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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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述的双眼有点走神,看了眼陈星。陈星看这情况,只怕最坏的结果终将发生,车罗风短期之内不会醒来。

“没关系,”项述低声道,“不必安慰我。”

陈星说“小时候,我爹告诉我,每个人的一生里,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开口说话,什么时候喜欢上第一个人,什么时候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与爹娘告别,乃至离开人世,都是注定了的,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才有不信命一说。”

“你自己相信吗?”项述此刻的声音里,仿佛多了许多温情,他伸出手,轻轻放在了车罗风的额头上。

陈星沉默不语,最后叹了一声。

他与车罗风虽素未谋面,却不由得隐隐有点羡慕他,若当真在此刻走完一生,仍有项述这名最好的兄弟陪伴着。只不知三年之后,待他陈星死去的那一天,又有谁陪在他的身旁。

认真说起,陈星也谈不上信不信,自打师父告诉他,自己活不过二十岁这件事以来,他便常常心存侥幸,总觉得万一有错呢?

虽说师父从未骗过他,对任何事的预言,也几乎不出差池。陈星却总觉得,我活得好好的,总不至于到得二十岁那天,说死就死了。难不成我走在路上,天上还掉下块石头把我砸死了吗?

于是陈星的心情总是在“信又不信”的矛盾中不停徘徊,一方面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另一方面,又暗暗有着朝老天爷挑衅的意图。大不了我到了二十岁那天,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万里平原旷野,头上顶个锅,做好全副防备,从日出等到日落,一旦撑过去了,不就万事大吉?

就在陈星心思复杂,想起身离开时,项述却道

“别走,陪我一会儿罢。”

陈星心情十分沉重,只得又坐下,明白到这个时候的他,也许需要有人陪着。

“谢谢你。”项述说。

陈星一笑置之,心想我把你从襄阳城的死牢中救出来,你没说谢谢;反而为了车罗风的性命朝我道谢,可当真难得。

“医者仁心,”陈星答道,“应该的。”

“车罗风自小与我一同长大,”项述说,“我是独生子。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后来生病过世,我爹许多年来未再有子嗣,小时候,我常常羡慕铁勒人家里兄弟。车罗风四岁时被送到敕勒川,充当柔然人的质子,以借兵予柔然,救出他们在代国被灭后的族人。”

“车罗风说,我没有兄弟,他就是我的兄弟。七岁那年,我离开敕勒川,北上追逐一只受伤的牡鹿,遭到狼群围攻。在荒原上被困了三天三夜,族人都以为我死了,只有车罗风带着他的护卫们,搜寻了整个荒原,只为寻找我的下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项述沉浸在回忆里,喃喃道,“我们从小就约好了,身为安答,如果一方死去,另一方一定会为他报仇,你们汉人有结义兄弟一说,料想也是如此。”

项述看了陈星一眼,陈星有点黯然,努力笑笑,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项述不知宇文辛亲手绞死了陈星父亲之事,点了点头,又道“十岁时,柔然人终于回归塞外,车罗风却每年都会回来看我,年年如此,直到我爹重病那段时间。我接任大单于之位后,各族闹得不可开交,是车罗风带领柔然人,站在我这一边协助我。”

“初任大单于时,我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照顾父亲,是车罗风待我爹如生父,床前榻下伺候,我才腾得出手,收复杂胡。”项述说,“曾经这小子总闹着,让我带他南下往汉人的地方去玩,听说中原十分繁华。我实在无暇分身,才一拖再拖,早知道…”

“会好起来的。”陈星安慰道。

项述点了点头。

“比我好多了,”陈星又道,“我的结义兄弟…算了,不提也罢。”

项述“…”

陈星不太会安慰人,只知道用“我比你更惨,你看?对比之下你也没有这么惨了”的简单粗暴方式。

“你是个很好的汉人,”项述认真地说,“脾气很好,心肠也好。初时我总将你的忍让视作懦弱,现在看来,你并非如此。”

陈星有点疲惫地说“只是因为许多眼前的事,总得暂时放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项述叹了口气,又道“可我仍不明白,你为何会愿意当驱魔师。”

“心灯就在我身上,我有的选么?”陈星无奈,苦笑道。

项述“若能选呢?”

