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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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如玉真想把胡饼扣白木香脸上,诶,丫头,你男人在这儿哪!

白木香敏锐的看到裴如玉沉下的脸色,嘿嘿一笑,轻轻拿手肘撞裴如玉一下,“怎么啦。我就是多瞧两眼,这就跟路上看到两盆漂亮的鲜花一样,你不高兴了。”

“闭上你的嘴吧,叫陆侯知道你说他像鲜花,他得宰了你。”

白木香吐吐舌头,伸手去拉裴如玉的手,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你才是咱们裴秀他爹啊,孩儿他爹,你说是不是?”

裴如玉忍不住给白木香这甜言蜜语哄的一乐,捏捏她的脸,凑过去亲一下,“孩儿他娘,来吃饼吧。”

☆、第57章 贺一下

吃着香喷喷热腾腾的烤胡饼, 白木香没忘向裴如玉打听一下烤驼峰的味道, 裴如玉回味片刻,撕了块胡饼搁嘴里, 面不改色的说, “不好吃, 难吃极了, 还不如这胡饼好吃。”

白木香想了想,的确没见裴如玉动几筷子,也就觉着估计驼峰不大好吃, 专心吃起胡饼来。这胡饼味道还是不错的, 里头是薄薄的一层大葱羊肉馅儿,加了北疆这里的香料, 咸淡也很适口,的确很好吃。白木香说,“我觉着骆驼肉挺好吃的。”

“不如羊肉细致,也不如猪肉更香。”裴如玉对骆驼肉的观感平平, “胜在少见而已。”见白木香又要继续烤饼,裴如玉拦住说,“别再烤饼了, 一会儿就吃晚饭了, 晚上有烤鸡, 烤饼吃太多, 一会儿烤鸡就吃不下了。”

白木香放下烤饼,摸着肚子给自己寻个理由, “以前我也没这么喜欢吃烤饼,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兴许是咱家裴秀想吃。”

裴如玉险没笑喷,心说,你可真会扯啊,孩儿他娘。

晚上的烤鸡是裴如玉特意交待驿站做的,白木香偏爱烤肉一类,裴如玉又很肯惯着她,出门前特意交待一声,连做法都是裴如玉说的,有些仿江南的叫花鸡的样子。叫花鸡的做法原是鸡不褪毛、外用泥封,裴如玉有些洁癖,再不能这样吃鸡。他令人选了肥嫩的小母鸡,褪毛洗净,北疆没有新鲜荷叶,便用干荷叶泡开,将鸡腹里塞入名色香料调料,用荷叶包住,最外用面团擀皮封住,放到烤坑里去烤。

待晚上呈上的时候,敲到外面烤的焦黄的面皮,一阵肉香混合着荷叶的清香随着腾腾蒸气弥散开来,白木香夸张的吸着鼻子,“这可真香。”

“有这么香。”

“主要是我相公特意吩咐给我做的,心意最香。”白木香这张从乡下老家最底层磨练出来的嘴,她要气人时能把人活活气死,说起甜言蜜语也能把人哄开花。

裴如玉给见木香把大鸡腿给自己放碗里,他也给木香盛了碗豆腐汤,说,“原本不该晚上吃烤鸡,后来咱们回月湾,一路上又是吃腊肉了,多喝点汤,解腻的。”

“一点儿不腻,鸡肉哪里腻了。”木香夹筷子啃起鸡腿,至于桌上其他腊肉炒冬笋、清炒玉兰片,还有一盘子顶顶嫩的凉拌脆藕,她更是看都不看一眼,想着藕也是炖排骨烧肉比较香,裴如玉就爱吃这些和尚们吃的东西,没口福。

“玉兰片也是笋,冬笋也是笋,你这么爱吃笋啊?”

