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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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候爹一定要给娘讲明白为什么要买毛驴。”宁婉可以想像,娘见了自己买了一头毛驴,一定会比爹还心疼钱,那时候自己可没有精力再给娘讲上一遍道理了。
第34章 管帐
宁婉在驴背上吃了两个大包子,又歇了一会儿,才觉得用掉了的力气慢慢回来了,便从毛驴上跳下来,“爹,你骑一会儿吧。”
爹又不舍,“我是大人,恐怕把毛驴压坏了。”
宁婉便笑,“爹没见过骑毛驴的人吗?谢大夫出门时骑的不就是驴?正与我家的这头差不多。”
马驿镇上时常能看到有人骑毛驴,反倒是养马养骡子的人家少。马和骡子自然好,可是价格贵,又不好养,还是小毛驴最适合寻常人家。
就像宁婉新买的这头小毛驴,身材不高,大大的脑袋,长长的耳朵,灰色的皮毛,走起路来稳稳的,不急也不躁,虽然不能像马和骡子那样飞跑,但却能背许多东西,驮个人也平常。
宁梁听了也笑,便坐到了毛驴背上,他个子高,两条长腿差一点垂到地上,先是绷着身子不自在,慢慢才放松下来,然后就觉出舒服极了,“这毛驴真好!”
原来骑毛驴还有一件好处,那就是毛驴是极温顺的牲畜,不必专门学就可以骑,况且毛驴长于走山路,三家村正在山里。
爹骑了一小会儿毛驴,既是心疼女儿,也心疼毛驴,又下了驴,让宁婉上去,“还是你骑吧,爹不累呢。”
父女二人就这样轮流骑着毛驴,一直到深夜里才回了家。
娘和二姐原已经睡下了,现在听了声音起来,却问:“你们怎么没有在姑姐家或贤儿家里住上一夜再回来呢?”
原来宁婉的姑姑嫁到了虎台县郊的梨树村,因那里田地肥沃,日子富足,便也为宁贤说了梨树村的亲事,因此眼下姑侄两人离虎台县很近,当初宁梁和宁婉出门时便说如果太晚了可能会去梨树村借住一晚,明日再回家的。
宁梁就道:“我们到了虎台县事事都还顺利,又买了许多东西,急着回来,就不想再绕到梨树村了。”说着却不进屋,打着灯笼先到菜园里拨了几棵菜,又去捧了几捧高粱米糠放到槽子里喂驴。
于氏看到小毛驴,“这是向谁借的?可要赶紧还回去,别在家里喂不好掉了膘。”
宁梁打理好小毛驴,拉着于氏进屋,“我来跟你说吧。”
宁婉听了悄悄笑了,就让爹给娘讲道理吧,她实在太困了,随便洗了洗脸就倒在炕上,就连宁清问她话也没来得及回答就睡着了。
第二天宁婉起来时天早已经大亮,爹也不过刚起来,宁清已经将剩下的几个肉包子热了,煮了高梁米粥,又把鱼烧好,大家围桌吃饭。娘尝了鱼就说:“清儿的茶饭做得很有模样了,这鱼味特别香。”
宁清得了赞扬,也是得意,“我从那肉上切下来几片放在鱼汤里,所以这鱼就吃着香了。”又向宁婉笑道:“你们买的那块肉真肥,一定能熬许多油,等吃了早饭就熬出来。”
在三家村,肉是越肥越好,因为肥肉能熬大油。平日里农家没有肉,若是在菜里加上一勺猪油,味道就香多了,故而猪大油是好东西。
爹就笑道:“虎台县里的肉都比马驿镇贵上两成呢,这块肉足有十斤!用了二百四十个钱!”
“可真贵!”于氏就叹,若是平时她一定要再唠叨几句责备丈夫和女儿不该花这么多钱买肉,但昨晚丈夫给自己算了帐,从今后家里做起山货生意,便不用只从土里刨食,驴已经买了,更不必说十斤肉了,因此便将所有的埋怨都消了,却笑道:“一会儿就熬了油,油渣包些包子吃,不比买的肉馅的包子差!”
