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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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这刘管家话里儿根本不提棠梨,可见是心中已是不耐,这几句话虽客套却是送客之言,老夫人素知老将军夫妻的性子,并不以为意,笑道:“如此,刘管家就不用送了。”说着让棠梨扶着回自己船上去了。

送着叶老夫人走了,刘福也并未跟自家老夫人回禀棠梨的话,他只当是这姑娘胡乱逞能呢,只是遣人去抓药,煎了,让婆子服侍老夫人吃下便睡了。

却说这边儿棠梨跟老夫人回了船舱,纪婆婆忍不住道:“这将军府的人可真是糊涂,棠姑娘都说那方子没用了,那刘管家却理也不理,不听咱们姑娘的,有他后悔的时候。”语气颇有些不忿。

棠梨笑道:“这也怨不得人家,婆婆瞧我这年纪,哪里像个大夫了,便我开口说那方子不对症,人家也只会当成笑话听呢,不当面驳我已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了,若不然连听都不耐烦听的。”

纪婆婆哼道:“那是他们有眼不识金镶玉,这现成的菩萨就在眼前呢,却非饶远道去拜那没用的假佛爷,我看这将军府老夫人这病是治不好的了。”

老夫人侧头看向棠梨:“棠丫头,将军夫人的病可要紧?”

棠梨:“要说症候却并不要紧,只是受了寒,发透了汗就该好了。”

老夫人:“既如此寻常的病症,那个姓余的也治不好吗?”

这个刚棠梨看方子的时候也想不通,这余宝胜便是再不济,好歹是余家人,且从安州庆福堂的火爆程度来看,这余宝胜也并非一无是处,只是见钱眼开,并不用心罢了,叶老夫人前头那场病有些复杂需仔细斟酌病因变化,方能对症下药,或许有些难度,而李大娘的病却也寻常,棠梨相信若余宝胜诊了脉再开药绝不会用麻黄汤。

而今日这将军夫人的病比李大娘的病更为简单,不过就是受寒,一剂麻黄汤发透了汗就能好,偏偏这余宝胜不知哪根筋不对了,竟开了桂枝汤,这桂枝汤虽也有解肌发汗的功效,却重在调和营卫,药效温和,这一剂药下去发汗不透,病邪不尽结果反而会加重病情。

故此,棠梨也颇为疑惑的道:“按说以余宝胜的医术,不该开这样不对症的方子。”说着忽的灵光一闪,却明白了缘由,想必这余宝胜是怕了。

前头给叶老夫人诊病开的便是麻黄汤,被叶大人大骂庸医不说,连自己的药号都受了牵连,后李老伯求医,又是一剂麻黄汤险些闹出人命,庆福堂并入了总号,他自己甚至无法在安州立足,不得不跑到这渡口小镇来讨生活。

这教训实在太刻骨铭心,以至于余宝胜对麻黄汤生出了惧怕之心,轻易不敢再用,加之这次的将军夫人,虽未表明身份,可那官船,排场都摆在那儿呢,一看就不寻常,有了前车之鉴,哪敢再用麻黄汤,却诊脉又知是受寒,需解表发汗,既然麻黄汤不能用便退而求其次开了桂枝汤,聊胜于无。

想到此,不免摇头,这余宝胜的医术之所以并不出色,大约原因也在于此,顾忌太多,不能对症施药,这却是医者大忌。

老夫人看了看对面的官船问了一句:“吃了那庸医的药会如何?”

棠梨:“发汗不透,病情会加重,夜里估摸会发高热。”

老夫人又问:“那什么方子对症?”

