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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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全丰颇为疑惑:“少东家请说。”

余星阑道:“可否请大人告知这位前辈的名姓,在何处坐诊?”

前辈?叶全丰一想到棠梨,心里便有些哭笑不得,那个小丫头只怕跟前辈贴不上边儿吧,不过这余星阑如此一问倒难住了自己,若真是外头的郎中,名姓底细也不算什么事儿,可人家是未出阁的姑娘,闺名如何告知外男,且那丫头也不坐诊啊。

想到此便道:“少东家问这些做甚?”

余星阑道:“从此方便知这位前辈医术之高世所罕见,草民想拜这位前辈为师。”

听了这句,叶全丰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这余星阑真敢想,竟要拜那丫头为师,实在荒唐,不过外传这位余家少东家,曾遍寻名医为师,修习医术,看来倒不是虚言了,只是想拜这个师傅却难了。

叶全丰略斟酌一番不得不打个谎道:“不瞒少东家,这位大夫乃是一位游方郎中,实乃老母亲病重,本官心急之下也顾不得太多,正赶上这位郎中经过驿馆,便请了进来,他诊过脉开了药方便去了,姓名底细却并不知晓。”

余星阑心中暗道遗憾,错过这样一位医道高手实在可惜,却再遗憾也无法,如今只能盼着日后自己有机缘,碰上这位前辈才好。

心中遗憾,从驿馆出来也有些闷闷不乐,陈孝逊何曾见他如此过,常听夫人提起,星阑是余家近几代里最出色的子弟,无论天赋还是勤奋都无可挑剔,一身医术尽得岳父真传,不,应该说星阑的医术比岳父还要高上许多,年纪轻轻便已名声在外,以自己看,比京里太医院那些太医都要强上许多,出身医药世家且少年成名,星阑是真真的天之骄子,还从未见他如此佩服过谁呢。

忍不住道:“星阑,那个游方郎中的医术真的如此高明,比你还厉害?”

余星阑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是。”顿了顿却又道:“遣药用方最看功夫,用药越少,医术便越高,叶府老夫人之病看似受寒却内蕴湿邪,更因身子虚以至脾虚阳弱,故此这药方既要驱寒化湿又需健脾扶阳以助正气,我开的方子用了十二味药已是斟酌了再斟酌,且若用我那方子,需三剂方能见效,过后还需逐渐增减改方,慢慢调理。”

陈孝逊不解的道:“那个游方郎中的方子呢,需几剂?”

余星阑:“若用那位前辈的方子,只一剂便可病愈。”

陈孝逊很是震惊:“那个游方郎中的医术竟如此高明。”

余星阑回想着刚那个方子,半晌方方道:“能如此遣药用方的,这数百年间大约只有一人可与这位先辈比肩了”

陈孝逊疑惑的道:“何人?”

余星阑:“前朝那位医术通神昭仁皇后。”

陈孝逊愕然:“你说的是那位跟余家老祖宗齐名的神医皇后。”

余星阑点点头:“正是,我曾仔细搜罗过她的医案,只可惜年代久远她又是皇后之尊,想必她看病的医案都收在内宫之中,民间极少,不过余家藏书阁所留的医书中,却记录了她几个医案,所开方子,便如这位先辈一般,用药少而精却极为对症,许多病症都是一剂而愈。”

陈孝逊暗道莫非这个游方郎中是那位神医皇后的后人?若果真如自己猜测岂非前朝皇族吗,如此可是大大的不妙,这天下早便不是慕容氏的了。

想到此忙道:“事关前朝皇族,切莫再提,以免招致大祸。”

☆、一见投缘

余星阑又怎会不知其中利害,一个弄不好便是倾家灭族之祸,只不过他痴迷医术,为了学医曾遍寻天下名医,盼着能寻一个似前朝那样的神医,也好求教医术,如今终于有了却无机缘相见,实在遗憾,想到此,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安州官驿,眼里充满憾色,却也只能上车去了,他还需去一趟安州城的庆福堂去寻那余宝胜,若再由着这些人胡闹下去,庆福堂的招牌就真的砸了。