其实若是有钱,谁又非要俭省再俭省,连吃都舍不得呢。
吃了比平日迟很多的早饭,于氏就张罗着熬猪油了,近些时候她的身子越发健旺,因此时不时地会下厨,眼下十斤肉的大事,她更不能放心全交给两个女儿,因此尽管宁婉一再拦着,她还是抚着肚子看着宁清和宁婉切肉熬油。
将肥猪肉剔下,切成厚厚的大片,这时先在锅里加一碗水,再将肉片放入,不停地翻动,小火慢慢地熬着。这是一个细致的活儿,不能急,免得将油熬糊了,油渣也不能吃了,那才是浪费呢。
大锅烧开了,肥肉片发出滋滋地响声,慢慢变黄变小了,而肉里面的油便熬了出来,散发了浓郁的香气。过了大半个时辰,看着肥肉片都变成了小小的油渣,半锅油在不断的沸腾着,娘便让宁清拿着笊篱将油渣捞出来,又让宁婉放进锅中一把小葱、一把花椒,一勺盐,待炸得透了就停了火。
待油再凉些却没有凝固时,便用大勺盛到专门放猪油的坛子里,这油再凉一凉就变成雪白细腻的油脂,吃的时候用勺子挖出来就可以了,不但方便,还能保存很久,就是放上好几年也不会坏。
宁婉还知道做一些高档的点心,还必须用几年的陈猪油才好,飘香居的点心用的就是两年以上的猪油,因此味道特别香淳。而京城里最有名的兰香斋点心铺子里最好的几样点心,都是用二十年以上的猪油做的,宁婉尝过兰香斋的酥皮藤萝饼,那香甜的滋味竟无法形容,更难得的是从京城带到虎台县用了两个月,而她又存放了几个月才吃完,一点也不曾走味变坏。
那么等有了时间自己也做些小点心?爹和娘都是爱吃的,当然宁婉自己也喜欢吃。正想着,又听外面有人喊,“卖小鸡的来了!”
这一天宁家便没有断了来人,先是大家都来看驴,这是三家村的第一个牲畜,不可能不引起大家的好奇。不过多是男人们,只在院子里说话看看就走了,又有女人进来说说话,看到宁家熬这么多的猪油个个惊叹,娘说着客气的话,又让宁清自油锅里给跟着来的孩子们每人捞了一块油渣吃了。
除了三老太太和拴儿那样的奇葩,别人家倒都不好意思太过的,因此倒也没有费多少油渣,眼下娘听了有卖小鸡的,赶紧吩咐宁清和宁婉将猪油和油渣都收起来,自己回屋里拿了钱,又提了个篮子跑了出去。宁婉不放心,向宁清道:“二姐,你收东西吧,我去陪娘。”赶紧追了出去。
三家村里平日各家多是自己孵小鸡的,俗声抱窝,选一只下蛋的母鸡,铺干草做一个窝,在窝里放上十几个鸡蛋,母鸡便整在趴在窝里不出来,就连吃喝都要送到窝前,过上二十一天,就能孵出小鸡来。
但是也有的人家直接买外面卖的小鸡,两文钱一只,十分省事,不必担心抱窝失败孵不出小鸡。今年三家村里早没有一只母鸡了,因此大家都要买小鸡,像娘这样会过日子的人,早就盼着来卖小鸡的人,将家里的鸡窝重新养上鸡呢。
现在娘急着出去,为的就是早些挑小鸡。买小鸡是很有学问的,首先要挑健壮的小鸡,因为小鸡并不容易养大,总有许多会在养着的时候陆续死掉,真正能养成大鸡的不过一半。再就是每家都想多挑些母鸡,少挑些公鸡。因为公鸡有一只打鸣就够用了,至于母鸡却是可以下蛋的。
宁婉不得不佩服娘,她挺着大肚子竟比自己还要快的跑到了村头的那几株大榆树下面,眼下已经钻到了人群中挑起了小鸡。
卖小鸡的用一个大大的扁扁的罩笼挑来两笼小鸡,这种罩笼应该是专门运送小鸡用的,五尺宽的笼子只有半尺来高,里面的小鸡一个挨着一个,叽叽喳喳地叫着,正是刚孵出一两天的小鸡。
娘将看中的小鸡提起脚倒过来,看小鸡的头是不是仰起来,如果仰起来的就是公鸡,反之就是母鸡,就这样挑了三十只小鸡放在篮子里,要拿钱给卖小鸡的,却又嘟囔着说:“今年小鸡太贵了,竟然五个钱一个!”