棠梨毫不犹豫的道:“麻黄汤。”

老夫人闻之色变,麻黄汤,老夫人太熟悉了,这不是差点儿要了自己老命的方子吗,她可是记得,前头那场病几个大夫都开的麻黄汤,自己越吃病越重,到末了不得不停在安州。

若非遇到棠梨这个医术高明的神医,自己的老命只怕就毁在这麻黄汤上了,怎么,如今棠梨竟说将军夫人的症候该用麻黄汤?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旁边纪婆婆听了也是异常惊讶,自从亲眼见老夫人吃了两剂麻黄汤,就卧床不起之后,麻黄汤在纪婆婆眼里就跟砒霜差不多,这一听棠梨说麻黄汤,便觉这是要命呢。

忙道:“将军夫人的年纪可比老夫人还大上几岁呢,如何禁得住这样峻猛的虎狼之药。”

棠梨:“虽将军夫人年纪大些,身子骨却比祖母强健,从她受了寒却依然有精神数落余宝胜就能瞧出,身体强健,阳气不虚,正是麻黄汤证,一剂透汗而出,寒症自解。”

☆、第35章 不贪之心

老夫人听了, 略沉吟便叫了花管家过来, 吩咐他去药铺抓一剂麻黄汤来备着,夜里瞧着对面些,瞧着将军府的船上糟杂起来, 便把药送过去。

花管家自是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以棠姑娘的医术,说那将军夫人病会加重, 便一定会加重,可今日过去的时候说明白了那刘管家也不相信, 再去说也没用, 倒不如等将军夫人的病重了, 再送药过去,比废多少话都管用, 如此一来,将军府便欠了叶家一个大人情,便无交情,日后对叶家也是百利而无一害,还是老夫人厉害。

当然,前提还得是棠姑娘的医术高明,若不然这将军府的人情可不好找,想着忙去岸上抓药, 还怕一剂不够, 抓了两剂, 回来也不睡觉, 瞪着眼盯着对面儿。

果然刚敲了三更鼓,对面船上人影晃动,忙乱了起来,花管家立马来了精神,洗了把脸,整了整衣裳,提着药便去了。

再说这边儿将军府的船上,老夫人跟棠梨一走,刘福就把棠梨的话扔到脖子后头去了,想着这叶府越来越不济了,这样唐突的丫头,也能跟在老夫人身边儿,刘福后来猜着棠梨应该是叶府亲戚家的女孩儿,也只有如此才说得通。

却夜里婆子来报说老夫人哪儿发起了高热,病的人都迷糊了,可把刘福吓得三魂少了七魄,心里暗骂那个姓余的郎中,什么狗屁的神医,这一服药下去,病没好不说还发起了高热,老将军之所以遣自己跟了老夫人回乡,便是怕出什么闪失,如今病成这般,自己哪能担待的起啊。

更有甚着,若老夫人有个万一,那自己这条命也就甭想要了,越想越急,越急越想不出主意,这会儿纵然找来那个姓余的也无济于事,正焦急间,小厮过来回说叶府的花管家来了。

刘福一听就努了,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叶府的人还跑来添乱,遂没好气的道:“他来干什么,没瞧见咱们这儿正乱着呢吗?”

那小厮忙道:“那花管家说是来送药的。”

刘福一愣继而便想起了今儿叶府老夫人跟那个什么棠姑娘来时的情景,那个棠姑娘貌似说过这姓余的郎中开的方子不对症,自己只当她逞能呢,不想竟让她说中了,这说明啥,说明那姑娘不是逞能,是真懂医术。

刘福可记得那姑娘只是跟着叶府老夫人来见个礼儿,并未诊脉也未过问自家老夫人的病情,且只照了个面说了两句客套话便走了。

照个面儿就能知道姓余的方子不对症,这花管家又半夜来送药,如此作为必是得了主子的吩咐,不然这个时候早该睡了,哪会这么巧,这说明人家早就看出了老夫人的病会加重,一早预备了药,只等着送来治病呢,料定了自家老夫人半夜会发高热,这位姑娘岂止是懂医术,只怕还是一位高人啊。

心中感叹却不敢怠慢,忙走了出去,一见花管家便道:“哎呦,这怎么话儿说的,大半夜还劳动花管家跑这一趟。”