不管余星阑,且说棠梨,给老夫人看了病回来,一进院就瞧见爹娘都在堂上,看情形是等自己呢,她爹倒还稳当,坐在那儿吃茶,她娘却跟个拉磨的驴子一般,在屋里来回转磨的走,瞧见棠梨急忙过来就唠叨了起来:“娘的话你总当耳旁风,成日捧着那医书看,看也还罢了,却怎么真瞧上病了,家下的人,你瞧也就瞧了,怎么还让外人知道了,还传到了叶夫人耳朵里,巴巴的来寻你给那位老夫人看病,我可听说那老夫人病好些日子了,大夫请了十好几个,连那庆福堂的神医都找了来,也没见治好,你这么个半吊子,怎么就敢去,这要是看好了还罢,若是坏了可怎么好……”

便宜娘这唠叨的功力,真是越发精进了,而且,半吊子,这可是自己腹诽叶大人的,怎么真会儿安自己身上了,莫非是现世报?生怕她娘再唠叨下去,棠梨急忙截住道:“娘,老夫人的病并不要紧。”

自打答应了王氏夫人,苏氏就开始后悔了,生怕女儿逞能闯下大祸,心慌的不行,在这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先开头叶全章还劝了几句,被她一通话冲了回来,干脆闭上嘴不吭声了。

叶全章倒不像妻子这般慌乱,他自认很知道自家闺女,这丫头别看平日里爱说笑,可心里却是个明白的,又是个极孝顺的孩子,以她的性子若无十分把握,断不会逞能,虽也有些奇怪女儿哪来的这种底气,可作为父亲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闺女,果然,棠梨安生的回来了,就看她的神色便知并无什么祸事。

苏氏却愣住了,半晌儿方道:“这么说,你真能治那老夫人的病症,怎么可能,那庆福堂的神医都来了也不中用的啊。”

棠梨道:“娘,那些名声在外的神医名医虽不能说都是假的,却也免不得有庸医为了骗银子滥竽充数,您不也说过这个庆福堂的神医势利的紧,专门给有钱人看病,对寻常去求医的百姓却不理会,这般毫无医德的人,根本不配当大夫,想这神医的名声也不过是他招摇撞骗的幌子罢了。”

苏氏仍有些不信:“你当真能治好老夫人。”

棠梨:“娘,老夫人的病不过是外感风寒内蕴湿滞罢了,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症候,前头那些大夫未寻出病根儿便贸然用药并不对症,这不对症的药若能治好病才是天下奇闻呢。”

苏氏怀疑的道:“人家都没瞧出来,怎么就让你给看出病根儿了,难道你一个小丫头比人家正经大夫还能耐。”

棠梨没辙了:“娘,我那些医书可不是白看的,虽不敢说自己的医术多高明,至少比那些庸医要强些。”

苏氏还要说什么,叶全章道:“那叶府的老封君,有了年纪,本就不大康健,如今这场病下来更是雪上加霜,想想都遭罪,棠儿能治好老人家的病也是一件功德,难道你还盼着棠儿治坏了不成。”

苏氏忙道:“呸呸,胡说什么呢。”

叶全章趁这功夫给女儿使了眼色,棠梨会意,说了声:“我去给灶上炖汤。”撂下话一溜烟跑了。

等苏氏回过神哪还有闺女的影儿,忍不住白了丈夫一眼:“都是你惯的,这丫头越发胡闹,你也不想想这瞧病可干系人命,儿戏不得,你看着吧,这一回过去,就更管不住了。”

叶全章打了个哈哈:“我瞧着棠儿能医好叶府的老夫人,这医术至少比外头那些大夫强,且棠儿生性沉稳,不是个胡闹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苏氏:“你怎么就知道治好了?这会儿可还没用药呢。”

叶全章没辙了,只得道:“如今这病棠儿已经瞧了,方子也开了,再说什么都晚了,至于能不能治好老夫人的病,明儿知道了,这会儿着急也无用。”