宁婉在一旁小声说:“娘,我们家再多买些小鸡吧,就是公鸡多点也没关系,养大了正好你坐月子可以吃,还有大姐,比你还要早生,到时候家里也要送几只鸡过去的。”
坐月子自然要喝鸡汤的,当然老母鸡最好,但是没有老母鸡的时候,小鸡也很好,尤其是小公鸡的味道特别的鲜美。于氏倒不去想公鸡好吃的事,而是也觉得为了孩子鸡还是要吃的。就比如现在,她已经快四十了,这一胎先前也是十分地惊险,但是几个月好吃好喝地养下来,竟觉得身子比年青时怀三个女儿时都好,是以为了肚子里的这个,还是要多买几只鸡。
于氏便又挑了三十只鸡,再要数钱,带的钱却不够了,宁婉便拦住她,“娘,我来!”说着拿出三百个钱给了卖小鸡的,又让他饶了两只小鸡。
宁婉挎着篮子跟娘一起向家里走,娘就说:“等到了家我把钱给你,你的自己留着。”
未出嫁的女儿虽然算是家里人,但是若是挣了钱通常都是自己攒着的,也算是小小的私房,将来出嫁时也可以带到夫家。宁清便是这样,因此于氏早就想了,宁婉得了卢家的东西也好,将来做生意挣了钱也好,都是宁婉一个人的。
宁婉却不这样想,笑着挽着娘的手一同向回走,“我的还不是家里的,我们都是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却又道:“但是生意还是要我做主,帐也由我管着。”
于氏就笑,“都听你的!”
第35章 铜锁
小鸡买回了家,于氏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小米,又煮了两个鸡蛋,将蛋黄拿出来拌在小米中喂小鸡。原来小鸡这时候胃肠特别的弱,要精心养上几日才能慢慢再加些碎菜,然后才能吃米糠野菜之类的呢。
到了晚上,于氏怕小鸡在鸡窝里太冷,便将它们都放在自己屋中,拿家里的一个柳条笼子罩着,因想起向丈夫说:“今年的小鸡买得多,明日你再编一个笼子,过几天小鸡就长大了,一个笼子放不下。”
躺在被窝里又打算道:“老余家二房的老母猪快生了,明日带了钱去订两只吧,不,定三只!”先交钱定下,也就能先挑小猪了。长得壮的小猪容易喂养,将来也容易长肥。手里有钱,就是好办事。
宁梁也点头,“今年多喂一头猪也好,最近买了不少白面,又时常买包子什么之类的吃食,再加上过些时候清儿出嫁少了一个人,高梁还能余出来一些,足够喂猪的。到了过年时家里留一头自己吃,给大姐和贤儿各送些,剩下的腌了咸猪肉可以吃到明年端午。”
家里的生意还没做,但是宁梁和于氏都有一种新的感觉,那就是更有底气了,竟想着要留一头猪自家吃,这可是从没有过的事情。
西屋里宁清正与宁婉生气,原来她们姐妹住的屋子里有两个炕柜,宁贤出嫁后一向是宁清和宁婉各一个的。炕柜有了些年头,都是用山上的松木打的,早年漆了红漆,眼下已经有些斑驳了,柜子里一向放着衣裳、被褥、小玩艺等杂物,从没有上过锁的。
家里只有于氏屋里的一只柜子有锁,而其余的柜子,不但没有锁,就连锁扣也没有。宁婉买锁的时候就连带着锁扣铁钉一起买了,现在她就拿着捶子将锁扣钉好,然后把铜锁挂上去一锁,喀嚓一声,拨下钥匙,再用布条编了绳子挂在脖子上。
宁清的脸就沉了下来,“你这是防贼呢?”
