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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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他的手一按上去,感到巨大的吸力袭来,这阵法好似一个无底的黑洞,贪婪的吸食着他身体里汹涌的剑意。

“啊……”好在这个过程很短,林如翡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抽干了力气,身体就要软倒在地上。顾玄都见到此景,想要过来接住林如翡,却被巫骜一把拦住,巫骜接住了林如翡失去力气的身体,冷冷道:“离他远点!”

顾玄都气极反笑,道:“你有资格说这句话?”

巫骜说:“我为什么没有资格,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怀着那欺师灭祖的肮脏念头?!”

顾玄都双手抱胸:“再肮脏他也喜欢。”

巫骜道:“还不是你逼的!”

顾玄都道:“你又如何知道是我逼的?”

巫骜说:“那他为何会同意?!”

顾玄都摊手:“两情相悦这个词,不难理解吧。”

巫骜还想反唇相讥,身后尘封百年的石门却发出一声巨响,随后缓缓的打开了。皎洁的月光下,无数灰尘乱舞,里面的空气,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巫骜抱着林如翡就要往里面走,顾玄都只好跟在后面,道:“巫骜,你真是疯了。”

巫骜理也不理。

石门之后,是一条宽阔的大道,两边立着许多花纹繁复的石板,顾玄都和巫骜进来之后,都没有再说话,仿佛害怕惊扰了什么。林如翡被巫骜抱着,感觉到顾玄都时不时朝着他投来目光,这目光中含着焦急和愤怒,看起来若不是以他现在的状况打不过巫骜,恐怕早就出手了。

大道很长,三人缓步其中,仿佛走了很久,林如翡半闭着眼睛,浑浑噩噩,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就在他感觉自己就要晕过去的时候,巫骜的脚步终于停了。

顾玄都也停在了旁边,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大道尽头,一间宽阔的石屋之内。这石屋非常的大,四面墙壁上,也都画着阵法,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屋最中央一口硕大的石棺。

“他就在里面吗?”巫骜轻声发问,与其说是在问顾玄都,倒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顾玄都也没有答,两人盯着石棺,时间好像凝固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玄都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说:“你真的要做吗?即便违背了他的遗愿,即便会让他感到痛苦,你还是要去做吗?”

“他为什么会感到痛苦?”巫骜奇怪的看着顾玄都,“我是在救他?他不该高兴吗?”

顾玄都冷笑:“这大概就是他喜欢我,而不喜欢你的缘故吧。”

“你放屁!!!”巫骜怒道,“他喜欢你?若不是你当初趁他之危,他又怎么可能喜欢你?”

顾玄都道:“我乘人之危?”他漫不经心的看了林如翡一眼,似笑非笑,“虽然这话我说不太合适,但事到如今,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在他布下大阵之前,我们就已经确认关系了。”

巫骜道:“不可能!”

顾玄都道:“信不信由你。”

巫骜道:“若是你和他确认了关系,为何当初不拦下他?”

“你以为我没有拦吗?”顾玄都的声音很轻,甚至嗤笑了一声,然而任谁都能听出他的语气里无法压抑的痛苦,他说,“我就差拿命拦了,可是他不听,我能有什么法子。”

林如翡听着巫骜和顾玄都的对话,却陷入了沉默,他之前一直在低烧,这会儿又被抽干了体内的剑意,只觉得呼吸都如此困难,可顾玄都的话,还是让他的胸口浮起了浅薄的疼痛,他想到了巫闵说的话,巫闵说,他和天君有些像,难道顾玄都找到他,真的是因为这个?

他们还未相识一年,这种感情,在纠缠了百年的记忆面前显得如此单薄。林如翡有些话想要问顾玄都,但话到嘴边,全都化作了一声轻微的喟叹。

顾玄都说:“我知道拦不下你,不过你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能让我再和他说几句话么?”他自然是指林如翡。

巫骜狐疑的盯着顾玄都:“你又要搞什么?”

