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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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枇杷便借着突厥人不断出城,梁太子禁止城上兵士放箭的时候,带着兵士就在突厥人身边爬上了城墙,再打开了城门,然后横扫城门,最后又杀出城给了突厥人一记补刀。
但是这些取巧对于城池坚固的范阳和身经百战老谋深算的刘宏印都是不合用的,攻打范阳注定是个非常艰苦的任务,如果急于求成,恐怕会牺牲大量的军士,但玉家军的每一个人都是极宝贵的,玉家父子绝对舍不得这样的牺牲。
眼下只有先围住范阳,打掉范阳的士气,督造各种攻城兵械,同时派兵攻下范阳周围其它郡县,将范阳孤立起来,待到更合适的时机再一举攻破。
攻下范阳的策略早已经定好,枇杷在其间也担负着极重大的责任,那就是她要在大家进攻其它郡县时围住范阳城,在此期间不令范阳城逃出任何一人。她负担的任务是平定范阳节镇中最重要,当然这是她靠自己的军功来挣来的——她不可能随便就放弃。
这些事情一直在枇杷的脑子里盘旋,她回到自己的营帐,到了帐前但却没有进去,一拨马反又回了范阳城下,下了马坐在营寨前的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地看着范阳城。
范阳城比起京城还是小很多,但是它的城墙经过这些年的修缮却与京城差不多高大,尤其是南城门,门上有高高的角楼,两重飞檐格外气派,刘宏印还在上面加了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明亮的光泽。
枇杷看着那光,由午时略有些刺眼一点点地柔和下来,到了黄昏时再慢慢暗淡,最后完全看不出来了。
阿鲁那笑着给枇杷端过来一大碗麦饭,上面还厚厚地堆着菜,“枇杷,虽然急着想打下范阳,可是饭还是得吃的。”
“好。”枇杷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她平时在军营里与大家同吃一锅饭也是极习惯的,刚要将饭菜向口中送,突然如梦方醒般地停了下来,将饭菜重新塞回了阿鲁那手中,“我还有事,不吃了。”说着上马跑回了自己的帐内。
小福还在帐中等侯,见了枇杷一阵风地进了帐篷,赶紧迎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她问:“小玉将军,你会入宫吗?”
枇杷原本已经积累的所有勇气就在这一句话中完全崩塌掉了,她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小福的眼睛,许久没有吭声。
“小玉将军,你不入宫没什么的,真没什么的,”小福急切地解释,“其实皇上知道你讨厌入宫,也从没想过要你入宫,他也不让我说,只是小人自己的一点微末的想法,根本算不了什么。”
小福越是这样解释,枇杷越是相信皇上一定从心底里盼着自己能够入宫去陪着他。皇上年纪虽然小,也不是那样机敏,可却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以不管怎么盼着自己过去陪他也不肯说出来。
还是小福这个忠仆为了他的主人才提出这个建议,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其实也是在心里知道自己终究不会答应的吧。
一时间,枇杷又恨起了刘宏印偏在自己就要答应的时候闹出事来,如果自己当时脱口答应,事情也就简单了。一诺千金,自己只要应了,就不能反悔,反倒省了如今的为难。
枇杷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难题,无论她如何选择,她都是错的,无论怎么办都不可能对,她困惑极了。
收复范阳平叛、收复营州,驱逐突厥,不只是枇杷的心愿,而是她一向将之做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是救助朋友、匡扶皇上也是她应该担当的道义!可眼下她却只能选择其中之一。
在先前静静地思考中,枇杷不知有几番犹豫,她甚至想要去问问爹和三哥,想去问问留在德州的娘,想去问问聪明的王淳,想去问问睿智的老大人和老夫人,但最终她还是想明白了,她的问题只有一个人能回答,那就是她自己。
“小福,对不起,我不能入宫,只能负了皇上。”枇杷终于说出了她的决定,心里却是更难过了,但是她已经完全想清楚,“我必需要帮着我爹将先将范阳和营州收复,到那时如果皇上还需要我去,就是赴汤蹈火我也不会推辞!”