其实宁婉倒不信宁清会偷她的东西,她不过自私自利一点,但品行不至于那么差,她看上宁婉的东西,最多是开口要,却从来没有偷拿过。
整个三家村,也只郭小燕一个偷东西的,实在是令人不齿的事。自骨头子儿的事情之后,除了郭夏柱,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远着她了,谁能愿意与一个小偷来往?就是郭小燕去哪一家,那家人便都紧张起来,紧紧地盯着她,只怕她乘人不备将东西偷走。
是以先前宁婉得了东西也没锁柜子,昨日回家也没有急着把刚换来的银子锁起来,今天空了才将箱子重新理了一理,然后才钉上锁。
宁婉明白宁清心里的不痛快,两个人的屋子自己锁了柜子,她自然会觉得自己是防着她的,因此她买锁时就买了两把,现在拿出一把来给了宁清,“我不是为了防你,只是以后又有帐本又有银钱的,总要锁起来好。这个锁你也安上,也就别多心了。”
宁清就要出嫁了,在家里没有多少时日,宁婉不知不觉把对她的嫌恶淡了下去,她嫁出去后就按她自己所说的,就成了宁家泼出去的水,以后再家来也不过是客人而已。最后的这几天,她也不想再与宁清生气了。
宁清再不想宁婉能给她也买一把锁,她们姐妹一向不和,最近又有几次针锋相对,而且宁清也感觉出宁婉虽然小,却已经稳稳地压了自己一头,所以也不大敢与她吵。只不过这锁的事情她确实咽不下一口气,她虽然嫉妒宁婉得了卢家的东西,但是再喜欢也不会去偷。
现在接了锁倒有些讪讪的,拿过锤子比量着要钉上,却又放下了,“算了,我在家里用不着锁柜子的,这锁我还是留着以后用吧。”说着将锁连同锁扣、钉子都用布包了,收到了炕另一边的小箱子里去了。
那口箱子是宁梁去年给她打的,也是松木的,新刷的红漆,却比家里的箱子小很多,只是随身带着的小箱,如今里面装着宁清最贵重的几样东西:银饰、聘礼、还有私房钱。等到出嫁时她会亲自抱着这个小箱的,其余的被褥衣裳等等的陪嫁则打成两个大红的包袱做为陪嫁由送亲的人带到刘家。
而这个小箱子上面,已经有一套崭新的铜锁了,宁清到了刘家,便可以将小箱锁好放在刘家的大箱里再锁上,就是刘家人想窥伺她的嫁妆,也是不能的。
宁婉也知道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这样的,宁清实在是太顾着自己的小家了,只把刘货郎当成一家人,至于娘家的父母,婆家的父母,她其实都不放在心上。因此宁婉想了想向宁清道:“二姐,你可能以为嫁给刘货郎了,就永远跟他是一家人了,但其实有的时候男人是不可靠的。”
宁清不想小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竟有些发呆,但她并不相信,只是因为宁婉刚给她一个新铜锁,又不好立即将她驳回去,便笑道:“你还小,什么也不懂呢。”
宁婉就知道劝不了的,当时爹病成了那样,宁清尚且还一心只想着自家的小日子呢,现在事情还没有出来,她再不会信刘货郎将来会成为一个无情无义的人。
但也许,那是是宁清应该得到的报应吧。
宁婉早早睡下,明日一早,她要进山里采山货,她的小生意经过这么多天的筹划就要正式开始了。
又是一个清晨,宁婉与爹都换了旧衣,又用旧布条自鞋向上将腿一路缠到膝盖,拿着镰刀背着筐子就进了山。
宁家村就在山里,但只是半山,这一片平整的土地早开垦出来成了良田,因此要采山货还要向山里走,而他们的打扮就是为了防蛇防虫的。
