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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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宁梁和于氏果然需要他的安慰,他便转而去劝他们,心里还不住地疑惑,“都说宁家的幺女十分精明,现在怎么看着有些呆呆的,遇了这样的大事竟不哭不闹的?”可是就算是宁姑娘有些呆,她有德聚丰所有铺子和作坊当陪嫁总不会错的,这可是二嫂亲口说的,只看在这份上千两的嫁妆份上,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因此面上愈加地亲切,话也说得更对宁梁和于氏的心。
不得不说,赵国葆果然是有几分本事的人,没多久就将宁梁和于氏劝得平静了,又温声细语地帮他们想办法,“我大哥已经做出糊涂事了,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说着瞧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宁婉,向宁梁使了个眼色。
宁梁在第一次到赵家做客时就对赵国葆印象不错,眼下更是信他,也知道他要说些不适合女儿听了话,就向媳妇道:“你陪女儿回房歇一会儿吧”
于氏刚起身,宁婉就拦住她,“娘你坐着,我自己回去就行。”于氏其实也想听赵国葆有什么好办法,因此就叮嘱幺女两句,“你先歇着,娘一会儿就去看你。”又重新坐下了。
宁婉出了屋子,可是转身又拿了钥匙自库房的门进去,原来小厅旁边屋子正是德聚丰的小库房,放着铺子里最贵重的一些货物,唯有宁婉有钥匙。而在库房里正能清楚地听到小厅里说话的声音。
此时赵国葆向宁梁和于氏侃侃而谈,“舅舅、舅母要去县衙击鼓,原来不知道的人岂不都知道了?反倒是不好。就算是县令真地要审这案子,你们又如何证明谣言都是子虚乌有的?若是将表妹唤到堂上,那表妹的清誉可就都毁了。”
宁梁和于氏是乡下人,从没见过官府的,当时不过一时气愤哪里能想到这些?现在自然明白赵国葆所言有理,两人便都急切地问:“那可怎么好?”
“这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赵国葆就说:“表妹如今年龄也差不多了,如果赶紧说一门亲让她未来的夫婿出面辟谣,外面的人自然不信了。我再劝我大哥,让他也认个错,事情就圆了过去。”
爹娘到了此时完全听信了赵国葆,“其实婉儿已经说了亲事,只是还没有说出去。”
“那岂不是正好?”赵国葆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惊喜,但是听在宁婉耳中却全都不信,他一定是早知道了。对了,他一定是从喜姐儿那里打探到的!当年自己到赵家不久后就发现赵国葆竟然在二房安插了人,时刻地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眼下应该也是一样,喜姐儿只要不小心露出一句半句的,就能传到赵国葆的耳朵中。因此又听他假腥腥地问:“舅舅舅母可以让表妹的未婚夫出面辟谣呀!”
爹就为难地说:“这,这不大方便。”
“怎么会不方便?你们两家既然约定成为姻亲,正应该相互帮忙,不,这事哪里是帮忙呢?完全是男家应该做的!毕竟谁也没有他知道表妹是多好的人,自然是清清白白的,不许任何人坏了她的名声!”
于氏就问:“真的不方便,还有什么办法吗?”
“男家是谁?我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原来这门亲还不到公开的时候,因此宁氏夫妻一向不肯说的,现在就被诈了出来,“就是隔壁的瑞泓丰的少掌柜,他还有一个多月出孝,所以不好出面。”
“怎么是他?”宁婉听着椅子碰撞的声音完全能想到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万分惊奇地喊道:“可是我大哥就是在与小王掌柜几个人一起喝酒时说的呀!”然后就十分为难地降低了声音,“当时他可连拦也没有拦一句,还和大家一起说恭喜呢。”
宁梁便有些疑惑了,“三少爷当时也听到了?”言下之意怎么没有拦着。
“我若是在场还好了呢,就是拼着让人说我不好也要拦住大哥,我是听大哥的小厮说的,然后就急忙过来了。”
于氏就气道:“真没想到小王掌柜竟然会这样。”让小王掌柜在孝期出面承认定亲是有些为难,但是他当场听着赵国藩胡说非但不反驳,反而还顺着他的话恭喜,还是让宁家人受不了,“他只说是邻居住着,相信婉儿是好女子就成呀!”
