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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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正是,既前辈知道此药, 还请速速取来, 二皇子这伤可拖不得。”

那老太医摇头道:“这凤凰油虽医书上有所记载却并未交待制法, 故此宫中御药房中并无此药,又如何能取得来。”

棠梨愣了愣, 倒是未想到如此寻常的蛋黄油宫里竟然没有, 这倒有些难办了,这治烧伤的药属这蛋黄油灵验且疗效迅速, 治疗这种急性烧伤最是切症。

太后娘娘开口道:“这个什么凤凰油的你若知道制法倒也不难, 只说出来,让御药房里加紧制出一些便是。”

棠梨摇摇头:“这凤凰油的制法儿民女虽知晓,却制成能用做治伤的, 至少需一日方成, 二皇子这伤只怕等不得这许久。”

齐王忽的开口道:“你的药箱子里可有这药?”

棠梨不免在心里腹诽, 这齐王殿下看似冷冰冰, 谁想却是个专门惦记人家东西的, 自己那个药箱, 他统共没见过两回, 却知道药箱里有自己制好的成药, 如今当着皇上太后娘娘问出来,自己倒不好说谎, 只得道:“我哪儿倒是还有一些,只是今日跟随老夫人进宫,并未携带药箱。”

棠梨话音刚落, 齐王便叫了韩松过来让他速去叶府取棠梨的药箱子,韩松应声去了,根本连问棠梨这个主人的意思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那药箱子是齐王府的物件儿呢。

心中虽腹诽,却不好说什么,毕竟凤凰油是自己提的,既有自是要拿出来的,只不过心里总有些不爽快,毕竟自己的东西被当成别人的物件儿取来要去,搁谁也高兴不起来。

韩松动作异常迅速,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打了个来回,棠梨不免多看了他两眼,非常怀疑这家伙是做火箭去的,不然怎能这么快。

韩松手里提的正是棠梨的药箱,这个药箱是棠梨来岳州之后寻个木匠打的,木料寻常,做工寻常,样式跟这边郎中使唤的有些不同,是上下两层,上面一层是小枕,针包等物,下面是一个个暗格,放着棠梨自己配的一些药,有外用的也有内服的,都用白色的瓷瓶装着,棠梨并未一一标注,所以打开药箱之后,齐王便看向棠梨直接开口问:“哪一瓶?”

棠梨心道你不是能吗,还问自己做什么,有本事自己找啊,找得着算你本事,这药箱子的暗格里可有十几瓶药呢,又未标注,老娘就不信你小子能找得着。

这些也不过在心里想想,这当口,棠梨若是拿乔,下场可想而知,太后娘娘疑心自己跟她儿子生了男女之情,本来就看自己不顺眼,恨不能把自己灭了,皇上为了他儿子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棠梨还记得进来之前,皇上正要诛这些太医的九族呢,自己哪敢不尽心尽力。

棠梨走过去,伸手拿出一个白瓷瓶来,略顿了顿交给那位老太医:“前辈请看。”太后目光一闪,心道便从这丫头并未把药直接用在二皇子身上,而是交给太医,便能看出这丫头的心思了。

虽这治伤的凤凰油是她提出来的,太医却说只在医书上见过,若她拿过来直接治伤,治好了还罢,若有闪失,这丫头便是头罪,如今她先交给太医,这药过了太医的手若无异议,便算过了明路,就算真没治好,这丫头便一样脱不开干系,但这罪却轻了许多。

寻常这般年纪的姑娘,又小门小户的出身,便是站在这儿只怕腿都软了,连句话都说不出,更遑论给皇子治病了,且治病的同时还能如此谨慎权衡利弊,这丫头着实不简单。

这会儿莫说太后娘娘,在场所有人都不会再怀疑棠梨精通医术,知道众位太医都不知道的凤凰油,并且还拿了出来,棠梨的医术还用说吗,更何况这药箱子也证明了,棠梨的确是个大夫,若非大夫,谁会成天在家放个药箱子。

