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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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如玉双眸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汝子可教也。”

“可就这么一点香,有钱就能用得起吧?”

裴如玉端起瓷盏,喝口蜜水,垂下眼睫,“天晚了,去睡吧。”

白木香瞥裴如玉手边儿的玉制香匣一眼,“还有件事。”

裴如玉打个呵欠,自榻上起身,伸个懒腰,懒洋洋的往床上走去。白木香“诶”了一声,裴如玉宽衣解带,外袍放到衣架,一身中单回身看向白木香,“你不睡?”

白木香瞪裴如玉一眼,追过去,“别想糊弄,给我看看陆侯给的玉佩。”

裴如玉自袖中取出,递给白木香。玉佩入手温润,带着裴如玉的温度,挂在指尖儿,是块兽头玉佩。玉质自不必提,寥寥数笔雕工将兽头雕的栩栩如生,白木香瞧一回,直接就自己收了起来。裴如玉看一眼白木香笼着玉佩的袖子,白木香眼中精光闪烁,右手背到身后,“看什么,陆侯不是说贺咱们新婚么。反正你是把陆侯得罪了,我收着比你收着有用。”

裴如玉摆摆手,指指床,白木香立刻过去给裴如玉铺设被褥。裴如玉脱衣作息,没再提兽头玉佩的事。白木香其实还想打听一下裴如玉到底是如何得罪的陆侯,看裴如玉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何况,夜已深沉,便暂且作罢。

白木香睡在宽敞的木榻上,忽然想到,这次驿站的木榻宽敞的躺两个人都没问题,为什么睡木榻的还是她,而不是裴如玉啊!

第二天一早,白木香就把她应该睡床的事给忘了,与裴如玉一起洗漱后,裴如玉再到陆侯那里问了一回安,这次并没有进院,只是在院外行礼。

白木香私下问裴如玉,“官场中,下官见上官都要如此么?”

“知道驿站里有上官在,自然要守尊卑之别。”裴如玉很平淡的阐述着事实。

晨风拂过白木香的流海,白木香看向裴如玉清隽的侧脸,想着她出身微寒,出门在外处处谨慎还罢了,裴如玉这样的出身,官场之中竟也是这样谨言慎行,不肯落下半点不是。

可是,这样谨慎的裴如玉,到底是因何被逐帝都,远谪北疆的呢?

还有,裴如玉因何得罪的陆侯?

倘是些微小事,有裴老爷子的面子,陆家下人焉敢折辱于他?

白木香突然问,“裴如玉,要是昨天陆侯不理此事,你要怎么着?”

裴如玉不解,“怎么着?”

“是啊,要是昨天陆侯不理,咱们是不是就要在那破落院子过夜了?”

“嗯。”裴如玉应一声。

“嗯?”白木香挑眉。

“过夜也没关系吧。”裴如玉意态悠然,清风中染上一丝笑意的眼眸望向白木香,“不用担心我,木香,我虽然出门少,并非吃不得一点苦头。”

白木香眉峰一挑,小声道,“吃苦是吃苦,这跟受气可不一样。”

“你没受过气?”

白木香叫裴如玉问住,她偏头想了想,倘自己一行遇到侯爵大人,莫说被赶去破落小院,就是被赶出驿站,谁敢多置一词呢。她这样计较此事,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裴如玉。

白木香仰着头,“我受气没什么,我不想你受气。”

晨光映入眼帘,黑眸中点点光亮升起,裴如玉问,“为什么,因为我是个大少爷?”

白木香撇下嘴,嘀咕一句,“大少爷多什么呀。”快步走了。

裴如玉长腿一迈,抬脚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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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由

早饭时, 白木香没跟裴如玉多说一句,她心里乱糟糟的, 想着自己都跟裴如玉和离了,还这么关心裴如玉做什么呀!

虽然裴如玉长的很合她心, 可她这样是不是显得太不矜持了?

