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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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tray,一个像是活在故事里的人,那样的天纵奇才,却是那样的悲剧…

“鸿泽,你知道Shotray是几几年回国的吗?”他平复下心中的感慨,冷静地给官鸿泽回信。

“暂时还不知道,但我联系了那个写日志的美国人。”官鸿泽回复。

David前几日刚给叶禹凡回了信,所以查邮箱也勤快了许多,他很快发现官鸿泽的信件,意外之余也有一点欣喜。

这些中国人会来信,在David看来,显然是认可了他所做的事。

“Dear Lustre,很高兴收到你的mail,并感谢你对Shotray这个故事的感同身受和遗憾哀婉,相信他在天国会幸福的。我是1970年遇上他的,1976年的夏天,Shotray和他的朋友一起回中国了,那之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我97年到访中国,回来后写了这篇日志,1999年才发在自己的博客上,希望解答了你的疑问:)

“此外,前几天我还收到过另一位中国少年的信件,他也向我打听过Shotray这个人,有意思的是,那个少年的名字,和Shotray一样。”

这个热心的美国人在耐心回答官鸿泽问题的同时,还无意识地把叶禹凡出卖了,以至于在官鸿泽后一封回信中问到那个少年的时候,他也没有觉得哪里奇怪的,乐呵呵地把叶禹凡的邮箱地址发给了他,此外,David也给官鸿泽发送了夏骁川年轻时的照片。

官鸿泽看到照片的第一眼就被震住了——照片中青年的那双眼睛和叶禹凡的实在太像了!

叶禹凡的眼睛长得很特别,尤其是内眼角部分,形状犹如桃花的花瓣尖,而屏幕上的青年也是如此,如果光看眼睛,官鸿泽会以为这是叶禹凡的照片!

他初步猜测,夏骁川和叶禹凡也许是近亲,很可能是甥舅关系,这样一来也能解释为什么叶禹凡用Shotray这个英文名。

学校的学生信息网上能搜索到每一个学生的校内邮箱地址,官鸿泽顺藤摸瓜地找出了叶禹凡,证明自己的推测。

但他有一点想不明白,如果叶禹凡和夏骁川关系密切,他为什么要给David写信?难道叶禹凡也不知道和夏骁川有关的事?他也在调查?

官鸿泽忽然想到,邮件上David说他97年到访中国,而私下会见他的那位中国艺术商说夏骁川在十几年前就因忧郁症而自杀了,这样推算的话,叶禹凡那时候说不定还未出生吧?

若是如此,叶禹凡继承了夏骁川的艺术天赋,并于一年前开始画画,同时调查夏骁川的往事经历,听起来都比较合理了。

接着,官鸿泽又去找傅廷信,却见那家伙在房间里认真地画画!

“你这是…”

“额,期末作业。”傅廷信用笔尖搔了搔头。

官鸿泽笑着调侃了他几句,问道:“有关Shotray,除了那幅画,你还知道其它的事吗?”

“不太清楚,”傅廷信耸耸肩,“我听我大伯说,夏骁川当年在海外学习,很多同时期的人都不知道他回没回来,大伯说他好像是回国了,但没出什么作品,最后是病逝的。”

官鸿泽皱起眉头:“知道是什么时候病逝的么?”

傅廷信摇头,问:“怎么回事,你关心这个干什么?”

“就好奇问问。”官鸿泽离开傅廷信的房间,给崇山打电话,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全部告诉他。

“根据David的回忆日志,1970年夏骁川18岁,所以他是1952年出生的?那他和你父亲是同一辈人啊!”

官鸿泽:“是的,我试探过父亲,但他什么都没说。”

崇山笑问:“所以你想自己调查?”