“是有些过份了。”赵国葆随意评了一句,却又好心提醒,“舅舅舅母,你们赶紧去瑞泓丰找小王掌柜解释一下吧,别让他真地信了。”
宁梁终于生气了,“要是那样,这门亲还不如不结了!”
“舅舅,舅舅,你别气,亲事可不是随便毁的,不如舅舅过去问问小王掌柜是怎么一回事?”
“毕竟还没有真正定亲呢,所以也不算是毁亲。”于氏明显也对小王掌柜十分不满,“宋太太来问我们,我倒要过去反问一下她,小王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噢!怪不得刚刚我来时宋太太在家里,她一定是来责备表妹的!”赵国葆十分地同情,“表妹真可怜啊!”又似随意地说:“幸亏现在还没成亲,若是成了亲遇到这样的事,表妹万一要是一时想不开…”
宁婉就听椅子“咣当”一声,然后就又是一声极大的门响,赶紧从库房的门缝里向外看,就见娘匆匆地向自己的屋子里跑去,接着爹也奔了出来。
这个该死的赵国葆,他这样吓爹娘做什么?想搅黄自己和小王掌柜的亲事?但是那样对他有什么好处?宁婉脑筋一转,难道他是想…
第157章 心结
宁梁和于氏急忙冲进女儿的屋子,见屋子里空无一人,如坠冰窟般唬得傻了,又赶紧一起跑出来喊着“婉儿!婉儿!你在哪儿?”声都不成调了!
可一出门却正好与幺女迎面撞到,两人就像突然间捡了个宝贝,一起拉在手里问:“婉儿,不是让你回房里歇着吗?你去做什么了?”
宁婉就说:“我在房里没事做,就去铺子里看看。”
“不必了,你歇一歇吧。”宁梁向媳妇使了个眼色,于氏完全领悟,“我正好想描个花样子呢,不如我们娘俩儿一起描吧。”说着拉着女儿的手一点也不松,随着女儿回了屋里。
宁婉比他们两个心里还要明白呢,却装傻,“那好,我帮娘描。”
赵国葆一向有野心,对赵太太为他相看的安分守已的姑娘不屑一顾,他最想娶的是有权有势的官家小姐,不过以他的身份绝不可能,因此转而瞄向了有钱的商家小姐,现在来谋算自己应该是看中了德聚丰。还记得他那时娶的少奶奶就是有一千两陪嫁银子,这些银子都被他用来谋求典史之职,可惜有赵太太和自己在他没能成功。
现在他打听到了德聚丰是自己的陪嫁,便像闻到了肉味的恶狼一般地扑上来,当然他表面上却扮成一只温顺的小羊羔。
宁婉从没把赵国葆放在眼里,现在也是一样,大约是曾经与他对上过太多次了,宁婉很容易就看透,赵国葆现在已经成功地挑起了爹娘对小王掌柜的不满,可是他总不会现在就跳出来要取而代之吧?因此他应该就要就走了,留下宁家一家发愁生气,与小王掌柜分崩离析,然后再出面打着帮忙的旗号求亲。
所以现在根本不必理他。
宁婉帮娘用心地描着花样,感觉娘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己,最后终于放下心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就笑着将最后几笔画好了,又陪着娘在一处说了半日闲话,证明自己决不会像赵国葆所说的想不开,看着天色黑了才道:“娘,铺子就要关板了,我过去看看。”
于氏就点了头,“也好,看过后赶紧回来。”
结果宁婉还真没能很快回来,因此小王掌柜过来了。
自宋太太帮忙说了亲,他们就一直没见面,因此虽然约定了亲事感觉却比过去生疏了,眼下面对面地站在一起都沉默着,也不似过去见了常笑语宴宴的。
按时节已经进了春天,但是辽东的早晚还是颇冷的,天黑得也很早,宁婉看着伙计一块块地放着门板,只剩下最后两块时就道:“先放着,一会儿我来,你们先去吃饭吧。”若是将门板都放好了,小王掌柜只能从院子里穿过走后面的门了,宁婉觉得不好,因此只想与他说过话让他依旧从前门出去。
看人都进去了,小王掌柜先咳嗽了一声就说:“你不必担心,我根本不信,宋太太那里我也说明白了,我们至多将订亲的日子向后延上一两个月。”
宁婉就冷笑着问:“所以你白天不敢过来,只能在这个时候来说一声吗?”