苏氏又岂会不知这个理儿,只是心里仍是忐忑不安,这一宿都没睡踏实,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想着是不是寻叶府的下人扫听扫听老夫人哪儿的动静,可那叶府的下人一个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哪里会买自己的账呢。

一直等到了天大亮,用了早膳,服侍着丈夫去了前头,婆子便进来说外头来了位妈妈,说是叶府老夫人哪儿的。

婆子话未说完,苏氏的心就咯噔一下,心说,这可不是来了吗,必是那老夫人吃了药不见好,这才遣了跟前儿的婆子一大早赶来问罪。

正想着怎么应对,却听婆子道:“那位妈妈来问问小姐可用了早饭,若用过了,想请小姐过去给老夫人再瞧瞧,昨儿吃了一剂小姐开的药,今儿一早便好多了。”

苏氏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回去,却仍有些不信的道:“你听真切了,那老夫人真见好了?”

婆子斩钉截铁的点头:“听的十分真切,是好了。”

棠梨道:“我说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多要紧的病,只药开的对症一剂便能好。”

苏氏白了她一眼:“你倒是能的紧,行了,既然人家来请你 ,就别耽搁了,这老夫人大病初愈,怎么也得调理调理才行,快去吧。”

棠梨心里有些好笑,便宜娘这立场变得也太快了,昨儿还数落自己逞能呢,这不过一晚上功夫,就催着自己快去给老夫人调理身子。

不过这样也好,往后自己再给人看病便宜娘就不会拦着了,作为大夫若不给人看病,自己当初费劲学医做什么,更何况作为叶家人,医道已融进了骨血之中,即便来了这里她也放不下。

看到来请自己的婆子,棠梨微有些意外,她以为会是王氏夫人跟前儿当差的,亦或跟自己相熟的周婆子,怎么也未想到会是昨儿屋外头那四个健壮婆子里的一位,她记得是靠左侧站的那位,说话的也是她,想是四个人的头儿。

这婆子可不光体态健壮,一张脸也没什么表情,棠梨都怀疑她会不会笑,正想着,却见那婆子对自己行了礼道:“老奴给小叶大夫请安。”说话的时候那张脸也微微抽动了一下,棠梨半晌才回过神来,大约这微微抽动的一下便是这妈妈的笑了,虽这笑不怎么明显,需结合她的肢体语言仔细体会理解才能看懂,棠梨依然有些感动,忙道:“妈妈不必多礼。”

除了这句,一路都没说话,到了老夫人的院子,便看见其余三个婆子仍在廊间站着,请自己的婆子便跟她们站在一处,如四座大山一般守着,真不知老夫人是从何处寻来如此忠心耿耿的四位保镖。

棠梨刚一进屋,王氏便迎了出来,亲热的拉起棠梨的手道:“可是来了,老夫人刚还念叨着,说要见见你这位小神医呢。”

棠梨:“棠梨不过看过几本医书罢了,哪里是什么神医,夫人见笑了。”

王氏:“你呀就别谦虚了,且不说我昨儿吃了你的药心里便觉松快了不少,就是老夫人病的那般,如今也是一剂就让你给治的大好了呢,这样高明的医术,不是神医又是什么。”

正说着,就听里头一个声音道:“瞧瞧她一出去只管拉着人家说话儿,倒忘了屋里还有等着瞧大夫的了。”

王氏这才拉着棠梨走了进去,还是那间寝室,只不过没了昨儿的沉闷气,丫头婆子脸上都透着喜气,那床上的帐子已经拢了起来,老夫人坐了起来,身后靠了个团花如意的大迎枕。

脸上仍有病容,但精神却已大好,若只看今儿,谁也想不到,就在昨儿还病的起不来炕呢。

这位叶府的老夫人,昨儿棠梨头一次见便觉不一般,倒不是那种富贵人家的雍容气,而是这雍容中尚带着几许英气,便极为少见了,即使如今病魔缠身,也能瞧出年轻时必是一位风华绝代英姿飒爽的女子,绝非那种软趴趴只会念两句酸诗的娇小姐,也难怪屋子外头有四位彪悍的保镖呢,想来这位老夫人的出身必定不凡。