第164章 凤翔九天
送走了小福,枇杷变得沉默了。
父亲一直带兵在范阳境内到处平叛,并没有发现枇杷的变化,一直负责粮草军需的三哥也以为妹妹身负重任而成熟了,身边的阿鲁那、木朵等人自然认为她在琢磨如何破城,当然远在德州的杨夫人更是无从得知…
没有人知道小福与枇杷说过的话,枇杷也不想告诉任何人,因为她觉得即使她将这件事情讲给大家听,他们也不可能帮自己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解决办法,与其让大家与她一起难过,还不如她就将事情藏在心里呢。
围城是一件非常单调无趣的事,枇杷每日都是一样的巡营,安排楼车观察城内的情况,监督攻城器械的制造,坚决杜绝不让范阳城内任何一个人出城…
对于这样枯燥的生活,枇杷没有显出一点不奈,她安抚着卢龙军急躁的情绪,带着他们按部就班地围城,又时不时地领着他们给城内带来些困扰,做为一种提高士气的调剂,又能打击范阳方面的信心。
每一个人都夸她做得好,小玉将军在军中的威望日益增高,可她的不快乐只有她自己知道。有时她甚至想,做得好其实只不过是对自己没有入宫的一种补偿,根本不能当做功劳。
无论有多少的成功,她都不能真正快乐起来。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里,枇杷独坐帐中,王淳却不期而至,“枇杷,我邀你一同赏雪可好?”
枇杷看着狐裘上满是落雪的王淳不由得笑了,“你怎么来了?”
“春节要到了,我给衙里放了假,又向祖父讨了劳军的差使,刚从伯父那里过来看你。”王淳开心地笑着,“我一到范阳地界就遇了这场大雪,心里倒是一喜,想正可以邀你赏雪。”
枇杷一抚额,日日算着时间,但她竟然连春节都忘记了,虽无心去赏什么雪,但是却不肯辜负了他的情谊,遂笑道:“你既然来劳军,一定会送酒来,赶紧上人拿来一坛,我叫人烫了共饮两杯了就算赏雪了。”
王淳笑着将她挂在帐内的一领貂裘摘下递过来,“既是我请你,你就不要管,只披上衣服随我去就是了。”
枇杷被他一个劲儿地催着,只得叫来阿鲁那吩咐几句然后随着他出了营帐。
这一场雪是今冬最大的一场,从半夜里开始下到午后还没有停下来。营帐外天地间似已经成为一片混沌,唯有这撕扯不断如棉絮般的雪花。枇杷骑在马上,按绺徐行,只一会儿工夫就见雪花覆满了马头,“真是好大雪啊!守在城外的卢龙军颇为不易。”
“但亦有瑞雪兆丰年之说,明年范阳屯田所一定会丰收的!”王淳微笑着说:“不过,今天我们都不要再想那些正事,只是轻轻松松地赏半天雪,可好?”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枇杷的心里,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承担了太多太多的压力,身上每一处都绷得紧紧的,真是想好好放松一下,“好啊!”说完突然一夹马腹,猛地向前奔去。
王淳急忙打马跟上,两人跑了半晌,将身后的人都抛远了,枇杷又从马上跳了下去,在雪地上跑了起来,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便不动了。
王淳赶了过来,见她正坐在地上用双手捂着脸无声地哭着,上前坐到她身边问道:“是想到皇上了吗?”
枇杷抬起泪眼,“你怎么知道?”
“小福回京时路过德州,我就知道了。”以王淳对枇杷的关心,见到了从范阳回去的人免不了要问枇杷的近况,然后他便发现了些端倪,想办法套问了出来。
那时的王淳便想立即到范阳来看枇杷,可是他身上担着重任却又无法离开,而这些事情又无法叙之于笔端。是以春节到来之际,他连家也没回,直接到了营州,为的就是想和枇杷在一起说说话,开导她一番。
枇杷也知王淳心细,恐是发现了些什么,遂怏怏地点头道:“皇上其实还没长大,他是那样盼着我去,可我却只能留在范阳,让他失望。”
王淳早已经知道,大约是从小的经历不同,枇杷与别的女孩不同,她从没有产生更私密的情感,只知道亲情、友情。
枇杷重亲情,对家人特别关切,亦讲道义,重友情。先前她就曾对自己伸出了友谊之手,对皇上一样,对更多的朋友也都是一样。所以,听到皇上想让她入宫,若无范阳之事她恐怕真就会去了。
其实她和临川王不过是姐弟之情,怎么能做夫妻呢?