白木香不愿意让裴如玉感觉她像倒贴似的, 她其实再喜欢裴如玉也没有超过喜欢自己的程度, 当然,这种喜欢也会让她情不自禁的多为裴如玉考虑一点,关心裴如玉一些。

除此之外, 也没别的了。

就像你喜欢一盆大牡丹, 也会不由自主的记在心头多留意,是不是该浇水了,什么时候施肥料的事。

如果白木香真的对裴如玉难舍难分, 当初就不会主动要求裴如玉写和离书给她。

白木香乱七八糟的想着, 几片酱牛肉落在眼前碟子里,裴如玉放回公筷,轻声对白木香道,“酱牛肉味道不错,尝尝看。”

不同裴如玉的清淡口味儿,白木香吃的味道稍重, 她都不用尝,只看这酱牛肉那饱满的酱色,还有入鼻的酱香就知味道必然极佳。白木香夹起酱牛肉,就看到她娘含笑欣慰的神色, 白木香手腕一转,将酱牛肉放到母亲的碗里,“娘你尝尝看。”

李红梅声音清脆,像晨起的百灵鸟,“你吃,我自己够得着。”

白木香的筷子还没放下,裴如玉又夹了几片过来,清润眼眸带着关怀,又给白木香放了几块青瓜,“也别总吃肉,现在瓜菜正好。”

小九叔眼睛的余光不着痕迹的一瞥,旋即收回,撕开烧饼裹上几块猪头肉,大口吃起来。赶路的时节没时间慢吞吞的吃饭,便是裴如玉现在用餐也是优雅迅速,大家趁着早晨凉爽赶路,待太阳大起来,便要寻客栈略做休息,待过了中午的毒太阳,下午一直走到天黑,或住驿馆,或是住店。

出门时正遇到陆侯一行,陆侯□□一匹黑色骏马,那马极为神骏,不让裴如玉的白马,尤其陆侯那一身久经沙场的凌厉气概,更是带来一种无形威压,令人不由自主生出俯首之心。听到后面一声尖长谄媚的“恭送侯爷”的声音,裴如玉一行纷纷避让一畔,白木香侧首正看到陆侯经过,陆侯对裴如玉微微颌首,驱马扬长而去。裴如玉姿态恭敬的拱拱手,白木香立刻也学裴如玉的样子同陆侯拱了拱手,唇角翘起来,对着陆侯笑的灿烂。

陆侯眼眸微眯,神色中带上淡淡暖意,对白木香一颌首,冰冷如铁的袍摆飘扬起来,陆侯驭马而过。接下来是陆侯的亲卫随从,皆策马追上,留下一地奔腾烟尘,白木香在灰尘里呛了一声,心下暗美,诶,侯爷大人好像对她笑了一下啊!

裴如玉挥手驱一驱空气中的尘土,若有所思的望白木香一眼,早上还那样关心他,转眼又对陆侯傻笑什么。真是的,这女人怎么回事,不是说舍不得他受委屈的么!

“裴兄?!”一个惊喜中夹杂惊讶的声音打断裴如玉的思考,裴如玉回身,也不禁笑了,“董兄?!”

竟是昨晚白木香有过一面之缘的董大人,董大人仍是一身半旧青灰色的长袍,单人单骑上前,与裴如玉二人都是面带喜色。白木香未料两人竟是旧相识,裴如玉已经在向董大人介绍她,“这是拙荆。”

董大人立刻抱拳拱手,“弟妹好。”

“见过董大哥。”白木香在马上拱拱手,算是还礼,问董大人往哪里去。裴如玉笑,“这回巧的很,董兄也是往北疆去的,咱们倒可结伴而行。”

董大人为人豪爽,与裴如玉熟络非常,“刚见陆侯了?你这满脸的灰。”

“说的跟你没吃灰一般。”

“那不是,我想吃灰都没吃上。早上听闻陆侯驾临驿所,我去拜见,陆侯未见。”董大人哈哈一笑,“我在外行的礼。故而迟你一步。”

白木香竖起耳朵听着董大人和裴如玉说笑聊天,她以往也与官员打过交道,只是官衔最高的莫过于县里的知县大人,官居七品。如凭爵这样的层次,白木香只在戏里见过,真正听人谈及,实属头一遭。她一向好奇,兴致极浓。

不过,俩人只是就陆侯之事说笑几句就转为一些行路的内容,董大人与裴家同行很省了不少事,路上花销一概裴家全包,毕竟多董大人一个也不多。据说,董大人就任的乌伊县离裴如玉任职的月湾县很是不远。

裴如玉似乎与董大人交情极好,到驿站后吃过晚饭,董大人仍不见要回自己屋的意思,与裴如玉一起说话。白木香识趣的避出来,把屋子留给这二人,毕竟裴如玉遭贬谪,难得还有朋友主动上门。虽然瞧着董大人也是个遭贬的,同是天涯沦落人也是好的,她端着一盘子井水里湃过的鲜灵灵的紫葡萄送给裴七叔。