虽今儿是第二次见,却不能失礼,便蹲身道:“棠梨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冲她招招手:“丫头过来些让我老婆子好好瞧瞧,这年纪大了,眼神不济,远些便瞧不清。”

棠梨便往前走了几步,在床前站下道:“老夫人这是身子虚,若好生调理,待康健了也就好了。”

老夫人笑道:“这可好,那就劳烦丫头你给我好好调理调理,免得又让那些个庸医误了。”一边说着一边底细端详棠梨。

端详了一会儿老夫人笑着跟旁边的婆子道:“我瞧这丫头的眉眼间倒有几分熟悉,一时竟想不起像谁呢,想是老了,眼拙记性差,你来帮我看看。”

旁边的婆子也笑着打量棠梨一遭道:“老奴瞧着小叶大夫这眉眼儿间的英气,乍一看倒有些像老夫人年轻那会儿。”

这婆子一说,王氏也不禁底细瞧了瞧棠梨,心道,可不是吗,这丫头眉宇间的英气,真有些婆婆年轻时的影儿。

婆婆出身定远侯府,那定远侯府在大梁朝论军功论地位可是响当当的将门,婆婆虽非长女,却也是将门虎女,王氏未嫁时便听爹娘提过婆婆,只后来年岁大了,又病了几场,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更是缠绵病榻便再也寻不见昔日的风姿了。

☆、日子长了

老夫人笑了:“是了,怪道我一见这丫头就觉投缘呢。”说着又左右端详了棠梨一遍儿道:“这么好的模样儿瞧着着实不像个大夫。”

王氏道:“您老可真是,这大夫凭的是医术哪有像不像的,前头那些个倒像那么回事,可只面儿上功夫,手底下却没真货,您老不过一个小伤寒,硬生生让这些庸医给误了,若他们有小叶大夫一分的本事,您老也不用受这么些罪了。”

老夫人点点头:“倒是这么个理儿,像的不一定行,瞅着不像的说不准就是深藏不露的,来,来丫头,昨儿你那一服药下去,我便觉着身上松快多了,今儿你再瞧瞧。”

棠梨知道老夫人不称呼自己大夫是亲近之意,也不在意,伸手仔细搭脉,半晌儿收回手道:“老夫人这症候倒是解了,只是身子骨不大康健,这病又拖了许多时日,伤了元气,若想痊愈还需调养些日子才行。”

王氏忙道:“那棠梨姑娘就再开个调理的方子吧。”王氏也乖觉,一看就知道这丫头入了老夫人的眼,便也换了称呼。

棠梨略沉吟道:“老夫人有了些年纪,加之身子又不大康健,若用药调养虽见效快,却怕留下后患,倒不若食疗。”

食疗?王氏愣了愣:“你是说吃食上调理,这能成吗?”

棠梨点头道:“药经有云,万物皆可入药,只看怎么用罢了,若用的恰当,一粥一饭也能当药,老夫人身子亏虚已久,这调养绝非一时一日之功,若用药只怕日日都要吃上几碗苦药汤子,倒不如食疗,在三餐茶饭中慢慢调理,虽见效慢些,却能少受不少罪,而且,这样日子长了,也便养成了习惯,长此以往,对老夫人大有好处。”

王氏也认同棠梨的话,只是这食疗调养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只怕比开药方子还难些,如今在这安州官驿之中有棠梨也还罢了,可到底老爷需去岳州上任,等去了岳州却又到哪儿寻个棠梨这样的大夫呢。

正犹疑间却听棠梨道:“回头我就拟一个食谱来,再跟老夫人跟前儿的妈妈仔细说明每一道粥汤菜饭的作用,只要照着食谱做就好。”

王氏眼睛一亮连道:“这个好,这个好,就是又要劳烦棠梨姑娘了。”

老夫人不乐意的道:“也不是外人,说什么劳烦岂非外道,棠丫头我这话儿可在理?”