花管家心说,要不是你老家伙不信我家棠姑娘的话,老子也不用半夜不睡觉,跑这儿来吹河风了,脸上却绽开一个笑容道:“刘管家客气了,不瞒您说,老夫人今儿一回去听棠姑娘说起将军夫人的病,便遣小的去抓了药,吩咐小的瞧着些您这边儿,若有动静便把药送过来。”说着还顿了顿才道:“我家棠姑娘说了,这麻黄汤正对将军府人的症候,一剂可愈。”

刘福虽有些信了棠梨的医术,可一想到那位的年纪,便仍有些犹豫,毕竟不能拿主子的身子开玩笑,如今一听花管家说一剂可愈,这心倒是落了地。

那棠姑娘年纪是不大,可叶老夫人却非冒失之人,既由着这花管家如此大包大揽的说一剂可愈,必是有十分的把握才敢如此,更何况,如今已是半夜,这时候去哪儿找大夫去,这药既是叶老夫人送过来的,便真有闪失也有叶府担待,自己倒能脱些干系。

想到此,便道:“如此,就请花管家回去替我家主子谢过老夫人。”说着把药递个旁边的小厮让他送到里面舱房之中,煎了服用。

花管家见刘福收了药,便不做停留,告辞回去睡觉了,刘福却不敢睡,在舱房外守着,一会儿便遣人问问里头的动静。

大约半个时辰,里头的婆子出来道:“老夫人用了药,出了一身透汗,如今已经不烧了,睡得也安稳了,瞧着是好多了,这回的方子倒极灵验,明儿一早还事请这位大夫来给老夫人复诊才是。”

花管家这才松了口气,听见婆子的话,点点头,心道,是得请这位大夫来啊,不禁请大夫,还得连叶府的老夫人一并请过来,这一回将军府这个人情可是欠定了,谁能想到那么个小丫头竟是一位深藏不漏的高人呢。

转过天儿一早刘福便亲自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并说自家老夫人说昨儿病着慢待了客人,今儿身子好了,特意遣了自己来请老夫人跟棠姑娘过去说话儿。

棠梨心道这刘管家可真会说,明明是请自己过去复诊的,却打着说话儿的名头,不过于棠梨来说却并不在意,在她眼里将军夫人,叶老夫人跟周婆子黄大勇一样无论贵贱身份都是病人,而自己是大夫,给人看病是本份。

这一回再过来,便大不一样了,从小厮到婆子,乃至刘福这个大管家都恭敬非常,再不似昨日的客套应付,而将军夫人一见棠梨便亲热的拉了她在身边坐了,仔细端详一会儿笑道:“昨儿只说这姑娘模样生得好,却不想原来还是个有大本事的,昨儿那个姓余的又诊脉又问病情症候,啰嗦了大半日,才磨磨蹭蹭的开了方子,不想那药吃下去夜里反倒发起热来,真真儿一个庸医,而你昨儿只见了我一面儿,也没问病情,便一剂治好了我的病,这样的医术我瞧太医院那些个老头子都比不上,快跟我说说,你这小小年纪,从哪儿学得这般好本事。”

棠梨自是不能说实话,只得道:“并未认真学,只在家里看了些医书药书。”

卫老夫人愕然,心道只看过几本书就能有这样高明的医术,这怎么可能,心中疑惑不免看向叶老夫人。

叶老夫人自是知道卫老夫人疑惑什么,笑道:“当日在安州城若非棠丫头,我这条老命也就交代了,您别瞧她年纪小,医术却着实高明,如今除了棠丫头,旁的什么神医名医的我可再不信了,没得一点儿小病,倒让他们治成了大病,岂不冤枉。”

卫老夫人:“这么说倒真是我的造化了,如今治好了我这病,倒不知怎么谢你这位小神医了。”

小神医,棠梨暗暗摇头,小叶大夫,小神医,好像怎么着也丢不开一个小字了,不过也不怪人家,谁让自己年纪小呢,便在现代自己十六岁的时候也才试着开方子,方子开出来先要过爷爷的眼,爷爷先会指出自己用的方子对不对症,然后会一一解说方子中每一味要的作用,爷爷总说,一个好方子,需每一味药都用的正恰好,君臣佐使各司其职,方能医病,且不能一味用经方,需根据病人的病情症候过往病史,体质强弱,做适当的加减。