对于枇杷的糊涂,王淳真是无奈极了,有些话又不能从他口中说出,看来只能等她想通那一天吧。于是只问:“你觉得很对不起皇上,是吗?”
“是。”
“可是你若是进宫了,那么是否对得起伯父伯母三哥周姐姐他们呢?是否对得起营州范阳的百姓呢?”
“我知道,所以我留下了。”
“那就不要再内疚了,”王淳伸出一只手臂搂住她的肩,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记得上一次我说我们都长大了吗?人长大了就是这样,总会发现很多事情不再简单。我们时常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选择,根本无从两全,你只要选定你认为正确的,然后一往直前地走就行了。”
这些道理枇杷并不是不懂,可是她依旧不能过自己这一关,但现在有一个人把这些道理重新向她讲述,又告诉她,她没有错,而这个人又是她平素信任的,那种感觉又是不同,哽咽着问:“你也遇到过吗?”
“是的,我也遇到过。”王淳坚决地道,说着拿出帕子帮枇杷拭了拭脸,“今天把心里的重担都释放出去吧,过几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你要抛下这些负担,重新开始!记住,你是对的!”
“嗯,我以后不会再将这些事情压在心里徒增难过了,”枇杷竟然没有躲开王淳的手,而是依在他身前点头答道:“我要使自己更有力量,帮助皇上不会再让别人欺负。”
王淳便将枇杷抱紧了,“你会成为强大的女将军的!”
枇杷慢慢觉得轻松,却也不好意思起来,自己已经是卢龙军的将军了,竟然还在别人面前哭了!她赶紧挣开王淳的手臂,接过帕子,把脸擦干净,“我没事了!”
“那么我们去赏雪!”
已经在雪里走了这么久,看了这么久的雪,原来还不算是赏雪呢,枇杷噗地一笑,“也好,今天我就听你的。”
两人再次上马,到了一处亭台,原来是范阳城外十里的长亭,这里正有几株梅花已经开了,原来王淳早已经命人扫净了雪,设了火炉煮酒。
枇杷在铺了狼皮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四处张望,白雪覆盖的小亭、盛开的梅花、袅袅生烟的火炉、对面俊俏的少年,原来范阳城外竟然能这样美!遂笑道:“我在范阳城外几个月了,时常从这里经过,怎么不知道这里有梅花?”
“你的心思全在范阳了,哪里还会注意到别的呢?”王淳在对面坐了下来,将一杯浸了梅子的烧酒送到枇杷的手中,“怎么样?是不是有几分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意思?”
“明年春天冰雪消融的时候,也就是攻下范阳城的时机,到那时你再来这里送我回营州吧。”
看着一身火红战衣的枇杷重新飞场的眉眼,王淳璨然一笑。但他心中亦是有着淡淡地惆怅。随着德州、范阳、营州一步步的收复,他会和枇杷越来越远了,想见一次面都会非常不容易。
但这亦是无可奈何之事。他不可能限制住枇杷,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他也不愿意那样做,枇杷是一只凤凰,自己绝不会剪下她的羽翼,只会助她振翅扶摇而上九万里。
不过王淳亦有信心,凤凰终栖于梧桐,自己就是一株梧桐。遂笑道:“也好,只别忘了我们的三年之约,等到满三年的时候,你在营州请我可好?”
枇杷举手与王淳击掌为誓,“就这样说定了!”
