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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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郡尉叹了一口气说:“你父亲是没告诉你,那刘黑子已经被犬戎人杀了,人头早就挂了出来。就是过年的时候。”
“啊!”滕琰大惊,“依靠五龙山,刘黑子也能自保?”
转头看了一下滕珙,滕珙点了点头,看来,父亲和大哥是不愿意自己听到这些不好的消息,所以向她隐瞒了。
邓郡尉默然不语,犬戎人的兵力确定强,刘黑子出身草莽,根本就不是犬戎人的对手。更兼他过去贪财,在葫芦谷收取买路钱,发了大财,名声在外,犬戎人一定要把他抓到手的。不是为了刘黑子这个人,也得为了他的财。
滕琰想明白邓郡尉的意思了。
她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其实向南到吴国是一条很好的出路。”
燕国和吴国都是继承中华衣冠,在滕琰看就是一样的汉人,可是因为两国曾经交战,在燕国很多人的心中,吴国也是敌国,对逃向吴国心有抵触。邓郡尉一直在昌平驻军,防御的对象就是吴国,是不是更加反感这一点呢?
果然邓郡尉立刻露出不赞成的样子,说:“吴和燕是敌国,几十年前,燕吴间大战一场,才定下这隔河而治的局面,后来吴国太子北征被风浪所阻,两国各自派兵隔河相对。如今犬戎于燕国是一头恶狼,那么吴国不异于一只猛虎,燕国人到了吴国也是亡国之奴。”
滕琰的眼界自然要宽得多,本来也打定主意要在城破时带着家人争取逃去吴国,现在有了向郡尉建议的机会,她还是要为更多的人争取一下这个机会的。而且,邓郡尉可能是因为她以前曾经为昌平出过好主意,对她的话并不是那么反感。
斟酌了一下,滕琰说:“燕国现在面临的是亡国而不是亡天下。什么是亡国呢?易姓改号,是亡国,而仁义充塞,改变文化传承,是亡天下。犬戎与我燕国是异族之争,燕国人如果归了犬戎,要改变衣冠,可以算是亡天下,而归了吴国,同是中华衣冠的传承,所亡的不过燕国皇室一家之国。二者有天壤之别,故而亡国,不失根本,可以再重新建立新的国家,而亡天下,则失去华夏文明的根本,决不可屈服。”
“亡国、亡天下?”邓郡尉喃喃道。
滕琰不作声,等邓郡尉自己思索,这是明末清初伟大的思想家顾炎武提出的,以邓郡尉的文化程度和亲身经历,应该能够理解。
一旁的滕珙也默不作声,看他的样子也是在思考,毕竟滕琰的这番理论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要不是碍于在郡尉府上,滕珙一定要追问滕琰怎么想出来的。
良久,邓郡尉淡淡地说:“如果城破,能够逃出去的可能性不大。而且到吴国,要渡过黄河,也不容易。”
这就说明,他接受滕琰的思想理论了,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行动。
“那就要看怎样安排了。”滕琰回答。如果等到城破,城内的人被城墙围在里面,只靠几个城门,在犬戎人的攻击下,能逃出去确实不容易,不过,如果提前做好准备工作呢?情况肯定会不一样。至于渡河,到了河边再说吧,天无绝人之路,眼下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侄女觉得怎样安排好呢?”邓郡尉认真地问。
“犬戎人虽然勇猛,但比较散漫,看他们的营地安排并不规整,好象是按部落扎营,营地间的空隙比较大。另外,他们现在认为我们不敢出城,营地的防守很松懈,巡逻的人不多。我们针对他们的弱点,提前做好准备,人员分散开,化整为零,能逃出去的人应该也不少。”滕琰多次去城墙上观察犬戎人的情况,这都是她亲眼看到的。
邓郡尉轻轻地点着头:“嗯。”
