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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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意思是,这里不适合表演给你看,你若真的想看表演,那跟我去那边U型池吧!”他指了指远处的一块雪场对我说。

U型池?这是什么玩意?莫非是传说中高手的表演场地?

“咳咳,去就去!怕你不成?”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想卖什么药,我还是挺起胸爽快地答应了。

直到到了传说中的U型池,看到那家伙的表演时,我才惊叹:自己今儿是捡到宝了吗?

为了防止我再在他面前出糗滑倒,我不得脱下我的滑板,抱在怀里跟着那个家伙“嘎吱嘎吱”踩着厚厚的积雪向旁边的所谓的U型池走去。看着他穿着双滑板在我前面跟条蛇似的扭来扭去地慢慢滑行,一边滑还一边回过头来看我跟上了没有,我撇撇嘴,心里可劲地鄙视:切——得瑟!

不过话说回来,看这小子滑雪时的腰身还是蛮灵活的,虽然在我看来这明显带点臭显摆的嫌疑!

“还好人不多!”

他停下来仰头看着前面的场地,嘴角泛起笑意,转身看向我的时候,冬日的暖阳刚好掠过他头顶的发丝,照得我眼睛有点发直。

我转眸看去,嚯!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U型池啊!跟那些玩极限运动的滑板少年们经常练习表演时用的场地一样,两边是高达数十米的池壁,中间是一条坡度极大、极其陡峭的弧形滑道连接着两边池壁。只不过滑板运动员玩的是没有雪的赛道,而眼前的U型池说白了就是多了一层雪道。比起刚刚过来的普通场地,在这里玩的人屈指可数,但是个个看着都技术精湛,应该算是高手中的战斗机了!

看起来好像还不错,高端大气上档次!

不过本姑娘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的人,这场地绝壁不是给我这种新手来练习的地方。我上前两步扭头看了看那个正在摩拳擦掌的家伙,挑衅道:“不要逞强啊,我看在上面滑的人水平都不一般呢!要不要签一个工伤责任什么的,你摔伤了可别讹我啊?”

“呵呵。”他竟然对我弯了弯眉眼笑了笑,“呼啦”一下滑入了雪道里,向远处的出发点滑去。

靠!靠!靠!这就上去了?也太得瑟了!

只见他很快滑到了U型池赛道的出发点,隔着几十米远的距离,冲我高高地挥了挥手,很快就屈膝滑进了赛道。

紧接着,我就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亲眼欣赏极限运动的经历!

他快速滑入池道,在池底来来回回反复了几次之后,直接用力向旁边的池壁冲了上去,到了池壁外沿,竟然一下子冲了过去,身子微微蹲着,一手抓住滑板,另一只手伸出来维持着平衡,在空中停顿了几秒钟之后,一个潇洒的转身,又落入到了池壁上。接着,快速下滑,再次向对面的池壁冲上去,又是一个拉风又卖弄的空中暂停和转身之后,再次落入U型池里......

就在我忘记了自己正在用挑剔和挑衅的心态看他表演、忍不住要原地蹦起来高呼一声“好棒”的时候,那家伙居然换了个动作,在冲出池壁的时候,在空中连续空翻了好几个跟头才落了下来.......喵了个咪的!我刚只顾着惊叹了,忘记数他到底翻了几个跟头,待他冲向另一面池壁,我正打算好好数一下他到底空翻了几个跟头的时候,丫又换了动作......这次他在空中竟然直立起身子,双臂抱在自己的肩头,独自在空中做了转体运动!

一圈,两圈,两圈半......靠!我眼睛有点凌乱地跟着他的转体动作滴溜溜转,却只感觉到一阵眩晕!

太招摇了!

太得瑟了!

太显摆了!

太骚情了!

......

我彻底惊呆了!

石化了!

根本就是被结结实实地冻结在了原地!

直着眼睛、张着嘴半天合不拢,谁要是此刻给我嘴里塞个鸡蛋的话,绝对轻而易举!