太后娘娘自然也知道,儿子说的话并非虚言,这丫头出现在齐王府,且跟儿子共处一室,应该真是治病,可知道归知道,太后娘娘总觉儿子不大对劲儿,虽说从始至终也没跟这丫头说几句话,可太后娘娘就是觉得儿子对这丫头不一般。

老太医双手接过凤凰油,神色颇有些激动,这可是古医书上记载的神药,自己连听都没听过,更遑论见了,可这回儿这瓶凤凰油就在自己手上,怎能不兴奋,他颤颤巍巍的打开瓶塞,对着光亮瞧了瞧,黑乎乎的一种膏状物,凑到鼻下闻了闻,有股子蛋黄煎焦的气味。

老太医点头道:“的确是凤凰油油,的确是。”

棠梨不免好笑,这老太医刚可说只在医书上有所记载,他并未见过实物,真不知他凭什么认定这瓶真是凤凰油,难道就凭这股子蛋黄的焦糊味,这也未免太儿戏了些。

不过棠梨给他也不过是想过个明路,并不是真让他辨别真假,他都没见过何谈辨别呢,既老太医说是,那便可用了,开□□代那几个宫女,让她们把凤凰油擦在二皇子烧伤的患处。

那些宫女却未动,直到皇上摆摆手示意照做,方才接过瓷瓶,小心的涂了起来。

随着宫女把黑乎乎的凤凰油涂在患处,二皇子的叫声逐渐弱了下来,不大会儿竟传来了鼾声,虽轻微可屋里人却都听见了。

皇上愣了愣低声问道:“如何了?”

床边的小太监忙道:“回万岁爷话,二皇子睡着了。”

皇上几步走过去瞧了瞧,见的确是睡了,虽眉心仍紧紧皱着,脸上身上仍是黑的,却不似刚才那般叫,且既能睡着,想必不大疼了吧,伸手想碰碰脸,只不过伸到一半便停下了。

棠梨在侧面正好清楚的看见皇上的动作以及神情,棠梨颇为动容,不都说皇家无亲情吗,举凡坐上那个君临天下的宝座之后,便成了孤家寡人,父不是父,子不是子,更有甚着成了不死不休的仇人,但此时此刻棠梨并不觉得这是一位君临天下的君王,他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心疼儿子的父亲。

☆、狂热分子

皇上瞧了许久, 方抬头看向棠梨:“小叶大夫这般年纪便有如此神鬼莫测的医术,可见岳州的确人杰地灵, 不知小叶大夫的师傅是何等医道高手, 竟能教出小叶大夫这样的神技?”

棠梨暗叹了一声,果然还是要盘问底细,她的师傅自然是爷爷, 只不过在这里却不能说, 说了只怕会当成要怪, 直接烧死了事。

便仍说以前的说辞:“回万岁爷话, 民女并非坐堂看诊的大夫,也并无师门,只是自幼喜欢看些医书, 之前随父亲在安州任职,也只给家里的人诊过病。”

皇上看着棠梨,并未说话, 但棠梨知道皇上必不会相信这番说辞, 莫说皇上便是自己都不信,只不过棠梨心里清楚, 即便皇上不信也查不出自己的底细, 除非有人能看透过去未来, 否则绝不会知道自己的底细,而自己这番说辞也的确是事实,这里的棠梨的确只看过几本医书。

皇上未发话,旁人自然不敢答言, 一时间屋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便在此时,一个有些阴沉沉的声音道:“可知若有隐瞒便是欺君大罪,论罪当诛。”

棠梨看向那说话之人,那人就站在老太医身后半步,也穿了一身太医服饰,容长脸,留着山羊胡,脸色跟他的语气一样有些阴沉。

棠梨微皱了皱眉,自己刚又是前辈又是谦虚的,皆是看在同行的份上,此人跳出来绝非善意,也不知自己跟这个阴沉的太医到底结过什么仇,他如此恨自己不死。

想到此,棠梨开口道:“这位太医贵姓。“

那人哼了一声却不答话,旁边的将军夫人低声道:“他便是我先头跟你说过,给老头子治伤的那个贾太医。”

棠梨恍然暗暗点头,原来是他,想不到这人看病没本事,倒善于给人下绊子使坏,便道:“原来是贾太医,民女这厢有礼了,贾太医刚也说了,欺君乃是大罪,论罪当诛,既如此,除非民女活够了上赶着想死,不然如何敢欺君。”

贾太医:“医道一门极为高深,举凡神医大手,莫不是有几十年的历练钻研,方有所成,你年纪不过十五六,便从娘胎里开始学医也不过十几年光景儿,寻常人诊病开方尚且不能,如何会有这般高明的医术,不是欺君又是什么?”