小王掌柜吃惊地抬起了头,晚风自缺了门板的地方吹了进来,将柜台上唯一一支蜡烛吹得不停地摇曳着,火苗几乎就要灭掉,因此他看不清宁婉的神色,只觉得她不是平日里认识的那个总是温言脉脉的人了,不由得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听说赵国藩在撒谎时你就在一旁,不但什么也没解释,反而笑着恭喜他了。”
“是谁告诉你的?”小王掌柜问了之后也知道不可能有答案,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宁姑娘,你可知当时是什么情形吗?赵国藩喝多了,拉着我们的手含混不清地胡说,又一个劲地让我们恭喜他。我还能怎么样?只得跟着大家糊乱应付了事。我难道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混人吗?而且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这话儿能传出来,毕竟除了赵国藩之外的人我都叮嘱了,让他们别乱说。”
尽管早猜到了一切都是赵国葆捣的鬼,可是宁婉并没有认为小王掌柜很无辜,甚至她果然如赵国葆所期望地对小王掌柜十分地不满,因此非但不满意小王掌柜的解释,反而更生气了,“只是因为赵国藩是典史,你怕得罪他,是吧!”
“当然有这个原因,我们是商户,何苦与县里的典史闹得不痛快呢?赵国藩就是个混人,当时随口应一声算什么,只要回来商量好了,自然能想出对付他的法子,让他打消了那个念头,而我们等些日子水过无痕了照旧订亲成亲,这样对生意一点影响也没有。宁姑娘,你说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也许是,但宁婉不管,“在你心里生意比我重要得多吧?若是你先前的未婚妻遇到了这样的事,你也如此做吗?”
“那是当然的,我们是做生意的,借口苦与人争意气呢。就是那些个谣言,你也不必在意,过上两三个月大家就都忘记了,再不会影响我们的。”小王掌柜又道:“就像你现在这样,就像没有听到一般是最好的。”
突然间,宁婉觉得她过去一直大错特错了,也不只她一个,差不多虎台县里所有的女人都错了,小王掌柜未必对他的未婚妻果然死心塌地,他只是觉得那样对生意最好罢了。
越是细想越觉得不错,对未婚妻情真意切的少掌柜英俊而温文,就是瑞泓丰的布料贵一些也没关系,大家都要去照顾他家的生意,女人就是这样容易被打动。
然后宁婉就不生气了,她平静地说:“我本来也要过去找你,倒不是为了这件事儿,而是嫁妆——我爹娘要把德聚丰都给我做嫁妆,但是我不会要的,就连下聘的银子我也都留给爹娘养老和弟弟娶亲,你再重新考虑一下是不是还要继续婚约吧。”
“我看上的是你的人,嫁妆少给些倒是没什么,但是聘礼都留下是不是太难看了?让别人瞧着不像样子。”小王掌柜本就是个极机敏的人,立即也就悟了,“宁姑娘其实是不愿意了吧?如果是那样就直接说出来,我不会死缠烂打的。”
宁婉此时重新佩服起小王掌柜了,“不错,你说得对,我不愿意了。正好你也能就此摆脱赵国藩的谣言,重新找一个名声清白的女子为妻。”
小王掌柜听了这样直白的话怔了一怔,随即拱了拱手,“恭敬不如从命。”向后退了几步到了门前,“宋太太那里我去说,你不必担心。”
宁婉果然不担心的,“你只管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小王掌柜的风度永远那样好,“那还不必。”
宁婉也知道自己对小王掌柜苛责了,铺子的声誉实在是太重要了,尤其是许多老铺子,只要招牌还在,哪怕所有的钱货都失了也不怕,只凭着声誉就能重新立起来。小王掌柜的未婚妻于王家有恩,他肯等她,也舍得花钱为她延医治病,固然是为了铺子的声誉,但也一样是十分有情谊,为什么自己一定要他死心塌地喜欢她呢,毕竟他们可能只见过一两次面,连话也不知道说没说过。
而对于自己,他也没有什么失礼的,他从来没信赵国藩,也没打算毁亲,就是嫁妆也不在意。反倒是自己,抓住了赵国藩这件事乘机就退了亲,好像有些对不起小王掌柜。
但是,宁婉就是觉得心里舒畅多了,当初答应亲事可以说是迫不得已,就像被逼着在身上套了根绳索一般,现在她就是感觉浑身一轻,看着小王掌柜气也顺了,又重新觉得他是个非常不错的人了,遂笑着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我们两家铺子还是要与过去一样啊,买山货面食要到我家来,而且你家进了什么新料子也一定要让我们先去拿呀!”