听到敲门声,裴七叔从棋秤中抬头,白木香端着葡萄进来,笑道,“我看这葡萄不错,特意送些来给七叔尝尝。”

“有劳侄媳妇了。我这里已是有了,这葡萄给如玉吃吧,他一向爱吃这个。”裴七叔笑,身边小厮如意上前接了白木香手里的葡萄。

“您的是您的,这个是我们孝敬七叔的。七叔你不是外人,叫我木香就成。”白木香见裴七叔正在打棋谱,顿时眼睛一亮,“七叔你也喜欢下棋,哎,我也爱下这个!”

如意把葡萄摆在一畔高几上,裴七叔随手将旗谱一放,与白木香收拾着棋秤上的云子,让白木香执黑,俩人杀了一盘。裴七叔就对白木香的棋力有数了,难得的是,这样的棋力,白木香还能一心二用,朝裴七叔打听事,“七叔,我听说董大人也是去北疆做知县,怎么陆侯就见裴如玉,不见董大人呢?”

“这不足为奇,陆侯是超品侯爵,下官拜见,他见也可,不见也可。难道但有下官求见,上官便必需召见?那就不是下官见上官,而是上官见下官了。”裴七叔随口指点白木香些官场上的规矩。

“那董大人也得罪了陆侯么?”

裴七叔长眉微挑,手里摩挲着一二云子,“这我如何能知晓?”

“裴如玉说他得罪了陆侯的。”

裴七叔落下一子,叫吃,白木香在棋秤上顿失大片江山,她一声惨叫,问也顾不得问,连忙专心与裴七叔下棋,最后也被杀的极惨。白木香三盘惨败,再不肯下第四局,她吃葡萄喝蜜水,眼珠咕碌一转,跟裴七叔说起掏心窝子的话,“七叔你也知道,我家境寒微,说句老实话,嫁给裴如玉,我心里挺没底的,总觉着配不上他。你看裴如玉,长得好不说,还是状元,学识也是一等一的出众。我就时常寻思,怎么才能配得上裴如玉一些。”

“我自小读书少,裴如玉有学识,我就多读书,也能弥补一些。书倒是好读,这官场上的事,我可就一点不猫门儿了,七叔,您是长辈,又是裴如玉的师傅,那也就是我的师傅。我很早就没了父亲,心里拿你当我爹是一样的。我想除了服侍裴如玉起居外,也能多知道一些官场上的事,不为别的,要是偶尔能帮助裴如玉就好了。您要不弃,以后我就向您来请教则个。”

白木香很诚恳的看向裴七叔,裴七叔捡起棋秤上的棋子,“这个不用向我请教,你问如玉是一样的。”

“那怎么一样,裴如玉不愿意同我说。”

“那我怎好不经他同意就同你说这些事,哎,你一女孩子家,在屋里绣花烧饭也就是了。”

“您可别瞧不起女孩子,听说当年逐北蛮王庭,就是明圣皇后之功。明圣皇后也是女人吧?我当然不敢跟皇后比,可什么才是贤内助?绣花烧饭,有绣娘厨娘就得了,我何苦抢绣娘厨娘的差使,您说是不是?”白木香笑嘻嘻地,“要不,您就跟我说说,裴如玉如何得罪的陆侯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白木香是侄媳妇,裴七叔摆不出严厉的长辈架子,想着白木香的话倒也有理,不说旁的,裴七叔是裴如玉的启蒙师傅,这些年下来,裴七叔孤独一人,难免对裴如玉也有些父子之情。何况,看裴如玉对白木香温柔体贴,颇是用心,裴七叔也希望白木香能成为裴如玉的贤内助,尽管白木香在裴氏家族中名声平平,可这侄媳妇能在侄子出事时,当即立断陪侄子到北疆赴任,这份甘苦与共的心,便是旁人比不得的。

裴七叔笑了笑,“倒也不能说是得罪。”

“这又怎么说?”

“陆侯是太子表兄,今上要立太子,如玉上表反对而已。”

白木香目瞪口呆,裴如玉反对立太子做什么呀?哎,怪道气的老太爷都要揍他,裴如玉这是与一国储君结了仇啊!这,这,这,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呀!