棠梨:“贾太医也说了寻常人不能,又未说民女不能。”

贾太医脸色一滞:“你难道你不是人吗?”

棠梨:“我自然是人,却不是寻常人,我是天才,贾太医可知天才之意,便是天生下我就是干这一行的,因此寻常人几十年才能学会的本事,我却不用学,只看书便能精通。”

贾太医一张脸气的通红,指着棠梨:“圣上面前,你,你莫要胡搅。”

棠梨:“胡搅的好像不是民女而是你贾太医,前几日听老将军说太医院有个姓贾的庸医,莫非就是说的尊驾?”

贾太医听了这话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整个太医院就他一个姓贾的,想不认都不成,更何况这丫头说是老将军说的,自己想反驳都不好开口,难道要说老将军胡说吗。

贾太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丫头大言不惭的自称天才还把老将军搬了出来,自己还能说什么,再说岂不承认自己便是庸医了。

这两人一番言辞来往,皇上倒觉有些好笑,想不到这丫头不仅医术高,这嘴头子一样利落,几句话便让贾太医说吃了亏,不敢再与她为难。

且这样的她瞧着颇有些小姑娘的俏皮,可爱非常,倒让人不忍再为难她,且她能治了老二的伤,医术如何已不用再讲,至于来历底细,皇上不觉看了眼齐王,既皇叔对这丫头如此信任,想必早已查过,并无不妥,若再深究岂不多此一举,况有这么一位医道高手,也并非坏事,说不准自己哪天还得劳烦这丫头呢,到这会儿皇上也看出来了,太医院这些人虽不能说都是庸医,也没几个好的,要不然今儿自己也不会一怒之下要诛他们的九族。

想到此,脸色更是和缓笑道:“朕倒盼着大梁能多几个似小叶大夫这般的天才。”

棠梨刚说的那些完全是为了气那个贾太医,不想皇上也这般说,倒让棠梨颇有些不好意思,她脸皮再厚,也没厚到非说自己是天才的。

皇上见棠梨脸色有些红,不禁莞尔,到底是个小丫头,便道:“老二伤的重,多亏小叶大夫妙手回春,还需劳烦小叶大夫几日,不若这几日小叶大夫便留在宫里吧。”

语气听着像是商量,可棠梨知道哪来的什么商量啊,商量是身份对等的双方才有的事,自己一介草民跟九五之尊的皇上,哪有商量的余地,除了遵从根本没有第二条路走。

皇上金口一开棠梨便只能留在宫里了,给棠梨安排的屋子是安泰殿旁边的芳华轩,应该也是隶属安泰殿的,只不过位置偏了些,故此这回走水爆炸并未受到波及,二皇子便挪了过来,安泰殿开始修缮,说是修缮完全就是重建,毕竟先头那些殿宇已经成了瓦砾,除非宫里再没有安泰殿,不然只能重建。

病人挪了,棠梨这个大夫自然也跟着住进了芳华轩,随着二皇子的伤一日比一日好,棠梨也看清了二皇子的长相,年纪十四五的样子,虽有些稚嫩却是个难得的小帅哥,棠梨不觉感叹,皇家的优秀基因,从齐王到这些皇子们,真是没一个磕碜的,只不过被这样一个小帅哥成天的缠着,也令人烦不胜烦。