陈星静了,良久后说“还是会当,也许这就是上苍选了我,而不是其他人的缘故。睡会儿,项述,你已经整整两天两夜没合过眼了。”

陈星吁了口气,起身到帐外去,项述点头,却没有动,依旧抱着他的安答不松手。

天边露出鱼肚白,陈星呼吸着秋天塞北冰冷的空气,停步。

今天项述说了许多话,让陈星仿佛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他。在他的心里也有在乎的人,也有亲情,正如项述所说的“现在看来,你并非如此”,他们对彼此的看法也已发生了变化。

早该像这样说话了,陈星心想。

初时他天真地以为,找到了这名命中注定的护法,他们便将毫无保留地把自己交给彼此,同生共死,互相信任。可这一路上令他大失所望的,则是发现了人与人之间,要相信对方,远非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更何况项述是胡人,他是汉人,彼此要认同起来更难。

不过无论如何,这是一个好的开始,陈星在溪畔蹲下,用冰凉的冷水洗了把脸,现在只求车罗风能尽快醒来,至少病情不要恶化,否则…

就在此刻,他听见了帐篷内,项述一声疯狂的大喊!

陈星险些掉进溪里去,马上转身,冲向王帐,喊道“怎么了?!”

项述抱着车罗风,不住发抖,把头埋在他的身上,抬头,双目带着泪水,望向陈星。

车罗风睁开了双眼,嘴唇微动,低声说着什么,眼中充满了茫然。

“太好了!”陈星也随之鼻子一酸,“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项述欲哭却笑,这是陈星头一次看见他如此失态,三人都随之笑了起来,犹如傻子一般。

车罗风醒了,消息当天一早就传了出去,柔然人蜂拥而来,为车罗风的苏醒而叩谢项述与陈星,更送来满帐篷的礼物,陈星吃着送来的炸撒子与肉干,身上挂满了金银珠宝,喝着奶茶,俨然一名土财主,继续给人看病。

项述则累得在帐篷内昏睡了一天一夜。

车罗风暂时住在项述帐中,方便陈星随时照看。这名柔然族世子,能勉强说一口奇怪的汉语,更开朗而好动,时不时说几句话,就“哈哈哈”地自顾自笑起来。项述则在车罗风醒转过来后,又恢复了那不苟言笑的表情,哪怕对自己的结义兄弟亦不咸不淡,充满了嫌弃。

这样看来,这家伙对谁都这样。陈星欣然心想,也不是只嫌弃我。

“那头狼冲过来,”车罗风朝陈星开始描述他遇险的那一天,说,“像揉面团一样,把我揉来揉去,又把我包了饺子…”

“哈哈哈哈——”陈星差点被奶茶呛着,车罗风的比喻相当奇怪,他更正道,“不能这么说!”

车罗风说“要不是先被狼抓伤,再中了阿克勒人的埋伏,这点伤算什么?”

陈星说“阿克勒人为什么要埋伏你?”

车罗风满不在乎地说“柔然与他们争河水,他们杀了我手下最得力的武士,我们杀了族长的儿子,那厮…”

“你确定是他们?”项述冷冷道。

“除了他们还会有谁?”车罗风道。

项述用柔然语斥责了一句,车罗风便不多说了。陈星没听懂,却知大意是没有亲眼所见,就不要妄下结论之类的。在草原上杀人抢劫,甚至一言不合,只为看不顺眼就动手的情况相当多,阴山以北杀戮更是毫无顾忌,许多猎人一见情况不对,宁愿先出手杀人,以避免自己大意陷入危险中。

车罗风也说不出埋伏自己的人是什么来头,毕竟当时他已被狼抓伤,踉跄逃到树丛中,近乎昏迷,对方刚伤了他,柔然部属便赶来接应,敌人只得撤离,他们既没看见动手的人,也分辨不出武器。

推断来推断去,连项述也想不出是谁伤了车罗风,只得先记下,待来日再慢慢查访。又斥责了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安答一番,让他不要再贸然去做危险的事。

