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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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宁婉见了丁百户就直接问:“杨益的事是你告的官?”
“并不是, 出首告杨益的是与他同住高升客栈的程举人。”丁百户满面诚恳地说:“不过, 夫人所料亦不错,程举人之所以知道杨家的事,是我向程举人的书童透露了一句,然后程举人打听过后便上报了学政。”
“你这又是何苦呢?杨益并没有得罪你。”
“夫人可知道是谁传出的谣言?”
宁婉想了想,“难道是杨田氏?”
“她从观音庵回来后就恨上了夫人,编了一套谎话四处传扬,”丁百户就说:“而那些读书人一听锦衣卫指挥使夫人有多蛮横便都相信了,才到处传播起来,接着又有严御史上折子弹劾我们大人。”
“原来是这样啊!”宁婉叹了一声,竟说不出埋怨丁百户的话,她心里其实着实讨厌小杨太太的,对杨益也烦得很。
丁百户瞧了瞧卢夫人的眼色又继续说:“按说杨家得罪了我们指挥使,让他们落得更惨的结果都没有什么难的。可是,我知道夫人心善,就是受了委屈也不愿意为难同乡,所以便只小小地惩戒一番而已。”
“而且,真正论起来,杨益的才学根本不够,凑巧中了举,想当进士根本没有可能。他自己糊涂,又有那样一个生母,便是进了官场早晚会出大事,程举人就是被杨田氏得罪了才出首告他的。现在杨益被除了功名回乡,小杨太太若是能因此老实下去,他们家还能继续安稳过日子,若是她还是不改过去的性子,杨家早晚要遇到大祸。”
宁婉不得不觉得丁百户说的很有道理,当年胡敦儒便因为杨益的糊涂而毅然与他断了同窗之谊,如果那时候杨益真的醒悟了,就可以避免今日之祸;同理,如果杨益经了此事明白过来,还为时未晚。
说起来丁百户也是为了铁石和自己好,而且他对杨家的手段也算温和,还在宁婉能接受的范围之内,因此她便笑着点了点头,“谢谢丁大人了。”
丁百户赶紧拱手道:“这是属下的本分!”说着便告退出来,心里庆幸这件事做得对上了卢夫人的脾性,终于在卢夫人心里留下了一点好的印象。
当初提周指挥使进京时,自己还真蠢,竟没有把卢大人和卢夫人当成一回事,言谈举止间多有得罪,现在总要慢慢弥补起来。好在卢夫人看起来刚强能干,但心却软得很,并不难讨好。
而且,自己毕竟与卢大人卢夫人曾经同行,因此对这一对夫妻间的情形早已经摸得很清楚了,与其硬要在指挥使面前露脸,不如将心思用在卢夫人身上,可能结果会更好呢。丁百户这样想着,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才平息了风波,宁婉算算日子,托去辽东的商队给爹娘大姑大姐陆家等都送了东西、捎了信,还为槐花儿和松儿亲手做了衣裳。又有京内新结识的朋友,也要打点年礼,同时她陆续收到许多年礼,接到无数请年酒的帖子,竟有些忙不大过来。
找了个空儿,宁婉便向卫夫人道:“那件事如今过去了,我要多谢嫂子呢!”虽然自己没有按卫夫人的主意给铁石纳妾,但是卫夫人还是为了自己挺着大肚子出门与女眷们应酬,与人谈话时总会解释观音庵是她拜托自己陪着小姑子做法事的,再“无意”间带出几句夸赞自己的话,说明自己性子温婉贤淑。宁婉着实感谢的。
卫夫人便道:“我位卑言轻,纵是想帮忙,但其实并没有多少力量。还是皇后娘娘赏的玉摆件从京城的大街上走了一回,立即便什么声儿都没有了。”又笑言,“弟妹果然是有本事的人,皇后娘娘对娘家人也只淡淡的,一年到头承恩侯府也不过得几样小东西,却待弟妹不同寻常,直接送了那样一个大摆件,示宠之意实在再清楚不过了,明晃晃地打在了那些搬弄事非之人的脸上。”
