就连很少出现的贺珊瑚都露了面,让秦氏都觉得意外。

马车辚辚到了贺府门口,徐朗就在近处的客厅里坐着喝茶,见她父女二人出来,便也翻身上马。跟琳琅父女比起来,徐朗此行简直轻装至极,随行的四名男子都是二十余岁,每人背后一个小小的包袱,徐朗一袭玄色披风下藏着短剑,余下就什么都没了。

与贺文湛一同南下的还有两位著作郎,这会儿他们也已到了贺府外等候。

贺文湛毕竟是公务在身,虽说是往江南征书,沿途也有小事要办,害怕有时候照顾不到琳琅,便将她托付给了徐朗,请他多加照应。徐朗欣然应命,等贺文湛和两位著作郎的马车起行,他便放慢了马速,等琳琅的车过来时,才隔着车帘道:“数日不见,六妹妹安好?”

琳琅掀起旁边的小软帘来,入目的是他的肩臂胸膛。玄色的披风裹在外面,他昂然骑在马背上垂眸看她,目光是一如既往的深沉。

这个人在长辈面前从来都是沉稳端方的模样,这会儿也是容色端肃。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叫琳琅不好意思说笑,只得抿唇道:“劳徐二哥记挂,我这里一切都好。”见他垂目打量着她不再说话,于是放下软帘,缩到车厢角落里去了。

第30章

杞国分三十六州,寻常所说的江南是指紧邻淮水之南的袁州、隋州、邺州,其中以袁州最为广袤富饶。

琳琅的外祖曾任袁州知州,到了琳琅的大舅父子承父业,依旧当了袁州的父母官,因他历年政绩卓著、治理有方,皇帝特命兼领隋州、邺州事务。知州不止总领地方各项政务,还有监督军政之权,影响不小,秦家在江南的地位也是如日中天。

袁州的州府在淮阳城,从京城至淮阳约有两千里,一行人朝行夕宿,途经州府时,贺文湛还需将征书的政令在当地传达,逗留一天半天的。

这一日到了徽州,一行人下榻在驿站当中,贺文湛和两位著作郎照例往衙署去了,琳琅闲着没事,便到隔壁去寻徐朗。

徐朗此次南下是为游历,所以比较清闲,这半天的时间里他也懒得动弹,这会儿正坐在窗边看书。琳琅敲了屋门半天也没人应,因是虚掩着的,推开个缝瞧了瞧,就见他正抬头看着门口,却丝毫不做声,仿佛是想看她能敲到什么时候。

她暗暗撇了撇嘴,也不再顾忌,推门进屋道:“徐二哥现在忙着么?”

“也不算忙。”他随手将书放下,看那名字像是本兵书。

琳琅站在圆桌前,自己倒茶来喝,嫩声问道:“徽州的砚台名闻天下,徐二哥既然有空,能不能带我出去一趟?”她说起砚台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徐朗微不可察的笑了笑,道:“一个时辰就回来。”

“一个时辰能做什么,两个时辰?”她试着讨价还价。

徐朗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目光扫过兵书,颇有要继续瞧书的意思。琳琅连忙道:“一个半时辰呢?”见他还坐着不动,她实在不舍得缩时间,便软了声音甜甜道:“徐二哥…”尾音打了个圈儿,糯糯的有点撒娇的意思。

窗边徐朗微微笑了笑,随即端起脸来道:“那就一个半时辰,不许多赖着。”目光落在桌边的小姑娘身上,心里就跟外面的街市一样艳阳高照。

小的时候他俩交情不错,琳琅拿他跟贺卫玠一样待,有时候也会软软糯糯的撒个娇。渐渐长大懂事了,她就不像小时候那样粘人甜软了,尤其是这半年,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娃娃,行止却仿佛十三四岁的少女,居然还学会了持礼避嫌。今天若不是有她的心头至宝砚台引着,恐怕也不会露出如此软语撒娇的娇憨情态来。

不过物依稀为贵,难得小姑娘撒次娇,徐朗面上端着,心里却早就软了。一个半时辰算什么,要是她肯多这样甜甜的叫他几次,陪着逛一年半载都愿意!