到自己真正能独挡一面成了军总中医科的叶主任,已经三十岁了,十六虽对于大夫来说的确太小了。

只不过没人想到自己这十六的小姑娘皮儿里装的却是三十多的灵魂,医术若再不精,真就愧对爷爷多年的言传身教了。

想起爷爷,便道:“老夫人客气了,大夫本来就是要治病的,何用言谢。”

卫老夫人却认真的看着棠梨:“当真不用谢。”

棠梨道:“真的不用。”语气同样认真。

卫老夫人跟棠梨对视片刻,忽侧头看向叶老夫人道:“老妹妹你这孙女对我老婆子的脾气,跟老妹子商量个事儿呗,把这丫头让给我如何,你不是已经有俩了,不像我正缺个孙女。”

叶老夫人笑了起来:“老姐姐我虽有俩孙女,却已出了门子,心里眼里都是她们的父女婆家,我这老婆子一年里也来瞧不了几回,哪如棠丫头贴心,如今我可真是离不得这丫头了呢。”

卫老夫人指着叶老夫人道:“瞧你这抠门样儿,不就想要个孙女吗,倒像是我挖了你的心肝儿一般,得了,你既舍不得,我也不能夺人所爱,不过这丫头我瞧着顺眼,回头若有空去京里,千万给我个信儿,我让人接你来将军府住上几日。”

棠梨也不客气,开口道:“若棠梨去了京城,定会去叨扰老夫人,到时老夫人可别嫌棠梨烦啊。”

卫老夫人指着她道:“我正愁没个说话儿的人呢,你来了正好。”

旁边将军府的刘管家暗道这棠姑娘当真是个聪明人啊,刚老夫人的话就是让她开条件提要求呢,老夫人跟老将军的脾气一样,最欠不得人情,这位棠姑娘医好了病,自是要酬谢的。

若是旁人遇到这种事,必不会放过,而这姑娘却什么都不提,只说医病是本份,如此看似放过了大好机会,实则不然。

若开口提了要求,不管要什么,将军府必不会推辞,可如此一来这治病的人情也就到头了,往后这姑娘跟将军府便再无干系。

偏这位棠姑娘却不提要求,反而说医病是本份,这句话说出来既赢得了老夫人的喜欢,也让将军府继续欠着这个人情,这人情欠着日后便有来往,这不老夫人已开口邀这姑娘去将军府小住几日。

要知道这可是武威将军府,平日里除了老将军那些同僚麾下,旁人别说小住就是将军府的大门都进不来,说起来这姑娘一个药方子可是赚大了。

棠梨可没刘福想的这么复杂,她只是谨守着爷爷的教诲罢了,且将军夫人也实在不是什么大病,若不是余宝胜让麻黄汤吓破了胆,也轮不到自己出手。

说到余宝胜,便不免想起了余星阑,想到余星阑棠梨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对啊,不是有余星阑吗,自己愁什么,如此,冷泉里那个烫手山芋便有了着落,治那男人的寒热相战,余星阑正是最恰当的人选。

想到此,提了几日的心总算放下了,冷泉中那人一看就不是善茬儿,直觉告诉棠梨,那个男人很危险,自己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如何治那男人的病自己可以好好想想,至于怎么请余星阑那就不干自己的事了,花管家不说是余星阑在那男人跟前儿举荐了自己,那么自己就来个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好了。

这边儿两位老夫人又说了会儿话儿,外头日头便升的老高,艄公们吆喝着行船,棠梨方扶着叶老夫人告辞,两相别过各自登船,离开了渡口,一北上一南下,不大会儿便没影儿了。

棠梨正坐在窗边儿上剥核桃,圆滚滚的核桃纸皮儿一般薄,轻轻一捏便捏开了,把里头饱满的核桃仁剥出来放到桌上一个汝窑莲花瓣的小瓷碟中,递到老夫人眼前:“祖母,吃核桃。”