“我们表面上同以前一样守城,暗暗先在城内做好准备,每人带好干粮、随身武器等物品。在夜间将所有城门打开,最好临时能增加出城的通道。从城墙上爬下或地下挖些地道,出城后分散开。至于如何布置疑兵,吸引犬戎人入城,如何分派兵力,掩护大队人马,这些排兵布阵的事,我并不懂,还请邓郡尉与将领们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加更
第六十章
随后的几天,滕琰每天都同滕珙到郡尉府去,参与准备出城的工作。她穿着男装,在里面多加几层衣服,因为连日来忍饥挨饿,身上没有几两肉,连束胸都用不着了。
最主要的是耳朵,刘黑子就是从这里看出她是女子的。滕琰将头发在耳边各留出一绺,挡住了耳朵。而且,自从与刘黑子一别,她基本上就没怎么戴过耳环,尤其最近半年,耳孔已经不太明显了。
她的长相本不是那种娇嫩的女孩子模样,加上最近皮肤经过风吹日晒,成了浅麦色,长期干活,手也很粗糙,加上她大气的举止,她跟在滕珙身边时,并没有人太在意这个少年。再加上这个时候,谁也没心思去多注意。
她协助滕珙,努力做好一切的出城准备工作,这也算是一种大型活动的组织工作了,正是她所擅长的。而滕珙正好与她相配合,滕琰所不了解的昌平城内的一些情况滕珙都知道,而滕珙没有能力安排好的任务对她来说不是难题。
滕琰尽量低调,父亲每天都要嘱咐她不要离了滕珙的左右。非常时期,向滕珙打听她的人也很少,滕珙总是用一个“我弟弟滕二。”就打发掉了来人。
出城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了,日期就定在三月二十六日,除去要带走的干粮,就是弹尽粮绝的最后时限了。计划经过反复修改,已经确定。干粮已经做好,按滕琰的建议做的炒米和炒面,发了下去,只等二十六日晚上二更天,昌平的八个城门一同移走堵塞城门的沙袋,城门全部打开,几十个已经挖掘了大半的穿过城墙的地道也同时挖通,全城人按事先准备在各个通道口排好出城,邓郡尉和其他七名将领各率一只军队同时出城,在犬戎人发现后缠住他们,掩护大家。
不论计划怎样详细可行,大部分又经过演练,即使执行起来再顺利不过,昌平府里的人最后能逃出一半的人就不错了,邓郡尉和准备掩护大家的军人,基本就是九死一生,而那些自愿留在在城内吸引敌人的人更是没有半分生机,这些基本是一些无法出城的老弱和伤者。
可以想象那时会有多惨烈的情况发生,战争真是最残酷无情的。
这些大家都心照不宣,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邓郡尉的伤口并没有养好,仗着他原来身体不错,他只在床上躺了两天就起来视事了,看起来气色差一些,但他是一城的郡尉,在刘郡守病逝、杨郡监被斩后,负责昌平府的一切事宜,关键时刻必须得坚持住。
这些时间里,昌平府防守上不再吝啬各种武器的使用了,每当犬戎人攻城时,不说别的,箭象飞蝗一样射出去,压得犬戎人的气势大减,以创造最好的出城时机。还有就是粮食的发放,足够大家吃饱饭了,以便出城时能有力气跑得动。再等几日也是为了靠近月底,月光不明亮,黑暗中给犬戎人追击增加一些困难。
已经是二十四日了,这天晚上,滕琰要离开郡尉府时,被邓郡尉叫住了。随着邓郡尉一声“出来吧!”邓夫人怀里抱着年幼的小儿子,带着邓钰、和邓铎背着包袱走了出来。三个人早就满面泪痕,一见邓郡尉的面,又忍不住大哭起来。只有在怀里的小婴儿一点也不害怕,还转动着明亮的黑眼睛到处看。
滕琰心里戚然,邓郡尉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他想通了亡国亡天下的区别,让百姓和家小逃命,但他本人做为食君禄者,还是准备以身报国。他这是要把家人托负给自己。邓郡尉看着哭泣不止的妻女,把她们送到滕琰旁边,拱了拱手说:“拜托了,来世再见!”