“不过是借着那日狩猎时的一点小功劳罢了。”宁婉这样说着,但别人不知道,她却明白,就算当日没有自己,皇后娘娘和东平王妃也一定没有事。毕竟还有东平郡王在呢!毫无疑问地,东平郡王早做好了一切的准备,自己也在一旁最重要的作用应该是帮忙掩盖了他其实会武功的事实。
孰不知卫夫人也这样认为,皇后娘娘喜欢宁氏并不只是为了护驾一事,她待宁氏的好超出了正常的礼仪,而皇后娘娘一向最在意的就是礼仪。在卫夫人看来皇后娘娘之所以特别喜欢宁氏,绝不会是因为宁氏的美貌、有才华、擅言谈,虽然宁氏的确是这样的人,但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京城里并不是没有比宁氏还要美貌、有才华、擅言谈的人。她喜欢宁氏一定是因为宁氏是那样真实的女子,她按自己的心生活着,肆意而又快乐,就是皇后娘娘身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也做不到。
当然自己亦是一样,从认识了宁氏,从惊叹开始到羡慕,甚至还有一丝嫉妒,但最终还是喜欢,满心想维护她,让她一直这样真实下去。
但卫夫人并不会将这样的话说出来,就像皇后娘娘绝不会说一样,她只笑着点头,“不管怎么,你就是投了皇后娘娘的缘了。”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宁婉就道:“嫂子恐怕还不知道,宝珠的生母前些日子去了,正要做一场法事。只是超度亡人,断没有在别人家里的,因此我便想着这两日趁着铁石有空便搬到指挥使衙门里。”
做法事的确不好在别人家,但是洛家与卢家的情分却不一般,因此卫夫人不肯点头,“相公这些日子留在了礼部,我再不能放你们走的。”
宁婉就笑,“从米市胡同到锦衣卫衙门才多远?我们就是搬出去也能随时来的!眼下嫂子正有身孕,在家里做法事不吉利。且我们留在京城,终不能一直住在洛府,如今已经住了几个月,本也要搬的,只是正好借了这法事的原由,洛大哥那边太忙,眼下先不必告诉他,太子册封之后我和铁石亲自向洛大哥请罪。”
卫夫人便被劝得点了头,宁婉就急忙与铁石搬到了锦衣卫指挥使衙门。至于宝珠生母的法事,并没有在衙门里做,而是去了隆福寺。宁婉倒不是怕晦气,只是家里若是办事情,少不了有人送礼,如今铁石的身份不同,年礼已经收得丰厚到她不知道怎么回了,别的事能免还是免了吧。
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前堂气派庄严,后宅也修得相当华丽舒适,他们二人住了进来并没有大修,只将僭越逾制之处拆掉,又因家里人口少,将正中直通正门的内室收拾出来作为夫妻二人起居之所,另为卢宝珠收拾了一处院落,其余房舍便都封了。
京城之地,天下财物货品通达之处,宁婉撒出银子,很快便将室内各样用品备齐,当晚两人住了进来便不觉得还有什么缺的,宁婉就笑:“家里的炕虽然舒服,但我也喜欢洛家的拨步床,比着样子竟然买到了一架,如今再挂了幔帐,还真是可心。”又将桌椅、书架、屏风都指给铁石,房里又专门设了十分豪华的净室,里面的浴桶、屏风、软榻更是出色,毕竟是自己的小家,越看越爱。
一堆大事小事过去,就是腊月二十了。一大早卢宝珠便过来,先客气地问了好便轻声说:“二哥二嫂,今天钟主事要接我回家,我便回去了。”
宁婉不由得吃了一惊,明明宝珠说好要合离的,怎么又改了。便想起了前几日自己提了要去钟家拉嫁妆,她却找了借口推了,就看向了铁石。
卢铁石也有些不解,“你不是不回钟家了吗?”