“很久没吃了。玉兰片是春笋晾干,跟冬笋种类不同。”裴如玉给她夹两筷子冬笋和玉兰片,“别总吃肉。”

白木香伸长脖子挑了块肥肉相间的炒腊肉,指着那炒的亮晶晶几乎透明的肥肉与胭脂色的瘦肉组合而成的腊肉片说,“傻子,这个才好吃哪。看到没,这是绝顶的好腊肉,用的是正宗五花,肥瘦相间,你数一数,都不只五花了,这一片是六花,再闻一闻这肉里有一股烟薰过的松柏枝的香,一点儿不做假,配你这寡淡的小冬笋正好。”

“哎,裴如玉,你有没有觉着,咱俩就像这盘冬笋炒腊肉啊。”白木香突然激发了某种灵感,完全没留心裴如玉两眼凸出,险要喷饭的面部表情,大模大样的指了指盘子里的冬笋片说,“你就是那寡淡的小冬笋,我就是内涵丰富的腊肉片。要是没我的映衬,你就清淡的半点滋味儿都没有,都没人吃的。”说着,她还得意的瞥裴如玉一眼。

天哪,裴如玉平生所见的姑娘不是自比鲜花就是自比明月、小鸟,他头一回见有人自比五花肉的。不,他家木香还是更有内涵更有层次的六花。

裴如玉哭笑不得,倒也带了个花字。

“那我吃片六花。”裴如玉迅速非常平复面部表情,恢复风度,夹了片腊肉,慢条斯理又文质彬彬的放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意味深长的望着白木香,视线有说不出的勾人缠绵。

白木香忍不住舔了舔唇角,裴如玉眼瞳仁蓦然微微一缩,眼眸愈发幽黑,视线攫住白木香鲜妍湿润的唇。白木香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她抿了抿嘴,一双大杏眼眨了眨,问,“怎么了,裴如玉,看我做什么?”

裴如玉喉结滚动一下,给白木香夹了筷子菜,声音沙哑,“吃冬笋。”

*

白木香晚上一个人吃了半只烤鸡,还有半盘子炒冬笋,没办法,裴如玉非要她吃,她只好吃啦。别说,冬笋嘎吱嘎吱的,尤其是由腊肉伴着,还真有滋味儿。

吃过晚饭,洗漱后,裴如玉就张罗着睡觉了,白木香则翻出一本《算经》,守着小炕桌说,“我得看会儿书。”

“出来挺累的,早些歇了吧。”裴如玉坐在一畔,一条胳膊环过去,半抱着白木香的姿势就要取走木香手里的书,木香手一晃,没让他拿走,侧过脸盯着裴如玉,很严肃的说,“裴如玉,我发现你越来越不爱看书了啊。这可不大好,以前不是你跟我说,三日不读书就觉面目可憎么。你再这么散漫下去,我可就觉着你面目可憎了啊。”

裴如玉仿佛被雷霹了一下子,险没吐血身亡。他,他,这丫头咋把他说的话记得这么清啊!好在,裴状元脸皮够厚,“我这不是担心累着咱们裴秀么。”

“一点儿累不着,我好几天没看算术书了。我一看算术书就觉着神清气爽,肯定是咱们裴秀也喜欢看。唉哟,以后说不得这孩子跟我一样聪明。”白木香说着就得意起来,对裴如玉说,“我们白家人都很聪明的。”

白木香坚持说孩子像她,更是看书没个完了,裴如玉一人躺被子有什么趣,只得也寻了本书,百抓挠心的同木香一起挑灯夜读。直待夜深,白木香才打个哈欠,准备睡觉。裴如玉把人捞在怀里,摸了好几把,白木香怪痒的,扭了扭腰,“别摸,怪痒的。”然后,就睡熟过去了。

裴如玉知道白木香是看书看累了,他这一夜却万分庆幸白木香睡过去的早,他,他做了件不大体面的事,自己偷偷摸摸的起身,换了件衣裳,才重新回被子里睡了。裴如玉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力,他不无安慰的想,守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又是自己的妻子,他正是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年纪,有这样的反应也正常。