两个人出了驿站,也不用锦绣和杨妈妈陪同,只让徐朗随行的崔十三跟着。

徽州盛产砚台,走在街上,随处都能看见摆着砚台的小店。若肯花时间挨个逛过去,定然能从里面挑出不少好东西,而且还有趣味。可惜他们行程匆匆,没办法精挑细淘,三个人便直奔此地最负盛名的翰墨阁去了。

翰墨阁上下三层,每层都是阔敞的厅堂,中间的一溜紫檀长案上摆着纸笔,四壁的博古大架上高低参差的摆满了砚台。除了徽州各色砚台一应俱全外,其他地方的名砚、流传百年的古砚、民间艺人精雕细镂用来观赏的大小砚台应有尽有,另外还有几处雅间,里面摆着的是藏家们的宝贝,只供欣赏,概不售卖。

琳琅踏进门去,心里就是一声欢呼,目光落在架上便被黏住,再未看徐朗一眼。

这翰墨阁里往来的多是文人藏家,亦有书香女子前来,在案上磨墨赏玩,倒是热闹。徐朗当然不敢放琳琅独自乱跑,始终跟在她两步之内,一炷香的功夫里她看了许多砚台,也说了许多话,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徐朗觉得吃亏,看来在她眼里,他和这些砚台根本没法比啊。刚才还为了那声软糯的“徐二哥”沾沾自喜呢,谁知道现在…他忍不住就从她手里拿过砚台,躬身道:“六妹妹,我忽然想起了件事情。”

“什么?”琳琅终于将目光落在他脸上,还时不时的滴溜向那方砚台。

徐朗便徐徐道:“我记得上次妹妹答应做个东西给我?”

她答应过了么?琳琅一时没想起来,徐朗提醒道:“在南山书院品画会那次。”

这么一说,琳琅倒是想起来了,她还欠着他一个香囊呢!这事情答应了便不能抵赖,只得赔笑道:“我这不是一直都病着么,等我好了就做。”说着又保证,“放心,答应徐二哥的事情,一定说到做到!”

徐朗满意了,将砚台还过去,“就是想起来提醒一句。”

小姑娘拿了砚台,就又不再理他了。敞开的门口有风吹过,同窗户的秋风混杂,扬起她绑在发间的轻柔丝带。徐朗站在她的背后,微微抬手,那丝带就落在他的掌心,混着一缕青丝起伏飞扬,柔软的触在他心上。

翰墨阁里人语此起彼伏,却仿佛隔着一层,只留一隅安静。小姑娘长高了些,已经快到他胸口了,发丝柔亮,脖颈雪白,不知道指腹碰上去会是怎样的感觉。他默然出神,琳琅已经转过来,仰起脸笑着看他,“徐二哥,我要这个!”

他触到沸汤般缩手,就势摆摆手指头,让崔十三拿着。

约定的一个半时辰转眼便过,琳琅却只逛了大半。徐朗几番欲言又止,又不舍得扫了她的兴致,眼见日头西斜,他终是提醒道:“六妹妹,已经两个时辰了。”

“是么…”琳琅原本满足的笑容消了下去,皱着眉头道:“可我还没逛完啊。好不容易来一次…”她咬着唇四顾,一脸不舍。徐朗没办法,只得道:“算了,再逛会儿吧。”如是三次,到日落西山时几个人还在砚台堆里溜达。

后面崔十三拎着一堆砚台,早就面无表情了。公子啊,您之前还端着脸说不许多赖着,这么快就忘了?

回到驿站时已是掌灯时分。贺文湛今儿回得早,听说琳琅出去挑砚台了,当即又找了个官员过来说话。知女莫若父,琳琅见着砚台就走不动道的脾性他比谁都清楚,于是慢慢的又说了些征书的事情,等那位官员离去,才见徐朗和琳琅并肩走来,后面崔十三提着两个箱子。

贺文湛瞧一眼满脸无奈的徐朗,颇有点同情的意思。

这些砚台不好都带到江南去,琳琅选了半天,将最喜欢的两方随身带着,余下的由贺文湛包裹好,送至京城。

很快就入了九月,一行人到达隋州的时候已是九月初三。

隋州虽说不如袁州富庶,藏书的风气却是鼎盛的。本朝有名的藏书家大多出自这里,别说是城内,哪怕是乡下人家,随便挑出一户,里面都能有几十本书,那些文人墨客,就是自身穷困潦倒清粥度日,家里的藏书也不肯变卖。更别说有些财力的人家,家中修得最牢固精美的就是藏书楼,按地方官员的上报,藏书愈十万卷者不下数百户,令其他州郡望尘莫及。