叶老夫人捏了一个,放到嘴里道:“棠丫头,可知今儿你错过了大好机会吗,那武威老将军夫妻最是信诺守诺,今儿她说要谢你,便不是虚客套,是真要谢你,不管你提怎样的条件,将军府也绝不会推诿。

棠梨自是知道老夫人话里的意思,摇摇头:“便不是我,旁的郎中遇到相信也不会袖手旁观。”

老夫人忽发现这丫头之所以招人疼,便是这份不贪之心,不贪银子不贪功劳,不用道谢,仿佛看病真是她应做的本份,可老夫人却知道,哪来的本份,棠梨不过一个十六的小姑娘,她的本份是绣花做女红,将来也好相夫教子,跟看病可不搭边儿。

想到此不免失笑,自己较这个真儿做什么,想起一事不禁道:“听花管家说岳州送来的那个盒子里装的都是药方子,谁的药方子如此要紧,都等不及咱们回去巴巴的送了来?”

☆、第36章 暂行之法

棠梨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提自己见过那位京城贵人的事为好, 便道:“棠梨也不知, 只从这药方子上看,此人应是热毒攻肾,又不知为何寒邪入体, 成了寒热相斗之势, 这病便难治了。”

老夫人瞧了眼那一摞药方子,不禁道:“不用诊脉, 只瞧这些方子就能知道这些?你快跟我说说,是怎么知道的?”

棠梨笑了:“这也不难, 这头先几个方子都是清热解毒的凉药, 可见病人是热毒之症, 后头几个方子却又用了驱寒之药,可见是又添了寒邪, 再往后的方子既有清热的也有驱寒的,这病却未见好转,反而更重,可见已是寒热并存了,寒热相悖,并存必定相斗,故此成了这般。”

旁边的花管家忍不住道:“那姑娘怎么知道是热毒攻肾?”

棠梨:“这个也不难,前头几个清热的方子里用的大都是凉药, 却有一味独活是微温辛苦之药, 岂不奇怪。”

纪婆婆点头:“可是, 既要清热的自然都该是凉药才对, 怎么却多出一味不对路的呢,怪不得老夫人说这些都是庸医,连药性都不知,便胡乱开药,真真的该杀。”

棠梨摇头失笑:“方子是有些不妥,这味独活却并未用错,独活虽是微温辛苦之药,却归肾经,在这个方子里是一味引经之药,也是这味独活,才能看出病人是热毒攻肾。”

花管家是真的服了,眼里尽是敬佩之色,先头他还总觉得棠梨年纪太小,虽说看好了老夫人的病,也让人不太敢相信,可今儿听棠梨这一番话,才知这医术高低真是不分年纪的,那些七老八十的尽是庸医,似棠姑娘这般十六的,也极可能是一位药到病除的神医。不看别的就冲这连病人的面儿都不见,只看方子就能知道病症的,估摸整个大梁也找不出几个来。

虽心里服气却抓住了棠梨话里的关键,忙道:“棠姑娘说这病难治,就是说还有的治了。”

花管家可是个知根知底儿的,这病人可是齐王殿下当今皇叔啊,这身份尊贵不亚于皇上,若非群医束手,断不会四处求医,也更不会凭着一个药方子就找来岳州,亲自登门留下这药方子,明摆着就是逼着老爷说明大夫的下落,只不过齐王殿下大约也猜不到,给老夫人看病的神医竟是一位未出阁的姑娘,正因如此老爷才如此为难。

不过,既棠姑娘一看方子便把殿下的病说的**不离十,想必是有法子治了,若不用诊脉就能治病,就太好了。

想着,不禁满含希望的看向棠梨。

棠梨:“对医者而言,并无不可治的病,只是此病却极为麻烦,便是我亲自出手也并无把握能治好,更兼若治这病只用药怕是力有不逮,需沿经络穴位行针相助方能见效。”

花管家刚升起的希望嗤一声泄了大半,心里叹了口气,也明白棠梨话里的意思,是啊,那齐王殿下再尊贵也是男子,棠姑娘却是未出阁的姑娘,男女大防,七岁不同席,更何况还要行针,这行针隔着衣裳可不行,需得没有遮挡方能认穴,这如何使得。

老夫人皱了皱眉:“全丰这般年纪,怎做起事来越发荒唐了,这样的方子送来做甚?”