小王掌柜就也笑了,“都听宁姑娘的。”又体贴地道:“天太黑了,你把门板放上回家吃饭去吧。”
“那好,你也赶紧回去吧。”宁婉上了门板,端起蜡烛从铺子里出来,就见爹和娘并排站在门前,“小王掌柜走了?”
“嗯,走了。”
爹重重地叹了一声气,“唉!”
娘就哭了,“傻孩子,你太要强了,其实小王掌柜说得一点也不错,只要我们不答应,赵国藩还能怎么样?难不成还敢来上门抢人?我们再想些办法,过上几个月事情就平息了,那时候…”
宁婉赶紧打断他们,“爹,娘,我就是要强,就是不愿意留下一个心结。现在这样最好,我们还与过去一样,与瑞泓丰邻居住着,相互照应着。”说着帮娘擦了眼泪,一手拉着一个回了里面。
第158章 说辞
当日娘一定要陪着宁婉一起住,原本宁婉从来都是一觉到天亮的,可是夜里娘一会儿凑过来摸摸她,一会儿给她盖盖被子,弄得她醒了好几回,第二天早上觉得精神不如平时好,看看镜子里面的人,眼皮似乎有点肿,赌气说:“娘!本来没有事,你偏闹得我睡不好,外人看了还以为我哭了呢!”
“我来看看!我来看看!”于氏一夜没怎么睡,现在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听幺女埋怨,赶紧披了衣裳过来,捧着宁婉的脸看看,“没事的,没事的,我去拿凉水浸了帕子给你敷一敷,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本来就是很轻微的,可能不敷冷水也看不大出来,但是娘连衣裳都没系好就去打凉水弄帕子搞得大张旗鼓的,所以当宁婉坐在饭桌前时,就觉得爹、大姑、大姐都在悄悄打量自己,石头与幺姐最好,就将自己的咸蛋黄挖出来放在幺姐的饭上,“姐姐,别伤心,这个给你!”
宁婉就说:“你以后每天都把咸蛋黄给姐姐,姐姐就不伤心了。”
石头纠结了一下,他最喜欢吃咸蛋黄的,可是他还是答应了,“那好,以后我每天都把蛋黄给姐姐。”
看着石头皱起来的小脸,宁婉哈哈笑了起来,顺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太好了!以后我天天有两个蛋黄吃了!”