棠梨仔细想了想,是因什么这小子缠上自己的呢,貌似自己只是提醒了他一句,炸药是需要合理的配比才能降低它的危险性,而最大的保留它的威力。

然后这烧的焦黑的小子既缠上了自己,不停的问棠梨怎么配比才能降低危险保留威力,棠梨忍不住翻了白眼,她要是知道这些,还当什么大夫啊,直接去研究炸药了,这难道不是常识吗,不知道这些他还捣鼓个什么劲儿,趁早放弃至少宫里能安生些,免得他这安泰殿三天两头的走水。

棠梨问过宫女,自打三年前,安泰殿就常常走水,只不过没有这次厉害,棠梨便知这小子已经在安泰殿鼓捣了三年炸药。

这小子简直就是个狂热分子,不过在这里能把炸药鼓捣出来的,绝对是天才,自己这个天才是糊弄人的,这小子才是真正的天才。

☆、老天厚待

棠梨正想着便听梅婆婆低声道:“姑娘,来了。”棠梨自然知道梅婆婆说的是谁, 必是二皇子, 从这位能下床走动开始, 每天都会过来缠着自己问东问西, 话题的中心就是□□。

今日照旧,棠梨刚站起来,二皇子薛誉已经进了屋,棠梨是以二皇子专职大夫的身份留在宫里的, 安置在了二皇子所住正院旁的小跨院里,老夫人奏请太后让梅婆婆留了下来, 梅婆婆自幼跟着老夫人, 进宫也是常事,对宫里的规矩极是清楚, 有梅婆婆在,棠梨倒真松了口气。

虽她并不怕,但皇家规矩繁多,自己若不小心行差踏错犯了什么忌讳, 也是□□烦,有梅婆婆提醒, 棠梨倒是应对及时,躬身行礼, 只是这身子并未躬下去,便已被二皇子一把抓住了手腕:“你跟我来,我给你看我的宝贝。”不由分说抓着棠梨便要往外走。

棠梨早已经习惯了这小子的做派, 从他能下床就这德行,棠梨微微一翻挣开手道:“二皇子的伤势虽大好,却还需静养,不宜四处走动。”棠梨不用想也知道这小子要拉自己去看什么,除了那些制作□□的东西还能是什么。

但这小子却异常执拗:“你若不跟我去,那我只能让人把东西搬到这儿来。”这分明是□□裸的威胁,他可刚把安泰殿炸成废墟,要是搬到这儿来,只怕这芳华轩也是朝不保夕。

这小子是皇子,且皇上对这个儿子很是纵容,即便一开始不知道这小子鼓捣的什么东西,可如今安泰殿已成一片瓦砾,皇上仍由着他摆弄这些,就很说明问题了。

皇上是这小子的老子,他乐意纵容儿子,为了培养儿子的爱好,把整个皇宫都炸了是他的拳拳爱子之心,棠梨不予置评,当然,她也没置评的资格。

但她至少可以规避风险,尤其她如今就住在芳华轩,若是芳华轩也不慎走水,那自己这个棠梨可就变成烤梨了,如此,倒不如跟他去瞧瞧,至少那些东西放在哪儿比搬动要安全一些。

权衡了一下利弊,棠梨点头答应,二皇子顿时眼睛发亮,欢喜的又要来拖棠梨的手,棠梨已先一步避开道:“二皇子请。”

那小子挠挠头出了屋,棠梨跟着他七拐八绕的到了一处小院,院门紧闭,门前守着个十二三的小太监,这小太监棠梨认的是二皇子身边伺候的,叫冯六,年纪不大却颇机灵,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就是一个主意。

怪不得今儿没见他呢,原来守在这儿呢,冯六见了棠梨忙凑上来见礼,棠梨还未说什么,二皇子已经不耐的摆摆手:“磨蹭什么,快些把锁打开。”

棠梨这才发现,那院门是锁着的,冯六不敢怠慢从腰里拿出一串钥匙,找到一个过去开了锁,二皇子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进了院却发现棠梨没跟着,催了一句:“都在里头呢,你瞧了就知道了。”这小子眼里的晶亮让棠梨有些无奈