第二天又陪木香逛了一天集市,白木香买了不少东西,尤其又购入了一批茶砖。在月湾县,大家都更习惯以物易物,最喜欢换的就是茶砖。

第三天终于踏上回家的归程,裴如玉归心似箭,白木香也想尽快回家安胎,毕竟,三个月没过,出入都得小心。白木香一回家,正想跟她娘通报她可能有孕的好消息,结果,当天就姨妈驾到。白木香那叫一个晦气,换了衣裳后也闷闷不热,尤其看到裴如玉的时候,眼神中的不满几乎能满溢出来,化为实质的控诉,“怎么这么没本事啊,我还以为有了呢。真的感觉像有了一样,我还做好几个胎梦来着。”

裴如玉也很受打击,明明都准备好洞房,结果,媳妇这里又不凑巧。裴如玉又听媳妇说一句,“状元那么难考,都一下子考中了,孩子的事一点准头都没有。”

裴如玉真想吐血,你不是啥都不懂的么,咋知道姨妈驾到就是没怀上啊?该懂的不懂,这些不大要紧的倒是知道的挺多。裴如玉气,“明年你要做不了娘,我要当不了爹,咱们裴秀要是出生不了,我就跟你姓!”

“跟我姓白?”白木香笑着挽住裴如玉的胳膊,“你是不是也特别遗憾啊,孩儿他爹。”

“怎么能说你男人没用,笨丫头。”裴如玉轻弹木香的鼻尖儿,轻吻她唇角,低声道,“这两天你好生歇着,我准备洞房的事。”

“洞什么房,咱们不是已经在一处了。”白木香双眸清澈透亮,露出迷惑,下巴尖搁在裴如玉的肩上,亲近的问。

“等洞房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裴如玉眉眼弯起,抚摸着木香的手,“你手巧,剪几个双喜字贴窗户上。”

“多不好意思啊,去年都成过亲了。”

“过几天就是咱们成亲一年的日子,就不值得一贺了?”

“那今年贺了,明年要不要贺?”白木香就特喜欢裴如玉把他俩的事放心上的感觉,绞着手指,喜滋滋的问。

“当年要贺,以后每一年都要贺。这一天咱们结为了夫妻,虽然开始因彼此不了解各自的性情,闹过一些小别扭,也拌过嘴,可咱们是注定要做夫妻的,以后,也要做一辈子的恩爱夫妻。”

然后,县衙里的人就看到县尊大人县尊太太在自己房间内外贴满喜字,被褥也换成大红鸳鸯戏水的被褥,裴但如此,在某天,某县尊还迷信兮兮的往褥子底下撒了好多花生栗子红枣桂圆。连一向自认十里八乡习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县尊丈母娘李红梅太太都有些搞不明白了,拉着闺女问,“你们这是要成亲啊还是怎地?”

“过几天是我和你女婿成亲一年的日子,你女婿说要庆祝一下。”

“庆祝――”李红梅的指尖儿在一屋子红喜字儿上颤抖的指了又指,“庆祝也不用这样吧?”

“他非要这样不可。”白木香娇柔矜持又暗爽的欠捶样儿。

李红梅被强塞一嘴巴蜜糖的走了,临走前不忘叮嘱一句,“生孩子的事儿抓紧点儿。”

“放心放心,你女婿没问题的。”

李红梅险被门槛绊个狗吃屎,扶着门框说闺女,“你这个嘴啊,别什么都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白木香想,没孩子肯定是男方不行啊!难道还是她的错!她腰细屁股圆,村里最会接生的婶子当年就说过她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体格。白木香为此很自豪,那天晚上,她还穿上特显身段儿的红纱裙的里衣。土炕烧的热彤彤,白木香觉着,裴如玉的唇舌手掌比当晚的炕还要热,桌上的大龙凤烛一直烧到了天明,白木香蜷在裴如玉的怀里,黑发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精致的下巴与一点唇角,艳红如花瓣绽放。两人裹着一床鸳鸯大被,睡的香浓。

☆、第58章 甜蜜蜜

一丝光从厚实的红布窗帘的缝隙中透了进来, 落在炕上的鸳鸯大被上。桌上的龙凤喜烛在继续燃烧, 屋内有着牛油大蜡的异香、木香花香、沉水香混和起来的特别味道。

木香睁开眼睛时,先是忍不住脸上一阵羞红, 她整个人被裴如玉抱在怀里, 两人身无寸缕, 亲密无间的紧紧相挨。裴如玉的呼息落在她的发顶颈间, 热的很。白木香悄悄抬头,看到裴如玉漂亮的下巴,坚毅的唇线, 昨天她穿着红裙子坐在炕上翘着下巴问裴如玉, “裴如玉,你为什么娶我啊?”