棠梨笑道:“您老说的是。”

王氏道:“倒是我糊涂了,这一笔写不出两个叶来,本来就是一家子。”

老夫人笑了一会儿拉着棠梨道:“丫头,我这回病可病了半个多月,药也吃了,却没见好不说,这条老命还险些搭进去,且那些大夫个个都说我这病重的很,不是一两剂药就能好的,怎么你就一服药就治好了,难道前头那些个大夫都开错了药方子不成,丫头来给我老婆子解解惑,倒是怎么回子事儿。”

棠梨终于知道叶大人那刨根问底的毛病原是有出处的,老夫人也是这个性子,略斟酌了一下言辞便道:“这病症从起病到发病皆有缘由,这便是病根儿,若想治病先要找到病根儿对症施治才行,且光找到病根儿还是不行,需结合病人具体体质来辨证施治,因病邪入内会根据病人体质不同有所变化,就如老夫人您,因身子虚弱,寒气入体便化成了湿,这当口您又用了一角性凉的寒瓜,以至成了寒夹湿症,若非仔细询问过妈妈,知道您老身子虚弱且用过寒瓜,只看您这症状,兴许棠梨也会开一剂麻黄汤了。”

老夫人愣了愣:“这么说麻黄汤也算对症了,却怎的吃了不见好反倒越发重了。”

棠梨:“这个却是用的少了,若我所猜不错,这麻黄汤老夫人只吃了两剂吧。”

旁边的王氏忍不住道:“这倒奇了,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时候我们可还没到安州呢,莫非你这丫头除了医术高明还能掐会算不成。”

棠梨笑了:“这个棠梨却是不会的,只是照着老夫人病情推测的,麻黄汤乃发散之方,只是老夫人这寒湿之症,两剂是无用的,若吃上三剂,便能发出大汗,汗出症解,老夫人这病也就见好了,只不过老夫人到底上了年纪,且身体虚弱,若出大汗虽能解寒湿之症,却会伤本,如此一来,日后老夫人的身子便会更加虚弱。”

旁边的婆子道:“怪道昨儿用了姑娘的药,只是薄薄出了一层汗,我心里还猜疑是不是药用少了,今儿才知是这个缘故。”

老夫人没好气的道:“你也不是大夫懂什么,就知道瞎猜。”

那婆子忙一叠声告罪,说自己往后再不敢胡乱猜疑了 。

顾虑到老太太大病初愈,不能耗神,说了会儿话,棠梨便起身告辞,王氏也不敢再扰婆婆,也跟着出来,婆子伺候着老夫人躺下,老夫人说了半天话儿,也确实困乏了,打了哈气闭上眼,婆子刚要放下床帐,却听老夫人低声说了句:“这场病倒也不是坏事。”

婆子愣了愣,便明白老夫人话里的意思了,老夫人说的是因这病认得了棠梨姑娘,仔细想想若棠梨姑娘能把老夫人的身子调理好了,自是大大的一桩好事。

心里暗道,此事于老夫人是一桩好事,对棠梨姑娘这一家子也是天大的福气,棠梨姑娘投了老夫人的缘,瞧意思竟是从心里头喜欢的,又有亲戚这一层关系,日后必是常来常往了,叶家可是世家大族,正经的亲戚都不知有多少,能上叶家门的都少,似棠梨姑娘家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 ,就更不用提了,就因棠梨姑娘投了老夫人的缘,老爷也必会提拔那叶全章,至少不会让他再当这个不入流的驿丞了。

不说老夫人且说棠梨,回了自己屋,便开始写食谱,老夫人的身子需固本培元,却又不能一蹴而就,补之过了亦生火邪,补之不足又起不到效果,毕竟有了年纪,又经了这么一场大病,需慢慢调养,这食谱需仔细斟酌才行。

棠梨也知老夫人在安州待不了几日,这食谱需尽快拟出来,这一拟就是一宿,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方拟好,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并无疏漏,才放到一边儿,去炕上睡觉。