棠梨只能迈步跟了进去,这一进去还真把棠梨下了一跳,这哪是什么院子,分明就是一个制作土□□的作坊,硫磺硝石木炭,这些东西堆了满满一院子,还有炼制□□的炉子,一应俱全,院子里充斥着浓重的□□味。

二皇子献宝一般的道:“怎么样,这些宝贝可是我千方百计才弄来的,对了,你上回说的那个配比我琢磨了几天,就像你说的,这配比最要紧,可惜那天在安泰殿我没记住那次放了多少,要不然你也见了那威力对不对,把整个安泰殿都炸成了那个德行,是不是很厉害。”说着还得意的哈哈笑了起来。

棠梨微微皱眉,这根本是个无法无天的狂热分子,炸了他自己住的安泰殿,把他自己弄成了糊家雀儿,他却丝毫没有悔改,甚至得意洋洋的觉得自己很厉害,这完全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他不明是非,不知对错,偏偏宠溺纵容他的父亲是九五至尊的皇上,这小子更能为所欲为。

若他像那些纨绔子弟一般,不过是架鹰溜鸟,斗鸡走狗也还罢了,偏偏他却鼓捣□□这样危险的东西,如今只是炸了一个安泰殿,以后呢,谁也拿不准这小子会干出些什么来,要是这小子觉得在宫里实验不过瘾,跑到外头去,那就不知多少人要遭殃了。

二皇子得意的笑了几声,却见棠梨一脸严肃,不快的道:“你怎么这个神情,是觉得我不厉害吗?”

棠梨很认真的道:“二皇子实在厉害,只是棠梨不明白二皇子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二皇子愣了愣:“还能为什么,就为我痛快,高兴呗,一听到那轰隆隆的声音,我就痛快高兴。”

棠梨:“难道二皇子此生便是为了自己痛快高兴吗?”

二皇子看向棠梨:“你什么意思?”

棠梨:“棠梨并无他意,只是觉得二皇子这般人生未免无趣了些。”

二皇子:“那你觉得怎样才有趣。”

棠梨:“想来上天赐予我们生命,赋予我们才能,必不只是让我们自己活着痛快高兴的,总要有所作为,方不负老天这番厚待。”

二皇子眉头一皱冷声道:“怎么,你也想像那些老夫子一样,教本皇子先天下之忧而忧吗,本皇子可没那个兴趣,况,你又怎知老天厚待过本皇子,本皇子一出生娘亲便没了,我连我娘的样子都没见过,只能从宫人的讲述,猜想我娘的样子,这般你还敢说老天厚待了我吗。”

棠梨点点头:“老天的确极厚待二皇子。”

二皇子眼里厉色一起,正好冯六捧了茶进来,被他一伸手打翻在地:“你懂什么?”

棠梨:“棠梨便再不懂,却也明白些道理,二皇子虽没有娘亲,可二皇子却有个世上难寻的慈父,且二皇子生在皇族,身份尊贵锦衣玉食,二皇子若不觉得这是老天厚待,或许可以出去看看,看看那些三餐不济的穷苦人,看看那些整日为衣食奔波的百姓,他们之中也有没娘没爹的,可他们依旧要为生计奔波。”

二皇子瞪了许久丢下一句你懂什么,恨恨的转身去了。

冯六担心的看了棠梨一眼,也忙跟了出去,不大会便有两个太监冷着脸把棠梨请了出去,说是请其实是赶。

梅婆婆低声道:“二皇子自幼丧母却最得圣心,姑娘不过是为他治伤,待他伤愈,咱们也便出宫了,何必如此。”

☆、废弃之地

棠梨暗暗苦笑, 是啊, 自己这回的确有些多事了, 只是一时没忍住,就得罪了一位正得宠的皇子,以自己一个七品官之女的身份,简直是自寻死路, 想是前世带学生带出的毛病, 到了这里也没改, 看见有天赋的孩子便想引导一下,却忘了这里是大梁, 自己也不是那个军总医院的王牌专家, 身份在这里犹如天堑, 一个弄不好不仅自己的小命遭殃,还会连累别人, 日后自己需谨慎些,慎言慎行。