其实呢,没一会儿于氏就把自己的蛋黄给了小儿子,宁婉又把自己的给了娘,最后的结果还是每人一个咸蛋。虽然也可以多煮几个蛋把蛋黄吃了将蛋白扔掉,但是宁家虽然富了,却绝不会如此糟蹋东西的,不管爹娘还是大姑大姐想都没想过。
蛋黄转了一圈,还是回归了最初的状态,但是大家的心情就都好了,屋子里那种无形的沉闷一扫而空,大家说笑了几句就各自做事去了。
宁婉才到铺子里,就见一辆青绸骡车驶来,到了门前徐徐停下,她心里就出来一个词——多事之秋,不,应该说是多事之春。
赵太太扶了丫头的手从车上下来,抬眼望了一下德聚丰的牌匾,神情未免有些感慨,宁婉知道她应该在遗憾没能买下这个铺子,这里果真是聚财的宝地,人流如织,每日生意不断,大钱小钱滚滚而来。
就在宁婉一怔之间,赵太太已经款款走了进来,见了宁婉便笑了,“好些日子没见到亲家表小姐了,倒是怪想的。”拉了她的手一同进了铺子里面。
这些日子娘差不多日日跟着幺女,此时正拉着石头的手向铺子里来,见了赵太太就板了脸,只是毕竟不好太过,还是往屋里让,“我本想去求见赵太太呢,却不想赵太太来了,请进来说话吧。”
赵太太颌首陪笑道:“出了这样的事,我岂能不过来?家里的孽障做出这样的事来,我这个当娘的昨晚都没有睡好,若不是有宵禁,早负荆请罪来了。”论起言谈,十个于氏也不是一个赵太太的对手,因此赵太太就似没瞧出于氏的不快一般,又温和又得体地陪了不是,让于氏下一句就不知怎么说好了。
这还不算完,赵太太进了屋子又再三道歉,还肯定地说:“其实这事并没有在虎台县里传开,国藩被我拘在家中,至于那日在酒楼里的几个人我一一遣了人告诉他们国藩中喝醉了乱说的,不许他们传出去,我想大家一定能卖我这个面子。亲家舅太太放心,表小姐的声誉不会受影响!”
于氏哪里就能信了,“可是我听宋太太说…”
“宋太太之所以听到这个谣言,是有人想搅黄你们家与王家的亲事。”赵太太接着就问:“是不是亲事已经不成了?”
果然是不成了。于氏就疑惑地看着赵太太,毕竟是昨天晚上的事,而且又是小王掌柜与幺女在铺子里说的,她与丈夫随后赶来也只听了几句,旁人更是不可能知道,赵太太怎么了如指掌呢?
“我是猜的,”赵太太叹了一声,“表姑娘那样要强能干的性子,若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哪里还会愿意嫁给小王掌柜?况且还有人在中间挑拨。”说着又拉了宁婉的手,“委屈表姑娘了,我心里着实难过呀。”
正说着,赵家的下人早将礼品送了进来,一对玉石摆件、四匹绸缎、燕窝花胶各一盒、两筒好茶,于氏就是没什么见识也知道尽是贵重的东西,赶紧摆了手,“不成,赶紧拿回去。”
赵太太就拦住她,“这些见面礼是我早就备下的,原也是要来拜会亲家舅太太的,只是家里一堆杂事儿,又听得亲家舅太太这边刚开了铺子也忙得很,所以便想等一等,如今正好带来,并非为了今天的事。”
说着又从身边丫头手里接过一个小锦盒,打开后取出一个块雕了马的玉挂坠给石头系在身上,“过年时就应该送来的,但我想着还是见面给孩子的好,石头不正是属马的吗?我特特找了一块老玉请人做的。”
赵太太果然是诚心的,且这玉又是专门为石头雕的,于氏便不好推了,只得拉了石头上前,“过来给亲家太太行礼道谢。”
宁婉心里一笑,赵太太有许多做好的玉挂坠,分门别类地放在匣子里,适合各种属相的人,但是她每一次都说特特请人做的,便让人十分感动,就像娘现在一样。而且所谓早给家里备的礼,其实也是假的,若是没有赵国藩做的蠢事,她应该不会到德聚丰来吧!
等等,还有一事不能忽略,那就是赵太太只单给石头一个玉坠儿,却没有给自己,其实也是算计过的,因为她想到如果要送自己东西,自己一定会觉得受了污辱反而会更生气,所以她单给石头挑了块好玉,只因石头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还是最小的,不言而喻会最受宠爱,这样娘和自己都会因此很容易地接受她。
气氛已经缓和多了,赵太太就又回了正题,“总之,亲家舅太太,谣言的事我已经压了下来,虎台县里再不会有闲话,你只管放心。若是再有一点差池,我就押着国藩跪在德聚丰门前给你们家赔礼!”
