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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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琰赶紧跟上一句:“把帕子扔了就行了,不必再还我。”古人真麻烦,一条帕子而已,用得着这么重视吗?
飞珠明显松了口气,跟在滕琰后面回去接着看戏。
王蓉一定是看出来滕琰当时有些异常,不过一直和众小姐们在一起,她不好发问,看着滕琰笑着对她眨了眨眼睛,就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吃过午宴,王夫人带着滕琰就先告辞回去了,她怀着身孕不耐久坐。
滕琰回了自己的院子,换了衣裳拿了本书看,每天的日子平淡无奇,偶尔出门坐客也都是按部就班,今天的事可算是一个小风波了。
要是回到过去,这一点事又算什么呢?自己明显退化了。
人真是最奇怪的动物,已前忙得脚不沾地,就盼着过悠闲的日子,现在过上了悠闲的日子又觉得没意思了,心里不自觉地盼着有点事。
滕琰不禁想起她刚来时,那时她还有离开国公府去过自己的日子的打算,开始是身体不好,后来一方面是被逐渐培养出的亲情留住了脚步,另一方面她也通过有限的几次出门发现了府里是一片花团锦簇,府外却是另一番情景了,京城内表面的繁华掩盖不住大量生活贫困的平民,更不用说出了京城,就是往清风道观的路上也能看见一群群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流民。以她这样一个尚未及笈的小姑娘,就是生存下来也是不容易的。
她今生只能在内宅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间生活了,好在,还有书可以陪伴她。恰好手里这本书看完了,还是去藏书楼去拿两本吧。
如果家里没有这幢藏书楼,不知自己该怎么度日呢?
天气一天天凉了下来,这天下午,滕琰正在练字,父亲派了个丫头让她过去。滕琰赶紧换了衣服,带着丫环往父亲住的踏雪堂走去。
自从滕琰管家以来,父亲也多次找她过去说一些家事,所以滕琰让人把最近家里的流水帐本也拿过来了,如果父亲问起什么来,查着也方便。
结果父亲拿出两封信让滕琰看,一封是昌平郡姚家的来信。姚家是是滕琰祖母的娘家。信的主要内容就是姚家的二公子姚达,今年乡试在昌平郡中了解元,秋闱过后就打点行李进京来了,要在开国公府借住,准备春闱,请开国公府照应。这个姚达,滕琰也听过他的大名,据说从小就聪慧过人,家里寄与厚望,看来他真的不负所望,竟然中了昌平郡的解元。
另一封信来自滕家宗房,派五叔滕轲送滕琳大小姐到开国公府准备进宫。明年是新皇登基三年,先皇孝期过了,正是扩充后宫的时候。
两封信一起到的原因是两家是结伴而来。
滕琰想了想,就有了打算。
五堂叔还是住仪门外的秋风院,平时五堂叔来的时候都住在那里,这几年也没安排别人用过,就是伺侯的下人也都是与五堂叔熟的。滕琳住梨香院,那是滕琰原先住的院子,离海棠院不远,条件不下于兰芷院,也算是高规格的接待了。
听着滕琰的安排,父亲赞同地点着头。
“就是姚表哥是单独安排呢?还是在藏书楼西面那一排院子?三年前春闱时那些举人们不就都住那儿吗?”这个姚达怎么安排滕琰有点不确定。
“你还记得三年前春闱的事?”每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最后的会试和殿试都在京城举行,这一年,开国公府里总会住着不少外地亲朋好友家的举人,主要是老家昌平郡的。三年前给滕琰印象最深的不是这些赶考的举人,因为她谁也没见到,而是这些举人们天天在藏书楼里看书,害得她没法去藏书楼了,后来才想出配了匙钥晚上去取书、还书的办法。从秋天到第二年的春天,整整持续半年,给滕琰的生活带来多少不便?能不印象深刻?