卢宝珠一向对兄嫂有些生疏,更惧怕二哥,因此说话的声音就更小了,“前些日子我给姨娘做法事他也去了,又再三求情,说家里不安份的小丫头都卖了,婆婆再不会打骂我了,只要我回去,钟家就由我来当家。”
其实宁婉对卢宝珠也一样亲近不来,现在她既然要回钟家,难不成她还拦着?就道:“我一向觉得钟家是白眼狼,你自己想好,若是要回,我们也依你。”
卢宝珠就垂着头说:“我毕竟已经嫁了,都说女子从一而终,便是借着二哥和二嫂的势合离后再嫁也难。现在有二哥和二嫂在,他们家再不能亏待我,我借着这个机会赶紧生个儿子,将来也就有靠山了。”
卢铁石听了就道:“我现在任锦衣卫指挥使,他们家才对你好,将来我回了辽东,再管不了京城的事,到时候他们家恐怕还会翻脸。”
“皇上那样相信二哥,再不会让二哥回辽东的!”
宁婉就摇头道:“那些事情可都不好说,而且你二哥和我其实都宁愿回辽东的。”
卢宝珠还是信心满满,“便是二哥回辽东,也是镇守一方的大将,钟家也一样不敢惹。”
正说着,已经有人传话进来,钟家人前来拜见。卢铁石与媳妇对视一眼,便道:“让他们在厅里侯着吧。”两人不急不忙地换了衣裳,出门见客,却见钟家来了五六个人,除了先前见过的钟老太太、钟主事以外,还有钟主事的几个儿女,一股脑地上前给他们行礼,钟主事叫着哥嫂,几个小辈叫着舅舅舅母。
宁婉心里厌恶,但卢宝珠既然要回,她也不能赶人走,只得坐下拿出长嫂舅母的身份训了钟家人几句,然后才道:“这一次就暂时饶过了你们,若是敢再犯老毛病,我们就打过去,让你们钟家片瓦不留!”说着就叫人,“请姑奶奶过来吧。”
好在卢宝珠再蠢也知道要留些身份,半晌方走了进来,却将这些日子攒的东西早打了几个包袱,让丫头一同拿了过来。先给二哥二嫂行了礼,十分亲热地道:“初二的时候我还来给哥哥嫂子拜年呢!”
钟家的几位也早赶着上来,叫儿媳妇的,叫夫人的,叫母亲的,拉着手牵着衣襟,恨不得将卢宝珠抬回去。
到了这时候,宁婉也只得给她做面子,让人拿出来几块尺头,“回去给孩子们做身过年的衣裳吧。”又单给卢宝珠几样赤金首饰,周氏对她哪有几分真心,嫁妆果真很薄,这些算是给她留着傍身用的,又叫盛儿替自己送了钟家人出门。
待卢宝珠走了,两人相对叹了一声,却也无话可说,只得丢过了手。
第342章 假画
卢铁石和宁婉商量道:“也该去洛家陪个不是了, 洛大哥和嫣儿还不知怎么恼咱们呢。”
原来他们搬家的事并没有与洛冰商量,而是借着洛冰为了册封太子的大事不在家中时以宝珠要为生母办法事为由告诉卫夫人搬了出来。第二日洛嫣便找上门来闹了一场,总算也让他们哄了过去,如今太子册立了,正是赔礼的时候。
虽然出于好心, 但眼下可就为难了。两个都换了衣裳却又踌躇起来,宁婉突然想起一事,“我们前日在琉璃厂买的两张画呢?”拿出来又特特地找了上好的缎子包起来。
铁石便不解地问:“当日我就说这两张画必是假的,你只说瞧着好看且三钱不值两钱地买了玩儿, 如今拿到洛家做什么?洛大哥还能看不出?若是想送洛大哥书画, 便请了懂行的人买两幅真迹才是。”
宁婉就笑, “你说我们是买真迹送去洛大哥就不生气了还是就拿这两幅假的好呢?”
“还是媳妇有计谋!”铁石就明白过来了,“洛大哥看了假画也就把先前的事情揭过了。”
洛冰到了礼部便遇到了册立太子之事, 他又是正管着礼仪的主官,真是忙得天昏地暗,册封前的这段日子一直住在部里, 总算太子册立之大典完毕, 回到家里方听了此事, 正要去锦衣卫寻卢铁石, 就听卢家夫妻来了,也不出来相迎,只穿着一身便袍坐在榻上生气。
倒洛嫣跑出来接了他们,却板着一张俏脸道:“我哥气极了,说先前在多伦和虎台时,也没见卢大哥和宁姐姐这样讲究起来,做个法事又能怎么样?先前打仗时,大家可什么都不忌讳的!而且我也赞同我哥哥,的确是卢大哥和宁姐姐错了!”