这样的话一出,于氏终于完全信了,不由得双手合什,“老天保佑,太好了。”
但是赵太太特特地来了宁家,决不会只为了将此事说明,宁婉冷眼瞧着,就见她几句话将娘劝得安心了,端了茶杯闲闲地喝了一口又说:“表小姐的一门好亲事没了,我一定还一门好亲事回来!”
于氏简直就要感谢赵太太了,“先前亲家太太帮忙提的付捕快就很好,只是我胆子小有些怕付捕快性子不好才没有点头,如今赵太太还肯为婉儿费心,实在是太好了!”拒亲的责任于氏肯定要揽在自己身上的,免得赵太太对婉儿有偏见。
赵太太微微笑着,“这还不是应该的,我们可是亲戚呢。”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起身告辞,宁婉倒有些不解了,只得跟着娘的后面送赵太太。
才出正屋的门,赵太太便似想起了什么,“我第一次过来,还没去表小姐屋里看看呢!”又向于氏瞧了一眼,“亲家舅太太只管自己忙去,我和表小姐再说说话儿。”
于氏笑眯眯地送了她们到宁婉的西屋前,“小孩子家家的不大懂事,亲家太太多教导。”她只当赵太太要好好安抚安抚女儿呢,因此十分地乐意,赵太太可是有见识的官夫人啊!
宁婉才知道她想的没错,赵太太一定还是有话要说的。突然想起当初在赵家庄子上听丫环传话让自己去见赵太太的情景了,那时的自己表面镇静,但是心里却紧张地一个劲儿地思索自己犯了什么错,以致于赵太太拉了自己的手说话时,半晌回不过神来。但是,现在自己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村姑了!
请客人坐下,端了茶水,打开装了各色干果的八宝攒盒,笑着说几句无关紧要又让人听了轻松的闲话儿,宁婉有如行云流水般地待客接物其实还是在赵太太提点下才养成的,如今她用在赵太太身上,很清楚地感觉到赵太太不动声色的满意。
“宁姑娘别忙了,来,坐在我身边儿,心里还有什么委屈只管向我说,若是还不解气,我带你家去让国藩给你跪下赔礼。”
宁婉就乖巧地坐下了,“当时是有些委屈,可是听亲家太太说了就一点也不委屈了。”
“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呀!”赵太太慈爱地摸了摸宁婉的头,“哪里能真不委屈呢,更何况那样好的一门亲就不成了。”
“也没什么,我还小呢,也不急着成亲。”
“要么我怎么说你懂事呢?你娘家弟弟太小,爹娘又都是老实人,你真嫁了,德聚丰还真不好办。”
赵太太就是这样,总能一眼看出别人的难处,也正是为此她才能利用这些难处将自己想办的事情办了。宁婉心里隐隐猜到了她的心思,但是又不敢相信,毕竟赵国藩、赵国茂都已经成了亲,而赵国葆,赵太太怎么也不会让他心愿达成吧?
宁婉就顺着赵太太的话接着说下去,“是啊,所以我几年之内不想说亲了。”
“那怎么成?”赵太太马上反驳,“女子只有几年花期,可不能错过了!你们家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第159章 好奇
宁婉清楚地记得,当年赵太太就是这样一步步地问起爹的病情,然后拉着自己的手推心置腹地说:“你真是个懂事可怜的孩子,就这样拼了命地挣钱又能挣多少?可够给你爹看病的?更不用提你爹的病不是大夫能看好的,要用许多银子将养才行,每日好吃好喝也罢了,还要吃贵重的补药。”
“我给你指点一条路吧,愿不愿意地都看你自己:你爹能得到极好的奉养,你也不必整日忙碌着辛苦挣钱…我有个儿子叫国茂,小时候发烧成了痴儿,他的奶妈年纪又大了,你只当帮我照料他,服侍他日常起居,我除了给你一笔聘礼银子,每个月还有月银,不比现在四处上工强?”