醒来已是晌午,吃了饭便去了前头,本想把食谱交给王氏便不去打扰老夫人了,谁知王氏接过食谱看了看却又递回给了棠梨道:“这些还需跟老夫人跟前儿妈妈交代清楚才好,免得我拙嘴笨舌的传错了话就麻烦了。”说着拉了棠梨往老夫人院里去了。

进了院那四个健硕的婆子依然守在门外,看到王氏跟棠梨行礼说了声:“给夫人请安,棠梨姑娘安。”

棠梨愕然看向四人,王氏是叶府的当家主母,她们行礼是应该的,却不用给自己也请安,她们可是老夫人娘家跟过来的,颇有体面,便王氏见了也要客气几分,自己就算治好了老夫人的病,也不过是个大夫的身份,叶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哪怕宫里的太医来了,估计也受不得这几位妈妈的礼,更遑论自己一个小辈儿了。

忙要客气一句,却听里头老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是棠丫头来了,快着进来,我□□叨呢。”

王氏忙拉着棠梨走了进去:“就知道您老念叨她呢,这不一见她的面儿就给您老送过来了。”

老夫人笑着冲棠梨招招手,让她坐到身边儿,拉着她的手埋怨道:“今儿怎的不来了,倒让我好等,莫不是嫌我这老婆子啰嗦了吧。”

棠梨:“瞧您老说的,是棠梨贪睡今儿起的晚了些,怕您老歇着,便不好来搅扰。”

旁边的婆子却是个灵透的,开口道:“只怕是棠梨姑娘为了拟老夫人的食谱,熬了夜吧。”

老夫人这才对着亮仔细端详了端详棠梨的脸,见那双灵动的眸子下,有一圈浅浅的黑,便知婆子说的不错,不禁道:“这可是,瞧瞧熬的都出黑圈了,哪至于急的这般,你慢慢的拟便是,谁还敢催你不成。”

棠梨也不辩驳只道:“早早拟出来用了,老夫人的身子才能快些调理康健。”

老夫人心中不由一暖,虽说儿子二媳都孝顺,下头的孙子孙女若在跟前儿也都乖巧,可那都是自己的嫡亲,而这丫头说是亲戚,但老夫人明白跟自己没什么干系,这样一个毫无干系的人,却能如此尽心尽力的为着自己的身体着想,这跟至亲的孙子孙女不一样,让人听着从心里热乎。

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不用这么着急,日子长着呢。”

棠梨微微一愣,心道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叶大人可不是出来休假旅游的,而是去岳州上任,棠梨知道这官员若误了任期,可是大罪,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免罪,所以自己才熬夜拟这食谱,怎么老夫人今儿又说日子长着呢。

王氏自是知道原因给她解惑道:“老夫人昨儿跟老爷说,让老爷自去岳州上任,她老人家觉着这安州甚好,要在这儿住上些日子。”

☆、真住下了

棠梨颇为意外:“您老要住在安州?”

老夫人不满的道:“听你这丫头的语气,莫不是嫌弃我老婆子吧。”

棠梨笑了:“人老是一宝,我倒恨不能您老在安州住个三两年才好呢,有您这一宝镇着,那些小妖小鬼都得躲的远远不敢跑来作乱。”

老夫人指着棠梨:“你们听听,我不过多住些日子,她倒把我当成庙里的佛爷使唤了,想用我来镇安州的小妖小鬼呢。”

旁边的婆子道:“老奴倒觉棠姑娘说的在理儿,您老常施粥舍银子,外头人可都说您心善是活菩萨呢,您老在安州城这么一坐,若真有那不长眼的小妖小鬼敢近前,您老索性使出神通收了他们炼丹。”

这婆子说的有来道去跟真事儿似的,逗的老夫人越发笑了起来:“我看你跟棠丫头就是一个惯会说嘴的老妖,一个是促狭的小鬼儿,回头我把你们俩收了,安州城就太平了。”屋里人听的都笑了起来。