宁婉就携了洛嫣的手说:“我们也后悔呢,前日去了琉璃厂,见了两张画十分好,就重金买了下来,又说若是还在洛家住,就可以直接找洛大哥替我们看看怎么样,至于回了锦衣卫衙门,他们哪里懂风雅,只会乱赞一气!”
洛嫣近来一直在学画,因此一听倒有了好奇之心,“把画先拿来我看看吧。”
说着进了屋子便在桌上展开了画,洛嫣左看右看便有些疑惑起来,转过头来问:“宁姐姐,这画是多少银子买的?”
宁婉就一本正经地说:“那人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是宋徽宗的花鸟,因家里突然遭了难,五千两就肯卖,后来我还价到三千两买了。打算挂在家里的中堂上,只怕不好,先请洛大哥帮我们看看。”那人要五千两不假,但宁婉最后给了三两银子才是真。
卫夫人听了,便也过来看画儿,又叫洛冰,“相公,你来瞧一瞧。”
洛冰原是不理他们的,现在只得踱了过来,扫了一眼画儿又看看他们,“这画儿不错,我倒是喜欢,就留下吧。”又叫卫夫人,“从家里挑两幅画给他们。”
卫夫人心头雪亮,便笑道:“这两幅花鸟我瞧着也不错,但挂在中堂却有些不大合宜,不如将家里的一幅大山水画拿了去,我再挑几幅花鸟鱼虫的放在屋里。”
“你们家的画自然都是好的,”铁石就说:“可我倒是请洛大哥替我们画一幅,挂在中堂上比用别人的都好。”
宁婉也赶紧道:“我也喜欢洛大哥的画,且将来必然会值钱的!”
卫夫人便将两幅画儿卷了收起来,笑道:“相公好些日子没有摸过画笔了,不如一会儿用了饭就给卢兄弟画幅中堂,也免得手生。”
洛冰也有了兴致,“先画画,后摆饭!”说着带一行人到了书房,拿出一张泛黄的宣纸,半块残墨道:“这是宋纸宋墨,我给你们仿一张宋代的画。”
洛嫣小心地接了墨,在砚上调开,洛冰便排出十几管笔,凝神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抓起笔飞速地画了起来,大家分立在桌子两侧,目不转睛地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顿饭工夫,一只猛虎上山图跃然纸上。
卫夫人便叹道:“相公画的老虎最是虎虎生威,比前朝的都好!”
洛嫣就说:“前朝许多画虎的人并没有见过真虎,或者也只见过被圈在笼子里的虎,我哥哥可是不一样,他与卢大哥他们猎过虎的!”说着又笑了,“今天哥哥又正在生气,所以画出的虎比平时都多了一股气概!”
“怪不得我觉得这虎似乎就要咆啸着自画上扑下来一般的!”宁婉就笑着催道:“洛大哥赶紧落了款,我们带回去挂在中堂,可比那个花鸟图合适得多了!”
铁石也说:“那个被夷人掳了去的皇帝,就是他的画好我也不喜欢!”
洛冰便换了一支笔,于画的一侧题道:“丙丑日画虎送卢兄弟夫妇”,又在下面盖印,笑着向卫夫人和洛嫣道:“你们也加了印鉴吧。”
卫夫人便有些难为情,“我一个女子,在上面留了印又算什么。”
宁婉赶紧道:“嫂子原是一代才女,在洛大哥的画上加了印正是夫唱妇随。且我们夫妻闲时把玩,便立即想起此时情形,多好呀!”
卫夫人便拿了笔在下面写了“白山黑水,林泉鸣虎”几个字,又让人取了她的“清湘散人”小印加上。
洛嫣早笑吟吟地将印拿了出来,原来她一向将小印挂在身上,“我的字太丑,就不写了,只加上一个印让看画者知道我也在场。”
宁婉就吐舌道:“你的字还说不好,让我们可怎么敢拿笔!”又看她的号,正是‘闲园旧友’,很是羡慕,“你们一家人可真风雅。”
洛嫣就说:“不如卢大哥和宁姐姐也各取一个号,刻了印章。”
铁石和宁婉主都连连摆手,“罢了,我们本就不是此道中人,硬充了风雅反而不美。”又商量道:“明日我们送去装裱,也不知年前能不能挂在家里。”
洛冰突然扔了手中的笔指着他们笑道:“其实你们早知道那两幅画是假的,故意来哄我!”