花管家见老夫人脸色有些薄怒,忙道:“回老夫人,老爷也知不妥,只是这病人的身份不同,加之亲自登门,不由分说就把方子留了下来,根本不容老爷推拒。”

老夫人却哼了一声:“身份不同?什么身份,便是天王老子也没说强逼着大夫看病的,我倒是想知道什么人如此的不讲道理。”

花管家瞄了眼棠梨才道:“那个,回老夫人是齐王殿下。”

老夫人一愣,怎么会是他呢,说起来在大梁这位皇叔身份贵重战功赫赫,的确比天王老子还牛气。

棠梨也颇为意外,暗道,原来冷泉里那人竟是一位王爷吗,难怪余宝胜要倒霉呢,得罪了皇族没要他的命都算运气了。

老夫人脸色凝重:“棠丫头,这齐王并非寻常皇族,他虽是排行最末的一位皇子,却是太后所出,只是生性淡薄,说句大不敬的话,若他有心皇位,如今坐在九龙御座的便不是当今万岁了。”

棠梨大为惊诧,没想到这位齐王殿下竟如此尊贵,心中却也十分佩服,想这世间千万年,王朝更迭,归总来说无论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走卒莫不是为了名利富贵,而真正能看破富贵,淡薄名利的人真是凤毛麟角,尤其这位还出身皇族,帝王之位唾手可得时选择放弃,只做一位闲散皇族,却又在国家有难之时,挺身而出,这样的人可与圣人比肩了,如何不让人敬佩。

若不知这些棠梨或许还能袖手旁观,既然知道了,无论如何都要想个治病的法子才行,棠梨自然也知老夫人这般说的意思,便道:“我再仔细想想如何治这病吧。”

以后的一个月里,棠梨每天都在忙碌,不是翻看医书就是写写画画,忙的不可开交,也没时间陪老夫人说话儿打牌,老夫人自是知道她忙什么,也不恼并吩咐下头人不许扰她,还拨了梅婆婆过去看顾,免得棠梨忙起来连吃饭睡觉都忘了。

顺风顺水的走了一个多月,棠梨这边才算忙完了,大睡了两天起来,也快到岳州了,棠梨站在船头,沐浴着有些潮湿的风,欣赏这岳州的景色。

这是岳州最大的湖,大到极目所见皆是碧兰的湖水,远处天水相接融汇在一处,渺渺茫茫浩浩荡荡,分不清是天还是水,只是一汪的蓝。

听甘草说岳州城就在湖边儿上,雄伟壮观,像是龙王的水晶宫,这还是先头叶大人未走的时候,甘草听王氏夫人身边的婆子说的,那些婆子是跟着王氏夫人陪嫁到叶家的,王氏出身岳州望族,故此这些婆子也大都是土生土长的岳州人,说起自己家乡来自是千好万好,毕竟月是故乡明吗。

不过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用爷爷的话说有水的地方就有灵气,而这岳州最不缺的便是水,一想到以后自己跟爹娘就会住在这里,棠梨颇有些期待。

忽的肩上一沉落下一个披风,棠梨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梅婆婆,梅婆婆虽话不多,却心思细腻,自从老夫人把梅婆婆拨过来之后,梅婆婆就把棠梨当成主子了,除了指点甘草傻姑拳脚功夫之外,还揽了棠梨的衣食起居,根本不用棠梨说话,便打理的妥帖周到。

尤其衣裳,也添了许多,棠梨摸了摸肩上的披风,布料轻软舒服非常,鸭蛋青的颜色也是自己喜欢的,样式也不花俏,只在领口处用银丝线镶了一圈牙边儿,披风角用同色丝线绣了一丛兰花,很淡却极素雅好看。