哦不,鸭蛋鹅蛋鸵鸟蛋都统统没问题!

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家伙的整套动作就是:帅!

俩字的话:好帅!

三个字:帅呆了!

四个字:丫非人类!

对!这家伙绝对非人类!

这种高难度的空中极限动作居然能被他做得如此简之如走,得心应手,看起来丝毫不费吹灰之力!

不过待他下来走向我,然后得意地边喘息边在我发呆的眼前晃了晃手时,我回过神来的脑子里只剩下了一句话:这家伙明显是显摆!绝对的!

“喂!小姐!考验完了没?这几个动作可入得了您的法眼?”

我定了定激动中带着点惊魂的神,看着他那长得让我恨不得含恨而死的长睫毛带着疑问在我眼前忽闪忽闪的样子,突然有种被戏弄了的耻辱感。

靠!他不会是故意要在我面前显摆一下自己的技术,用来嘲笑我刚才由于连拐弯刹车都不会而造成的事故吧?

“还行!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专业的,不过在专业领域里,你也最多算个入门级的。”我佯装很有见识地昂起头,对他刚才的表演定了定位。

“抬举了,我只是一个业余的!业余中的菜鸟级!”他竟然一点都不生气,咧嘴很腼腆地笑了笑,露出一排格外洁白整齐的牙齿,跟周围的雪相互辉映,差点亮瞎了我的眼!

靠!说你胖你还喘了?夸你两句你还来劲了?你这要算是业余中的菜鸟,那我不是成了名副其实的白痴了?

讽刺人不带这么拐弯抹角的!

我眯了眯眼,开始发挥自己颠倒黑白和耍赖无极限的功底:“那什么,反正你把我撞了,你要是教我几个动作,我就当扯平了!怎么样?”

“哈哈!”他竟然仰头笑了两声之后看着我好笑地说:“没想到我们Q市还有你这样可爱的姑娘!真是好玩!”

“你怎么知道我是Q市的?”我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下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猫了个咪的,我脸上没写字,也没穿那些印着自己“madeinXXX”的团队服,他怎么知道我是Q市的?

或者,Q市的人民都长我这样?

“看着你有点眼熟,好像在街上见过。”他收回脸上的不明所以的笑,对我说。

靠!这么烂俗的台词,这是想搭讪本姑娘吗?

我承认我那颗经受不住糖衣炮弹的小心脏又一次没出息地“砰砰砰”狂跳了几下,在我的老脸还没彻底红成番茄的时候,我稳住自己激动又好奇的心情,问他:“这么说,你也是Q市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呢?”

“呵呵,开玩笑了。我是刚才在山下的停车场,无意间看到你从一辆挂着Q市车牌的出租车上下来的!”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边慢慢抬步向山下走去,边对我说。

噗!

呸!

原来如此,害得老娘的小心脏白白地狂跳了几下!

我抱着滑板,跟上了他的步伐,追问道:“那你到底肯不肯教我滑雪?你要是不教的话,那你就履行刚才说的话,带我去医院检查!我非要在医院多住一段时间,住得你倾家荡产......”

后面一句话,我是用极轻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毕竟是威胁,太赤果果了的话,这家伙“蹭”一下滑出去溜之大吉,我可没能耐追上他!

他突然停下脚步,让我差点扑倒在他后背上,还好老娘眼疾脚快,及时刹住了脚步!

他转过身来挑眉看着我,“好啊!反正我一个人滑也无聊,我看你好像也是一个人来的,不如一起玩玩。不过,刚才那些动作不适合你,你要是真的诚心想学,我还是带你去山下的平地,先教你一些最基本的动作吧!”

这话虽然带着明显的嘲讽之意,但是我不跟他计较。一跤摔下去,自己没受伤,还捡了这么一个技术过硬、水平超炫的免费“师傅”,我暂且大人不记小人过一回吧!待我哪天修炼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时候,看我不好好虐虐他!