铁石便笑了,“洛大哥果然聪明!”
洛冰就问:“这主意一定是弟妹出的吧?”
卢铁石就道:“媳妇儿也是无奈之下出的哀兵之计。”
“当年魏武自叹与杨修的才学差三十里,如今我与弟妹差一幅画的工夫。”
宁婉就赶紧说:“其实若是不是洛大哥关心则乱,哪里会上当!”
卫夫人和洛嫣也都明白过来,一同笑了。洛嫣就问:“宁姐姐,你怎么知道那两幅是假画呢?我学了这么久一眼还没看出来。”
宁婉就说:“我其实不知道那是假画,但我知道卖画的人说的是假话。”所谓家里有难卖画救急本就极少见,便是有了也不可能在路上随便拦住两个人呀,琉璃厂收字画的铺子那样多,里面尽是懂行之人,所以一定是骗子!
洛冰就指点妹妹,“你其实看出了是假画,只是被三千两银子唬住了,便不大敢认。”
洛嫣点头,“我白白学了画,还不如宁姐姐眼睛利。”
宁婉就说:“你正是因为学过画才会想着这画哪里对哪里不对,我是根本不认得,直接砍价。”
大家就都好奇,“你砍到了多少?”
卢铁石赶紧伸出三根手指头,洛嫣就猜,“三十?”
洛冰便道:“一定是三两!”
宁婉笑道:“不错,我想着这画纸画轴还有装裱的绸缎加起来总要二两银子,再加他一两的工钱,所以还到了三两。”
洛嫣叹道:“宁姐姐,你可真敢还价呀!不过这两张画儿其实还仿得不错,看样子是用了些工夫的,三两买来不亏。”
“所以我不亏,他也有得赚,不正好吗?”
卫夫人就笑道:“已经不早了,我已经让人把酒席摆好了,做了几道江南菜肴。”
宁婉虽然是做菜的高手,但她其实会的多半是辽东家常菜,对于江南那些清淡雅致的菜品十分感兴趣,此时就笑道:“我们好有口福,以后还要常来吃的!”
卫夫人就说:“再做好的我就遣人请你们。”
大家笑着入席,洛冰就说:“你们急着搬走,其实是想多了。现在铁石的名声好得很呢。这次抄家的事办得好,户部上上下下都念着你的情,毕竟他们多少年的日子过得捉襟见肘的,往年抄家的银钱东西大半进陆炎手中,小半进内库,他们连一枚铜钱也摸不到,如今跟着造册,竟能分上一半,许多事情都能办了。”
卢铁石就笑,“这法子是媳妇帮我出的。”
“我也猜到了,”洛冰倒没有奇怪,“你虽然有本事会打仗,但真论起人情世故、机巧灵活,比起弟妇还差上一些。”
“我媳妇儿就是我的军师!”