这里是贺文湛此行的重头,虽说要先到袁州去安顿,少不得要先同当地官员知会一声,安排些征书的事情,逗留两天。

贺文湛为公务奔忙,琳琅闲着没事,便又缠着徐朗出门去了,叫锦绣也跟着。

她这一路往南,因气候渐渐温热起来,身上的病也轻了许多,出门时倒不必再裹得密密实实的了。徐朗身边有位年近三十文质彬彬的男子叫蔺通,据说是个武医双全的奇才,武功在军里是拔尖的,一身的医术在漠北更是鼎鼎大名。这次徐朗南下,特地将他从漠北调过来,路上正好帮琳琅把脉。

这种胎里带出来的病并不好治,不过漠北天寒地冻,蔺通对付寒症还是有一套的。他道琳琅体内的寒气是团团积郁,须得慢慢散化开,才能引出。因琳琅平常调养用的方子是贺文湛特意请的几位御医合力开出来的,蔺通看后没有异议,只说要每日按摩肌体,活血散瘀。

蔺通一介男人,当然不能亲自动手,便将要诀教给锦绣。锦绣是习武的人,于人体经脉也有缩了解,她手上功夫拿捏得当,给琳琅捏了几次,舒服得琳琅直哼哼。

也不知是天气暖和还是锦绣的推拿按摩有了效果,琳琅身上觉得松泛,整个人都活泼了许多。徐朗带着她寻了当地美食吃罢,看着天色还早,就势拐进了隔壁的首饰铺里。

徐朗还难得的哄琳琅高兴,“六妹妹天生丽质,不用首饰点缀都这么漂亮,再打扮一下,怕是要被人抢走啦。”

琳琅觑着他笑,没想到徐朗这么个装老成持重的人,居然也懂得放下身段哄姑娘开心。更让她没想到的是,一踏进首饰铺,她就瞧见了熟人。

第31章

这所谓的熟人,严格说起来,也未必算熟,是琳琅上辈子南下后结交的朋友沈玉莲。上辈子她俩虽然性格殊异,在各种场合的频繁来往之下倒也攒了几分感情。不过这时候沈玉莲显然还不认识琳琅,她一身银红洒金的衣裙,正坐在红木雕花矮几边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金蝶镂花流苏簪。

琳琅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想到不就就要和那些熟悉的亲朋好友重新认识一遍,觉得有趣。

既然跟沈玉莲还不认识,琳琅当然不能贸然凑上去了,一瞥之后便即转身,往旁边挑簪子去了。跟琳琅在京城时常去的那些首饰铺比起来,这家的东西富贵气象不及,胜在精巧别致。

一样是用金丝银片做出来的东西,在京城时叫人觉得富丽堂皇,到了这边匠人的手里,便是别出心裁了。

琳琅慢慢赏玩着,瞧见一支花卉绞丝小发簪时眼前一亮,这簪子小巧玲珑,以银丝挽出花枝,那花瓣也是金银丝织就,一层层的疏密有度,点缀以细碎的宝石碧玉,材料未必名贵,那独出心裁的做法却是难得一见的。

她心里喜欢,指着那簪子道:“这个我要了。”旁边女伙计道了声“好”正要去取,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纤手将那簪子抢过去,道:“真不巧,我先拿了。”说着便递向那女伙计,“给我包起来。”

女伙计不敢就接下,迟疑的瞧着两位小姑娘。

琳琅听得那声音时便已猜得是谁,待抬头瞧见了沈玉莲的脸,心里瞬时升起些无奈。她还是这样的性子,霸道骄矜,爱夺人之美。上辈子琳琅年少不懂事,心气儿又高不肯让步,没少和沈玉莲因为一些东西起过冲突,没想到这辈子提前见了面,却还是这样的方式。

她有些迟疑。按说旧友重逢,既然沈玉莲瞧上了,虽说慢了一步,送她也是无妨。只是那簪子实在精致,这店里的东西有都说了独一无二,琳琅难免有点心疼遗憾。

那头锦绣瞧见了,哪肯让自己姑娘吃亏,当下就道:“这簪子是我家姑娘先开口要下的,姑娘好没道理。”

沈玉莲得意的笑道:“可簪子现下在我的手里,所以是我的。嗯,谁叫你家姑娘手慢呢。”

锦绣有些着恼,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姑娘这话就怪了,簪子还没卖出去,就还是店家的,怎么就成您的了呢?”