当时的宁婉想了没多久就点了头,唯一的条件是先不要告诉爹,只说自己找了份当丫头的活儿要住在外面,免得爹心里不好受。
现在的宁婉再不会由着赵太太牵着走了,她大方得体地笑着,坚定地说:“我只在家好好做生意就行,旁的事全不放在心上。”
赵太太叹了一口气,早看出这丫头不是好摆弄的,不想却这样难。但是她倒是更中意宁婉了。大儿媳没娶好,二儿媳也看走了眼,现在都难教导出来,自家一定要个这样聪明能干的媳妇,才能帮着自己保住典史的职位,让赵家更兴旺。
“寻常的人哪里能信?德聚丰的生意竟都是你一个小姑娘打点着。”赵太太就说:“因此我没与你母亲说,只怕她担心,而是对你直接说了:做生意当然各凭本事,但只有本事却也是不行的,还要打点好各处的关系。如今你们德聚丰的生意实在太火,我听得有人起了想吞下这间铺子的心思,要提醒你一回。”
有权的势的人看中了某项生意或者某家铺子,想个法子巧夺过来,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宁婉有了本钱后也没有让德聚丰做特别发财的几项生意也是为此。眼下赵太太的话有几分可信并不好说,宁婉就笑着反问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谁敢起坏心思?更何况我们家毕竟是典史的亲戚呢。”一派什么也不懂的样子。
要知道本朝高祖出身微贱,因此最同情百姓,十分注重吏治,若有敢于作奸犯科的,一经查实,剥皮活剐毫不容情,是以朝政还算清明,至少不会出现公开欺压百姓的,
“你还是小,经历的事情就少了。”赵太太就好言提醒她,“你道小王掌柜怎么不肯为你出头?且又愿意退了亲?还不是怕麻烦缠身?”
宁婉倒是不怕,最起码在虎台县里不怕,上至钱县令,下到街头的混混,她都知道一些隐情,怎么也不至于被人拿住,因此冷笑道:“大不了争个鱼死网破呗!”
“我明白,你这样的年青人一定会说,我奉公守法地做生意,各处打点也不差,如此这般再有人欺负上来,那就死磕到底,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赵太太还是这样善解人意,自己的话还没说她就明白了。然后她就会接着劝自己了,“你家从小山村里出来不容易,现在有了这样的局面哪里能轻易放弃?就算你不在意,可是你还有爹娘和小弟弟,总要为他们的将来谋算啊!”
“如今的情况就是如此,我虽然尽力补救了,但是虎台县里还是会有人知道国藩对你有心,你也难再结一门好亲,不如就嫁到我们家,我不会亏待你的。”
原来赵太太果然还是看中自己了,想让自己到赵家帮她!
但是赵太太终究是赵太太,她立即看出宁婉的不屑,摆着手说:“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委屈,但是先听我给你讲过道理,那时候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的。”
“德聚丰虽然生意不错,但毕竟是商家,没有一点根基,如果能与我们赵家联姻,那可就不一样了,可以说与虎台县里的高门大户就都有了关系,非但没有人敢对你们动一点非份的心思,而且还会与他们同气连枝,共享富贵。”
“就算你自己委屈了点,但是你们宁家可一下子就完成了别的商家几十年上百年都未必能达到的这一步,别的先不论,只你弟弟长大时所往来的人就与先前不一样,前途也大不一样了。”
道理很是不错,但是宁婉怎么也想不出赵太太的两个亲儿子都成了亲,赵宁两家如何联姻?因此她果然认真地听她的建议,她是真很好奇呀!
“大家都不知道,与国藩一起落草的还有一个儿子,只是生下来就没了气息,”赵太太说:“你就嫁给我这个儿子,让国藩一肩挑两家,因此你与大少奶奶二少奶奶都一样大,将来若是生下儿子,就让他接过我们家的典史职位。”
宁婉一直知道赵太太本事的,现在还是被她的神来之笔惊呆了,赵国藩是有一个孪生的兄弟,但是因为生下来就没了气息所以根本没起名字也没家谱,家里也几乎没有人记得他,还是有一次赵太太对她倾吐心事时无意间提到,若不是两个儿子只赵国藩一个活下来了,她也不会太过溺爱,结果儿子养成这样,想改也改不了。
赵太太自然觉得宁婉是应该吃惊的,她接着有条有理地给她讲:“我会去找族里的老人们,给那个儿子起名字、上族谱,而本朝律令允许一人承继两房宗祧,家谱里你也是正房夫人。另外他本就比国藩先生下来的,因此你生的儿子就是长房长孙,将来接替典史之职完全没有疑问。”
“我还告诉你一事,国藩媳妇也就是现在的大少奶奶已经不能生养了,所以只要你生了,就是我们家唯一的嫡子,继承家业是毫无疑问的。那时候你就是典史的母亲,你爹娘是典史的外祖和外祖母,你弟弟是典史的舅舅。”
真是很诱人的条件,宁婉不得不承认,就像当初赵太太对急切想挣钱的自己拿出五百两银子一般。但是那时宁婉答应是因为她走投无路,现在的她有许多的路可走,为什么一定要上这个独木桥呢?