洛冰就笑了,又说:“你别瞧着严御史三天两头上折子骂你,其实暗地里领你情的人更多。上次你回禀了皇上将襄武侯府、陆炎家里的书信都一把火烧了,好多人如蒙大赦一般。只是他们不好说出来,但心里还是有数的。”
“其实烧了那些信,我也省了许多事,否则只成堆的书信,一封封去查,满京城里怕不得有一半的人都牵进去?但说来真正有心谋反的也不过襄武侯为首的那几个而已。”只是卢铁石还十分不解,“我从没得罪过严御史,甚至与他不认识,他为什么就恨上我了呢?整日找茬为难。”
“严御史那样的人,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讲的,在他眼里任何人都有种种的错误,唯有他自己有如高山上的白雪一般清高无暇。”洛冰就说:“此外,还有几个跟着他骂你的人,是与敬王私下来往过的,此时见书信都毁了,跳出来骂你是为了证明他们与敬王没有没有关系,对你烧了那些书信一点儿也不领情。”
“果然人心叵测,我也只如媳妇所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是。”
第343章 好笑
洛冰和卢铁石在一边喝着高粱酒, 宁婉与卫夫人、洛嫣却温了江南的米酒浅斟慢饮,宁婉就道:“东平王府两日后办梅花宴, 嫂子和嫣儿过去吗?”她想着卫氏恐怕不会去的, 若洛嫣要去,便跟着自己好了。
卫夫人就道:“便是弟妹不来,我也要遣人告诉你帮我在东平王妃面前赔个不是,我这身子着实不争气,竟不能出门,嫣儿也只得留在家里照料我了。”
宁婉便听懂了。
卫夫人年少时家里遭受大难,她一个弱女子抚养弟弟长大着实不易, 身子便没有将养好,现在有了身孕很吃力, 平日里亦在家里养胎的。此番回绝虽不算是借口, 但其实洛家下人不少, 哪里洛嫣一个年少的女孩在家里照顾她?洛家只是不愿意与皇族联姻而已。
东平郡王的情形她早完完全全地告诉了洛大哥和卫夫人,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稀奇, 洛家吃过太多太多的苦,不愿意卷入任何是非里面了。
对此宁婉也不打算相劝, 便只笑道:“真是有点可惜呢, 听人家说东平王府景致特别好,是先帝特别赐给小儿子的,而东平王妃十几年没有请过客,大家都翘首盼望。”其实她心里倒是有些可惜东平郡王和洛嫣的。
瞧卫夫人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可惜的,洛嫣不知道内幕反而笑着说:“宁姐姐,你去了回来讲给我听,我也就跟看到了一样。”
宁婉就应了下来,“好,我一定仔细瞧瞧!”
隔日果然去了东平王妃的赏花宴。
东平王府离皇城并不远,尽占一坊之地,这次请的皆是女眷,车驾有如水流般直接进了府里,早有内侍宫女接了人再换小轿送到内堂,只这一段路就用了小半个时辰,由此可见东平王府的规模了。及下了轿,就见七间的殿宇气派非常,更妙的是衬着一树树的红梅。
是的,如今东平王府整个成了红梅的海洋,自殿旁扶疏的三五株老梅向后,一直到园子里都有不少的梅花,这些梅花或自重重雕檐间伸出一枝,或掩映在一座假山后面,或立于小亭之旁,慢慢地密集起来,最后在园子的最深处成了一片梅林。万点红梅在冬雪的辉映下,动人心魄。
宁婉自在行宫内护卫皇后娘娘之后,便成了皇宫内的常客,早熟悉了宫内富丽华贵的景色,但是她觉得梅花盛开的东平王府比皇宫还要美。
东平王妃请的客人并不多,于殿内吃罢了茶便带着大家赏梅,梅林前的听雪轩里摆着琴棋笔墨,便有多才多艺的少女们上前抚琴弄萧,吟诗作画。宁婉便与夫人太太们坐在烧得暖暖的炕上听琴赏画,趁了个空笑着向王妃将卫夫人的话婉转说了,又道:“真是可惜她们竟无缘来赏这红梅。”
东平王妃这样的人精有什么听不明白的,就笑道:“都是缘分,也无需可惜。”她固然很想要洛家女做儿媳妇,毕竟是儿子喜欢的,但也不是非要强求。这么多年来她一步步走来,特别是敬王谋反册立太子后,皇上对东平王府的心结越发浅淡了,如今京里想与王府结亲的人家不知多少,这些名门闺秀中自有相当的。
宁婉是可惜的,只是她却不好流露出什么,只笑道:“王妃的话十分有理。”听卫夫人说,洛大哥心意已定,在江南大世家杨家子弟中为洛嫣已经看中了一个青年举子,据说人物风流、才学极好,明年必中的。两家也有了默契,只待春闺后便将喜事办起来。