第二年冰雪消融的时候,玉家军已经将范阳节度之内除了范阳城外所有地面完全收复,大军齐集范阳城下。这时攻打范阳城的一切准备也都就绪了。
卢龙军做为主力攻打南城墙,战鼓擂起后,枇杷挥手下令,一排绞车弩发出整齐的巨箭射入城中,投石机向城内投出块块巨石,还有数架蒙着厚厚牛皮的冲车撞击着城门,这时一架架云梯搭向城墙,军士们口衔横刀冒着矢石向城上爬去…
攻城要比守城付出更大的代价,玉家军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最终拿下了范阳城。刘宏印到了最后困兽犹斗,带了亲信人等从北门逃出,却被玉将军亲自带人全部俘获。
城破之日,枇杷也带人截住妄图逃出城的人,突然见一个女子身轻如燕,手持长剑骑马逃出军士们围追,遂催马上前截住了她。
两人一朝面,刀剑相交,那人的剑便飞向了空中,枇杷这时也认了出来,“刘九娘!”
而刘九娘亦叫:“玉小姐!”
还是三年前的时候,她们在宴会上还曾比过一场武,虽然刘九娘的功夫不过是花架子,但是她的剑招还是非常不错的,枇杷曾记在心里并演练出来,融入到自己的刀法中,可现在她们已经成了仇人。
枇杷轻轻挥了挥手,“你跟我回去吧!”
所有刘家人及范阳的高官及家眷都会被送住京城听朝廷判决,刘宏印既然谋反,诛九族是必然的,谁也改变不了,是以枇杷的声音里也带了些无奈。
第165章 重回营州
在围城这些时间里,枇杷也听闻刘宏印为了拉拢手下的官兵,与他们广结儿女亲事,特别是他的女儿们,差不多都被当成奖品奖励给最勇武的将士们,想来当时就已经是婚嫁年龄的刘九娘成亲又有了孩子并不奇怪。
而且她还能想到这个孩子的父亲一定是伪梁的高级武将,属于朝廷杀无赦之类的,那么这个孩子被送到京城一定就没有活路,但那又能怎么办?
刘九娘从当年与枇杷的比武中也悟到了力量的重要性,这几年她从没中断过练剑,原以为剑术已经非常高超,今日更是自信能逃得一命,可是只一交手她才真正意识到原来玉小姐的武功比起自己依旧是云泥之别,她没有一点机会。
遂也不跑,只是下马将怀里的一个小婴儿解了下来,跪在地上举起孩子道:“我爹要谋反我也没有办法,只求你饶孩子一条命吧!他只有三个月。”
就在这时,这个小孩子却似感觉到什么突然挥着小手大声哭了起来,刘九娘也跟着流泪不已,
“玉小姐,就饶孩子一命吧!”
枇杷原本已经伸出手去接孩子了,但被他们的哭声一惊,又停住了手,咬了咬嘴唇,“你带孩子
快跑吧,如果逃出去了就隐姓埋名不要让人找到。”
刘九娘喜极而泣,就在泥地里向枇杷磕了三个头,重新将孩子束在怀里翻身上马远去了。
有部将追了上来,“小玉将军,怎的让那人跑了?”
又有人喝道:“我们去追,勿必不能让范阳逃出一人!”