梅婆婆见棠梨的神情, 轻声道:“姑娘也莫担心, 二皇子的性子虽得圣心,却并不会乱来,且,姑娘还治好了他的伤, 想来二皇子也不会如何。”

棠梨自然知道这是梅婆婆安慰自己,摇摇头道:“是我莽撞了,不过话说出去也收不回来, 随他去吧,倒也可趁此机会出宫。”

梅婆婆点头:“这倒是,宫里是非多,能早出去也踏实。”

棠梨进宫是因太后娘娘的赏花会,碰巧二皇子伤了才留了下来,若出宫自是要禀明太后娘娘才行,因此,棠梨便往宁寿宫来辞行。

太后听了并未答应棠梨出宫的要求也未拒绝,只是说了句:“哀家知道了。”便问起了二皇子的病,再未提棠梨出宫之事,棠梨也不好硬追,禀明了二皇子的病情,便告辞出来,很有些郁闷。

棠梨前脚一走,太后身边的嬷嬷道:“这位倒真有些不同,若是旁的姑娘,有机会待在皇子身边,哪还舍得出去,恨不能一辈子留在宫里才好呢,尤其,老奴听说二皇子对这位格外青眼。”

太后沉默良久道:“这丫头别看年纪不大,却是个难得的聪明人,这宫里瞧着金碧辉煌,尊贵以及,却也不过是红墙围着的四角天空罢了,哪里如外头一般天高云阔,真正聪明的是不会往这里头扎的。”说着微微叹了口气,目光看向殿外,那红墙碧瓦之外的天地,与自己来说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了,

嬷嬷深悔自己失言,勾起了主子的心事,忙岔开话题道:“那主子怎么未应她出宫,如今二皇子的伤瞧着也好的差不多了。”

太后:“这丫头虽是我召进宫的,到底还得问问皇上的意思。”

嬷嬷便明白了,皇上宠爱二皇子宫中人尽皆知,为了二皇子的伤差点儿诛了太医们的九族,这位棠姑娘虽是因太后进宫却是给二皇子治病的大夫,她的去留,太后不好贸然决定。

嬷嬷暗暗叹息,太后如今这处境跟当年可真是没法比,当年母仪天下何等荣耀,何等尊贵,如今虽仍尊为太后,却因当今皇上并非皇子继位而是皇孙,论辈分太后娘娘是皇祖母,这太后的身份便有些尴尬。

却说棠梨,太后未允她出宫,便只能回了芳华轩,夜里落了雨,秋雨阵阵有些恻恻清寒,便也不再看书,早早洗漱了睡下,刚躺下忽听外头叩门的声儿,梅婆婆出去不打会儿功夫回来道:“是二皇子跟前儿的冯六,说二皇子忽发高热,让姑娘过去瞧瞧。”

棠梨愣了愣,忽发高热?不应该啊,安泰殿爆炸的时候,二皇子躲进了一个紫檀木的大柜里,伤势瞧着严重,却并不致命,且这些日子用凤凰油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正因如此棠梨才能向太后辞行,难道又有了反复?

虽奇怪,却不敢耽搁,忙着起身套了衣裳,便往芳华轩正殿行来,到了门外 ,冯六却拦住了梅婆婆说,二皇子病的厉害,人多了恐有搅扰,梅婆婆正要辩驳,棠梨道:“婆婆且回去吧,这边离的不远,一会儿我自己回去便是。”

梅婆婆本来也不是宫里人,是老夫人奏请,太后娘娘恩典方留了下来,冯六是二皇子身边得用之人,他既拦住自己,便说明是二皇子的意思,梅婆婆再不情愿也得遵从。

棠梨劝着梅婆婆去了,方跟冯六走了进去,冯六手里提着灯在前边引路,走了一会儿棠梨便觉出不对劲儿了。

这芳华轩虽大,可没说走这么半天还走不到正殿的,且二皇子所住寝殿,棠梨也不是去过一两回了,怎可能连路都认不得,冯六引着自己走的这条绝非通往寝殿的道。

棠梨这会儿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必是白日里自己那些话惹恼了二皇子,他想收拾自己,便以病当托词把自己诓了过来。