大山是一座巨大的宝库,里面有许许多多的好东西,上等的木材、各种飞禽走兽,野果野菜,但是也同样是危险的。越是珍贵的东西就越难得,村里也曾有人过进山遇到野猪毒蛇出事的,但是大家在近山处采些野菜,套几只野兔野鸡还不至于多可怕,只是防备一些就是了。
宁家父女一心采山菜,一路向山里土地湿润、肥沃的向阳坡地走去,很快在一丛丛地野菜中找到成片的猫爪儿菜。这个时候,猫爪儿菜才长出不久,青色带紫的茎还不到一尺长,上面还有一层细细的白色茸毛,最上面的嫩叶还卷曲着没有展开,正像小猫的爪子,所以大家才叫它猫爪儿菜,虎台县的人称之为蕨菜的。
眼下的猫爪儿菜正是吃起来最鲜嫩细滑的时候,一个月之后,猫爪儿菜长到三四尺高,茎变得又硬又柴,上面的茸毛消失了,叶子也展开了,就不能吃了。
宁婉看着成片的猫爪儿菜,立即便觉得满眼都是铜钱,在虎台县时,她已经打听清楚,眼下最鲜的猫爪儿菜卖到酒楼里两个钱一斤,而收山货的则是要晒干的,看尺寸十五个钱一斤上下。晒一斤干猫爪儿菜要用十斤菜,因此先卖鲜菜合算。
宁梁是最实干的,已经放下筐子拿出镰刀割了起来,收猫爪儿菜时要尽量贴近地面,将那鲜嫩的茎全部割下,因为茎越长,猫爪儿菜便越贵。
宁婉在心里无霎间算好了一大篇帐之后也弯腰割了起来,父女二人用了不多的时间便割下了一大堆的猫爪儿菜,将杂在猫爪儿菜里面的野草捡出去之后装到筐子里,宁梁背着一大筐,宁婉背着一小筐就向山下走了。
就如宁婉早预料到的,采猫爪儿菜最累的是运送。
上山是一气走上来的,下山中间却歇了几回,背着一大筐的菜走起山路十分不易,宁梁是男子,又一直做农活儿还好些,宁婉虽然在农家长大,但是她毕竟还小,第一次干这样的累活儿,只一会儿就气喘吁吁了。
宁梁一路上一断地从宁婉的筐里拿出来些野菜放在自己的筐子里,将自己的筐子里堆得满满的,再也堆不上去了。看女儿躬着身子,满脸是汗,便道:“婉儿,要么把筐里的蕨菜拿出来些扔了吧,反正是从山里采来的,又没花钱,爹背的已经够多了。”
宁婉平日里最常笑爹娘小气,但如今可见她正是爹娘嫡亲的亲女儿了,再舍不得把割下来的蕨菜拿下来一点儿,毕竟现在多背一斤一回家,就会多卖几个钱。只咬着牙说:“我们多歇一会儿就行了。”
父女二人便又歇了下来,突然看到了一只五彩斑斓的野鸡从面前跳过去,爹起身去抓,宁婉却再不想动,只依在一棵大树上喘着粗气。过了一会爹空着手回来了,“那只野鸡看着飞得很低,可还是让它跑了。”
宁婉就安慰他,“想打到猎物哪里容易?我看郭家的几个上山打猎,时常空手回去,我们毕竟不是猎户。”
爹当然知道,三家村人种田为主,打猎不过是年青人闲暇时的乐子,并不能当正经事,就笑,“我原想能熬一锅野鸡汤。”
第36章 杆秤
野鸡飞了,宁家父女多少有些遗憾,但是好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
他们只消向筐子里一看,便觉得比起这一筐菜,野鸡汤算不了什么。
宁婉歇够了才站起来,刚要背起筐子走,却一眼看到那边草丛里似乎有东西,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个野鸡窝,里面留着几个灰绿色的蛋,这一喜又非同小可,“爹,你看!”
“原来这里是野鸡的窝!”
两人小心地将蛋捡了起来放在筐子里,“有这几个蛋也很好了,回家正好做一个菜!”