枇杷却拦道:“她是公孙大娘的徒孙,剑术非常精妙,大家不是她的对手,不要再追了。”
大家看着小玉将军,个个面露诧异,这还是第一次听小玉将军说出如此气馁的话呢。但是小玉将军既然这样说了,大家果然不再追过去。
攻下了范阳城后,刘宏印一家及亲眷部将皆被缚送入京城,除伪梁太子当日在柳城被破已经提前解押京城外,还有一女系当年公孙大娘的徒孙,剑术高深莫测,故闯出重围携子逃跑,其余人等到了京城典名正身后皆斩首示众。
伪梁宫内积存了无数珍宝、金银、布帛、粮草,虽有损毁,但大都尚存,玉家将所得物品登记在册,拿出最贵重的献至京中,又取大量财物赠送支援玉家军北进的德州、江州等地,余下的赏赐将士上下其赈济百姓。
随后,在范阳设下一城四折冲府,屯兵卫边,与营州互为拱卫。
经此一役,范阳全境已定,玉家军继续北上。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胜开。”地处北地的营州,春天来得也要晚,攻下范阳后,枇杷随着玉家军就踏着一路桃花到了营州。
家乡的风景是与别处不同的,风儿格外亲切,带来阵阵花香,鸟儿格外亲切,叽叽喳喳地向大家打着招呼,乡亲们更为亲切,玉家军一箭未发就在一片欢呼声中走进了营州城。
去年左贤王回到营州并没有停留太久,而是又继续北上大漠,而留在营州的突厥人听到了范阳城破直接跑出了营州回了大漠。
据传左贤王因私自南下又大败,所以回了突厥也并不甚得意,带累得他的手下也都灰溜溜的。而突厥可汗又在朝廷的责问下再次上书承认了翁婿关系,一时间边境又宁静下来。
枇杷进了营州,只见到处都是突厥在营州城里留下的痕迹,他们将节度使府变成了一个大兵营,把很多民房拆了跑马,甚至就连营州城的城墙都让他们毁了不少…
更令人痛心的是营州原本几十万的人口现在十不存一,有死于守城的;有当年随陈博到突厥的;有流散失所的,不一而足。人口少了,百业萧条。枇杷从街上走过,很多以前熟悉的店铺都不见了,只余几家卖粮食用品的小店勉强维持着,昔日繁华纷忙的营州变得萧疏冷落、满目疮痍。
阿鲁那、木朵等人都各自去寻找家人,他们与大部分营州人一样,在这场战争中都失去了很多亲人。
枇杷便向身旁的三哥不甘地道:“我真想带着卢龙军打到大漠里去,将左贤王抓回来送到午门斩首!”
三哥的神色亦很萧索,看到从小生长的地方被破坏成了这样,心里也是不好受,可他却还理智地说:“枇杷,那是不可能的。本朝最强盛的时候,也不过只能在营州设立节度使、四个折冲府和十数个城傍羁糜州,从没有派兵远出过大漠。”
枇杷其实也是知道的,她读过书,有史以来,唯有汉武大帝时北驱匈奴,派长平侯、冠军侯等深入大漠,数度斩敌得胜还朝。但最终无法在大漠设立州郡,强汉亦因几十年的征战而十室九空,国力凋零,其后中原各朝就只对大漠采取守势了。
可是她心里总有一口气不能咽下!
玉进忠听到儿女所言,转头告诫他们,“突厥人不比我们有城镇村落,他们逐水草而居,迁徒不定,大军一到,闻风而逃,甚难找到他们的踪迹。眼下只以范阳和营州两镇兵力,征讨大漠实不可能,千万不能带兵自陷于绝地。”
事实就是如此,枇杷只得应诺,“爹,我懂了,我们还是要以重建范阳和营州二镇为首要之事。”
正说着他们到了昔日的家中,打开院门,竟然发现与走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多了一层薄灰而已。早有左右邻舍过来告诉他们,原来自他们早后,先是陈博,后来又是左贤王都下了令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玉家小院,是以尽管战火纷扰,玉家小院却一直没有变。
玉家人感慨一番,却先住了下来,待节度使府修缮完备再行迁挪。
值此营州范阳正值百废待兴之时,有千般头绪,万般事情要做,玉家父子几人皆日日辛苦奔波。父亲在母亲和三哥的帮助下总缆两镇事务,枇杷则负责统领两镇兵马,练兵、屯田、修缮城池等。
春种秋收,半年时间转瞬即至,在玉家人和范阳营州人的努力下,范阳、营州两镇慢慢恢复了旧日的几成繁荣,街面上的商家逐渐多了起来,与京城、北边各部的贸易也重新打通,而两镇的城池又重新完备,屯田也有了收成。