“三年前好象没有家里的近亲来赶考?记得都安排在那里了。”滕琰并不想说出自己晚上去藏书楼的事,如果父亲知道了,肯定又是一大堆的道理说下来。
“姚达安排在文涛院旁的羲和院吧,在京期间一应供给按珙儿的例。” 羲和院也是历年来开国公府的少爷们住院的地方,事关祖母的娘家,父亲很重视。“藏书楼西面的院子也都收拾出来,陆续就会有来赶考的举人来府里了,你吩咐下去,对在府上住的举人要尊重,有谁得罪了贵客,我听到了一定严惩。”
来的举人并不都是达官贵人家出来的,家境一般的也不少,很多都是勉强攀上亲戚或同乡,到府里住为的是方便,有体面。既然好事已经做了,就做到底,如果招待不周还不如不招待呢,府里也不差这一点开支,这个道理滕琰也明白,赶紧答应下来好好敲打一下府里的下人。
招待工作基本确定下来了,可父亲还是不断地捋着胡子,滕琰就知道父亲有话要说,而且还是比较重要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父亲一面捋着胡子一面缓缓地说:“论理,婚姻大事应该是父母做主的,可是谁家不希望孩子满意?毕竟是一辈子的事。若你母亲还活着,少不了悄悄地问你,但你母亲去了,王夫人还年轻,只好父亲和你商议了。好在你这孩子这几年越发的懂事了。”
父亲字斟句酌说了这番话后,就问:“两年前要不是先皇大行,琳儿已经入东宫了,这次过来是准备明年进宫了。两年前琰儿你年纪还小,家里也就没打算,你今年十五,明年及笈,年龄也够了,父亲想你和琳儿一起入宫吧?”
该来的早晚都得来,滕琰几年前就明白自己必需得面对这个问题。在这里几乎所有人的看法是,能进宫成为皇帝的妃嫔是每一个女人能得到的最尊贵的位置,尤其是勋贵之家。开国公府在几代前还出过一个皇后,妃嫔就更多了,只是滕家这两代人丁单薄,女孩更少,先帝才没有滕姓的后妃。到了滕琰这一代,女孩就多了一些,这不,宗房那边要来的大小姐滕琳比滕琰还大一点,当今皇上在东宫就已经内定入东宫了。那时滕瑾还小,可现在年龄就正好。
滕琰这个现代灵魂的人当然不想进宫了,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滕琰也多次思考过。父亲对她非常疼爱,如果说出自己不想进宫,争取父亲的同意还是有可能的。所以怎么回答滕琰早有准备,她镇静地说:“父亲,如果我不入宫是不是会拖累祖父和父亲?会不会影响府里在朝廷的地位?”
父亲没想到滕瑾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还是颇为自信的回答:“我们开国公府的富贵是历代祖先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开国时的四个国公府到了现在,只有我们家还手握兵权,要是没有你祖父镇守在边关,犬戎早就南下了,燕国哪有这样好日子?我们家的富贵可不是象平宁侯萧家那样靠裙带关系得来的。”
滕琰进一步地问;“那么如果我不想入宫,对家族没有什么影响吧?”
父亲点点头说:“确实是。不过,琰儿,你难道不想入宫?”
滕琰用肯求的目光看着父亲,眼睛里已经有了泪光,这眼泪可不是假的,她真的好怕进宫啊,“父亲,我不想进宫,求你不要让我进宫!”