对!我江雨霏一般有仇不会当场报,因为我更喜欢周密筹谋之后的深刻打击报复!咩哈哈!

“滑雪,最重要的是保持平衡......”

就这样,我厚着脸皮,用自己死皮赖脸的本领拐了这么一个免费的教练,在他格外认真敬业的指导下,我的滑雪技术半天之内获得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尽管我摔了无数个跟头,屁股在回家之后整整疼了一个星期!

“不错,你蛮有天赋!进步很快!”每次看着我顺顺利利地滑了一段下来,他都会毫不吝啬他的夸奖,夸得我轻飘飘的,仿佛已经看见了我把他华丽丽地虐死在U型池池壁上的惨烈景象!

咩嘎嘎!

“谢谢你啊!不过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不如我请你吃饭吧?吃完饭再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指着停车场旁边的餐馆盛情邀请他。

与其说是感谢他,不如说是想拉近点关系,因为一想到他那些还没教会我的既花哨又拉风的动作,我仍垂涎三尺念念不忘!如果再进一步认识一下,说不定还可以发展成为驴友,以后他教我滑雪的机会不是唾手可得了吗?

哇哈哈!我不愧是财务科混出来的小会计,时刻不忘“精打细算”这四个字。

“这里回Q市的车程还得两个多小时,天色已晚,在这吃饭还是算了吧!”他边整理自己的装备边指了指西边即将落下地平线的夕阳。

我以为他这是在关心我,忙摆摆手:“没事没事,我晚点回去没关系的!”

“我们回到Q市吃不一样吗?如果不介意,坐我的车吧?”没想到他居然对我粲然一笑,“滴”得一声按了按手里的车钥匙,然后我傻眼了!

他的车居然大模大样地挂着Q市的车牌?原来竟然这家伙真的是跟我一个地方的!嘿!这世界真是小!

“介意!当然介意!我连你名字都不知道叫啥,我怎么敢坐你的顺风车?万一你把我拐卖了怎么办?”我佯装戒备地看着他。

虽然看面相,他绝对是那种可以被我拐卖之后还可以帮我“吧嗒吧嗒”数钞票的超好脾气帅哥!

“呵呵,我叫项明,在Q市工作!”他又向我露出那招牌式的阳光微笑,脱下手套向我伸出了手。

我向他递过来的那只白皙的手看去,丫的,手指头可真长真漂亮,让我忍不住把自己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才伸出去象征性地碰了碰他的手,“我叫江雨霏!”

“江雨霏?”他笑了笑,“江雨霏霏江草齐,名字很美!”

唷嗬,没看出来,还挺有学问!听说我的名字还是我家老年给取的呢,虽然我至今都不清楚到底是哪个家伙哪首诗里的哪句话,又是哪种意思!

我忍住内心升腾起来的得意洋洋,腼腆地对他笑了笑,“谢谢啊!”

咦?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他刚才说他叫什么来着?项明?项......明?怎么这么熟悉?

“你,叫什么来着?不好意思,我没听清楚!”熟悉的名字让我不得不不耻下问地再问了他一次。

“项明,项羽的项,明天的明。”

“项羽的项,明天的明?”我有点难以置信,脑子里迅速转了几圈,试探地问道:“你不是Q市本地人,X市科技大学本科03级?”

这回轮到他傻眼了!

“是呀!”他皱了皱眉,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一层疑惑。

咩哈哈!

这世界不是太小了,是他妈的太太小了!

“哈哈!微博名人啊!”想当年他为了处理甄百合的“艳照”邮件事件,在微博上可是名噪一时,差点被人肉出来啊!我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脖子,重新把他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一遍,“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让我遇到活人了!”

项明的脸色果然被我调侃得有点挂不住,但仅仅只是一两秒钟的挂不住,讪讪地勾了勾唇,又对我笑了,“你不会是我的粉丝吧?这么久的事了,还能记住我的名字!”