棠梨知道是梅婆婆做的,她看见过她在灯下绣这件披风,伸手摸了摸领口精致的牙边儿不禁道:“婆婆的手艺真好。”

梅婆婆却道:“有些年不拿针,生疏了。”

棠梨:“我还当婆婆只会拳脚功夫呢。”

旁边的甘草道:“才不是呢,婆婆可厉害了,做衣裳,绣花,做饭,打架……总之什么都会。”

棠梨笑了伸手点点她:“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婆婆的一成本事,娘就不愁了。”

甘草:“瞧小姐说的,好像甘草是个笨蛋一样,我已经学会很多了,不信小姐问婆婆。”说着一脸希冀的看着梅婆婆。

梅婆婆却仿佛没看见一般,开口道:“湖上风凉,姑娘还是进去吧,老夫人也该起了。”

棠梨知道老夫人还等着自己回话儿呢,毕竟干系齐王殿下,轻忽不得,想着便进了舱房,果然老夫人已收拾妥当,正让摆早饭,见了棠梨便招招手:“快来坐下吃饭,这日里夜里的看书,瞧瞧这小脸都瘦一圈了。”

棠梨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真的,那可好,小脸最是好看,倒省的我减肥了。”

老夫人跟棠梨待的日子久了,对于她这些新鲜词儿也不觉得多稀奇,摇摇头:“胡说,减什么肥,姑娘家圆圆润润的才有福气,瘦猴子一样的可不中看,来,多吃点儿。”说着一会儿让盛粥一会儿吩咐添菜,恨不能一顿就把棠梨喂成个胖丫头。

一顿早饭吃的格外热闹,一时饭毕撤了下去,老夫人方道:“这些日子我底细想过,齐王这病难治的紧,你想不出法子也在情理之中,太医院那些老头子不一样没法子吗,你也别想了,回头我去跟齐王府的人说明白就是。”

棠梨心中一热,她虽不是这里的人,却并非不通世事,她很清楚即便叶家是世家大族,叶全丰又是二品封疆大吏,但这些远不能跟皇族相比,尤其还是齐王这样身份尊贵又有战功的实权皇族,他说的话只怕当今皇上也是要听的,更何况叶家。

他既把这些药方子留在叶府,就是逼着叶家把自己交出去,若是换一个人,说不准早把自己的底细透出去了,因为根本没必要为自己冒险,而叶大人并未如此,可见其人品。

还有老夫人,她完全可以不用理会自己为不为难,只顺水推舟的把事情交给自己便好,但老夫人却要亲自出头跟齐王说明白,足见老夫人是真把自己当成孙女疼了。

老夫人如此,自己又如何能让她老人家作难,想到此忙道:“法子我想出来了,已经写了下来,等到了岳州让伯父交与齐王殿下便好。”

老夫人仍有些担忧:“不需你亲自出手也行吗?”

棠梨略沉吟道:“这病复杂之极,便我亲自出手也毫无把握治好,如今我能想到的法子是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寒热,使其不能相斗,虽不能痊愈,至少近一两年里也应无大碍了,至于怎么除病根儿,还需再想想。”

☆、第37章 初进岳州

能暂时无碍也极难得了, 毕竟齐王殿下这病了不是一两日,且连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想出法子来, 跟棠丫头比差远了, 想到此老夫人点了点头:“尽人事听天命吧,这也不是咱们不治,是这病太难治了。”

旁边的花管家也是暗暗点头, 可不是吗,齐王殿下这一两年里四处奔走就是为了治病, 要是容易治, 也不会想方设法逼着老爷交人了,如今虽交不出人,却有了治病的法子,好歹也能应付过去。

说话间便到了岳州,船还未靠岸便看见了岳州城, 这是一座古城,因临着大湖而建, 远远看去仿佛笼在了水雾蒸腾之中, 初升的朝阳在天上铺陈开来,映着浩荡的碧波, 倾了半湖绚烂的霞锦,真如海外的仙人之城一般。

棠梨忍不住道:“这岳州城果真是名不虚传。”

纪婆子听了笑道:“好是好却也让人又爱又恨啊。”

棠梨疑惑的道:“却是为何?”