想明白这些,棠梨反倒不担心了,这完全是熊孩子才会做出来的事,思想成熟的成年人,绝不会想出如此幼稚的招数。

冯六偷眼见棠梨神色如常并无半分慌乱,暗道这姑娘还真是生了一个熊胆儿,都到这儿了一点儿怕的意思都没有,就是不知道是真胆大还是装的,一会儿进了怀清堂,她若还能如此泰然自若,那自己就真服了。

怀清堂在芳华轩内,这芳华轩虽毗邻安泰殿,却是一处早已废弃的殿宇,据说是前朝慕容氏一味颇为痴情的皇帝为了怀念皇后修建,自皇后薨逝之后,这位勤政的帝王便再不理政事,

芳华轩建好之后,便传位于太子,自己搬到了芳华轩,终日思念皇后,终郁郁而逝,而这位传奇的皇后便是前朝有名的神医皇后,小字怀清,故此这里有个怀清堂,乃是那位帝王御笔亲题,后辗转数百年,江山易主,这芳华轩也早已废弃,听说半夜里总能听见人声,像是念书又不大像,因此都说此处闹鬼,白日里宫人大都绕着走,夜里就更没人敢来了。

今儿白天,这位说的那些话,二皇子心里不受用,这才吩咐自己引小叶大夫来这怀清堂,是想吓吓她,就是不知这位医术高明的小叶大夫不怕二皇子却怕不怕鬼。

到了怀清堂前,冯六站住脚躬身道:“小叶大夫,奴才就送您到这儿了,主子吩咐,只小叶大夫在这怀清堂内待上一晚,白日之事主子便不再计较,奴才告退。”

☆、夜半歌声

撂下话不等棠梨说什么, 冯六转身就跑了,脚步飞快, 仿佛怕一旦停下, 棠梨就会赖上他一般,转眼便不见了影儿。

虽跑的快却把灯笼留了下来, 也不知是故意留给棠梨的还是跑的太快没来的及拿, 棠梨摇了摇头, 弯腰提起地上的灯笼, 刚才冯六说这里是怀清堂, 名字倒是真雅致。

棠梨把灯笼举高了一些, 名字虽雅只是这院子却破败的厉害, 也不知多少年未曾修缮过了, 或者已经被遗忘成了宫里的废弃之地,即便如此破败,却仍可看出当初修建时的精美,想来这怀清堂必不是冷宫一样的地方。

棠梨试着推了推院门,吱呀一声院门开了, 门一开便有一股极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只不过棠梨一时竟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棠梨提着灯笼照着地上的台阶,走了进去, 深秋时节夜露重, 此处又是废弃之地,多年无人进出,苍苔早已长满了台阶, 稍不小心便会滑一跤。

棠梨小心的走了进去,站定了,略打量了一遭四周,倒没有想象的破败不堪,也不知是不是夜里的关系,屋宇殿舍还算齐整,甚至月色下还能瞧见檐角的瑞兽。

院子里也并无荒草,有一块花圃大小的地方,种的却不像花草,棠梨走到花圃跟前儿,微微弯腰折了些放到鼻端嗅了嗅,不仅笑了,怪不得自己刚一进院便觉味道熟悉呢,原来这花圃中种的是药草,且看得出来是有人特意打理的。

虽是些寻常药草,若无人打理也绝不会长的如此规整,且已经采摘了不少,看起来此处是有人常来,只不过会是什么人在这宫里的废弃之地打理草药呢,难道是太医,棠梨立刻便否决了这个想法。

太医院虽有执守太医,却有固定地方,若无宣召绝不允许踏入内廷,更何况打理草药可并非一时半刻的功夫,只会是长期居住在宫里的人,可宫人病了都有专门养病治病的地方,何必跑到这儿来种草药。