“难不成还是你家姑娘的?你叫叫它,看它应不应。”

这样刁蛮的态度落在琳琅眼中自然是熟悉的,她倒不着急了,带着些看热闹的心态,站着不说话。琳琅能忍得,锦绣却忍不得,她伴着琳琅长大,向来都十分护主,见姑娘喜欢的物件被抢走,对方还不讲道理,哪能不气?

锦绣原就身手不差,对着沈玉莲这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更是小菜一碟,当即出手如电,未及沈玉莲看清便将那簪子掠入自己手中,扬了扬道:“现在它在我手里,是不是就算我的了?”

这分明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沈玉莲何曾被人这样奚落过?当即一跺脚道:“你放肆!”她的父亲是袁州司马,姨父又是这隋州的大官,在这江阳城里有横行霸道的资本,如今见这两个外地来的穷姑娘敢抢她的东西,当即恼了。

也难怪沈玉莲觉得琳琅穷,她十多岁的姑娘,不懂得以气质辨人,只会以身上打扮判断对方的身份。江南尚丽尚新,但凡有点身份的姑娘,所用的衣料首饰莫不是时下风靡的东西。反观琳琅,头上的簪子虽然材质不错,却显然有了点年头,身上的衣服虽然做工精致质地贵重,料子却是去年的,明显是因为没钱买新东西嘛!

心里存了轻视的念头,沈玉莲瞧着对面的姑娘比她漂亮,心里更不是滋味。奈何锦绣身手比她灵活太多,她是抢不过的,当即扬声叫道:“哥!”

清脆的女声当即招来了一位十五岁的华服公子,是沈玉莲的兄长沈从嘉。

这沈从嘉仗着家中势力,平日里也是嚣张惯了的,听了妹妹告状,哪能不护短?不过对面的小姑娘长得那么漂亮,沈从嘉倒不舍得用强了,往那首饰柜里瞧了一眼,选了一支珍珠蔷薇花簪送到琳琅跟前,笑嘻嘻的道:“这个簪子送给妹妹,妹妹把那一支还给我怎么样?”

琳琅并不喜欢沈从嘉,因为这家伙是出了名的风流轻佻。而今见到他含义莫名的笑容,琳琅哪能不知他心里的打算,当即嫌恶的往后退了半步,也不愿理会沈玉莲了,冷冷道:“锦绣,咱们走。”那簪子也不想要了。

可沈从嘉哪能轻易放过她?这江阳城里面,他不能碰的姑娘也就那么几个,剩下的么…他身高体长,往前半步凑过去道:“妹妹不喜欢这个么,那我再送个别的?”伸出手就想把那蔷薇花簪别到琳琅头发里去,哪知忽然有把扇子直直的飞过来撞在他小臂上,竟将他打得一个趔趄。

一道玄色的身影疾风般掠过来,瞬时将琳琅护在身后。

沈从嘉吃痛,站稳身子瞧见徐朗时,当即恼了,怒声道:“奶奶的,你竟然敢偷袭小爷!”

徐朗长身立着,冷哼道:“打你又怎的。”

沈从嘉跌了面子,又碰着对方这样傲慢的态度,哪肯吃亏,当即凑上来就想揪徐朗的衣领,“奶奶的,知不知道小爷我是谁!”徐朗懒得答话,站在那里岿然不动,右手握住他的手腕,也不见手指怎样动作,便见沈从嘉身子忽然一软,继而被徐朗捉着他的手臂一扭,整个人仰面摔倒在地。

周围挑首饰的姑娘们远远的围成个半圈儿,这会儿都拿了帕子捂着嘴笑。

沈从嘉不信邪,翻起身来想再次纠缠,手指头还没碰着徐朗的衣襟呢,就又给撂倒了。他俩年纪差不多大,徐朗却比沈从嘉健壮许多,他又是军中历练过的人,动起手来半点都不迟疑,虽没下狠手,这几下也将沈从嘉摔得够呛。

琳琅瞧着沈从嘉那四仰八叉的模样,有点幸灾乐祸,转而见沈玉莲涨红了脸眼含泪花,到底不忍,便上前揪了揪徐朗的衣襟,仰头道:“徐二哥,咱们走吧。”