“何止是粉丝,对你的膜拜之心绝对堪比钢丝坚定了!哈哈,甄百合是我闺蜜!”我重新向他伸出手,“为了这层关系,再好好地重新认识一下!”

“原来如此!我倒是听百合提起过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小舍友,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果真够俏皮的!”他挑了挑眉,握着我的手重重晃了晃,脸上的笑意更浓。

“看来今晚的晚饭钱我又可以省下了,你肯定不愿意从百合口里听到我说你抠门第一次见面就让我买单吧?嘻嘻!”我趁热打铁趁火打劫!

“小事!走吧!”他接过我手里的装备,打开车子后门塞了进去,又很绅士地帮我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走咯!”我有点心花怒放,心里不怀好意地笑了,追了百合七八年的小白脸今天被我逮到了!

哇咔咔!

回到Q市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项明做好了请我吃晚饭的准备,我也就不客气地选了一家火锅店,让他把车直接开了过去。

吃饭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位表面上看起来外向开朗的阳光大帅哥,其实内心还是蛮腼腆内向的。比如......

“喂,你上次处理百合的事,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啊!真是条真汉子!”我一边哗啦哗啦涮着猪脑,一边笑吟吟地对他说。

“呵呵......”他抬眸隔着热气腾腾的蒸汽看着我筷子上白花花的猪脑,嘴角的笑意有点僵硬,“你口味蛮重。”

很明显,他故意岔开了话题。

“喂,你知道吗?百合今天去我们公司总部了。”我这人八卦细胞好奇心比较重,感觉他好像不愿意提百合,但是我还是很不厚道地又提了一句。

果然,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低头开始吃菜。

啊喂!看来他已经知道了?莫非我真的戳到他的伤心处了?

“咳咳......那什么,下次去外面研究院,我请你吃饭。”我把涮好的猪脑夹到项明碗里。

“好,没问题!”他的声音终于动听了很多,只是在看到碗里突然多出了一块肥滋滋的猪脑时,很艰难地干咽了一口口水。

咩哈哈!一提到他暗恋的姑娘他倒害羞起来了,难道是因为我还算是个陌生人不肯说?那好吧,本姑娘只能暂且收起强大的好奇心,待某一日跟你混熟了,别说你的艳史了,恐怕你的银行卡密码都会主动告诉我!

果然不出我所料,一顿饭下来,只要不提甄百合,项明特别擅长聊天,我随便提一话题,他都可以天上地上国际国内侃侃而谈一番。

总之,这顿免费的晚餐吃得格外畅快!饭后我主动地在他的手机上留下了我的手机号码,并在几天之后成功加上了他的QQ,有事没事就上网敲敲他骚扰骚扰,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过完元旦之后,我开始了独守空房的日子,直到张齐远在电话里对我说出那句话。

他说:“宝贝,嫁给我吧!我要跟你一起去向年书记提亲!”

我靠!这是求婚吗?这也算?

我有一瞬间的怔忡,尽管在这之前的一段非常长的时间里,我无数次做美梦梦到张齐远手持火红火红的玫瑰和璀璨的钻戒神坻般出现在我面前,单膝着地,深情款款地对我说:“亲爱的,嫁给我吧!”

那娇艳欲滴的玫瑰似乎能掐出水来,那闪闪的钻戒几乎要亮瞎我的狗眼!

啊呸!

不是这样的,老娘一定是被张齐远这突如其来的求婚给惊懵了,是亮瞎了我水汪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可是此刻,这梦里的狗血一幕当真发生的时候,我却一点都激动不起来,兴奋不起来,开心不起来!我甚至有点怀疑,怀疑他这让我措手不及的表白的真实性和目的性!

所以,打死我我也不信他是真的想娶我!当然,没人打死我,所以我暂时不得不选择表现得格外惊喜,且看他张齐远到底想玩什么花招!

“喂?宝贝?在不在?”张齐远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把我从纠结和臆想中拉了回来。

“在,在......我,我同意!那我什么时候回去比较好?”我小宇宙里的表演模式瞬间开启,假装十分万分高兴以及十分急切地问他。

“越快越好!”