滕琰虽然早算准了父亲会吃她这一套,可没想到父亲比她想象的还要紧张,他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抱住她,“琰儿,别哭,父亲不会让你做不愿做的事。”
滕琰穿过来后因为心智成熟,很少表现出小儿女态,在父亲面前更是从没掉过泪。这一次如此的可怜的模样让父亲都快手足无措了,他搂着滕琰,笨手笨脚地拿手来擦滕琰脸上还没流下来的眼泪。滕琰心里一酸,眼泪就真的一串串掉下来了,不是为了进宫,而是因为父亲。
当初她穿到这里刚醒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父亲,可能是以为滕琰没有希望活下来了,这个中年男人哭得一塌糊涂,口里还喃喃地念着母亲和她的名字。发现滕琰醒来了,父亲一定亲自给她喂药,大概是因为从来没照顾过人,还把药碗弄洒了。滕琰醒后的一切变化在他看来都是正常的,只因为是他的女儿,一切他都完全接受,从没怀疑过一点点。
尽管和滕琰前世的父亲有那么多的不同,爱女儿的心却是完全相同,滕琰在那一瞬间就把他真的当做自己的父亲了,更不用说以后的日子里,他对滕琰的宠爱使滕瑾渐渐找回了前世失去的亲情。
不过,毕竟是两个时代的人,滕琰与父亲始终无法在一起亲密无间地聊天、谈心,甚至除了她刚来病重的日子,他们很少单独在起。各自住在各自的院子里,每天也见不上一面。
不过有时她还庆幸这种情况,毕竟整天在起的话,他们之间恐怕没有什么好聊的,各种观点差距都太大了。不过滕琰也很知足了,一家骨肉不能彼此深刻理解算不了什么,她得到了她曾经那么渴望得到的亲情,这才是最值得庆幸的。
现在她羞愧得无地自容,父亲掏心掏肺地对她,她还在算计。
滕琰拿出帕子来擦了擦眼泪,准备好好讲一下不想入宫的原因,彻底说服父亲。父亲却先拉着她的手,重新坐在榻上,让她坐在身边,安慰起她来:“琰儿,不用担心,你的容貌虽不那么出众,可也不差,要是入宫的话,别的父亲不敢说,一个妃位是跑不了的,皇上看在我们开国公府的面子上,也会对你另眼相看的。将来你要是生了儿子,就能晋升贵妃。那些以色事人的美人位份怎么也高不过你去,就是现在得宠的萧妃,也会让你几分。我们开国公府的嫡亲女儿,没机缘做皇后也就罢了,可宫里决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滕琰伤感的情绪一下子无影无踪了,父亲的思路从来和她不在一条轨迹上,也难怪,真的是两个时代的人,跨越了多少年的代沟啊。一定是父亲认为自己不想入宫是怕不得宠!
要想把事情办好,还是得用些方法,完全实话实说反倒不一定有好结果。滕琰想了想还是按照自己原来的计划,接着父亲的思路说:“我自知容貌一般,进了宫也难得宠,倒要父亲操心,还不如嫁到一般人家,天天都开开心心的,还能与父亲常见面。”
“琰儿,父亲为你操心都是应该的,你不要担心这些。只是你想好了,要怎样,父亲都依你。只是若不进宫,将来你见了王、顾家的女孩,还有琳儿,就是君臣有别,得行大礼了,你能受得了这个屈吗?”
“女儿不在乎这个,就是不想进宫。”
父亲看着滕琰坚定的样子,想半天叹了口气说:“我们开国公府靠的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并不是非要送女孩入宫的。你又是个有主意的,若是真的想好了,这次家里就不荐你,只说年纪小,身子也不好就罢了。”
又对滕琰说:“我原来打算让琳儿入宫后封个才人什么的,跟着你在一起,你们姐妹也互相有个照顾,这样倒便宜琳儿了,让她顶着开国公府的名头,再加上我先前为你做了些辅垫,这个妃位恐怕就给她了。”
“别人的富贵容华,我是不会羡慕的,我只想安安乐乐的过日子。”滕琰再次表态。