徐朗原本就是帮琳琅出气,见她不再计较,自然也不恋战。眼角扫也不扫沈从嘉,护着琳琅就往外走,哪知门口的姑娘一阵骚动,几位随从围着一位锦衣郎君走了进来。

朱成钰!陡然见到那张脸,琳琅忍不住身子一震。

两人之间相距不过四五步,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陡然进入视线,纵使琳琅心里有再多的准备,却还是不可抑制的指尖颤抖,忙握紧了拳头。

朱成钰当然不认识琳琅,负手站在门口,向徐朗道:“阁下为何出手伤人?”他是节度使家的公子,在这江南地界的年轻人里,除了睿郡王家的世子,就属他最有势。在京城的时候还收敛着,回到江南地界,那股张扬肆意就全然显露,傲然往那一站,大有睥睨四方之态。

可惜他的对面是徐朗,年龄身高都比他有优势,身上那股隐藏的狠厉端肃劲头更是朱成钰所没有的。所以徐朗闲庭信步般往那里一站,朱成钰再怎么盛气凌人,气势还是矮了半截。

这边厢徐朗还未开口,周围的姑娘里抽气声却此起彼伏。

朱成钰站在哪里,哪里就是一道风景,曾有人这样评价。不是因为朱成钰多有气度内蕴,而是那张脸实在生得太好,他本身又懂得修饰装点,锦衣玉服、轻袍缓带,俊秀风流的身姿往那里一站,自成景致。

不过是长得好看而已,琳琅不屑的撇嘴,不由往徐朗身边靠了靠,就听徐朗道:“他冒犯我妹妹,我教训他,与足下何干?”

朱成钰却根本不是沈从嘉那样冒失的人,闻言笑了笑道:“敢问他是如何冒犯了令妹,竟要招来这样的痛打?”后面沈从嘉被揍得狼狈不堪,这会儿连滚带爬的到了朱成钰身边,道:“成钰兄弟,这厮蛮不讲理,抓起来送官吧!”

徐朗挑眉看着朱成钰,就见朱成钰侧身道:“既然阁下不肯说,就请跟我到衙门走一趟吧,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这就去衙门了?徐朗打量着他,轻道:“哦?”

“闹市中无故伤人,扰了秩序毕竟不好。”朱成钰虽未有职位,小小年纪的却很有点官架子,朝后面的随从示意,道:“陪这位公子走一趟。”跟在朱成钰身边的人虽然都其貌不扬,却也是朱家精挑细选的好手,比起徐朗的随从来差不了太多。

琳琅从鼻子里哼气。朱成钰的父亲朱镛是节度使,府衙就设在袁州,而沈从嘉的父亲沈桓是袁州的司马,两个人蛇鼠一窝,沈从嘉虽然与朱成钰同岁,却向来爱拍朱家的马屁,朱成钰倒也向着他。

她正想着要如何应对,就见徐朗向前两步,徐徐道:“朱公子原来就是这样办事的?”

朱成钰诧异看他,徐朗便道:“十里居一别,朱公子别来无恙?”对面朱成钰霎时面色一变,将徐朗细细看了半天,才迟疑道:“…是你?”

首饰铺门口的氛围有一瞬凝滞,琳琅和沈从嘉皆是诧异——徐朗和朱成钰居然是认识的?

那边厢徐朗岿然站着不动,朱成钰却已带了一丝笑意,“原来是徐兄,难怪有如此身手,方才冒犯了。”说着将目光投向琳琅道:“徐兄携令妹至此,是为游玩?”

徐朗不置是否,只是略略拱手道:“今日还有事缠身,就此别过。”说着转身想招呼琳琅,就见她的目光正落在朱成钰身上,眼里有似曾相识的迷惘失神。他不动声色的侧身挪了挪拦住她的视线,琳琅回过神来,抬头看她,徐朗便道:“走吧。”

琳琅对着朱成钰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想靠徐朗近一些,仿佛那样能让她觉得安全,而不是前世风雨凄苦记忆里的失傍无助、孤苦无依。

她伸手揪住了徐朗的衣襟,跟着他往门外走。这个动作显然取悦了徐朗,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一丝笑意,正要踏出门槛,忽听朱成钰道:“徐兄且住。我听说今日之事是为一支簪子而起,尊兄妹难得到访,我便将这簪子赠与令妹吧。”说着将手一扬,那支花卉绞丝小发簪便平平飞过来,落在徐朗掌心。

“那么,谢贤弟美意了。”徐朗也不推辞,拱手告辞。

走出这条长街,徐朗才将簪子递到琳琅跟前道:“还要不要?”