这些天里,车罗风每天天不亮就过来,把项述弄起床,又让陈星给他换药。继而不客气地待在帐篷里,偶尔碰上项述没睡醒,还钻他被窝与他一同睡,项述却一脸烦躁,将他揪出来,抬脚踹到一旁去。

白天时,车罗风更不消停,每隔一会儿就要去弄弄项述,不是捉弄他,就是逗他说话。陈星心想你这比我可嚣张多了,也亏得你是他安答才不怕死,换了我这么做铁定顿时要被项述掐死。

“你看述律空,漂不漂亮?”车罗风趁着项述午睡时,啧啧端详项述,就像在炫耀自己的所有物,又朝陈星说,“我觉得他像王昭君。”

“漂亮是很漂亮…”陈星嘴角抽搐,同意车罗风对项述美貌的赞美,“可王昭君是怎么回事?你见过王昭君?”

车罗风道“传说王昭君是天下最美的女孩,不对么?”

塞外胡人对中原人的容貌向来并无概念,只知道昭君出塞的传说,亦口耳相传曾经嫁给呼韩邪大单于的昭君是世间最美的女孩子。就连路过的大雁,也为了一睹她的芳颜而落下草原。

车罗风又说“呼韩邪大单于娶到天下最美的女孩为妻,述律空大单于嘛,成婚的事又要怎么办?你说他是不是只好自己嫁人去了?”

陈星说“他没有睡,已经听到了。”

项述“…”

陈星打量项述两眼,心道本着苻坚的男婚令,若这家伙不是一只长得漂亮的疯狗,我倒是很愿意娶你,只是娶回家了多半得天天挨揍,性命堪忧。然而不知为何,陈星又隐约感觉到了,车罗风对项述的感情有时候总有点奇怪。

项述醒了,陈星便朝车罗风说“你和阿克勒人打起来了,他们还会来敕勒川不?”

车罗风马上警惕道“你找他们做什么?”

陈星心中忐忑,望向项述,想起阿克勒人即是古盟中北牧的一族,再过数日,他们就将从北方归来,到敕勒川下过冬了。只不知这次与柔然的恩怨,会不会导致他们对项述再生出不满来。

项述知道陈星在想什么,说“不用担心,他们与大单于为敌,就是与敕勒古盟为敌。”

陈星渐放心下来,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入秋后的第一场雪迟迟未来,每天清晨,草原上都结满了白霜,直到说好的十月初三,传说中的阿克勒族仍杳无音讯。

十月十五就是草原上的暮秋节了,陈星四处打听这活动在北边的一族,得知阿克勒乃是室韦的一支,举族近三千人,活动区域是更远的北面,乃至北海一带。

“会来的,”项述漫不经心道,“否则风雪一来,他们在北面只会被冷死。”

“述律空,”车罗风笑道,“你什么时候带我们去汉人的地方看看?”

陈星正在给车罗风换药,车罗风则在给项述糊一顶大单于的羽翎冠,项述没回应。

车罗风又用手指勾了勾陈星下巴,说“听说你们中原有太多好玩的了。”

陈星拍开车罗风的手,说“又一个想要入主中原的吗?可惜北方现在不归我们了,你大可与苻坚争抢去。”

车罗风又笑道“我要是带兵入关,与苻坚打仗,当上柔然皇帝,陈星,你会帮我吗?”

项述又用柔然语严厉地教训了车罗风,陈星却认真道“大家都觉得中原有大片的无主土地,谁能打就是谁的,你们有没有想过,汉人若来践踏你们的家园,抢夺你们的财产,大伙儿会怎么想?”

车罗风笑着说“开个玩笑而已,大单于不点头,敕勒盟是不会南下的。”

川中的病人陆陆续续几乎全被看完了,陈星在一个月里,看了足有数千病人,一天要看近两百人。“神医”的名头已传遍整个敕勒川,没有人敢再把他当作小厮看。出入之间,诸胡人待他恭恭敬敬,而自从那夜过后,项述待他的态度也有所好转。

车罗风已近乎完全恢复,能骑马了,平日里项述便偶尔带他出外散心,陈星跟着去过几次,天冷不爱动,偶尔又有病人来问诊,便不去加入他们。

毕竟车罗风对汉人的世界充满了兴趣,不仅学了些许汉语,更缠着陈星问这问那,若真是好学也就算了,常常谈起来,话里还带着些许觊觎之意,让陈星觉得有点不大舒服。

“你教我用汉字写述律空的名字。”车罗风道。

陈星心想为什么不学写你自己的名字?