虽然自己也没有多少信心,但面对邓郡尉殉城的决心和对她的信任,滕琰认真地对邓郡尉说:“放心吧,我若活着,一定保夫人和孩子们平安。”
说完,拉着邓钰的手带头走出去,她不忍再直面这生离死别的场景。今晚回到家中,还有一幕伤心的情景要面对,滕珙也要同邓郡尉他们一同去掩护大家,不知还能不能与家人再相见了。
从今晚开始,军队将集合在一处,整理装备,做最后的准备。
二十五日一早,犬戎人又发起了新的一轮攻城,昌平积极应战,时机还不错,最好的出城机会就是在刚打退一波攻城后的夜晚,敌人松懈的时候。
因为知道是最后一博,昌平这边一直压着犬戎的攻势,密集的箭雨使犬戎人伤亡惨重,刚过了中午就停止了攻城。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不知是谁首先喊了起来,然后就是满城到处都是这样的喊声,大家争先恐后地跑向城墙。
滕琰喘着粗气站在城墙上向下一看,旷野里清晰可见一片黑色的云海分成三路向昌平涌过来,飘扬的旗子上可以看出上面的“燕”字。
很快,这支全身黑衣的军队与犬戎人对上了,滕琰曾经觉得昌平的守军对上犬戎骑兵就好象羊遇到了狼,现在就是狼遇到了猎人。犬戎人最近被昌平的铜墙铁壁的防守折磨得士气已经有些低落,又刚刚撤退下来,现在在这支军队的攻击下,很快不溃不成军,四散奔逃。
前来进攻的军队早就在四周设了埋伏,一时间,犬戎人仰马翻,尸横遍野。
基本全城的人都在城墙上看着,谁能想到在燕国一直耀武扬威的犬戎人能落到这样的下场!黑甲军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在城墙上看的分外清楚,他们组成一个个的方阵,每个方阵里又有许多小阵,每个小阵里又由数人共同配合,对犬戎的围剿迅速而有效。战争向一面倾斜,完全成了对犬戎人的屠杀。
滕琰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间,一种眩晕感袭了过来,周围到处是带着兴奋、痴呆、麻木等各种神色的人,不似真实的场景。
她把一个手指伸进了嘴里,咬了一下,痛!是真的,不是梦境或幻觉。她转身跑向南城楼,近来她经常出入这里,也不用通报就走了进去。
邓郡尉和他手下的几个将领都在,父亲和滕珙也没有意外地出现在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一脸震惊和欣喜,只除了邓郡尉,他神情严肃、目光一直追随着城的外黑甲军,口中似乎喃喃地说着什么。
南城楼是全城的制高点,在这里视野最好,还能看见东西两面城墙外的一部分情况,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西面的城墙外,东面却没有黑甲军的身影,将三面的情况连接起来,黑甲军是从西南方向压向犬戎的。时间在前进,战局不断地演变,犬戎人和黑甲军渐渐离开了昌平城,一逃一追向东面奔去,隆隆地战马声和嘶喊声逐渐远去,昌平城外一片狼籍,尸体、鲜血、残破的旗子,徘徊在其间的战马,购成了一幅不同与平时战后的图画。
在一群围着他要求开城门的人的吵嚷中,邓郡尉抖了抖嘴唇,终于说出了声音:“不是援军,是吴国的军队!”
吴国的军队!怎么可能,明明是打着“燕”字的旗子!
不过,在燕国确实从没见过这样穿着的黑甲军,更没见过的是如此强悍地战斗力!