“好!”

挂了电话,我坐在电脑前愣了很久,以往时时刻刻都在高速运转的大脑就像挤进了一大坨502胶水一样,逐渐迟缓起来,直至完全转不动!

和小姨从温哥华回来的第二天,我去监狱看望我老子宋磊。

对!宋磊是生我却几乎不养我的亲老子,我十岁的时候,他因为失手杀了我老娘被叛了无妻徒刑。

哦对,准确地说应该是无期徒刑。但在我看来,无期和无妻是对老宋判的双重徒刑,一个剥夺的是他终生的政治权利,另一个扼杀的是他的心理兼生理期望。

当年,在我外公外婆极度顾全面子的要求下,一直以来对外声称我老娘是病死、我老爹离家出走。

对这件事我几乎从来闭口不提,在我深深的记忆里,我没有母亲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年与江。我拒绝承认他们是我的亲生父母,虽然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这种愚昧的做法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但是我喜欢自欺欺人,因为一想到童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观赏自己的父母把对方当作仇敌一样恨之入骨、无论何时何地因何原因都可以大吵大闹起来的那些镜头,我就习惯性地闭上眼自己催眠自己:老娘跟猴哥一样,是石头生的!

尽管那些不愉快的黑色记忆在我逐渐成长的岁月里早已经成了支离破碎的片段,但每每想起来,依然如噩梦般遏制着我的喉咙,让我难以呼吸。

但是我15岁以后,在我养父年与江同志的谆谆教导以及各种威逼利诱下,我每年都会去监狱探望老宋一次。不过每次见到老宋之后,老年都会主动离开,把时间和空间单独留给我和我亲爹。

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去看望老宋。因为每次在老年离开探视房之后,我都会把提前打好的腹稿跟背诵唐诗般地对老宋一吐为快。内容包括我这一年来有多少次跟大人们顶嘴吵架,多少次赌气离家出走,多少次在家打砸发泄,以及多少次动手打老师同学......

每当看到老宋那张跟我长得如出一辙的脸上慢慢爬上越来越多的惊愕和痛惜无奈时,我就会感觉到内心里被一种叫满足和得意的东西填充得满满的,有一种成功报复之后的快感!

怎么着啊亲爹?

虎父无犬女,更何况你和我亲娘一只虎一条狼,一个比一个彪悍,一个比一个厉害,您女儿我还算不丢你们的老脸吧?

今天我没跟老年一起来,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我急需在老宋面前倾诉汇报,或者说,炫耀得瑟!

在狱警的押解下,老宋穿着狱服、戴着手铐向探视区的玻璃墙走过来。抬眸看到我一瞬间,他有点意外,但很快意外就变成惊喜,弯弯嘴角走过来,坐在我对面,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电话。

老宋老了,一根根白头发在他又短又稀疏的头发里耀武扬威地矗立着,给他越来越消瘦的脸上更添一层老态。尽管他的眼睛还算得上炯炯有神,但那明显已经耷拉下来的眼角、愈发黯淡的肤色,无不轻而易举地透漏了同一个讯息:他在这里似乎过得越来越不好。

不用掐指我也能很容易算出他的年纪,因为他是本命年那年生的我,比我整整大24岁,属猴。今年44周岁,可是近十年的监狱生涯让他早已经老态毕露,看起来像奔六的人。

想到这里,我还是很不争气地有点心酸。虽然我每次来这里的目的都是为了想方设法地气他,但他似乎每次都不着我的道,一遍遍地问我过得好不好,一句句重复着那句让我听了会觉得格外讽刺的话:霏霏啊,没有了爹妈疼爱,自己一定要爱自己啊!

记得我15岁第一次来探望他,他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直接就笑了:“宋磊,你这话说的,好像以前我有爹妈的时候,是个集爹妈的千般宠万般爱于一身的公主似的!”