暮秋节到了,这是塞外杂胡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过完十月十五,大草原便宣告开始过冬。这一天里诸胡将载歌载舞,宰羊饮酒,开始准备诸多冬藏活计。陈星学会了不少柔然语、匈奴语与铁勒语,大致知道,按理说往年九月末十月初便该来第一场雪了,但今年的雪迟迟未下,阿克勒族也始终没有来。

阿克勒族不来,陈星就无法确认地图上的方位,待得一开始下大雪,通往更北方的路将更难走,就得等到开春了。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陈星不禁焦虑起来。

“过完今天,”项述依旧在帐内饮茶,说,“再不来,我便派人北上找他们。”

项述归来后便换了一身大单于王袍,穿得十分华丽,头上戴着羽冠,插了三根鸟羽,一身武袍绣了古盟中十六胡的神徽,相当气派。陈星观察他日久,发现项述也是有活儿要干的,大单于这个位置不像皇帝,极少涉及诸胡内政。更多的是调停争端,划分职责,并充当古盟象征。忙的时候很忙,常要听各族长老倒苦水互相攻讦指责,事情处理完了,闲下来的时候又很闲,常常一整天没事干,与陈星在帐篷中大眼瞪小眼。

“没有雪,”项述说,“今年暮秋不能滑雪了,你能不能别老拧着眉头?”

陈星心想这过完年,我就只剩下三年能活了!你说我拧不拧眉头?!

第30章 暮秋

奈何急也没用, 陈星小时候最喜欢过节热闹,只可惜半大时就被带到深山中,寂寞了这么多年,正想玩玩。

“那好。”陈星说,“你记不记得自己说过, 只要治好车罗风, 让你做什么都行?”

“终于来了?”项述说, “等你提这句话好些时候了,要当你护法,是罢?我答应过的事, 自然说到做到。”

陈星没想到项述居然答应得如此爽快, 十分意外。

项述“这些时日里, 我一直在想你说的话。”

陈星“哎, 醒醒, 不是这要求,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逼你当护法, 你心不甘情不愿的, 又有多大意义?”

这下轮到项述意外了, 怀疑地看着陈星, 皱眉。

陈星笑道“明天暮秋节,你带我好好玩玩,行吗?”

项述注视陈星, 很久没有回答,最后道“可以。”

暮秋节当天, 敕勒川中办起了一场空前的盛会,各族将美酒与牛羊肉堆到清出的一片空地之中,拼起足有一里的长桌,供人自行取食饮用。十六胡撑起了近十个赛场,纵马、骑射、摔跤、驯牛等等…简直是一场粗犷的狂欢!

陈星看到这么热闹,顿时欢呼一声,来到赛场一旁,人山人海,项述则自去准备开箭祭天的仪式。陈星逛了半天,在热闹的摔跤场旁大声叫好,又用医资与胡人们赌钱,赢了不少,朝匈奴人买了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骑着四处溜达。

“神医!”铁勒青年找了半天,忙道,“大单于找你!快到高台去!”

“项述!”陈星喊道,“你看我买的马怎么样?”

其时台前已聚集了不少人,陈星牵着马过来,项述正在高台上,穿着铁勒一副纯金打造的武铠,露出以系带绕过的漂亮胸膛,腹肌漂亮整齐,手持一把玉弓,眉目间现出忿意,道“自己让我带你玩,早上起来就跑得没影了!”