到底刚大病初愈,说笑了一大会儿,便有些疲乏,棠梨也怕搅扰了老夫人休息,寻了个借口告辞,随王氏出来,本想着回去补觉,却被王氏拉去说话儿。

进了院见丫头婆子都在忙着归拢箱笼行李,看起来叶大人真要启程了,棠梨略扫了一圈,虽人来人往却每个人都知道做什么,竟丝毫不乱,由小看大,从收拾行李这样的小事便能看出王氏这个当家主母的驭下之能,真不愧出身望族。

王氏拉着棠梨在炕上坐了,有人端了茶进来,先头棠梨并未主意,直到那人小声说了句:“棠姑娘请用茶。”棠梨方才发现竟是周婆子,微愣了愣。

王氏道:“虽说我这儿使唤的人不少,到底还是老人们做事底细周到,搁在外头倒可惜,便调了过来,往后周妈妈就是我这儿的人了,你若有事寻她,只管来我这儿便是。”

棠梨自是知道王氏这话不过是个由头,目的是让自己知道,周婆子举荐有功,论功行赏,才调了她进内院听差,周婆子先头虽也是个管事婆子,却在外院,这大宅门里内院外院那可是天差地远,就好比皇上跟前儿倒夜壶刷马桶的那也是御用的奴才,真要是到了外头,就算朝廷大员见了也不敢怠慢。

周婆子当日举荐自己可是担了大风险的,毕竟自己年纪摆在这儿,又不是什么正经大夫,若看不好老夫人的病,亦或叶大人没有病急乱投医,自己倒没什么,至多被骂一声庸医,以叶大人的秉性估摸不会牵连便宜爹,可这周婆子就不一样了,她是叶府的管事婆子,这种事无功便是过,到时候这周婆子可就真凉了,所以说风险跟回报是成正比的。

王氏这儿自然有专门伺候茶水的,之所以今儿是周婆子来,就是给棠梨看的,故此送了茶便退了下去,虽行止并无差错,但脸上遮不住的喜色,轻易便让人看出她心里的雀跃欢喜,不过也无可厚非,毕竟升职的确是大喜事。

待周婆子下去,王氏才提起老夫人留在安州的事:“老夫人这一留在安州,就得劳烦你多操心了,本来昨儿老夫人说要住下,老爷也说要跟着尽孝的,却让老夫人骂了一顿,说老爷不知轻重,她老人家又不是闭了眼,用得着儿子天天守着尽孝吗,若天下的官员都如老爷一般,这朝廷怎么办,百姓怎么办,骂的老爷不应也得应了。”

棠梨道:“老夫人的话原也不错。”

王氏:“老爷自来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唯独老夫人一人能说的动,本来是算好了任期的,这一路上便走的再慢也误不了,谁知老夫人一程子病闹下来,日子便紧了,从这儿到岳州做快船少说也得一个月,便不能再耽搁了,不然也不至于如此赶着走。”

棠梨:“棠梨虽不懂多少朝廷之事,却也知任期是大事,若误了是大罪。”

王氏点头:“就是说这个呢,可老夫人的病虽好了,身子却仍虚弱,以老人嫁如今大病初愈的身子骨,只怕再担不起车马劳顿,再有,岳州虽不缺大夫,却经了这次的事,老爷只信你的医术,更何况老夫人跟你又投缘,说句实在话,便是我膝下的两女一子,之前在老夫人跟前儿也不似你这般,老爷也说这是你跟老夫人的缘分,也是咱们两家的缘份。”

王氏林林总总的嘱咐了许多话,大都是跟老夫人有关的,棠梨也明白,叶大人之所以同意老夫人留下,一个是老夫人执意如此,二一个也是想让自己亲自给老夫人调养身子,自然,如此做也是从心里认了自家这门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毕竟若不是亲戚,老夫人留在安州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不过,若老夫人留在安州,昨儿写得那个食谱便要稍微改一改了,有些时令的蔬菜瓜果可以加进去,调理之外也需让老夫人尝尝安州的特产,例如,城外小白河里的大鲢鱼,不禁味道鲜美且温中益气,最补脾胃阳气,正对老夫人的症候,说起这个自己也该去城外采药了,顺道去李大伯那儿称上两条大鲢鱼回来,一个鱼头给老夫人调养身子,另外一个鱼头炖汤给爹补脑,至于鱼身子吗,依旧红烧了给傻姑甘草连个解馋。