正想着,却忽听一个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伴着夜风隐隐约约,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棠梨倒是明白了二皇子的意思,想来这什么怀清堂废弃多年,且有闹鬼的传言,所以他才让冯六把自己诓来,是想吓唬自己,报一报今儿白天自己教训他的仇,还真是小孩子的把戏。

不过,二皇子这如意算盘打错了,棠梨虽不是天生胆大,她是大夫,知道风寒暑湿燥火六淫致病,知道人的经脉穴位,主什么脏腑,甚至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的本质,这些都能用来治病,但棠梨却从不信鬼神。

这世上根本没有鬼神,便有也是人扮的,所以即便如今是深更半夜又在这废弃破败之地,听见人声,棠梨并不惧怕,只是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人。

棠梨驻足仔细听了听,却发现那个声音并不是唱歌,她念叨的是自己异常熟悉的汤头歌,刚她念叨的是补益之剂的四君子汤,四君子汤汤中和义参术茯苓甘草比,益以夏陈名六君祛痰补气阳虚饵,除祛半夏名异功或加香砂胃寒使,接着是升阳益胃汤

升阳益胃参术芪黄连半夏草陈皮,苓泻防风羌独活柴胡白芍姜枣随……,从补益之剂背到发表之剂的麻黄汤,麻黄汤中臣桂枝 杏仁甘草四般施,四般施,四般施,四般施……背到此处却仿佛不记得,翻来覆去的重复了好几遍。

棠梨听的着急,忍不住道:“发汗解表宣肺气 伤寒表实无汗宜。”

棠梨话一出口,那个声音戛然而止,只余呼呼的夜风吹动残破的窗棂子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有人正在摇着缺油的老纺车。

过了许久,久到棠梨都以为自己刚才听到的声音是错觉的时候,那个声音又继续念了起来,桂枝汤治太阳风芍药甘草姜枣同,桂麻相合名各半 太阳如疟此为功,大青龙汤桂麻黄杏草石膏姜枣藏,姜枣藏……

背到大青龙堂又卡壳了,棠梨接道:太阳无汗兼烦躁 风寒两解此为良,那个声音便又停了,只不过这次并未停很久,不过一会儿便又继续往下背。

棠梨索性坐到了旁边的廊凳上,把手里的灯笼搁在一边儿,闭着眼听着那个声音,只她卡壳,棠梨便会提醒,然后她便接着往下背。

直到把汤头歌都背了一遍,那个声音才真的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那个声音又开口背了一遍,这次背的丝毫不错。

棠梨正想着这里面背汤头歌的倒是什么人,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莫非是犯了错的宫女,怕受责罚偷着跑来这里藏身,这也说不通啊,宫女犯错自然有主子责罚,再说还有慎刑司,是专门管宫女太监的,且若是偷藏在这里宫女,必生怕被人知道,如何还会背汤头歌。

正想着,正屋的门开了一扇,从里头探出个白花花的脑袋来,待看清了,棠梨不仅愣了,竟是个老婆婆,估摸得有六七十了,满头的白发,一脸皱纹,但那目光却异常清亮跟她的声音一样纯真年轻,若非如此,刚才棠梨也不会往宫女身上猜了。

那老婆婆盯着棠梨看了半晌方道:“你是谁,怎么也会背我的汤头歌?”

棠梨正想着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呢,那老婆婆却又道:“我知道了,你也是郎中对不对,婆婆说过,想做郎中给人诊病,先要会背这汤头歌才行,可是我笨的紧,背了许久才背下来,背下来过几天却又忘了,若是婆婆在又要骂我偷懒了,我没偷懒,我认真的背了好多遍的……”

她虽然看似是跟棠梨说话,却根本不等棠梨回答,只是自顾自的叙说,絮絮叨叨颠三倒四的说了许多,棠梨听了一会儿方才听明白,这婆婆的婆婆教她背汤头歌,可是她总是背不好,那位婆婆便骂她偷懒,她很委屈,明明认真背了,只是记不住,或是记住又忘了。

从她的言语中棠梨觉得,这位婆婆大约跟傻姑一样,虽不是傻子,智商却不高,想必她嘴里的婆婆就是照顾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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