这样的战斗力不是短时间能培养出来的,更何况如果燕军有这样的力量,根本就不会发生过去一年所发生的事情,邓郡尉说的没错,不可能是燕军。
事实上没有太多的时间给大家猜测,在犬戎人与黑甲军离开不久,又一队着黑衣的军人向昌平城开过来,还是打着“燕”字旗,旗号与服饰与刚才相同,只是刚才过去的都是骑兵,现在大部分是步兵,他们在城墙几里远的地方整齐有序搭建了帐蓬,很快打扫好了战场。这中间,一小队人马到了南城墙下,一封信射了进来。
黑衣军确实是吴国的军队,他们所打的“燕”字旗是因为率兵前来的将领是吴国的燕王。
信主要的目的是请昌平的最高官员与他们面晤,他们在城外等昌平的回信。
这封信在昌平城内掀起了狂风飓浪,父亲和大哥马上被招到了郡守府里去商议。
父亲第二天早上才回的家,大哥白天还要参加接待吴国燕王的工作,就没有回来。
听父亲说,在郡尉府里,几个人愁了一夜,最后也只议出了相机行事的结果。
没办法不愁,想拿出什么态度来对应根本就无从决定,什么信息也不知道,燕国皇上倒底是什么情况?吴国又是什么意思?燕王又是怎么回事?昌平府如何确立自己的位置?
就说城门开还是不开,就是很难决定。一个失误,弄不好成了叛国贼,反之,又害了百姓。
最后还是一个幕僚建议就用前几天滕琰劝邓郡尉的亡国亡天下的理论做为与吴国人周旋的基调,只强调共同对付犬戎,保存华夏衣冠。
这些古人对名誉、形式等还是太在意了,现在不开城门行吗?不用说,吴军那样强的军事素质,要是攻城可能用不了几天就能打下昌平来,就是人家不攻城,城里人也没几天就要饿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章
滕琰到是松了一口气,可以预见到和平已经迈进了昌平的门槛。她又可以做回滕家的大小姐了。父亲对前几天她跟着滕珙天天出门还有些后悔,早知道情况会是这样,她就不必见那么多人了。
不过,其实也不要紧,当时注意她的人就很少,毕竟滕珙挡在她前面。再说,战乱时,人们想的都是更重要的事,对这些小事都不怎么在意。
父亲又与有限的几个知情人士打好了招乎。同上次一样,她所做的一切又都安在滕珙身上,她只要在家等待陆伯甫来迎娶就行了。
滕琰用手指在簪子一端的云纹上描画着,她这几天心情都很好,连对陆伯甫的思念都变得更甜蜜了。
心情很好的原因很简单,在生死间走过一次的人不会有太高的要求,终于不用再吃倒胃口的麦饭和豆羹就让人开心不已,更不用说昌平府与吴国两方的首脑接触后,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吴国人送来了大量的食物和生活必需品,城里的生活品质得到了个飞跃。
还有滕琰终于有了放松的时间,守城和一些劳动都取消了,家里回来了不少的下人,当时虽然把卖身契发还了,也是以防万一。现在和平了,这些人习惯性地又来找老主人,对于他们,很多人已经不习惯外面的生活,或者无法独立生活,还有就是对主人有着深厚感情的。这些人把家里所有的活计都接了过去。
战争结束还不到十天,全城的气氛完全变了,昌平虽然一时恢复不了昔日的繁华,但骨子里的生机和活泼已经开始显现了,很多店铺开了业,街上人来人往,喧嚣不断,百姓们有了生活的希望,已经开始筹划将来的日子。
最令昌平城内百姓感动的是吴国的军队并没有进城,他们就驻扎在城外,一点也没搔扰到城中的百姓。
百姓们并不在意吴国曾经是燕国的敌人,现在是吴国人打跑了犬戎人,又是吴国人给了他们饭吃,而且吴国人还这样的善良,没有派一兵一卒进城,大家对吴国人真心地顺从。
就是邓郡尉和父亲这样的人,对吴国人都说不出什么不好来,毕竟都是华夏衣冠的继承者,很容易接受。
城门大开后,昌平不再是一座孤城了,种种消息纷纷传来。皇上是在去年犬戎攻打平城时宾天的,随驾人员也损失惨重,听说皇族只有皇上的弟弟周王和陈王逃了出去,而萧家的人跑到东边的沿海地带。