白木香乍闻此事,惊的三魂丢了七魄,正当此时,裴如玉的俊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外,“原是在七叔这里,木香……”后半句话塞在喉咙里,裴如玉视线落在剩的半嘟噜葡萄上。呃,他,他也很喜欢吃葡萄啊!白木香到底怎么回事,先是早上莫名其妙朝陆侯傻笑,又把他爱吃的葡萄端到七叔这里来,早上不还对他好好的么,这也忒善变了吧!

不行,咱们得谈谈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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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裴如玉的讲理

女人变心速度之快, 令裴如玉大开眼界。

原以为白木香对陆侯傻笑, 把他喜欢的葡萄端给七叔兴许是无心, 但, 在回房后白木香直接把裴如玉的被褥铺到榻上, 自己的被褥抱回床间后, 裴如玉的唇角忍不住抽了抽,白木香抱怨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先时在小驿站那榻小, 怕你蜷着不舒服,我才把床让给你睡的。你可真自觉, 以后都打算让我睡榻。”

“我没这意思。”裴如玉帮着拽拽被子角,又被白木香批评懒惰,“你在屋里反正没事,就不知道把被褥都铺好了。窈窈小财都要干活, 这些小事咱们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也得让她们适当歇一歇才是。”

这话正给裴如玉机会,裴如玉顺势问, “怎么想起到七叔那里去了?”

“你不跟董大人说话么, 我去找七叔下棋,别说,七叔就是有见识, 我有事问他, 他都肯指点我。”

“你问我不一样。”

“我问你, 你总顾左右而言他, 含含糊糊没个痛快。”

“我什么时侯不是知无不言的。”

“我问你怎么得罪的陆侯,你就不跟我说。”白木香有些得意,有些堵心,有些怜惜的盯裴如玉一眼,“七叔都告诉我了。裴如玉啊,有榻睡的时候你就睡榻吧,我看你以后就是个睡青砖地的命啊!”

裴如玉露出先是疑惑,继而好笑的眼神,“因为我上表的事?”

白木香拉把扶手椅坐裴如玉面前,苦口婆心的同裴如玉这书呆讲道理,“是啊,你说皇帝家要立太子,那干你什么事啊?”

“为何不干我事,这是天下大事。”裴如玉没新鲜葡萄吃,拈个蜜饯放嘴里,很怀疑七叔都跟白木香讲了些什么,“你知道立太子是怎么一回事不?”

“这我能不知道?听戏时听过,史书我也看过几篇。太子就是以后的皇帝,立太子,就是说皇帝指定这个儿子要继承家业的,是不是?”

话虽粗,意思是不错的。裴如玉点头,白木香拉着椅子再凑近裴如玉些,眼中透出不解,问裴如玉,“可这明明是皇家的事,跟你无关啊,你为什么要去管人家的事?”

“这怎能说无关?”

“有什么关系。”白木香摆摆手,叹口气,“这就好比一家子财主,人家财主愿意把家业给谁就给谁呗,这是人家的家业,别人管不着啊。”

裴如玉哭笑不得,“若将皇家比做财主,那我们是什么?”

白木香想了想,“大臣就好比财主家的管事,像我们寻常百姓,寻常要交租纳税,似佃户。”

这话倒也有些通透明白,裴如玉正色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若风调雨顺,非但财主家业兴旺,管事的日子好过,佃户的日子也好过。”

“这是当然。”

“那在你看来,什么样的人才能经营好家业?”

“得聪明,勤劳,人品好。得是这样的人吧。”

“对。”裴如玉赞许的点点头,大香见识浅些,却是能由浅入深,话虽直白,意思是对的。

白木香这辈子第一次讨论到“太子”高度的话题,登时心脏砰砰乱跳,白木香压氏声音问裴如玉,“现在的太子不好么?”

“陛下只是下了立东宫的旨意,正式册立要到八月了。大殿下居嫡居长,对陛下孝顺,对兄弟谦让,于臣下有礼。内有陆皇后为母,外有陆氏一公一侯为臂膀,册为储君,既合礼法,亦是众望所归。”

白木香目瞪口呆,“那你干嘛找死啊?”