棠梨自己虽喜欢做这些吃食,但因自小跟着爷爷,口味偏清淡,诸如红烧辣炒一类的不很喜欢,事实上她对吃食并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就如爷爷常说的青菜萝卜糙米饭,瓦罐天水菊花茶 ,这是爷爷一生都在过的日子,哪怕叶家是久负盛名的医药世家,爷爷在中医界的地位更是如泰山北斗一般的存在,但他老人家从未追求过这些身外之物,他固守着一个中医大夫的操守,或许这种生活别人觉得清苦,却是他老人家的乐趣,因固守以乐之,这便是爷爷,自己大约到不了爷爷的境界,所以爷爷是叶老,而自己只是叶大夫。

第二天一早,安州官驿外车马簇簇,几乎大名府所有的官员都来了,甚者连相邻的冀州府也来了不少,天不亮就在官驿外站定,等着给叶大人送行。

这么大的阵仗就是棠梨想出门都挤不出去,干脆在厨房里做吃食,她今儿做的是茯苓糕,健脾渗湿,宁心安神 ,搭配熬的糯糯的红豆薏米粥当早饭用最适合老夫人的体质。

待茯苓糕出锅,砂锅里的粥也好了,甘草傻姑闻着味就来了,傻姑伸手就摸了一块茯苓糕塞到嘴里,这块还没吞下去呢,伸手便来摸第二块,被甘草拦住:“你,你慢点儿吃,小姐说了,吃太快了伤身,需细嚼慢咽才好。”嘴里虽这么说着,手下却一点儿都不慢,一下抓了两块茯苓糕吃了起来。

傻姑见她一下就拿了两块,心急的不行,一伸手直接端了笼屉就跑了,甘草气的跺了跺脚,喊了声傻姑赖皮,便脚下生风的追了出去。

棠梨早已见怪不怪,反正人家的丫头她不知道,她身边儿这俩都是吃货,见了吃的比什么都亲。

棠梨把一早拿出来的那份放在食盒里,拎着往老夫人的院里去了,至于外头如何热闹,与她并不相干。

叶大人走的转天,老夫人执意要求下,棠梨搬进了老夫人的院子,在西厢房安置下了,她一来,傻姑跟甘草也自然跟了过来。

甘草也还罢了,虽是吃货好歹还知道顾着脸面,加之见识了叶府下人的规矩,也不敢再跟傻姑胡闹,一开始棠梨还有些担心傻姑会闯祸,却没想到老夫人竟很喜欢傻姑,说她虽傻傻的瞧着却是个有福气的,只见了傻姑便让婆子给她那点心果子。

常常棠梨从外头回来,一进屋就会看见傻姑坐在一边儿狼吞虎咽的吃点心,老夫人靠在软塌上笑眯眯的瞧着,嘴上还时不时说一句:“慢些吃,慢些吃……”这一老一小一个吃一个看,相处的倒颇为和谐。

老夫人见棠梨回来,招她过去坐在身边儿,瞧了瞧她身上的衣裳,不禁笑道:“这么一穿戴,倒是个十足十的俊小子,你这么走大街上,就不怕给哪家姑娘瞧上,回头拉了你当上门姑爷去。”

棠梨知道老夫人是逗趣,便也顺着老人家的话头道:“那敢情好,不用花一文钱彩礼,就落个媳妇儿,天下哪找这样的便宜事去。”

老夫人笑的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指着她:“你还真当自己是小子了不成,敢上门当人家姑爷,回头一入洞房露了馅儿,人家非把你扭送官府不可,到时候哪还有什么便宜媳妇,板子倒要吃上几十板,看你还敢说嘴。”

棠梨:“这可不是我想便宜事儿,是您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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