纪婆婆:“姑娘不知,这岳州湖大水多又有山, 的确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却也爱闹水, 这水一闹起来,便成了一片汪洋,岳州城还好,到底是州府大城,虽临湖却建的地势高,即便水患闹得再大,除非把整个岳州都没了,不然绝不会淹到岳州城的,可别的地方就不成了,一闹起水来,站在岳州城头往下看,湖面上飘着密密麻麻的死人,瞧着都瘆得慌。”

棠梨叹了口气,果然是水火无情 ,大自然是厚待人类的,大方的给与了广博的土地,丰饶的物产,阳光,雨露,风,让人们能获得了丰足的衣食得以繁衍生息,而有时候也是残酷的,一旦闹起灾患,人在大自然面前便如同蝼蚁。

纪婆婆又道:“便不闹水的时候日子也不好过,这边靠近岳州城,外围有水军驻守,还算安生,可再往外就不成了,常有水贼草寇出没劫掠百姓不说,还有吃人的猪婆龙,这岳州都是湖,百姓自然是打渔为生,一个不小心便让猪婆龙咬住,少个胳膊腿儿算是有运道的,大多都是让猪婆龙生吃活嚼了,我就亲眼见过一个打鱼的汉子,被一头猪婆龙咬住半截身子,嘴里还喊救命呢,下半截已经没了,血乎流烂,吓的我老婆子做了好几个月的噩梦呢。”

猪婆龙?棠梨微愣了愣才想起,纪婆婆说的猪婆龙其实就是鳄鱼,棠梨记得看过古医书上说过,江南常有猪婆龙出没,咬伤渔人,记录了一些急救外伤的法子。

而棠梨对古人闻之色变的猪婆龙唯一的印象却是皮包,她知道鳄鱼皮装作的包包贵的要死,是最顶级的奢侈品,后来被管控不许猎杀,就更贵了,却未想到这里多到成了灾难,还有水贼,这岳州哪里是好地方,分明比穷山恶水还可怕。

不禁道:“不说有水军驻守吗,怎会任由水贼劫掠百姓。”

纪婆婆摇摇头:“岳州城外虽驻守了数万水军,可想剿灭水贼也是难上加难。”

棠梨奇怪的道:“这是为什么?”

这次纪婆婆没说话,却是梅婆婆开口道:“这岳州多水泽湖泊,水道交错,水贼又不会凑在一起劫掠,莫说岳州只有这数万水军,便是再多一倍也无用。”

棠梨暗暗点头,可不是吗,水军是官兵,统一扎营集中练兵,有组织有纪律,可水贼却不一样了,就如土匪一般,占个山头扯上一面大旗就成了伙,这偌大的岳州还不知有多少伙水贼呢,这些人都是各自为营,劫掠百姓也是打游击,官兵来了就躲起来,官兵一走接着出来干自己的营生。就算官兵兵强马壮,若是两军对垒怎么都好说,可对付这些草寇就力不从心了。

棠梨忽然想起,听老夫人略提过一句,好像叶大人正是因治河得利,方得以升任,这么说来皇上倒真是知人善任,而只要叶大人在任这几年,岳州不闹水患,剿灭作乱的水贼草寇,便是最大的政绩,也必然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了。

正想着船已靠了岸,一搭好跳板,早已等候在岸上的叶全丰王氏夫人便先一步上了船,棠梨扶着老夫人一出来,叶全丰夫妻便跪了下去:“母亲大病初愈儿子却不能在身边侍奉实在不孝。”

老夫人摆摆手:“行了,别一见就跪啊跪的,公务当前,有什么不孝的,便你在我跟前儿能做什么,更何况还有棠丫头在呢,她的本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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