“现在皇上宠萧妃宠得过逾了,不入宫也好,免得看了生气。不过,琰儿若是不入宫,父亲就得赶紧给琰儿挑个好夫婿。”父亲拉着滕琰的手,看着她,眼睛有一丝的笑意“王家那小子是不错,不过,出色的男儿多着呢。正好明年春闱,燕国的士子都汇聚京城,父亲好好给你挑一个。唉,我的琰儿长大了,明年十六了,行了及笈礼就是大人了。”
滕琰看父亲笑得意味深长,知道他一定误会自己喜欢上了王沂。算了,也不用多解释,反正王沂是要尚安宁公主的,也算名草有主了。今天也算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她不用再担心入宫的事了。
过了十几天,滕家和姚家的人就到了京城,进了开国公府。滕琰在仪门接了滕琳,两人以前是见过的,两年前滕琳准备进东宫时就在开国公府住过。再次见面,自然是亲亲热热地拉着手互相问了好,先是到王夫人那里见了面,滕琰又送滕琳到梨香院,叙了几句就让滕琳先梳洗休息。
当晚自然要设宴款待。戌时,大家齐聚荣喜堂,滕琰这时才见到五堂叔和姚达。五堂叔是比父亲小几岁,一直帮着大伯祖父管理宗房的事务,每年都能到开国公府来上几次,家里上上下下都很熟悉。滕珙、滕琰等小辈给五堂叔行了礼后,五堂叔就拿出了几个玛瑙的小物件分给大家,昌平郡产玛瑙,以前宗房那边来人也常用玛瑙做礼物。
滕琰得了一个鲜明光亮的红玛瑙笔洗,莲花形,花瓣层层叠叠,舒展自然生动,是这些物件里品质最好的一件,滕珙的是一个雕成老虎的玛瑙镇纸,滕玮的是一个笔筒,滕珂的是一对玛瑙手镯,滕环是一串玛瑙球。
接着就是姚达了,因为是第一次见面,父亲亲自给姚达引见了王夫人,姚达行了大礼,王夫人受了礼,拿出一套文房四宝给了姚达,口里笑着说:“我竟是孤陋寡闻了,平时只道我娘家的沂儿是个好的,今儿个见了达哥,竟然比沂儿还要出色。京城的解元和昌平郡的解元,竟都是我们家的子侄。明儿个把沂儿叫来,你们多亲近亲近。”
姚达竟然并不谦虚,朗朗地答到:“早就听闻王茂才之名,我在昌平郡时就恨不得早日来到京城,结识一番,读书习文,彼此进益。”
父亲和王夫人听了自然赞不绝口,吩咐滕珙:“明日空了,请沂儿来家里,你给他二人引见一下,日后也常在一起。就是你,常和这些才子们交往,良师益友,也能潜移默化,多几分才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滕琰明白了父亲为什么对对姚达另眼相看,不只因为是父亲母族的嫡亲子弟,而主要是姚达这般的出众。就是滕琰见了也不禁在心中暗暗赞了一声,姚达确实一表人才。
姚达看着年龄也不大,与滕珙相仿,身材适中,五官清秀,相貌虽然比不得王沂那样俊美,但气质超凡脱俗,仿佛谪仙一般。一身暗纹锦缎的月白长袍,宽袖博带,更让他飘飘有凌云之姿。滕珙也算是温润如玉的大家公子了,在姚达面前居然一点光华都显不出来。
史书记载李世民看见新科进士鱼贯,曾大喜道:“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一场春闱,燕国的才子十之j□j都云集京城了,滕琰有些激动地想,王沂和姚达相当于她前世的省高考状元了,她前世学习也是相当不错,但只是市里的高考状元,离全省的高考状元还差上几分,这一点的遗憾总是有的。本着中国人一贯地对成绩优秀学生的艳羡,滕琰格外的关心。
燕国地处中原的北部,所辖区域包括京城和六个郡,不过云中郡和北宁郡许多年前就被犬戎占了,所以此次科举乡试应该有五个解元,滕琰想,真的是很幸运,她已经认识两个了,还有三个,要是能都见一面就好了。
因为滕珙和姚达在外院已经见过,接着见礼的就是滕琰了,滕琰向姚达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正在打量着自已,带着探寻,不过他的目光很清澈,并不让人讨厌或难堪,见滕琰看过来,大方地行了个礼说道:“见过表妹。”
滕琰也赶紧还了一礼,问了声表哥好,就站到了王夫人身边,接着下面的弟妹们也都行了礼。