官鸿泽:“…”

崇山:“放心,我不会告诉官先生的。”呵呵,这孩子表现得再怎么成熟,也避免不了十几岁的年轻气盛啊。

夏骁川回国那年,崇山才12岁,正一心扑在美术补习班里打基础,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了解艺术界都有些什么名人。

按那篇日志推测,Shotray这样极具才华的人不应该会被埋没,尤其当年官、柏二家已成气候,不会不挖掘他。

夏家的悲剧是时代的原因,不可避免,但夏骁川回国时,那些狂潮都已经趋近尾声,不大可能影响到他的发展。

夏骁川现在不为人所知,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回国后没有再画画了。

可不管如何,这样一个钟灵毓秀的天才回国,艺术界多少会会有人关注的。

崇山咨询了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艺术家,他们听到夏骁川这个名字,能回忆起来的都是一阵激动,说着“知道,知道,那是夏子钦和宋月的独子,年少天才”,可随即又是长叹一口气,不无遗憾地说,“夏家可惜…”除此之外就没有其它的评价了,老一辈的人不想提这段伤心往事,崇山也不好意思再问。

一日,崇山在教授食堂遇上一位教国画的前辈,听闻此事,对方脸色骤变,对崇山的问题缄口不言,让他颇为惊讶。

这一细节让崇山对夏骁川的往事越发感兴趣起来。

周末他前往S市,特地把好友梁云清约出来,遗憾的是,梁云清也没听过夏骁川的名字,但他和崇山一样,觉得很新奇:“有什么说不得的故事?莫非涉及到了政治?”

崇山:“我也想知道。”

梁云清想了想,道:“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你去问问他。”

崇山看着梁云清脸上浮起的坏笑,身体一僵,道:“…你是说葛钦舟么?”

梁云清:“呵呵,除了他,我还能推荐谁?”

崇山冷哼一声。

梁云清又道:“你别看他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我们班当年有谁比他知道的事更多的?”

崇山不情愿地说:“我知道。”

“他被官家封杀后,锐气也减了不少,在外头闯荡了十几年,就最近才在H市稳定下来。”梁云清举起酒杯,“去见见他吧,跟他聊聊,说不定能知道你想知道的。”

崇山微蹙眉头跟他碰了碰杯,喝了口闷酒,问:“他现在在哪里?”

梁云清:“你没有他的电话号码?”

崇山:“…删了。”

梁云清笑了出来:“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做这种事!难道你还在为他当年…”

“闭嘴,别再说了。”崇山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不知是为往事难堪,还是佳酿醉人。

几天后,崇山在H市的火车站见到了葛钦舟。

男人穿着不太讲究的外套,头发长过了耳根,他倚在一根柱子上抽烟,不急不缓地抽着,偶尔朝站台的方向投来一眼。

十几年了,他们都老了…

崇山拿起手机,屏幕上是男人几个小时前发来的短信:“几点到,来接你。”还是那么惜字如金,毫不废话。

葛钦舟看见了站在出站口发呆的崇山,直起身朝他走了过来,那一瞬,崇山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直到两人的距离近到只有一臂,崇山尴尬地想说点什么,却被葛钦舟抢了话头:“吃饭了么?”

现在下午三点半,吃个屁饭!崇山默默吐着槽,心情也轻松了一点。

“想吃点什么?西湖醋鱼还是荷叶粉蒸肉?”男人一边领着他往外走,一边自顾自地说着。

“我晚点就回去。”崇山道。

葛钦舟没回他这句话,只是忽然停在一排电动车前,然后从裤兜里掏出钥匙。

“额、你、你开电动车?”崇山愣了一下。

葛钦舟挑眉,“怎么了?”

崇山的眼皮跳了起来,果然,眼前的男人拍了拍后座,自然道:“上来。”

“…”崇山抚额,“你说目的地,我打车去吧。”

葛钦舟看了他一会儿,眼前的人衣冠楚楚,精致的衬衫和风衣,擦得发亮的皮鞋,坐电动车确实不适合,但是…

他忽然勾起嘴角笑了:“我说,你不是有事来找我的么?”

十分钟后,两个男人坐在一辆被人艺术加工过的彩色电动车上,在H市的大街上飞驰…

下车的时候,崇山觉得自己十几年的脸都丢在这一刻了!至于十几年以前,呵呵…貌似也是丢在这个男人的手里!