裴如玉怎么说的?裴如玉递过匏瓜杯盛满的合卺酒, 眼睛里仿佛盛着星辰,望着她的眼睛说,“心悦君久矣,愿与君结百世之缘, 千世之好。未知君意下如何?”

白木香悄悄的向上蹭了蹭,股肤的摩擦令木香很不好意思,想到昨晚的事, 白木香真恨不能把头埋到土里去, 夫妻竟要做那样羞人的事。她蹭到裴如玉上翘的唇际, 凑过去轻轻亲了一下, 便心满意足的俯趴在枕畔,盯着裴如玉的脸庞看。

下一刻, 白木香就被浓烈的男子气息覆在身上,继而强热的亲吻自天而降,唇舌的交缠带来强烈的酥麻。白木香懵懵懂懂的跟随着裴如玉的动作,腰软的不成样子,两个人的气息都仿佛带着点点火星,碰撞在一起便能顷时引起一场燎原天火。

喉咙里逸出一声细软悠长的喘息,白木香浑身脱力的躺在裴如玉的臂弯,软软的打他一记,声音透出湿润无力的沙哑娇媚,“我浑身酸的很,你不酸么?”

“哪里酸,我给你揉揉。”

一只手掌滑上白木香的腰,轻重得宜在腰眼上按压,白木香软软的握住裴如玉的手,小声说,“怪不好意思的,也没穿衣裳,咱们赶紧起来吧。”

“傻丫头,既做夫妻,理当如此。”

白木香眨巴下眼睛,想到昨晚裴如玉在她耳边说的,夫妻都要这样,而且,只有这样才能生小娃娃。白木香疑惑,不是亲嘴就能有小娃娃的么?

白木香终于回过闷儿,瞪圆眼睛跟裴如玉算账,“那吃驼峰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根本就没有小娃娃,害我没吃到驼峰。”

裴如玉笑着将人抱的更紧,滚烫的肌肤细微的摩擦,白木香又有些害羞,听裴如玉问,“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晓得,我听说女孩子出嫁,家里都会给她放压箱底的小瓷人儿,那就是教人事的,你没有?”

白木香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瞪大眼睛,“是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啊,我娘给我,我看一眼就扔地上去了。那个是――”想一想,他们昨晚做的好像是跟那瓷人儿有些像。白木香把脸埋在裴如玉怀里,听到裴如玉胸膛里传出的笑声,郁闷的问,“裴如玉,你是不是觉着我特别傻啊?”

“这些事,知不知道都没关系,我知道就好。”裴如玉笑着摸摸白木香的头发,给她将长发捋顺。胸前一疼,被白木香咬了一口,白木香抬起一张狐疑的脸,问裴如玉,“那你怎么知道的?你以前是不是跟别人好过?”

“天地良心,这样的事略大些都会知道。”

“你从哪儿知道的?”

“你没听说世上有春宫这样的东西?”

“天哪,你是状元诶,裴如玉,你竟然看这种不正经的东西!”白木香觉着自己看错裴如玉了,原还以为他是个好人。裴如玉哈哈大笑,呼出的热气烫得白木香耳朵泛红,悄声同木香道,“不懂男女敦伦之事,如何行周公之礼。”

白木香轻哼一声,裴如玉笑问她,“你怎么会认为男女亲嘴就会怀孕的?”