府中人口少,又都是至亲,今天的宴席就摆在了一处,只分了两桌,用屏风隔着,父亲、五堂叔、姚达、滕珙和滕玮几个男子一桌,王夫人带着滕琳、滕琰、滕珂和滕环一桌、周吴两位姨娘带着侍妾丫头们站在后面侍候。
滕琳是客人,滕瑾自然要照顾她,每上了菜免不了要介绍一下,又问爱不爱吃,让上一让,心思小半放在这上,大半分去听另一桌的谈话。
那边主要说的是昌平郡的风土人情,还有他们一路的见闻,滕瑾对能听到外面的任何信息都感兴趣。整天在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实在是无聊极了。家里来人也好,出门做客也好,都是非常少的,就是有这样的机会,见的也大部分是女客。这里的女人真的是没什么见识,听她们聊天,有营养的内容实在太少了。
姚达不光学识渊博,口才也很好,颇有名士气度,高谈阔论,滔滔不绝,虽然是小辈,席上他竟占了主导。
听着姚达意气风发地谈起昌平郡的文人墨客,仁人先贤们,使滕琰想起了前不久父亲给她讲的姚家的事情来。姚家在昌平郡有几百倾土地,非常富裕,但这没什么稀奇,重点事姚家一百年来一直是燕国文坛和清流执牛耳者,燕国最有名的半山书院就是姚家开办的。
远的不说,姚达的祖父,也是滕琰的祖母的大哥,几十年前一举中了状元郎,金榜题名时尚未及弱冠,名动燕国,后来先后为两代帝师,权倾朝野,姚家一时风头无两。但姚帝师非同常人,在功成名就的时候全身而退,致仕回乡。姚帝师深知月满则亏,姚达的父辈,只是在家读书育人,几乎没有科举出仕的。直到孙辈,才又重新参加科举。虽然姚家出仕的人不多,但出了好几位有名的诗人、文人。姚达的父亲和叔父就都是燕国著名的文学大家。姚达小时最得姚帝师喜爱,帝师最后的几年将他一直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常常夸他是“吾家之千里马”。
看来这匹千里马,这次一定要一鸣惊人了。
燕国人都知道,昌平郡在京城的南面,那里土地肥沃,气候也比京城稍微温暖一些,是燕国最富饶的地方。又与中原隔河相望,商业也相对发达。地杰人灵,昌平郡历来是燕国最出才子的地区,历年来一个郡考上的贡生几乎与燕国其它三郡总人数持平,也稳压京城一头,特别是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很多人都是昌平郡的。昌平郡的学子们在燕国从来都是自视颇高的。姚达自然是其中的翘楚了。
父亲对姚达确实不一般,比滕珙还多了几分上心,完全是把他当自家的孩子。内院是一点也不回避的,和滕珙一样来去自由,其实这也并不奇怪,一来姚达的年龄不大,还未及弱冠,二来就是父亲这人对宗族礼法非常看重,姚达属于他的母族的亲人,比顾家这个妻族的亲戚还要重视一些。至于王夫人家,因为是继室,自然还要靠后一些了。
姚达来了十几天,父亲叫他进来一起进餐就有好几次了,要不是顾虑姚达要准备会试,恐怕天天都会在一起吃。原来国公府内平时进餐基本上是厨房将饭菜送到各位主子那里,大家分开吃饭,特别是王夫人有孕后,连晨昏定省也免了,大家竟有时几天碰不上一面,现在因为姚达,反到常齐聚一堂。姚达也很快就和大家在一起混熟了。
姚达是属于那种天才,好象没怎么见他整日埋头苦读,倒是常常到处逛,京城的名胜古迹,好玩有趣的地方,甚至市井之中,他没多久就都熟了,滕珙这个主人反倒成了跟班的,只是跟着他跑。
他们二人经常活动的结果是府里的几个孩子受益,滕玮不用说了,也被带出去玩了几回,几个女孩也都得了不少零零碎碎的小东西,滕琰自然收到的最多:什么树根做的雕件、泥捏的小人、刻着花的竹扇子,小小的山核桃穿的佛珠,琳琅满目,不一而足。
还有比较吸引人的就是各种的吃食了,什么酱肘子、猪耳朵、灸鸡,还有各类的点心。其实开国公府的伙食是相当高档的,但多年千篇一律地吃下来,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偶尔接触一下外面的东西,真是有隔锅的饭香的感觉。