想到这一点,崇山就想一脚踹过去,暴揍这个男人一顿,然后拂袖而去!

“杵在那儿干啥,快进来啊!”葛钦舟停好车,招呼了他一声。

崇山黑着脸跟上,走过歪歪斜斜的弄堂,周围看上去像是居民楼,一直走到底,眼前出现了一座仅容一人走的钢架楼梯,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张手工绘制而成的海报——轻舟画室。

看到前面两个字,崇山的眼角又抽搐起来。

两人走了上去,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听着很危险,接着到了二楼的露天走廊,男人随手推开了一扇门,里面冒出一阵暖烘烘的热气,还有窸窸窣窣的人声。

崇山进去后,发现里头竟然是一间画室!

画室里约莫坐了七八个学生,最小的估计都不足十岁,孩子们见到有陌生人后,一脸新鲜地扭头看了过来。

“来来来,都过来认识一下。”葛钦舟招呼他们,“这个是崇老师,是国立美术学院的副教授。”

“哇~~~”“哇~~~~”“哇哦~~~~”学生们一阵惊叹,呼啦一下把崇山围住了,崇山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挨个儿跟他们打招呼,被几个孩子沾满颜料的手东摸摸西碰碰。

“啪!”葛钦舟眼疾手快地拍开某个学生的爪子,“只许看,不许摸。”

学生们一下子都松开了手,退开一步,一脸委屈又渴望的表情。

崇山:“…”

有学生问:“葛老师,崇老师是你的谁啊,你怎么认识他的呀?”

葛钦舟笑道:“这是葛老师以前读书时的…咳,同学。”

崇山听葛钦舟说完,刀子般的视线才收回去。

又一学生撇嘴道:“葛老师骗人,崇老师是副教授,为什么你不是?你是不是成绩不好?”

葛钦舟正想为自己辩白,却听边上的崇山笑出声来,他把话咽回肚子,愣愣地盯着崇山看了一会儿,也笑了。

第87章 葛钦舟的背景

崇山被孩子们簇拥着问东问西,一时手足无措。这几年他接触的学生都是成年人,唯一一个官鸿泽也年少老成,稳重得不像话。

“崇老师来帮我看看画!”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开朗女孩把崇山拉到画板前,一脸期待地问,“我这样能考上国立美术学院吗?”

画板上的画让人眼前一亮,虽然笔力不是很足,但一点没有为考试培训开设的画室里那种教条式的、刻板的画风。

“唔,很不错呢!”崇山鼓励道,“好好加油吧,这样下去,肯定能考上。”

女孩子得到认可,万分高兴,边上的其他学生羡慕不已,也纷纷让崇山去看他们的作品。

看了一圈,崇山面上渐渐露出惊讶之色——这些孩子都非常特别,各有才华!

崇山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前年举办的创意绘画大赛上,轻舟画室送去的参赛作品能揽下了那么多高位名次,第一、第二、第三…连官家资助出国深造的两个学生也皆出于此处!

他瞥了不远处倚在桌边抽烟的男人一眼,男人双手抱臂,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眼中露出一种罕见的…温柔。

那个眼神,在一瞬间击中了崇山的心!

…多久了?那个男人也曾在记忆中的某一刻,这样看过自己,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自负、倔强、好强,谁都不肯先让步,吵得天翻地覆,闹得几乎老死不相往来…

他有些心跳加速地避开对方的视线,轻咳了一声。

葛钦舟走过来替他打发掉那群孩子,然后招呼崇山去隔壁的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也不过是一间约四、五平方米的隔间,一开门就是一股浓重的烟味,房间里的陈设简陋到了极致,一张单人床,一张写字台,然后是四处堆放的脏衣服和随地乱丢的草稿纸。

“你…住这儿?”崇山惊讶道。

葛钦舟:“偶尔会在这里过夜。”

崇山松了口气,说实话,虽然两人关系决裂,但他实在不想看这个男人落魄到这种地步,如果当年…算了,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葛钦舟大大咧咧坐下,招呼崇山也坐,一支烟从开始到现在还未离口,崇山皱眉道:“你烟瘾太大,该戒戒了。”

葛钦舟看向崇山,嘴角浮起一丝笑容,像是在问,“你管我?”