裴如玉神色中的温和渐渐敛去,他的眼眸中有一种白木香看不清的晦涩难懂之意,紧抿的唇、坚硬的下颌、流畅的颈项、笔直的脊背在烛光中形成一个孤独沉默的剪影。良久,裴如玉自言自语,“找死啊。”

“也不能这么说。”看裴如玉这样,白木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心思灵动远胜常人,很认真的说,“裴如玉,你读了许多年的书,能考出状元,当然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你也比我更知道这些大事的因由缘故,你会这样做,当然有自己的原因。”

“其实我就随口一说,你倒不一定就是错的。”白木香能有今日,有自己单独的一套处事准则,她说,“当初我改织机,请木匠师傅就折腾了小半年,足花了十两银子,我们村的人都说我疯了,还说我家保不齐明天就得去县城大街上要饭。所以,大多数人说的话,不一定就是对的。”

裴如玉冷淡中也不禁有些好笑,他问白木香,“在你看来,祖父是错的?”

白木香思考中眼珠微微转动,根本不吃裴如玉这一问,反是诘问裴如玉,“你若觉祖父是对的,怎么会跟祖父对着干?你不也觉着祖父不对么?”

“我一直以为你同祖父关系更好。”

“是啊。可这跟这事没关系呀。”对上裴如玉探究的目光,白木香狡猾的说,“裴如玉,你与祖父的关系不是比我更好,可我也没见你事事依从祖父。”

探身一拍裴如玉的胳膊,白木香轻松的说,“有自己主意,才叫男人。要事事听人,跟木偶有什么区别!虽然看你挨揍挺解气,我倒觉着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做的最让我看得起的事!”

裴如玉眼眸危险的眯起,有若实质的视线把白木香从头到脚来回刮了三遍,白木香不禁打个寒战,直觉的警惕着裴如玉,就见裴如玉那张温柔俊雅的脸上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他的声音轻飘飘地,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恶意味,只听得白木香心里发毛,裴如玉说,“原来看我挨揍你挺快意啊,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我,那也是因为你之前待我不好!”白木香想夺回气势,却发现自己这话说的结结巴巴,好不心虚,倒像虚张声势了。

裴如玉倒是仿佛被白木香这声势所慑,先前那可恶神色悉数消失不见,就见裴如玉肩头垂下,整个人透出一股伤心可怜。原本注视着白木香的视线收回,明亮的烛光照在他长长的睫羽上,继而在眼底投下看不清神色的小小阴影,裴如玉的声音里都流溢出浓重的伤感,“我原以为,你不让我睡卧室,我搬去书房,你会高兴。我原以为,好东西随你挑,院里的事随你管,你会觉着,我这人还不错。虽然我们经常拌嘴,我知道你是个嘴硬心软的好姑娘,我在外头,断没有说过你半个字的不是。哎,虽然你还误会过我,你却从不同我说。你想一想,我从三岁识字,五岁正式启蒙,早上五更即起,上午读书,下午习武,晚上入夜便歇,直至我春闱之即,除非身体不适,何尝有一日休息。与自家姐妹相处的时间都不多,我又哪里来的时间,与别的女子结下私情。”

“我以为我们起码是朋友,原来你都当我是仇家一般,见我挨打受罚,你就这样高兴。”裴如玉一派受到严重打击的伤感,抬起眼眸时的目光既伤感又可怜。

白木香登时手足无措,她,她,她,白木香急的,“我,我,我,你,你,你,我不是这意思啊!”她怎么一不小心把实话说出来了啊!

“你肯定就是这意思,你也从来不信任我。不然,你有事怎么不找我打听,反是找七叔打听呢?咱们相处多久,你同七叔才认识几天?说句不当话的话,和离书不经衙门,咱们依旧是夫妻。我自问待你一片赤诚,木香,你能多信任我一些么?”

裴如玉春水般湿润清澈的双眸直直望来,两人离的太近,以至白木香可以清晰的从裴如玉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像,她闻到裴如玉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大脑的思考有些迟滞,仍是勉力提起一丝理智,“你也说咱们是和离了的啊。”

“可咱们依旧能做朋友,你不是说,咱们就如朋友般相处么?你说的话,忘了么?”