但是现在我已经不会跟他顶嘴了,因为我长大了,懂事了,觉得跟一个没有人身自由又几乎失去了所有权利的人争论毫无意义,更何况从基因角度讲,没他就没我!

我得给他面子!

我刚把电话放在耳边,就听到了老宋急迫中带着明显喜悦的声音:“霏霏,怎么刚过完年就来看爸爸了?过年过得好不好?年前我听你年叔叔说你去了温哥华小姨那,玩得开心不?”

我讨厌他每次跟个机关枪似的一连串问我好多问题,但是我也说过我长大了,懂事了,会给他面子。所以,我冲他很乖巧地笑了笑:“我好的不得了,你放心吧!”

玻璃对面的老宋脸上泛起一丝欣慰,一个劲地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老宋,我又做坏事了!”探视时间有限,而我知道今天的话题很多,所以直接开门见山了。

“呵呵,是吗?说给老爸听听!”老宋早已经习惯我跟他的谈话模式,笑呵呵地看着我。

隔着厚厚的玻璃,我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浓浓的宠爱,尽管我十分厌倦这种如施舍同情般的眼神!因为我不需要!一点都不需要,更不稀罕!

“我把张齐远给黑了!他向我求婚,但是我年龄不够结婚,就决定先订婚。但是到了订婚宴上,我跑了。不仅跑了,还给他留下了一份大礼,让他丢人又丢官。”我把跑路去加拿大之前的事言简意赅地告诉了他。

“我听你年叔叔说了,这都是春节前的事了。”老宋并不是很意外,皱了皱眉,关切地问我:“女儿,能不能跟老爸说说原因?你之前亲口告诉我你很爱他,要不择手段得到他,怎么突然又唱这出?”

“因为我不爱他了!这理由够充分不?”我挑着眉轻描淡写地说。

“呵呵,充分,充分!”老宋特谄媚地点头附和我。

看到他脸上明明是惊讶却非要挤出一个赞许的干笑,我有一种撂下电话起身掉头走人的冲动。

呵呵,呵呵,呵呵你妹啊老宋!你想骂我想批评我想讽刺挖苦我都行,你能不能每次不要这样狗腿地呵呵笑啊!你不知道你笑得很勉强很难看吗?

我忍住了走掉的冲动,因为我还没说完。

走出这里,没人愿意听我啰嗦,我也不屑跟除了老宋之外的任何人说心里话。

这倒不是因为老宋是我老子,而是我相信这监狱里的铜墙铁壁绝对可以让老宋帮我保守秘密,任何秘密!

“我认识了一个新朋友,男的,叫项明,在这次打击张齐远的活动中,他帮了我很大的忙。”我继续对老宋说。

“我觉得很累,不想再爱了......”

“我好像给年叔叔制造了越来越多的麻烦,但是他以后有了爱的人,我好像不是很好意思再缠着他了......”

“老宋,跟你说句正经的,我想改邪归正了......因为我怕我有报应......我这次见到小姨,感觉她过得并不好,独自一个人带着生病的儿子,日子过得很是艰辛......我怕如果我继续跟她一样不顾一切地只管追求自己想要的,终有一天会跟她一样过得凄苦......”

“老宋,我是不是坏得无可救药了?”

“......”

老宋保持着一个敬业的倾听者一贯应具备的聆听姿势,很多时候只是点点头,话也不多,只是听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直到我彻底闭上嘴,老宋才挺直了背,做出一副要跟我“好好谈一谈”的架势,他不张嘴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我不喜欢听老生常谈的东西,更不需要他的安慰。

“老宋,我该走了,还有事,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的,因为我真的打算做个好女孩了!”在老宋开口之前,我抬腕看了看表,站起来利索地说完,挂上电话,对他摆了摆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探视区。

走出监狱,我甩了甩自己腰间的斜挎包包,大口吐出一口气,双手在嘴边做成了一个喇叭状,仰头对着初春湛蓝湛蓝的天空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江雨霏,做个好女孩,你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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