走出几步之后宁婉突然悟到,“爹,那只野鸡是怕我们发现它的蛋,才飞出来引你走呢。”
宁梁一想果真如此,“怪不得我追它时总觉得就要追上了,但是怎么也追不上,最后还是让它飞掉了。”
父女两人便笑了,“幸亏我们把它的蛋捡回来,否则白白被一只野鸡骗了!”也许有几只野鸡蛋的鼓励,接下来的山路便走得容易了,刚过午时便进了家门。
可是到了家里却还不能歇着,要将这些猫爪儿菜重新整理一番,茎叶有破损了的都挑出去,最下面的茎也要修剪整齐,再用那新买来的杆秤一斤斤地量出来。
宁梁见幺女用起杆秤十分地熟练,便在一旁笑道:“明明我们一起跟着杂货铺子的老板学了怎么用这称,但我现在已经忘记了。”
宁婉早学会了用杆秤,赵家日子富裕,比外面的人看起来还富裕得多,每年到了年底,赵太太便关了门用杆秤称银子,毕竟戥子太小,还是杆秤更合手。自她被赵太太信任之后,便参与到这些事中,整锭的复一下秤用桑皮纸包好直接收起来,赵太太存银子从不用银票,而都是现银,至于散碎的银子称好交出去打成大锭,或换了成串的新铜钱。
还有人参、燕窝、花胶这些贵重的东西,也总要过一下秤才心中有数…
那天,杂货铺子老板讲的时候她不过装模作样地听了听而已,现在宁婉便放缓了手里的动作,将菜放在杆秤的小铜称盘上演给爹娘看,“这东西没什么难的,用惯了就好——我们家的杆秤是最寻常的,有前毫后毫两个量程,前毫是两毫,一个小星是一两,两个小星就是二两,再下来还是一个小星,到了八两,也就是半斤的地方是梅花形,最后的梅花星便一斤。后毫是斤称,也是一个道理,最后的星是二十斤。”
又握着爹娘的手教他们,“称重时先把东西放在秤盘上,大致估量着重量应该用前毫还是后毫,就比如我和爹采了菜回来称,就用二十斤的后毫,一次称出二十斤,一百多斤山菜只称上五六次就够了。”
“现在我们要将一斤的菜打捆,自然就要用前毫,看,就这样,提起前毫的皮绳,将秤砣系放在一斤的定盘星上,秤杆平着就是正好一斤。”宁婉说着,便又在秤盘里添了几根猫爪儿菜,让秤盘高高地翘起,“看,这样便足足一斤有余,可以用秸杆捆好放到筐子里了。”
宁梁和于氏啧啧赞道:“婉儿可真能干,这称用得这样好!”
宁清在一旁看着,因刘货郎有一杆秤,因此她倒是早会了,此时便笑笑将那几根菜拿下来,再接过秤用手轻巧地一提,却将刚刚的平秤变成了高高地翘起,得意地道:“婉儿虽然会用,但其实并不通其中关窍——你们看,这杆秤用好了,只是平秤不需再加东西就能使秤杆翘起来。”
又指点宁婉,“反过来收别人菜的时候也是一个道理,二十一斤的菜如果压到二十斤,你不是白得一斤?”说着手上慢了些,让大家看到她提着皮绳的手,小指飞快地在秤头上动了一下。
杆秤正是以皮绳为中间点,两边正是平衡的,如果压一下秤头,秤尾自然翘起,抬一下秤头,秤尾自然落回,但其实秤盘上的东西并没有变,这正是奸商的小手段。
宁婉也笑了,便想起了在她的梦中,刘货郎和宁清做生意果真挣了许多钱,可是他们的名声却不大好,这样小动作大约也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吧。
他们总以为这个骗了别人自己赚了,其实到底如何其实很难说。且不说有秤的人家自然会复秤,就是没有秤的也人家上过一次当两次当也就算了,还会第三次上当?
要自己说,如果刘货郎和宁清不耍这些小手段,也许他们的生意还会做得更大呢。自己眼下就有信心在三五年之内把生意做到虎台镇上,比他们当年还要早。
因此宁婉便正色说:“你们知道这杆秤是怎么来的?”