当然了,有很多事是这几个小辈的不约而同地瞒着父亲和王夫人的,王夫人是一心在养胎,对所有的无关她腹中孩子的事都不上心,自然就不知道什么。父亲也整天呆在外院与那些清客们下棋品茶,也没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不过也不会出什么大事,毕竟家里一大堆的管事妈妈们盯得也紧,滕琰心里又是有数的。收的东西没有过格或犯什么忌的,吃的东西也没有吃坏谁的肚子。
只是府里的气氛一下子从原来那种按部就班,四平八稳,波澜不j□j成了平静的水面下涟漪微泛,生活好象有了点盼头。开国公府人口简单,也少与各家来往,但并不是完全没有亲朋好友,以前也有一些人在府里住过,却从没有象姚达这样给大家带来这么明显变化的人,起码在滕琰到了这里以后,这是第一次。
在滕琰看来,姚达这人也确实很出色,头脑聪明,才高八斗,更主要是是对生活充满热情,浑身洋溢着一种浪漫主义诗人的气质,言谈举止之间,洒脱不羁,他就象耀眼夺目的珠宝,轻易就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成为一群人的中心。
现在开国公府就出现了这样一个以姚达为中心的小集体,成员就是姚达、滕珙、滕琰,还有滕珂和滕玮,滕环才五岁,太小了自然参与不进来。
每隔几天,几个人总会在滕珙的文涛院里一聚,滕玮原与滕珙并不亲近,现在常常到滕珙这里来,不用说全是赵姨娘暗中的授意。以前滕珙跟个孤儿也没什么两样,自然大家都不会往前凑,可自从滕珙中了秀才后,情况自然是不一样了,现在又有姚达出现,哪一个母亲不愿意孩子跟姚达这样的才子多接触呢?再说滕玮八岁了,他自然也愿意同哥哥们在一起。
而滕琰过来,滕珂自然紧跟着,姚达是滕琰的表哥,也是她的表哥,什么都应该有她的一份才对。
只不过,姚达对滕琰的态度是一样,对滕珂又是另一样了。大家出身的姚达对嫡庶分得自然清楚,这也是这里人的共同特点,滕珂就是委屈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这些小心思,姚达是根本不在意的,甚至他恐怕都没有感觉出来。他很自然地融入了开国公府里,滕珙给到开国公府陆续借住的十几位举人接风,喜欢与人交往的姚达想当然地坐在了主人席上帮着张罗。
这些举人中没有象姚达这样的近亲,父亲不会出面,以住这样的事,父亲会让门下的清客们代办,今年滕珙大了,又中了秀才,在父亲的眼里又是不同,自然就让他负责了。
滕琰自然也知道,借住在开国公府准备春闱的人到了后,外院的管事都要向滕琰报备一声。滕琰得为他们安排起居用品、饭食以及侍侯的下人等。
当然,滕琰只是幕后人士,这些举人们是不会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的。活干了,出头露面的事不能参加,这也是这个时代女人的悲哀,要是在前世,她做了这么细致的接待工作,怎么也能得到来客们的一杯敬洒啊。
滕琰已经完全适应,并没有走到台前或不平的意思。不过她还是很好奇,想去接风宴上看一下,因为她听说九原郡的解元也借住在府里,但也就是想一想罢了,外院她怎么也不会随便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接风宴一散,滕琰去见滕珙和姚达,滕珂和滕玮跟在后面。滕珙和姚达果然谈到了九原郡的解元。这人姓陆,名伯甫,字墨翰,二十多岁,他借住在开国公府是因为他是谢夫人的远亲。父亲的第二位夫人姓谢,出自九原的谢家。谢夫人没留下子女,现在开国公府和谢家来往很少。陆家是谢家的姻亲,与开国公府算是很勉强拉上的关系。