“赵太太,我刚说了,几年之内不想嫁人。”
“你还是嫌弃国藩吧。”赵太太看着宁婉的神情猜测,开出的条件已经是最好的了,宁姑娘依然不同意只能是看不上国藩。也是,就连小王掌柜那样长相俊俏、性子温和的人都能狠心拒了的姑娘怎么能瞧得上自己那个酒囊饭袋的儿子?赵太太从来不是那些不讲理妇人,一味把自己的儿子当成天神,把媳妇和别人家的女子当成草芥一般。宁姑娘这样立身正、有头脑的人根本看不起国藩,甚至这样的女子对男人都不大放在心上,于是她就又道:“那么你只嫁过来就行,不必让国藩兼祧,若是国藩有了庶子,我做主过继给你。”
赵太太还不知道,赵国藩很久都没有儿子,至少在宁婉的梦中他没有儿子,当年宁婉和赵太太也是因此白白等了很多年,而没有及时从旁枝过继。
当然宁婉不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回绝的,不管怎么样,她也不会同意再进赵家了,“我真的不想现在就嫁人,只愿意帮家里做生意。”
“你该不会被国葆骗了?要知道国藩之所以找到你就是他唆使的,我原不想说,但是事已如此又不能再瞒着,你可以去问问宋太太是谁向她传的话,就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宁婉不说自己其实早看破了,赵国葆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赵太太知道的还多,那时她怕赵太太生气,还瞒了些消息呢。她只是摇头,不,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愿意再与赵家多打交道了,以前的事,现在的事都是一样,她厌得很。
赵太太就叹了声气,“既然劝不动你也就算了,我是真心喜欢宁姑娘的。”起身要走,却又似好心地提醒,“德聚丰的生意上,宁姑娘还是小心些。”
宁婉是第一次看到赵太太露出这样的嘴脸,她一向是最讲道理的,自己跟了她那么多年也没见她动过怒,但是今天宁婉知道她生气了,而且还非常生气。她平日温和的声音里突然带了股冷气,似乎有冰刀从那里飞出来,让人心里一凉。
赵太太闲聊时曾对宁婉说过,她娘家有军中的人,因此她从小颇读了几本兵书,还给她讲过,“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等等好多计谋,现在赵太太是因为一条条地计谋都失败了,才图穷匕现了吗?
毫无疑问,赵太太是清楚赵国藩和赵国葆所有的图谋的,然后她都拿来谋算自己,没能成功之后就想给德聚丰使使绊子,她可能已经有几十年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了,一时受不了也不奇怪。
“嗯,钱县令是闽南人,家世很寻常,中了举被任命到辽东做虎台县的县令,只带了夫人孩子并几个下人,身边并没有能干的吏员。他虽然有一番宏图大志,但是虎台县衙里的典史、捕头都是世代相袭,掌握着县里大半的事务,一直颇觉掣肘…”宁婉也似好心提醒一般地说:“所以赵典史在公事上也要小心些呢。”
赵太太看着宁婉的眼睛,小丫头才多大,不可能明白这些呀!可是她从宁婉黑白分明的眼睛中什么也看不出来,这让她更加担心起来,宁家也许果真是有些门路的,否则怎么会三五年时间就从小山村里到了虎台县?
明智的回答应该是这样的,“宁姑娘提醒得不错,我们毕竟是亲戚,有了什么事还不是你帮我我帮你的?这样才能大家都好。”赵太太也是这样笑着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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