白木香的性子里有非常实诚的一方面,她老老实实的说,“我娘跟我说的啊。小时候我问我娘我是打哪儿来的。我娘说,是她跟我爹亲嘴生的我。我就以为亲嘴就会生小娃娃了。”

裴如玉又是一阵笑,低声说了许多羞人的甜蜜话,待两人起床,已是日上三竿。丈母娘叫厨下给留了饭,还特意交待给女婿炖了补汤,当然,闺女的也有。

白木香看两碗汤味道不一样,伸长脖子看裴如玉那碗雪白浓汤问,“啥味儿?”刚要说尝一尝,被李红梅一巴掌拍回去,“吃你的去,那是给如玉炖的,你不能吃。”

“什么东西我就不能吃啊。”白木香不服的又瞥一眼,裴如玉给白木香摸摸被岳母打到的脑门儿,想着岳母什么都好,就是爱动个手,这都拍红了,裴如玉问,“疼不疼?”

“没事儿。”白木香一向皮实,她瞥裴如玉那汤一眼,再看看自己这汤,后知后觉的明白为什么不一样了。白木香嘻嘻一乐,掰个红豆包,递给裴如玉一半。

裴如玉不赞成的看丈母娘一眼,想什么时候得跟丈母娘谈一谈,木香现在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动手,看把他家木香脑门儿拍的。李红梅竟是给女婿看的有些心虚,看她埋头吃饭的闺女一眼,哎,小两口感情啥时候好成这样了,我亲闺女,我拍一下,闺女没啥,倒是女婿先不乐意了。

年前没什么事,吃过早饭,裴如玉去前衙遛达一圈,白木香同白文一起去算给作坊女工的年货,忙好几个月了。白木香这里活儿忙,大家都要干到腊月二十八。以往在老家过年,都是发鸡鱼肘肉,比较实惠,过年也应景。在月湾不一样,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肉食,不论牛羊肉都很便宜。白木香想,干脆就发茶砖,在北疆,茶砖的作用与银子是一样的,有时比银子都好使。

再者,库里有织坏的次等布,这些原是要降等卖的,一人发一丈二,每人都能做身过年衣裳穿。

白木香大方的发年货,当然也有旁人送她的年货,县衙里余主簿、汤巡检、赵巡检也都送了县尊太太两条鱼两只鸡啥的,礼不重,贵在心意啦。白木香的还礼都是一家两包新伊城买的饴糖,很受欢迎。孤独园那里不论老人还这孩子,也一人分了两块饴糖。

白木香和裴如玉一起去看了回孤独园的老人孩子,过年都要吃顿好的,这里面干活照顾的妇女,自然也有一份年货,她们过年轮班,不能完全放假,所以得的年货还要多一些。

从孤独园回来,已经快中午了,天空像一块巨大的蓝色透明琉璃瓦,一丝风都没有,无数烟囱里滚出热腾腾的青烟灰雾,街上的空气里交织着各家传出的饭食肉香,连天上的太阳都有些热烈了。街上大人很少,都在家忙着过年的事,有些小孩子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噼噼啪啪的放着爆竹,透出年节的热闹。

裴如玉挽着木香的手,到城门那里看了看,正赶上城门换班,裴如玉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想了想,对过年还要看城门的几人道,“莫要因这几日出入的人少便懈怠,凡过年时间都在当差的,衙役班这个月都领双俸。”

几人突然被天上掉个大馅饼砸头上,纷纷高兴不已,齐齐谢过县尊大人。裴如玉道,“好好当差,亏不了你们!”