陈星笑着看他,见项述于台上长身而立,稍稍侧身时,更显玉树临风,一时搜肠刮肚,平生所学的诗书与文字,竟找不出形容他的句子。

“彼其之子,美如英。”陈星走近项述,觉得自己心脏狂跳,都有点喘不过气了。然而纵使心中波涛汹涌,表面上却装出笑吟吟的淡定表情来。

“什么?”项述扬眉,不解问道。

陈星跃上台去,帮项述整理了下铠甲。

“夸你漂亮!”陈星道,“你们这些胡人,真是不解风情!”

陈星到得台上一侧边缘,下面的人便开始吹口哨,项述一指背后,示意他让开少许,就在后头看。

车罗风也上了台,喊道“开始了?”

项述示意,车罗风便下令,高台四周的柔然号手纷纷吹号,整个敕勒盟所有的胡人马上停下手中之事,朝着中央高台争先恐后,一涌而来。

车罗风接过成双大雁,只见大雁脖前以红绳系着,红绳中央又挂了一面巴掌大的金锣。

陈星说“这是要做什么?”

项述手握玉弓,沉声道“睁大双眼看着。”

陈星“一箭双雕?不要了,你能射中?万一射不中呢?”

项述“射不中就丢脸了。”

陈星“不是…就算射中了,大雁又有什么错?大雁是无辜的啊!”

项述朗声,用铁勒语宣布暮秋节开始,下面却没有人欢呼,黑压压数十万人围在高台下,水泄不通。

车罗风喝道“去!”说着两手将大雁一放,成双雁齐鸣,刷然展翅飞向天际!

只见眨眼间,那两只大雁互相拉扯,开始盘旋,继而步骤一致,顿时成为小黑点。

项述缓慢拉开长弓,台下三十万人屏息,陈星瞠目结舌,你真有这本事?!

紧接着,项述原地一转,将弓轮成满月,借这回转之力,长弓斜斜指向天际,咻、咻、咻、三式连珠箭射去!

那日长安城中,项述百步外射飞冯千镒手中阴阳鉴,已是神技,陈星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要以箭技射这空中金锣!

大雁越飞越高,项述又补了最后一箭。

第一箭,红绳断,金锣从万丈高空中坠下,迎上了第二箭,“当”的一响。

继而又是“当”一声,第三箭也中了!

最后一箭迎头赶上,将金锣射穿,内力震荡!

霎时场中响起排山倒海的欢呼,十六胡同时震天呐喊,项述收弓,场下那狂欢达到,气氛顿时有点不受控制,无论男女老少,各自载歌载舞散开,如潮水般散向四面八方。车罗风大笑,拉起项述的手,项述扔了玉弓,招手示意陈星,抓住他的手腕,三人跑下高台去。

到处都是美酒与佳肴,众人开始斗酒,陈星被挤来挤去,先前已喝了不少,酒劲令他颇有点头晕,车罗风又大声喊着什么,项述却道“少喝点!不想抱你回去了!”

“没关系!”陈星喊道。

项述清出人群,车罗风又给陈星递酒碗,项述自己喝了一碗,陈星说“车罗风,你伤还没好,少喝点。”

有人给车罗风递酒,项述靠在长桌前,便接过来,替他仰脖饮尽,众胡人哗然起哄,车罗风哈哈大笑,按着项述,把他按在长桌上,低头亲了下去。

陈星“…”

那一下众人又是哗然,纷纷哄笑,项述却抬手抵挡,没等车罗风亲到他的嘴唇,便抬脚将车罗风踹到一边,怒吼道“快滚!”

陈星也跟着笑,忽然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莫名的难受,就像被摁了一下,酒意让他喘不过气来。

车罗风作势躺在地上,“哎呀”“哎呀”地叫。项述生怕踹到他的伤口,忙上前检查。陈星赶紧过去,说“我看看?”

车罗风笑着推开陈星,用柔然话大喊着要与项述摔跤,一跃而起,骑在项述背后,被项述揪下来,嫌弃他废物,不与他动手,摆摆手要走,又被车罗风拦住去路。

“述律空!”车罗风笑着喊道,“我要朝你挑战!打赢你,我就是大单于了!你让我一只手!”

柔然小伙子齐声喊道“打一场!打一场!打一场!”

项述嘲讽一笑,索性一手背到身后。

场中顿时被人团团围住,遮去了陈星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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