琳琅这会儿正被他俩的“尊兄贤弟”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瞅了那簪子一眼,随口道:“不要了,随便送给谁吧。”徐朗当真不再问,见路边有个乞讨的小姑娘,就势给了她。

两个人走了半天,徐朗又问道:“不喜欢簪子,还是不喜欢人?”

“都不喜欢了。”簪子是朱成钰送的,再好都变成了不好。

她这样冷淡中带些赌气厌弃的态度倒是少见,徐朗向来对琳琅的举动留意,刚才琳琅初见朱成钰时的颤抖和看朱成钰时的失神都落在了他的眼里。心里终究是好奇的,仿佛有猫爪子在挠,他少见的沉不住气,问道:“你认识朱成钰?”据他所知,徐家与朱家并无交往,两家的子女更不曾见过面。

琳琅道:“我不认识他。”

那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朱成钰那张惑人的脸?刚才朱成钰出现时周围少女们的抽气声他当然听见了,徐朗也不是瞎子,朱成钰那张脸确实算得上俊美无双,琳琅素日里就看繁花美景丽人,莫不是也被朱成钰那张脸给迷着了?

那可不成呐!

他顿住脚步,很认真的道:“朱成钰这个人不是良善之辈。”

琳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呀。”没想到徐朗也会在背后说人的坏话,琳琅不愿再困在朱成钰的阴影里,瞧着他那认真的态度,像是怕她识人不清被拐跑一样,不由一笑道:“他帮着那对兄妹不讲道理,肯定不是好人。”

徐朗便放心了,将手一扬道:“六妹妹就是聪明,走,咱们逛书肆去!”

在书肆里逛了大半日,和沈家兄妹争执的些微不豫早就烟消云散,回到客栈住了一宿。次日清晨启程,第二天擦黑的时候,一行人到得淮阳城外二十里的驿站。秦家早就派了人来迎接,因天色晚了赶不及进城,只得在驿站歇下。

秦家人口相对简单,琳琅的外祖父秦铁辉膝下只有一子两女。儿子是如今的三州知州秦紫阳,长女秦姝嫁在临近的邺州,只有琳琅的母亲秦绾远嫁京城,不能时常聚首。

秦绾出阁前就是秦家的掌上明珠,这几年远在京城,两三年里也未必能见一次面。这回听了琳琅父女前来,虽然没有秦绾,秦家老夫人却也格外重视,派了二管家温雄亲自来迎接。

这驿站既在袁州境内,诸般事务上秦家自然能插手,温雄心细,房间床榻早就叫人整理了几遍,比别的沿途用过的其他驿站整洁百倍。

除了温雄和几名家丁外,另外还有两名婆子和两个懂事的丫鬟伺候琳琅,这等安排叫琳琅觉得暖心。想起外婆和舅母、表哥、表姐来,竟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肋下生双翼,连夜飞入淮阳城去见他们。

一夜好梦,次日用了早饭,辰末巳初启程,不过半个时辰便到淮阳城下。

江南地界以袁州最为富庶,而淮阳又是袁州的州府,里面住着睿郡王、节度使朱镛和知州秦紫阳三个大人物,加上富商云集、交通便利,淮阳城之富丽热闹,比之京城并不逊色。

马车入了城门,琳琅迫不及待的挑起车帘一角,熟悉的一切便在眼前铺展开。河上穿梭的货船画舫、街边叫卖的货郎小贩、两旁朱门绿户皆掩在重重绿荫之下,一重重的院落内房屋鳞次栉比,是富庶安逸的气象。她的目光各处扫着,那些胭脂铺、笔墨店、成衣坊全都是记忆里熟悉的模样,甚至…

琳琅蓦然摇了摇头,竟然想起年少时与朱成钰在河上游船观灯的画面。她极力不去回忆,那些情景却不受控制的浮现——那时他白衣倜傥、红衫妖娆,那张脸冠绝江南,温柔起来的时候叫人沉溺,曾经那样轻易的敲开她的心扉,蜜糖一样抚慰她丧母之后的失落疼痛。

可是后来呢?