白木香也很财大气粗的从袖子里拿出好几张布票来,亲自派发,“今儿个见着,就是缘分。大过年的,一人一张布票,凭票去领布,一张票是一丈二,能挑颜色。这个是单给你们的,过年是这么个意思。”

原本年下当差的辛苦都给接连而来的好处冲散,几人都很欢喜。裴如玉带着白木香回家,家里的午饭也准备好了。一大锅的鸡腿菇炖鸡,放了大把的辣椒,汤汁鲜艳油亮,白木香闻一闻就要流口水了,四下扫一眼说,“没有和尚吃的素菜么,我家如玉喜欢吃素。”

“没你吃的也有女婿吃的。”李红梅端来一碟子素藕,裴如玉连忙接了,“怎么岳母您亲自下厨。”

“这不过年么。原我说这藕片子素炒凉拌有什么好吃的,里头夹猪肉馅炸藕盒或者炖排骨才好,你七叔说你爱吃素的,就做的素藕。尝尝我这手艺,锅里放素油爆个辣椒,一滑就出锅。你七叔尝了尝,说又脆又嫩。”李红梅笑着说。

裴如玉看七叔一眼,菜里放辣椒什么的,是他七叔喜欢。七叔无辣不欢,他根本不喜欢吃辣好不好。裴七叔面不改色的说,“北疆天气严寒,辣能出汗去湿,咱们自关内而来,多吃辣对身体好。”

难为他七叔还能拗出这么一套歪理邪说,当地饮食的确有当地饮食的道理,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习惯。裴如玉刚要反驳,就听他那傻媳妇很认真的点头,“七叔果然不愧是懂医术的,就是知道的多。裴如玉,你以后可得多吃肉多吃辣才好。”

“各人的习惯不同,乍然全改了,也不全然是好事。”裴如玉见一桌子红艳艳的菜,没一个不带辣椒的,想我七叔把丈母娘给收买了还是怎地。

木香很心疼的裴如玉的,哪里会不知道裴如玉吃饭的习惯,见状吩咐窈窈,“到厨下炝个豆芽菜,再做个冬笋烧腊肉。”

“不用不用,就吃这个吧。”裴如玉假假的拦着木香,心说,还是媳妇疼我。

窈窈早就觉着中午都是辣菜,大爷怕是吃不惯,可亲家太太还有七老爷都说多吃辣的好,弄这么一大桌子辣菜,都是七老爷自己喜欢吃的。窈窈一听这吩咐,哪里容得裴如玉再拦,立刻嗖嗖跑厨房去了。

“什么不用,吃饭可不能马虎。”

小财兑好洗手的温水,白木香给裴如玉挽上袖子,让他先去洗手。裴如玉拉过媳妇的小肉手,也给媳妇挽上袖子说,“水容易凉,不用再分两遭,咱俩一起洗。”

于是,俩人一个盆洗手,还你给我搓搓,我给你揉揉,那种旁若无人的亲密哟,北疆这里民风开放,再说,他们年轻小夫妻,这也是无妨的。手洗干净后,俩人扯着一条手巾,你一头我一头的擦掉手上的水珠,就到桌边儿准备吃饭了。

吃饭时更是你给我盛汤我给你布菜,不论馒头还是烧饼,都不能吃整个的,都是你分我一半我分你一半,两人之间的那种种胶在一起化不开的甜蜜哟,让守寡多年的丈母娘都有些春心萌动了。

而且,眼下貌似就有个不错的人选。

☆、第59章 命运坎坷的七叔

白家的新年与旁人家是不一样的, 白家有白家过新年的规矩。

刚吃过午饭,裴如玉就想拉着自家木香的小肉手回屋说说夫妻私房话, 裴七叔也放下茶杯准备回屋看书去了, 结果,李红梅白木香母女俩已经商量开了, 李红梅说,“今年的饺子调了四样馅儿, 一样猪肉大葱, 一样羊肉大葱, 一样牛肉大葱, 还有一样鱼羊肉一起的肉团儿饺子。怎么样?”

白木香点头,“嗯, 过年就得吃肉饺子, 一年都有福气。如玉,七叔,你俩觉着饺子馅儿还成吧?”

裴七叔摸着颌下短须, “以前, 我在家里包过豆腐馅儿的饺子, 亲家太太, 你吃过没?”