年青女孩们献过才艺,大家便都个个赞好,宁婉也随着众人赏了些小首饰,一时说起闲话,便随口道:“我们在辽东时,这样的天气便要烤肉的。”
不想一位小姐就笑着反驳道:“如此的梅林前面烤肉,腥膻之气未免有些煞风景了。”
宁婉就笑着瞧了过去,见这女孩虽穿着红衣,但样式老气,又因这满园子的红梅而失了色,而她本就比别的女孩大上两三岁,相貌也平常,如今一脸正气更觉得有些好笑,仿佛刚刚说过姓严的,应该就是那个严御史家的孙女吧。这一次东平王妃开赏花会,请的女孩子都是京里里二三等人家,她们父兄的官职多半在四五品左右,严御史也正好在其中。
宁婉倒也无心与一个小女孩子争风,由着严小姐驳了自己,只笑吟吟地吃茶。
严小姐正是严御史的嫡长孙女,严家几年前自蜀中调到京城,便将她的亲事耽误了。这一次得到东平王府的帖子很是开心,事先想了许久,此时便以为自己的端正严谨定会引起东平王妃的赞赏,说过便将目光投向东平王妃,等待着王妃的嘉许。
可是她大错特错了,东平王妃要选的是儿媳妇,未来的东平郡王妃,将来要担起东平王府,度过不知多少难关的聪明女子,断不能是好与人为恶结怨的蠢人。原本东平王妃也没中意她,此时更是将她彻底排除掉了,眼下就似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地笑答:“原来卢夫人也喜欢烤肉?我原是最爱的,这听雪轩里现成的就有一套火炉铁钎子什么的,今年的第一场雪时我和郡王便在这里烤过一次肉呢。”说着便吩咐,“将家伙拿出来,再让厨房送些鹿脯,我们一面赏梅一面吃肉。”
又有好几位夫人笑道:“烤肉、赏梅,王妃和卢夫人果然风雅。”
“我们家也爱吃,家里亦常弄这些,有一次还在园子里烤了全羊呢。”
还有人道:“吃烤肉必要有酒的,我就厚颜再请王妃再赐些烧酒,浸得热热的,我们一人喝一杯!”
其实宁婉真没想在梅林前大啖烤肉,她不过见了这雪动了些思乡之情随意说的而已。但是,如今的她早已经不再是第一次参加兵部员外郎家酒宴时还被一些人排斥的卢夫人了,如今除外严小姐这样极少的例外,大家都竭力捧着她的。不管她说什么,总有许多人赞成得不成,有时她甚至会想,如果自己说太阳从西升起,肯定也会有人说不错的!
这些人捧起自己来,不必说根本不会将严小姐放在眼里,就是东平王妃也要逊色几分,毕竟一个闲散王府,论权势根本比不了锦衣卫衙门。
宁婉便带了歉意地看向东平王妃,东平王妃倒不在意,一会儿将一串用铁钎子串起来的烤鹿肉送到她面前,“卢夫人,你尝尝,比起辽东的烤肉味道怎么样?”
宁婉却不会不给东平王妃面子,“王府的烤肉自然是极好的,”吃了一串肉赞道:“与辽东的比各有风味,都好吃极了!”
东平王府的赏花宴过去后,并没有立即传出东平王妃选中了哪家小姐的消息,反倒是宫里的一位美人产下一位皇子成了京城里官宦人家背地里议论最多的话题。皇上已经年近六旬,近十来年宫里便没有皇子皇女出生过,而太子更是皇上唯一的皇子。如今,皇家玉碟上又添了一位恭王,而且皇上还将那位名不见经传的陈美人封为丽妃,又在一日内赐了陈美人父兄三人官职。
这就让许多人不得不多想了。
大家都知道,皇上并不喜欢端王,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下立了端王为太子,现在陈丽妃生下一个儿子,那么将来会是怎么样?
宁婉背地里便也铁石说:“小皇子要比端王要小三十几岁,能不能养大还不好说呢,难不成还要争皇位?倒是皇后娘娘稳如泰山,每日一样打牌。”
“谁当皇上都要尊皇后娘娘为太后的,所以皇后娘娘十分淡定,”不过铁石也瞧不上那些官员们,“我每天在御座西侧伴驾,见几位大臣却急得不成,只怕皇上太过于宠爱恭王,也觉得实在可笑。”
宁婉就悄声问:“太子真有点傻吗?”
“傻倒不至于,不过他的确不是个聪明人,书读得不大好,言辞也不够文雅,特别到了皇上面前,一害怕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册立太子可不是儿戏。”
铁石就一拍她的头,“这些事都与我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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