崇山立即噤声,两人僵持了几秒,他才再度开口:“办画室收入还不错吧,我听说A市的美术培训班都按小时收费,我带的几个学生也在做兼职,每小时有四五十块钱。”

葛钦舟沉默了一瞬,“不多,”他把剩下的半根烟随手往烟灰缸里一摁,灭了,说,“有时候还倒贴。”

“…啊?”崇山不太能理解。

葛钦舟叹了口气,道:“你也看见了,这地方并不怎么上档次,我把画室租在这种地方,一来,是图个安静,但重要的是房租便宜。”

崇山努努下巴:“外头那群学生,一天算在你画室里学一下午,加起来净收入也有千来块了吧?何况当年你的两个学生被官家选中资助,也有不少家长来问你的名字…”

葛钦舟看了崇山一眼:“我收学生,不看学费,看才华。”

崇山:“…”

葛钦舟忍耐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又点了根烟:“画室空间有限,学生多了我一个人带不过来,而且我会定期筛选,觉得谁不适合走这条路的,就趁早劝他离开,”他缓缓地吐出一口烟,“而有潜力的,就算交不起学费,我也愿意留下。”

“…”崇山无语,环顾了一圈,又道,“那你这样,怎么养家?”

葛钦舟仿佛听见了什么奇怪的话:“我一直都没结婚。”

崇山又被噎住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无论地位多高,混得多好,在这个男人面前都会有一种相形见绌的狼狈感,而那人再怎么落魄贫困,也淡定从容地像个山大王…

“你呢?”葛钦舟问,“你离婚后,过得还好么?”

“你、你知道?”崇山说话都结巴起来。

葛钦舟浅浅一笑:“我知道你结婚,又离了婚,还有个女儿,今年七岁了,跟你过,但你太忙,就让你父母带着。”

崇山说不出话来,他不想承认自己有点感动…

就在这时,葛钦舟却忽然转移了话题:“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直说吧,能帮的,我尽量。”

崇山斟酌片刻,道:“你知不知道国内有一夏姓的艺术家族,其中有个名叫夏骁川的人,六十年代是艺术界公认的天才少年,可他在留洋学习期间,夏家受到迫害,他的父母都去世了…”

刚说到这里,葛钦舟就打断了他:“巧了。”

崇山:“嗯?”

葛钦舟看向崇山,苦笑道:“我母家,就姓夏。”

崇山大惊:“什么!”

“夏骁川,是我表哥。” 回忆起往事,葛钦舟语气中不无痛苦。

夏家祖籍苏州,曾是名震一方的书香门第,祖辈数代都是文人才子,家族中的孩子大多通晓琴棋书画,之后选择自己擅长的一种专精。

但是夏家有个极其严苛的家族规矩——夏家作品不外传,每代每人只能留一件传世,其余要么焚毁,要么随身入葬。

也就是说,夏家人写文章、作画、谱曲大部分都是拿来陪葬的…

这个规矩从哪一辈开始往下流传也不清楚,只听说约是在乾隆年间,夏家某个先人因过分张扬的才华而遭了罪,而后就有族人立下这个规矩,避免灾祸。

在家规的约束下,夏家的后辈几乎都淡泊名利,至于他们如何声名远播,葛钦舟也给了解释:“因为有人知道夏家辈出才子,尤其我太爷和姥爷,他们随便一幅画拿出去都是能让世人震惊的。所以难免有人其贼心,觊觎夏家的‘财富’,老宅的藏画阁失窃过不止一次…”

崇山紧张道:“藏画阁?莫非是藏那些传世之作的地方?”

葛钦舟:“嗯。”

崇山惊叹:“天哪,那被盗窃了怎么办?”

葛钦舟笑道:“有什么怎么办,盗了就被盗了,被盗才会有夏家之后的名气不是么?”

崇山:“…怎么会,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会把那些作品改头换面,为他们自己揽名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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