在这一年里,整个燕国到最后基本都在犬戎的控制下了,除了东部沿海和一些山区、偏僻的县乡,昌平府是唯一劫后余生的大城。说起来昌平守城损失虽然大,但起的作用更大,吸引了犬戎绝大部分的人马,为其它地方减轻了不少的压力,也得了极大的名声,让昌平府内的人在收拾起战争的伤痛后又不禁升起了一种自尊自傲的豪情。
午后的阳光照进屋里,暖意融融,滕琰和父亲在充作书房的小屋里下着棋,太久的时间没有和父亲在一起休闲了。父女俩有着说不完的闲话,至于家里下一步怎么办,现在想还是早了些,再等等形势更明朗些吧。
一个小厮送进来一张拜贴,父亲接过来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滕琰凑过去看了一眼,贴子是给滕二公子的,明日晨时二刻来拜访,落款是郑半圃。
“郑半圃是谁?”滕琰问,是谁要来拜访滕二公子?哪能来的滕二公子?知情人本就没几个,又早就打好了招呼。难道说这人知道滕二公子是滕琰?其实从原来的开国公府年轻一辈的排行,滕二公子就是不存在的。滕琰的母亲曾经生过一个男孩,排行第二,早早就夭折了,因为是嫡子,虽然没活多久,也进了家谱,现在家里的滕玮行三,最小的滕璞行四。不过要是正式的排行,得按宗房的排法,滕珙才排十五,而这种排法,行二的是滕琳的大哥,已经过了三旬,外面人称二爷。
这些滕家内部的弯弯绕绕,外人肯定是不会清楚的,当初父亲仓促间让滕珙对外介绍她是滕二也是基于此,只要时过境迁,就无法查证了。
“半圃是号,郑半圃本名叫郑寒水,是燕王的军师。”父亲无奈地说:“他是吴国有名的谋士,曾经是睿太子的军师,十多年前睿太子就是在他的帮助下为吴国开疆拓土,就是他们夺去了燕国黄河北的所有土地。”
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滕琰接着问:“那后来,睿太子就被阻在黄河边上了?”
“也是也不是,当年,睿太子到黄河边正赶上天气骤冷,风高浪急,无法渡河,遂暂时回兵。后来吴国南部又有叛乱,他就去南部平叛了。再后来这位睿太子在一场火灾中送了命,吴国皇上失了他最看重的皇太子,竟然病了一年多,从此吴国未再北上。对了,此次打败犬戎的燕王就是睿太子的长子赵禛。”
“那郑半圃是代表燕王来的?”
“应该不是,燕王直接向东追犬戎逃兵去了,根本就没来昌平。”
这些天,滕琰放松得太过,这些早就流传到市井的消息她一点也没关心,不过郑军师要来,要接待他,她还真需要多知道些现在的情况,否则说起话来都无言可对。
对于父亲提出的在郑军师面前装傻的建议,滕琰立刻就否定了,和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军师玩这一套,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还不如坦然面对,实话实说,毕竟她也没做过任何的坏事。
看着滕琰平静地表情,父亲也静下心来。晚上滕珙回了家,三人一碰面,又多了一些信息。
燕王共带了八万大军,其中五万骑兵为他亲率,在昌平击溃犬戎后,一路向东准备消灭原来留在平阳郡和刚被他赶到平阳郡的犬戎人,昌平留了三万步兵,由郑军师带领,现驻扎在昌平城外一万人,其余两万人在昌平郡分成若干队,扫清昌平各县残留的犬戎人。
据滕珙说,这个郑军师是个道家人士,仙风道骨,心怀苍生。他从军粮中分出十万石粮食,还有肉、盐、药材、布匹等无数昌平急需的物品免费交给了昌平郡;严禁吴国士兵随意进昌平城,只能轮休是进城,晚上关城门前必须出城,在城里一切遵纪守法,不能扰民;进了昌平后,不收取一丝一毫财物,金银美女,视若粪土,只是接了户籍典薄,…现在昌平府里的人都呼郑军师为神仙,真是万人景仰。
对这样一个人物要来见滕琰,滕珙是半点不知,他是回家后才知道这拜贴的事,在府衙郑军师并没有对他说。
“怪不得昨晚郑军师与我谈了一晚,和我天文地理的聊,看来他早就疑心了。他一定是要问妹妹那些计策的事。”滕珙还很坦然,让他顶着名头,他这个诚实的人也并不舒服,让郑军师看出来了,对他也是松了一口气,只是担心滕琰,虽说郑神仙是个好人,但妹妹怎么和郑军师说好呢?”