“没。”李红梅眉梢一颤, 我刚觉着亲家七叔不错,他就要请我吃豆腐馅儿的饺子, 这莫不是想吃老娘的豆腐了?李红梅微微挺了挺依旧挺拔的胸脯, 风韵犹存的眼珠在裴七叔面颊上一溜, “豆腐里水多,包饺子还不得漏了啊。”

“那倒不会,豆腐先用开水焯过去了豆腥味儿,再炒几个鸡蛋,发几个海米,切一些葱末生姜末儿,最后合在一起在辣油里一炒,这个饺子不能久放,现包现煮,新鲜的很,味儿也好。”裴七叔念叨一遍豆腐饺子的做法,显然深谙此道。

李红梅越发觉着裴七叔人不错,虽则自到北疆后就留起了短须,略显得人年纪大了些,但把胡子去掉再看,这人生得五官清晰,还是那种瘦削斯文的相貌,以前听闺女说过还是个举人老爷。若不是她如今的身份是县尊大人的丈母娘,她都觉着有些配不上裴七叔了。

“其实不必放辣油,素素的也很好。”裴如玉绝对不能接受辣饺子这种东西,他以前在七叔家吃过,咬一口险没辣个半死。后来裴如玉让人按着方子做不辣的,味道很不错。

“如玉,你该多吃些辣。”裴七叔语重心长,“吃辣对身体好。”

“还容易上火。听说女孩子吃辣会满脸长疙瘩,特别可怕。”裴如玉一句话,立刻李红梅白木香都倒向他了,白木香说,“那咱们还是别做辣的了,七叔你要特想吃辣,到时给你炸一碟子巨辣巨辣的辣椒油给你醮。”

裴七叔只好答应,想着妇道人家还真是臭美。裴如玉同丈母娘说,“家里有我和木香前些天从新伊买回的木耳金针香菇干,木耳金针一起包素饺子也好吃,香菇泡发后剁小块儿同猪肉调馅儿最好,我让窈窈调馅儿,到时请岳母尝尝。”

“这个加点辣也别有一番风味。”裴七叔不死心的说。

李红梅咯咯咯一笑,一甩手里的彩帕,“这也不用争,辣与不辣的,调两样馅儿就成。到时,辣的捏个花边儿,不辣的捏平常的饺子边儿也就成了。”

裴七叔立刻道,“亲家太太果真足智多谋。”

李红梅意味深长的瞧裴七叔一眼,笑嘻嘻的提起炉子上的大铜壶给裴七叔的碗里添了些热腾腾的砖红色奶茶,“亲家七叔过奖了,我是伺候我家丫头和我家那短命鬼伺候习惯了,小时候家里炸油饼儿就这样,一个要吃甜的,一个要吃咸的。做个包子吧,一个要吃猪肉的,一个要吃羊肉的,干脆两样都做呗,也不费什么事。”

裴如玉忽然想到一事,说,“过年要不要去庙里给岳父上几柱香?”

“这不劳你记挂,明儿个年三十,我跟县里城煌庙的和尚说好了,过去烧个香就成。他七叔,你要不要一起去?”李红梅问。

“嗯,一起。”裴七叔家中父母妻儿俱已不在,说来真是个命硬的男子啊。

李红梅留意观察,见裴七叔面儿上并没有什么伤感放不开的样子,心下越发有了几分把握。白木香捏根撒子嘎嘣嘎崩的咬着说,“明天煮几个羊肉饺子给我爹带去供上,他特爱吃羊肉。”

“带什么羊肉饺子啊,每年我都给他烧好几棵摇钱树,好几筐金元宝,你爹有的是钱,地下大屋大宅的都置办起来了,啥都买的起。”李红梅将手一摆,新人在眼前,旧人啥的眼瞅就抛脑袋后头去了。

白家的习惯是过年的饺子必得自己家人一起捏的才好吃,李红梅早就让人调好了馅儿,下午就一起包饺子。北疆天气冷,包好的肉饺子往外一放,不消个把时辰,就冻的当当的,且放着吃呐,一正月都不会坏。

李红梅还特别讲究传统,一枚外圆内方的铜板洗的铮明瓦亮,红柳枝编的盖帘子上洒上一层粗玉米面放饺子,大年初一吃的那帘饺子里会有一枚包铜钱的饺子,等吃的时候看谁能吃到,吃到的那个就象征一年的好运气。