姚达的话很尖刻,“这个陆伯甫,还敢承认给商队记帐之事,真是有辱斯文。一身市侩之气,真怕会试时,大家都会陆解元的铜臭熏倒。”直呼其名,显然是非常瞧不起了。因为商人地位低下,给商队记帐在这些书生看来很丢人,滕琰不禁吃惊,解元给商队记帐?这可是奇怪的事。这里商人地位低微,读书人是不屑于与他们来往的,更不用说给他们做事了。这个陆解元,难道是因为没钱才会打工?滕琰很吃惊,虽然不是所有的考生都家境好,但在这里能读书,家里怎么也得差不多,穷到了给商队记帐,真的没听过。
说起姚达,什么都挺好,就是从小出身显贵,又自负才学出众,颇有些目下无尘,自视甚高。他若是对什么不满,决不藏着,一定直言不讳。弄不好今天的接风宴上,他就会当着陆解元的面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毕竟他和滕珙一起去给人接风,也算是开国公府的主人,得罪了人也得算在开国公府上,滕琰就担心地看了滕珙一眼。
兄妹多年交厚,自然一个眼神就明白过来了。滕珙就笑着说:“表哥这话在家里说说就罢了,将来你们有可能同朝为官,还是彼此留些情面为好。”
“今天酒宴上要不是你拦着,我非得好好教训一下陆伯甫,读书人从事贱业末务,自甘堕落,还不以为耻。”姚达还很气愤。
“陆伯甫也真是的,做什么不好,非得给商人记帐,若是被认定从商,功名都得革了。不过,他总归是我们府里的客人,等春闱过后自然离开,我们也犯不着当面争吵。”滕珙也认为姚达没错。
要是姚达不在这里,滕琰一定会为这个陆解元辩论几句,一定是没钱才去给商队记帐,没偷没抢,人家自食其力有什么错?碍你们什么事了?她听不下去了,就转了话题,“表哥,我怎么总见你到处玩,也不去藏书楼读书,明年会试,你是胸有成竹了?”
“那当然了,你表哥我是自幼熟读经书,过目不忘,不用临时抱佛脚。再说,你们府上的藏书楼里的书太少了,我那天翻了翻,都没有什么可看的。不信表妹考一下试试?”姚达对滕琰的置疑很不满。
姚家的藏书当然是开国公府这个武将世家没法比的,不过看过就都记住了吗?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吧,滕琰真的起了想探一下姚达的水平的心思。古代的才子倒底有多少才呢?“怎么考?”
“你们家里的书,随手拿一本来,随便翻一页,你念上一句,我就能背下来,你信不信?”姚达自信满满地说。
滕琰知道这里读书人都擅长背书,但也只限于经史子集,姚达却说府里所有的书。虽然这里的书上的字都远远大于后世的书,一册书的内容也就少得多了,可就是这样,藏书楼里怎么也能有十几万册的书,姚达的语气未免有点太大。
滕珙的书房里就有不少的书,滕琰随手拿了一本,翻开一页,念了一句,姚达果然接下去背出来了。
滕珂和滕玮也挑出书来让姚达背,结果没有一个难住姚达的。
这下大家的兴致都高了,就要去藏书楼,滕珙这里的书还是太少,又都是书生常用的书。
不过自从应试的举人们来了后,藏书楼就成了他们读书的地方了,滕琰和滕珂不方便再去。姚达倒是一力怂恿,看来他是真胸有成竹,“让下人先去看一下藏书楼里是否有人,刚刚给大家接过风,未必有人散了酒席就立刻去了藏书楼。就是有人也不会多,就让他们暂时回避一下。”
滕琰觉得也许会耽误别人读书,有些不妥,但好奇心还是最终占了上峰,再加上滕珂和滕玮的怂恿,就按姚达的意思安排了,大家上了藏书楼。
滕家兄妹四人分别找自认为生辟的书来考姚达,还是难不住他。只见他负手站在窗前,只要念书的人话音一落,就如行云流水一样地接着背了下去,声音清清朗朗,神情从容自如,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一般,一个时辰过去了,试了了百十来本书,大家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滕玮激动得都有些结巴了“表,表哥,你怎么这么厉害?”