“既然他是个这样好的人,自然也不用担心了,我能处理好的。”郑军师倒底是不是好人她不能肯定,不过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郑军师若是想害她,她也逃脱不了。既然下了帖子,还是很尊重的意思,估计是要和她探讨一下所谓亡国亡天下的理论吧,这个理论对他而言一定是个全新的观念。
第二天一早,滕琰换上男装,提前同父亲一起在门前迎接,滕珙依旧去府衙办公,郑军师的贴子既然不是给他的,他也没必要留下家里。
郑军师准时到来。这是一个有着飘逸出尘的气质的男子,头挽道髻,带着白玉冠,身着青色长袍,面白如玉,狭目长眉,鼻直口方,几缕长须垂在胸前,要不是有一丝隐约的笑意一直含在他嘴角间,真会让人误以为不食人间烟火。
要不是事先听父亲说起郑军师的经历,滕琰一定会误以为他只有三十岁左右,要知道这里的人都早熟,各方面条件较她前世差得多,平均寿命也低,明显比她前世一般人要显老一些。十多年前就作为出谋划策的军师出名,决不可能低于四十岁。
宾主相见,分外客气,郑军师一点也没拿架子,与父亲述了平辈之礼,受了滕琰一拜,谈笑风生,竟说起道学来:“在下潜心道学十余年,常有不解之惑,希望与滕先生父子共同探讨。老子曾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知先生如何看?”
父亲一定在心里奇怪大名鼎鼎的郑军师百忙中到滕家来难道就是为了研究宇宙演化,聚散分合?但还是客气地说:“在下于道学并不通,只是听说,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滕琰也不明白郑军师为什么上来就问这个问题,听父亲用一句周易的话回了过去,觉得这样对答也没错。
郑军师还是保持着他那超凡脱俗的风姿,说:“又有人以此推出太易生太出,太出生太始,太始生太素,太素生浑沦,浑沦他天地之说,从无气到有气,有气到有形,后而有质,在下反复体悟,总觉过于玄虚,不知先生何解?”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郑军师是在试探,他是个非常敏锐的人,与昌平的官员们见面后,从他们的话中听说亡国亡天下的理论,立刻就惊为天人。追问之下,他找到了提出这一理论的滕珙,与之交谈良久。
滕珙确实是个优秀的年轻人,但那样惊才绝艳的思想肯定不是他所能提出来的。而他派出去的人也打听到了,在城破前,有一位叫滕二的年轻人,一直协助滕珙办理事务。
那么这个滕二是谁呢?郑将军想,不管是滕家的哪位公子,真正藏于幕后的人最有可能是原开国公世子。
但他还是在拜贴上写了要见滕二公子。
果然滕二公子是个少年郎,开国公世子甚至没让他一个人出来见客。而是亲自陪着。
郑军师没有直接询问,而是从自己最喜欢的修道上问起了世子的看法。
滕琰见父亲无法继续接上这话题了,就大方地继续聊,其实关于天人之学,做为学过自然科学的滕琰自然有不同于这时代人的见识,只是她怎么也不能说什么宇宙大爆炸之类的吧。想了想,就用理学的思想解释一下吧:“天地初间,只有阴阳二气,二气运行,清者为天、日月、星辰,浊者为地。”
郑军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滕琰身上了,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那万物又如何生成?”
“阴阳运行,五行相生相克,生成万物。”滕琰回答。
“阴阳又如何生出五行?”