不必说爹和娘,就是宁清也摇头。
“当年秦始皇统一了六国,定度量衡时,秤叫权衡,秤陀是权,秤杆是衡,意思就是比较衡量哪一个有利哪一个有害,后来大家叫俗了才叫杆秤的。”
“你们说这秤杆上为什么用星做标识呢?而且既不是十五星也不是十七星?原来这十六金星秤上的十六星是由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加福禄寿三星组成。”
“因此南斗六星指的是东南西北上下六方,告诉用秤的人心要居中不可偏斜;北斗七星示意用秤的人心中要有方向,不可贪钱迷财;最后福禄寿三星更是告诫用秤的人,短一两无福,少二两少禄,缺三两折寿!”
宁梁和于氏听了,赶紧道:“我们做生意可要凭着良心,不能短了别人的,自家吃一点亏倒不要紧。”
宁清脸就红了,“谁让你短了别人的,我只是说你处处多让别人,自家难道亏得起?”
宁婉将道理说了也罢了,听不听地地各人,就点头道:“做生意为的挣钱,自然不想亏的。只是这猫爪儿菜明天失些水分也会变轻,因此每斤都是有余的才对。”
宁梁和于氏听了,倒又担心起来,“如此便每斤都再加上几棵菜吧,别掉了水分不够,倒让酒楼的人瞧不起。”
宁婉就笑了,“虽然会掉些秤,但这些已经足够了。就像二姐说的,再多我们家就亏了。”
大家说笑着,用秸杆将猫爪儿菜捆好,放到两个筐子里,半夜里就起身送到虎台县里去。
爹原本不让宁婉去的,想让她在家里歇上一天,可是第一次卖货,宁婉岂能不去看看?因此也一定在半夜里与爹一起出了门。一样重量的两个筐挂在小毛驴的身上,娘怕磨到了小毛驴的背又在筐子下面放了一个小坐褥,爹提着灯笼走上前面,宁婉牵着毛驴跟在后面。
有小毛驴,他们都省了许多力气,三个多时辰就到了虎台县。第二次进县城又与第一次不同了,两人不再似没头的苍蝇一般乱撞,直接到了县里最大的酒楼望远楼,他们事先早打听过的。
望远楼的掌柜看了两筐子鲜蕨菜,暗自点了点头,收拾得又干净又整齐,只要用水再洗一洗就可以直接做成菜了,便立即将两筐菜都留了下来,称了一下一百三十八斤还多些,拿出二百八十个钱给了他们,“若是还有,过三五日再送这些来。”
宁家父女收了钱,点头道:“那就定好了,我们四日后还来。”
这一次再去买东西,爹也不小气了,看宁婉割了肉,又买了包子,就说:“我们再去买些点心吧,你娘特别爱吃那个酥皮的。”
宁婉就笑,“爹早就该说了,娘现在想吃什么,其实就是她肚子里的小弟弟想吃呢。”
两人到了飘香居,要了一斤酥皮桂花饼,一斤酥皮肉松饼,宁梁听到酥皮桂花饼竟要五十个钱一斤,肉松饼八十个钱一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这么贵?比肉都贵多了!”
“好东西就是有好价钱,”宁婉一笑,“所以我们一定要多挣钱。”
爹便信服地点了点头,“婉儿说得对。”到底这酥皮饼的价格太贵,回到家里爹只尝了一小块,便再舍不得吃。可他却机灵地没有告诉娘这饼的价钱,不用想也能知道,娘要是知道了酥皮饼的价,便再吃不下的。
接下来又去采猫爪儿菜,父女两个干劲儿更足了,再进虎台县就不去望远楼,而去了其它的几个酒店饭庄,虽然每家要不了太多,但是一百多斤的菜很快就分没了。有一次剩了些,他们便让了些价给集上卖菜的,一文半一斤,他们守着集上卖,虽然能卖三四文钱一斤,可宁家父女没有那么多时间。
每每卖了钱,他们都买些东西回家,肉呀鱼呀点心呀都不算什么了,宁婉还慢慢添置了许多日常用品,家里的木梳子早掉了许多齿,现在她买了四把桃木的,上面还刻着不同的花纹,一对刻龙凤的给爹娘,两个刻桃花牡丹的自己和宁清一人一把;十个细磁的小碗,八个大碗,十个盘子,又有十个筷架,上面烧着一色青花,正是一套,平日吃饭盛菜喝汤都够用了;两个大铜盆,洗脸洗手用的香胰子;宁婉还买了四把牙刷…
虽然花用了不少钱,爹娘也反对,但是宁婉还是坚持买了,毕竟刷过牙的人若是再不刷还真受不了;还有让她再用淘米水洗头,草木灰洗手,她也不习惯,这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要改变的地方还多着呢。
第37章 收菜
可能原来家里什么都没有的缘故,三四次下来,虽然添置的东西不多,但是宁家的变化就十分地引人注意了,这一天宁婉才从山上下来,罗双儿便过来了,见她正在捡猫爪儿菜,也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坐了帮忙捡了起来,“你可真能干,家里就像变了样儿似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能吃些苦罢了。”
“那我们也能吃苦,能不能也挣些钱呢?”