收粮入库,征税敛赋,就到了岁末,一家人坐在一起计算各处使费。
按本朝制度,节度使与寻常州郡不同,对于所镇之地有着更多的自治权,镇内收入可分为上供、送使、留州三部分,上供就是供奉朝廷的,送使是给节度使的军费,而留州则是做为行政的支出。
以往营州范阳等河朔之地,往往全无上供,就是有也只是象征性的。但是玉家却决定在两镇重亲草创的情况下将岁入的三分之一上供至京城。皇上对玉家不薄,玉家自会对皇上表示敬重。
除了上供,两镇还向德州送还一批粮草,当年正是在德州刺史王老大人的支持下,玉家军才能够北上收复两镇,当日所用粮草兵丁总是要归还的。
其余的军费、行政的支出,玉家也不做截留,直接下发到各处,务使营州范阳军民在遭受了这么大的创伤后能过一个温饱的冬天。
因有了足够的收成,虽然还没到腊月,但营州城里已经蕴酿出几分过节的气氛了。这一天下起了雪,又因没有多少事情要做,玉节度使便让前衙的人都早些回家了,又向女儿道:“你也回去吧,今天你三哥和媳妇带亲家母去拜佛了,只你娘一个人在家。”
三哥和周姐姐在秋天时成亲了,三媒六聘办得很是隆重,反正在营州并没有人知道周昕官奴的身份,而且就算是知道了又如何?在离京城足够远的地方,再没有人管这些的,只要玉家人不在意就无所谓了。
而且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喜事而高兴,周伯母神志越发清醒了,今天他们去给周伯父做道场。
枇杷心里自然惦记娘,但也舍不得将爹一个人留在前衙,“大家都回家去了,爹在这里连个陪爹喝酒的人都没有了呀!”
“爹不用人陪,你还是陪你娘去吧。”
枇杷无奈,“那你打算躲我娘向躲到什么时候呢?”原来借着营州百废俱兴的时候,娘买了两个年青的丫头放在家里,打算让她们再给爹生一两个儿子,可爹却不愿意,便找了借口,两三天没回内院了。
“你先回去帮爹看看,你娘是不是还钻牛角尖呢?”爹向枇杷眨眨眼笑道:“最好能将你娘劝过来。”
“娘平时性子那么好,可就是在这件事上特别持拗。她毕竟从小在世家长大,而且世家中也确实特别在意家族传承,所以娘才想让人给爹再生个儿子,”枇杷也为难,“我和三哥都劝过,可是娘总不听,要么爹你就听娘的吧。”
“不行,不行,”玉进忠赶紧摇头,见周围没有别人,小声告诉枇杷,“其实你娘并不喜欢爹再纳妾生子,她只是不肯说而已。”
“什么!”枇杷大吃一惊,“娘对守礼有多好啊!而且她对梅姨娘也特别容忍,现在对家里新买的两个丫头也和善。”然后她又肯定地说:“娘才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呢!”
“谁说你娘是那样的人了?”玉进忠赶紧反驳,“你娘心地最善良了,对人也都是最好不过的。”
“那爹你刚刚说?”
“我原来也以为她真不在意呢,不过有一次我发现你娘偷偷哭了,其实她心里难受得很,只是不肯说,还忍着做出一张笑脸,”玉进忠满脸愧色地说:“先前都是我错了,我再不让你娘伤心了。”
第166章 可怜的娘
枇杷听了爹的话万分震惊,因为娘一直表现得那样完美,就连自己也被她哄得信了,甚至还拿她的话去劝过别人。
现在听了实情,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娘之所以这样,一定是杨家从小就这样教她的,她就一直如此要求自己,就是再心痛也要忍着不说出来。
可怜的娘!
她为什么要这样!
“爹,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娘?”
“我说不过你娘,又不敢惹她生气。”
爹不认字,没读过书,讲道理什么的果真比不了娘,可是枇杷却不是,于是她马上站起来,“我现在就回去,一定将娘劝好!”
枇杷回了内院,就见娘在灯下看帐。虽然玉家在送使这部分的银钱上留得很少,但是身为两镇节度使府总归还是节余了不少的财物。杨夫人一向极会理财,家里管家的事情虽然都交给了周昕,但是总帐还是由她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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