大家洗洗手一起包,李红梅说起古来,“我们家吃十好几年饺子,从木香长出牙能吃饺子时开始算,哪年的铜钱饺子都是叫她吃到。多玄哪,我们家数她运道旺。”

“我这是天生运道旺。”白木香洗过手挽起袖子,对裴如玉眨眨眼,“还尤其旺夫。”

“是挺旺夫的。”要不是来北疆,他与木香估计做不成夫妻。世间大家闺秀常见,木香这样的女子,万中无一。裴如玉忍俊不禁,“我八字也尤其旺妻。”他有了妻子,木香有了丈夫,可见他们是互相旺的。

裴七叔听这话甜腻的牙疼,懒洋洋的拿个饺子皮掸了掸说,“要不说你俩天生一对哪。”

“七叔说的是。”裴如玉深以为然,他与木香就是天作之合啊。

叔侄俩饺子包的熟练,还能一边包饺子一边斗嘴,李红梅母女目瞪口呆,盯着这叔侄两个灵活包饺子的手,李红梅先结结巴巴的说,“女,女,女婿,你读书人还会包饺子啊?”

裴女婿谦逊的稍一欠身,“秋闱三天,春闱九天,都是在考间里吃住,得自己烧饭,这也没什么难的,简单饭菜我还成。”

裴七叔说,“如玉烧的一道茉莉竹荪汤,比大厨做的都好。他只是不常做。”

白木香笑望裴如玉,那目光仿佛是在说,我竟然不知道,也没喝过~裴如玉低语,“这会儿没竹荪,也没茉莉,等明年夏天我做来你喝。”

白木香抿嘴一笑,也羞羞的小小声的说,“我炖肉也炖得好,过年没事的时候我炖给你吃。”

李红梅唏嘘,“像我女婿和他七叔这样有学问的人,反是这样的谦逊,也不以会厨事为耻。我家里二小叔子,就是木香她二叔,我的天哪,不过是个秀才,就成天介开口就是子啊曰啊的,说的那些个话,大半个村子的人都听不懂,比那十年的老陈醋都酸,家里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的人,还说君子远疱厨。我就觉着奇了怪的,要是远疱厨,不吃才叫远,也没见哪个君子就饿死了。”

“那是读书读腐了的。没听说过读几本书就要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书中虽有学问,生活里也处处是学问,就拿烧饭之事来说,每年考间里都有考生因着料理不好饭食影响文章的,岂不因小失大。再者,读书入仕为官,说到底是要治理一方施政一方,倘不份谷麦、不通世俗,以后如何治理地方,这样的迂腐,做官也不能有甚作为。”裴七叔不客气的说。

“他七叔这话透彻。”李红梅虽然听的半懂不懂,可大致意思是明白的,觉着就是裴七叔说的这个道理。

“七叔,等以后让我家裴秀也跟着七叔读书。”白木香插一句。

“裴秀是谁?”这名儿听着生。裴七叔托着个圆滚滚的饺子问。

“我跟相公的第一个孩子,叫裴秀。”

裴七叔险没把手里的饺子摔成饺子泥,连忙小心的搁盖帘子上放稳,眼睛里露出欣喜,问木香,“有了?”

李红梅也早竖起耳光,乍叉着两只手激动的望着闺女女婿,决定只要喜信儿确定,她立刻就要跑出去拉一挂一千响的小鞭庆祝!

“差不多吧,还不能确定,我先前做五六个胎梦,这不就预示着么。”白木香很肯定的说。裴如玉轻咳一声,“明年肯定能有喜信。”

白木香也很肯定的在一畔跟着附和点头。

虽然没能确定,可看孩子们很知道努力,李红梅龙心大悦,双手合什,“明儿多跟你祖父烧两柱香,让你祖父保佑着些,明年生个大胖小子。裴秀,这名字取的也好,秀气。”

“是钟灵毓秀的意思。”白木香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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