宁婉先前采野菜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毕竟当时宁梁每天背着粮食去卖,钱自然是卖粮食得的。当然那时宁婉也不想把消息透出去,马驿镇没多大,买野菜的人能有多少?大家一股脑儿地去了,恐怕挣不到钱。
但是这山货生意又不一样了,宁婉从没打算一直靠自己父女两人采山货挣钱,那样只能挣些辛苦钱,却怎么也不可能越做越大。她是想收了大家的山货转手卖出去的,但是却谨慎地没有直接说出,而是和爹一起先做了起来。
三家村的人,若说坏,倒不至于有多坏,但是他们却也不是真正善良大气。这些人表面仁义道德,遇事却怕自己吃亏,畏惧强者,喜欢旁观,有时也会落井下石。就如在她梦中,宁家大房一点点地衰落下去,并没有得到村里人的一丝帮助,反倒有想法子从中渔利的。
当然,自己的爹、娘也不是没有问题的,如果他们不是那样逆来顺受,也不至于让三房欺负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可是一向自称一家人的村民们的冷漠也令人齿冷。
宁婉刚刚从梦中醒来时,是恨三家村的,就如她在梦中一样,但是这些时日的变化让她的心境慢慢平和下来,除了那几个真正的坏人,她已经不再怨任何人了。那个梦尽管如此像真的一样,但毕竟已经过去了,眼下她只想好好把自家的日子过好。
但是在对三家村村民的态度上,她却有了改变,处事也更注重方法。就比如这收山货,宁婉不想由自己开口,以免三家村人以为自己要从中占他们的便宜。
宁婉做生意,自己挣钱,便也同时把挣钱的机会给大家,带着大家一起挣钱,但是她却不打算主动去告诉大家,而要让大家先来找自己,从而占领制高点,自家是帮着大家的,而不是求着大家的。
这在三家村是很重要的事情,也是能影响自家在三家村的地位和将来生意发展的关键。因此宁婉只默不做声地改变着家里,。
眼下罗双儿来问,宁婉便笑了,“怎么不能?你要是采了猫爪儿菜送到我家,两斤我给你一文钱。”
罗双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那明日我和夏柱也去山里采猫爪儿菜。”
宁婉便指着刚刚理好的猫爪儿菜道:“要弄成这样的,如果没收拾好送来,只能三斤一文。”
“一定能的。”罗双儿答应了,又帮宁婉将所有的猫爪儿菜都收拾好,才起身走了。
宁婉便去了二房,与大伯娘悄悄说:“罗双儿问我要不要收猫爪儿菜,我答应收了,干净的二斤一文,没收拾过的三斤一文。这事儿我想着怎么也要告诉大伯娘一声,如果大伯娘想采猫爪儿菜送来,我也一样收的。”
宁大伯家一向沉静,大伯娘看了大房采野菜挣钱买了计多东西,早羡慕不已,虽然想去问一问,但是因为先前的事实在没脸。现在宁婉儿主动过来告诉她,十分地激动,拉了宁婉说:“婉儿呀,你真是有情有谊的好孩子,大伯娘领你这个情。明儿个大伯娘也去采猫瓜儿菜,换了钱做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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