她用炙热的真心去爱他、相信他,然后执意嫁进朱家。新婚的幸福过去,便要面对婆母小姑子和妯娌,面对他身边伺候了多年的通房丫鬟,面对他为了军政而定下的联姻。然后才明白,她爱他,一心一意,他却未必。

爱着的时候热烈盲目,听着种种花言巧语,看到的只有百般好处,只想抛开一切去厮守。却从未深思掂量过他的感情是否真挚,也从未想过将来能否真的白头偕老——他的家庭、他的责任,那一切枷锁与重压,他不帮你分担,只能由你独自面对。

上一世的琳琅无疑是和秦氏一样骄傲决绝的,所以当朱成钰不顾她的劝阻将一房房姬妾娶进门的时候,在她和朱家母女的矛盾中选择委屈她的时候,她选择了和秦氏同样的道路。而后,原本就不坚实的感情迅速瓦解。

多么傻啊,她以为朱成钰会像贺文湛那样回心转意,主动来化解嫌隙。可朱成钰并没有,仍旧留她独守空房,任她从期待、失落,到心灰意冷。而后,朱家谋夺天下,夫妻反目成仇。

琳琅手指扣着车厢壁,叹了口气。也许朱成钰并不曾真心爱她,不过是将她视作美色与势力兼具的猎物,才会那样热烈的追求,等真的到手了,便弃如敝履。多么蠢啊,她陷在他编制的镜花水月里,等清醒过来时,朱家已然得势,踩秦家于脚下,而她也不再有反抗的余力。

重活一次,本以为那些经历和爱恨已然隔世,此时才清晰的发现,那些东西从未磨灭。那么朱成钰,你等着吧,上辈子你夺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这辈子我同样回报,你休想再坐上那把龙椅!

手背上似乎痒痒的,琳琅回过神时才发现有人拿着合欢花挠她的手背,轻柔微痒。她循着花枝看过去,便见徐朗手里拿着一束合欢,正垂目看她,问道:“出什么神呢?”

“没…没什么。”琳琅的神游还未完全结束,却已迅速的将合欢花拿了过来,英秀细绒落在掌心,她瞬时高兴起来,仰头问道:“这时节怎么还有这个?”

徐朗没回答,只是道:“过来。”

琳琅依言凑过去,徐朗便摘了一小朵簪在她鬓边,红绒映衬她白腻如玉的脸颊,更增娇艳。他侧头打量了片刻,忽然冲琳琅一笑,伸手拿下车帘,剩下琳琅坐在里面莫名其妙。反正闲着无事,拿了随身的菱花镜一瞧,还真挺好看。

*

秦家坐落在城东,马车晃悠着拐过几道街巷水桥,最终停在秦府门前。不同于相府的威严气象,秦家门前沿墙载满了花树,这会儿尚有秋花盛开,带得那两座石狮子都没那么威仪了。

琳琅父女的车子要拐进秦府去,剩下的一位著作郎被安排在了州衙附近的客栈里,剩下徐朗四人住在了隔两条街的停云居——

那是徐朗的姨母楚寒青家的别院,三进的小院落带个后花园,占地不大但胜在幽巧别致。楚寒青现已搬到别处居住,不过这园子玲珑精美,她每年夏天都要来住一程,日用的东西一应俱全,就连洒扫的七八个仆人都是全的。徐朗这会儿借住进去,倒也方便。

两拨人各自安顿。

琳琅的外祖秦铁辉虽然健在,却在辞官后归隐向道,现下在山里置了房屋清修,如今的秦府便是老夫人当家做主。琳琅父女初到,自然得先去拜见老夫人。

贺文湛才名在外,秦老夫人对这女婿还是很满意的,否则也不会让女儿孤身远嫁京城。虽然前些年夫妻不睦,而今两人和好又有了第二个孩子,秦老夫人接了书信当然高兴,当下就在客厅见了父女俩。

琳琅紧跟在贺文湛旁边,在一众婆子的簇拥下向内行,所经之处,一花一木莫不熟悉,待瞧见秦老夫人时,忍不住鼻子一酸,脸上挂着笑,眼里却差点沁出泪花。

老一辈里最疼她的就是这外祖母了,上一世得知秦氏死讯后老人家一夜白头,渐显龙钟老态,这回倒还好些,虽然已有了几丝白发,却不显眼。见了琳琅,老夫人便在丫鬟搀扶下过来将琳琅搂进怀里,一声声的“铃铛儿”唤着,高兴得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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