所有人心中也一样有这个疑问,都凝神屏气地听姚达回答。
“我天生如此,每篇文章只要读上几遍,就能牢牢记住,背诵时,只要凝神一想,那书本就象在我的脑中打开一样,这是有神力相助。爷爷说他年少时也是如此,我们姚家每隔几代就会出现一个。”
滕琰明白了,她曾经听过,这种现象是真实存在的,叫“遗觉像”,多在小儿时出现,而且多是图画之类的,姚达所说的是文字,想来是更少见。这样的人,智商都非常高,姚达确实是天才呀。
出藏书楼的时候,有个小插曲,有一个人站在藏书楼外面不远的地方,姚达目不斜视地过去了,滕珙只做了个揖,也没有说话就过去了,那人也是一言不发的还了一揖。走过去后,滕珙告诉滕琰,那就是陆伯甫,滕琰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高瘦的身影进了藏书楼。
因为他们刚才占用了藏书楼,他只好在外面回避了,倒底还是影响了这位寒门学子读书。滕琰心里默念着。
从此,姚达在开国公府里简直成了神一般的存在,十几万册甚至更多的书都要他的脑袋里,这样的人除了用神来形容也没有更合适的说法了。
就是在京城,姚达神童的名声也一日盛过一日,很快,他就被京城文人墨客纳入圈子里了,不少高门勋贵家也时常邀请姚达过府。
姚达对各种文会一概来者不拒,也做出不少首好诗,一时名动京城。
与才高八斗同时广为人知的是姚达的放浪不羁。
这个评语的来源是这样的:姚达人物出众,相貌俊秀,自然惹来不少高门大户人家的青睐,就有人家打听到大才子还未婚配,提亲的自然不少。姚达不同意也就罢了,竟然把见过的千金小姐品评一番,每个都挑出点毛病,这个眼睛不漂亮,那个说话不文雅的,搞得这些人家转爱为恨,可又耐何不了他,只好给他制造个不好的名声的。
结果,姚达的名气倒是更大了,只是毁誉参半。
和姚达同来的滕家宗房的两位来客,却是无声无息。五堂叔住了没两天,说家里那边有事就急着走了,其实最急的事就是他要赶紧回去把滕琰不入宫的消息带回去。滕琳这回做为开国公府送入宫的唯一姑娘,很多事情自然不同于以前设想的与滕琰一起入宫的情况,那样的她是处于类似给滕瑾陪媵妾的身份,现在滕琰突然不准备入宫了,这自然是个很重要的变化。
滕琳呢,自从到开国公府的当天出席了接风宴后,除了给王夫人晨昏定省外,就没迈出梨香院的大门。
两年前滕琳就曾在开国公府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她就是这个样子,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这个时代的模范大家闺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说起来滕琳长得很漂亮,她和滕琰有些像,外貌上来自滕家的遗传多些,身材高挑,皮肤白嫩,五官端正。但滕琳明显要比滕琰更加精巧秀气,娇柔美艳,唯一的缺点就是,她喜欢整天摆出一脸端庄得不能再端庄的样子,让她那张美丽的脸失去了些生气。
滕琰和这个姐姐实在是不投缘,两人倒是没什么冲突,就是性格不合,滕琰在这里还算是处处控制自己,但骨子里散发的热爱自由,自立自强的个性与滕琳讲究的三从四德恰好相反。要说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也不至于,就是实在是没有共同语言。
滕琳是把自己关在梨香院里学习宫中的规矩。其实两年前滕琳就学过,做教习的是两个老宫人,也是那时候请来的,一直养在府里。
说白了,就是练习走路、行礼、说话、端茶、吃饭等日常生活中的动作,使一言一行更加优美迷人,合乎规矩,中间穿插着背诵宫里的规章制度,也就是后世的礼仪课,只不过内容有所不同罢了。
父亲也有意让滕琰跟着学一学,滕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两年前滕琳学时,她曾经跟着凑了几天热闹,后来还是果断放弃了,练成那种扭扭捏捏的样子,滕琰自己就万分难受。没办法,审美观点不一样,她认为还是自然点好,更何况,她也用不上了,反正不入宫了。
这段时间,和姚达滕珙几个玩得热闹,滕琳是一点也没参加。刚开始也叫了她,只是几次拒绝后大家也就不再打扰。可是滕琳怎么说也是客人,王夫人又是这么个特殊情况,滕琰不管怎样,隔三差五的,也得去看上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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