“阴阳为气,五行为质,阴阳五行实则为一,不是阴阳外别有五行。”
“滕公子此说甚有道理。”郑军师客气地一揖,又谈起了文章学问,若论知识底蕴之丰厚,滕琰确不如郑军师,但她一直爱看书,既有前世的底子,又有今生几年在藏书楼的恶补,也担得起学识渊博,而且眼光独到,见识不凡,不知不觉就聊过了午时。
滕家自然准备了丰盛的午餐,郑军师无意于此,简单吃过,就又同滕琰聊了起来,这回只有他们两人,父亲本想继续陪着,被郑军师婉言谢绝了。滕琰暗地里对父亲眨了眨眼睛,让他放心,整整谈了一上午,说有多了解对方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至于完全没数,郑军师肯定是没有恶意,再说,她还想说一些不愿意让别人听到的话。
下午的开场白就开始接近实质了,郑军师说:“听人说滕公子前日曾说出亡国不同于亡天下的道理,力主保存华夏衣冠,不胜佩服。公子此念拯救昌平十万人,功劳不可谓不大矣!”
“拯救昌平的是燕王和郑军师,我可不敢居功。”滕琰客气地答到。
“用兵刀驱走犬戎人,对我们吴国军队不算什么难事,只是将燕国百姓民心转向吴国,没有公子的理念不知还得起多少战火。”郑军师赞赏之情溢于言表,他又肯切地问:“燕王将昌平郡交我暂为牧守,我如今梳理律令,重整户籍,丈量土地,欲使民有所依,公子有何教我?”
“郑军师进昌平后,不爱财物美色,专心赈济百姓,谋划政务,人皆称神仙,我于深受恩蕙之余,唯有感激,哪敢当军师此言?”
“公子不要过谦,我观公子言谈举止,胸中定大有沟壑,在下为昌平百姓请公子赐教!”
听了这句话,滕琰终于抑制不住在心里搁了一上午的一句话:“我想先为昌平百姓问一句话,吴军是如何确定攻击犬戎的时间?”
滕琰直盯盯地看着郑军师,希望能看到他宛如谪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狼狈,她失望了,郑军师还是用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情平静地答到:“去年接到燕国被犬戎进犯的消息,吴国就定下了出兵的计划,调派军队后,原本是打算在冬季黄河结冰时渡河,没想到昌平府一直没被犬戎所克,就驻兵黄河南岸观望,直到今年春。三月二十,吴军过黄河,三天全军渡罢,形成对围昌平的犬戎半包围形势,三月二十五日,恰逢犬戎攻城失败,趁此时机,一举击溃犬戎。”
大约是看滕琰一直不开口说话,郑军师继续说:“昌平府一直出乎我的预料,最初以为不到冬天就会守不住,结果一直坚持到冬天,我又想这个冬天肯定过不去,没想到又用冰将城墙浇筑上,熬过了冬天。到了春天开化,又守了一个多月。我这时以为要是再不插手的话,昌平还能守上几个月的,决定不等了,结果后来进了城才知道城内已经没粮了,而且要在二十六日弃城。我还从没这样失算过,这里面有你不少的主意吧?”
滕琰不答,直接问:“为什么不再等几个月?”
“再等下去,就来不及春耕了。昌平郡的土地又得荒上一年,不知道还得多死多少人。”
说出这样的话的郑军师的脸上还有着一种近似悲天悯人的表情。
滕琰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把手边的茶杯扔到郑军师的脸上,但她一动没动,她明白,再有情绪也得讲道理。
吴国没有救燕国百姓的义务,可能换了她站在吴国的角度,也可能等犬戎占了燕国后再出兵打败犬戎。这时机掌握好了,既不用承担灭燕的名声,又救百姓于犬戎的铁蹄下,还让犬戎人在与燕国的交战中消耗不少力量,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不过,在被围的城中,吃尽了千辛万苦的她怎能不气呢?
郑军师看透了她的心思,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公子倒底还年青,能悟出亡国亡天下道理的人应该气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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