“没,没忘。”

“我也没忘。我记着木香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想对你好。以后有什么事,你想知道,可以跟我说,来问我。你这样聪慧,我一说你都能明白。木香,你不差旁人什么,你天生更有心胸智慧。”

裴如玉讲理竟能把白木香讲服,当晚白木香就又要搬回榻上,因为她说榻上还是小了,裴如玉个子高,让裴如玉睡床。裴如玉坚决不依,男子汉大丈夫,哪里能叫女孩子睡榻,自己睡床。俩人争一回,白木香讲道理讲不过裴如玉,真争起来,她也争不过裴如玉。

白木香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又是给裴如玉盛粥,又是劝他多吃些肉,那种温柔体贴,非但裴如玉一大早上都是唇角含笑的模样,更是惹得小九叔这个和离书知情人频频侧目。至于不知内情的,如董大人,真心认为裴如玉有福,弟妹这般贤惠。

☆、第30章 教训之一

虽然和离书是裴如玉当时深思熟虑后写给白木香的, 裴如玉亦认为, 既写了和离书, 就当与白木香保持距离。这不仅是对白木香的尊重, 也是身为君子的品格。

所以, 如今种种, 皆出自朋友兄妹之情。

他了解白木香,哪怕与白木香成亲的时间不长, 两人还时常拌嘴, 裴如玉对白木香的了解仍是在白木香对他的了解之上。

白木香碍于出身,并非才女, 可白木香识字,生性好强,自打到了裴家,他入翰林后住翰林院的时间更长些, 可不论他什么时候回家,都会看到白木香拿着书在读。何况,白木香自尊心强, 平生最恨别人看不起她。尤其这姑娘狡黠聪明, 愿意多知道些事。

所以,身为兄长与朋友,裴如玉认为对白木香有教导指点的责任。至于七叔那里, 七叔是个好清净的人, 总不好让木香去打扰七叔的。

所以, 一事不劳二主, 他就亲自来教吧。

反正路上也没什么事。

裴如玉有心教导,沿路经过的那些州府城镇,他竟然都能说出一二典故,历史来源,譬如城中有何物产有何名品,裴如玉竟比他们这些经商的人还要知道的多一些。白木香好奇的要命,问裴如玉,“考状元要知道这许多事啊?”

“状元倒是不考这些,平时偶有读些历史游记,也就知道了。”裴如玉轻描淡写。

“我就不知道。”

“我也不会改造织机。”

白木香一笑,继续与裴如玉打听,“你都看过哪些历史游记,还记得书名不?”

“记得,一会儿我写下来给你。大部分都在咱们的箱子里,等到了北疆,我找出来你慢慢读,我手边儿有几本讲北疆风物的书,你要不要看?”

“还啰嗦什么,赶紧拿来。”白木香时常看裴如玉到驿站后手不释卷,她每天赶路,因都是新鲜地方,再加上她这性子跳脱,就爱到处走走看看,所以路上也就没了读书的心。

裴如玉找出来给白木香,白木香当晚便没在驿站闲逛,沐浴后和裴如玉一人一卷书看了会儿,直待时辰不早,裴如玉说休息,白木香依依不舍的握着书卷,想到里间接着读,却是被裴如玉把烛台和书都收缴到外间,白木香只得不情不愿的睡下,没忘嘀咕裴如玉,“我觉着你不如以前在家时用功了。”

裴如玉不理这话,熄灯上榻睡觉。

如此不到十日,白木香就恢复了以往的闲散,天气实在热,如今到驿站后她也不大喜欢在驿站里逛了,可天热的她也不想读书,就爱到院子里乘凉,同她娘、裴七叔、小九叔、白文、小财、窈窈等,再加上这驿馆上前巴结的驿卒一起说说笑笑。

待天气凉爽回屋时,看到裴如玉灯下读书的侧脸,白木香不觉有些心虚,立刻放轻脚步,给裴如玉添杯凉蜜水,关心的问侯着,“还看书哪,这么热,大家都在外头聊天,你怎么不去呢。”

“都聊了些什么?”裴如玉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书页上,随口回一句。

白木香坐在榻桌另一畔,裴如玉手中书卷上写的并非汉字,倒像是外族字迹,“随便聊聊呗,切了个井水里湃的寒瓜,可甜了。你这是看的什么书?我让小财送回的寒瓜,你吃着如何?”裴如玉很喜欢吃瓜果的,尤其是甜的瓜果。切寒瓜时,白木香特意挑了最好的两块令小财送来给裴如玉吃。

“很甜。”裴如玉将脸从书中抬起来,合上书对白木香一笑,“天色不早,别总唧呱这个了,收拾收拾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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