顾玄都说:“我又打不过你,还能搞什么,只是同他说几句话安抚一下罢了。”

巫骜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说顾玄都不要整幺蛾子,不然他可是不会手软的。顾玄都闻言只是笑,说你现在手软,还不是害怕他醒来后怪罪于你,巫骜冷哼一声,把林如翡交到了顾玄都的手里。

林如翡被顾玄都小心翼翼的揽入怀中,顾玄都伸手捋了捋林如翡的发丝,笑道:“小韭,好久不见呀。”他的手终于恢复了温度,不似开始那般冰冷,林如翡没什么力气,只能半垂着眼眸看着他。

“我知道小韭很难受。”顾玄都说,“都怪我,牵连了你。”他握住了林如翡的指尖,薄唇抿出一条紧绷的直线,“小韭,无论之后发生了什么,你莫要怪我。”

林如翡心中一冷,低声道:“你……做什么?”

顾玄都说:“我不想再试一次了。”

林如翡道:“试一次什么?”

顾玄都摇摇头,不在说话。

林如翡绝望的看着他,他不知道顾玄都和巫骜到底要做什么,但是想来定然是和天君有些关系,事到如今,林如翡再傻也该明白自己有些特殊……可他的存在,对于两人而言,只是一种工具吗?林如翡心里梗的厉害,却说不出责问的话来,只是再次无力的闭了眼睛。

巫骜伸出手,示意顾玄都把林如翡还回来,顾玄都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才把林如翡重新交到了巫骜的手中。

“开始吧。”巫骜深吸一口气,笑着看向林如翡,“林公子,你莫怕,很快就会结束的。”

林如翡不语。

巫骜抱着林如翡走向了石棺,到了石棺附近后,轻轻的将林如翡放到了地上,抬手用力的掀开了石棺盖子。

石棺的盖子在轰隆一阵声响中沉重倒地,巫骜又将林如翡小心翼翼的抱起,道:“好久不见。”他在对着棺中之人打招呼。

只见石棺之中,躺着一名身着红衣的俊美男子,男人面容俊美,气质温润,静静的躺在石棺之内,仿若沉睡。

“师父,我好想你。”巫骜只是看着他,眼泪就溢了出来,他哽咽着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并不灵便的嘴却怎么都张不开。

林如翡则悄悄的观察着顾玄都的神情,顾玄都神情凝重,没有巫骜那般悲痛,他似乎注意到了林如翡并不明显的眼神,勾起唇角,对着林如翡投来了安抚似得笑容。

“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对我做什么,但到了这里,你总该说清楚了吧。”林如翡冷冷的打断了巫骜,“就算是要死,也该让我死个明白。”

巫骜:“林公子,你莫怕,你自然是不会死的……”他回了神,“你不要担心。”林如翡道:“不会死,那你是要做什么?”

顾玄都慢慢道:“百年之前,天君以肉身作为瑶光大陆的阵眼,以维持瑶光大阵的运行,不过虽然肉身没了,但神魂俱在,我以剑匣之中的二十四柄剑,强行保下了天君的神魂,二十四柄剑只剩下大寒,霜降,谷雨,其余剑刃俱损……”

林如翡忽的明白了什么,他道:“我……和天君的神魂,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巫骜微笑着说出了这个林如翡早就该发现的真相,“林公子,你就是天君神魂转世啊。”

当日林如翡出生,有磅礴的异象生出,万鸟朝凤,晚霞化作了腾飞的火鸟,这就是天君神魂临世的征兆。

天下皆知其异象,却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只是可惜林如翡的肉身太过孱弱,根本无法承受天君神魂之中那磅礴的剑意,由此大病不断,甚至无法练剑,直到后来顾玄都出现,林如翡身体的情况才有所改善。

林如翡听的怔怔,他虽然早就猜出了自己和天君有关系,可是怎么都不可能想到自己竟然是天君转世,况且他从头到尾都以为顾玄都才是天君,可没想到,另一个天君是自己。

“所以林公子,你不必害怕,我只是帮你寻回可以承受剑意的身体而已。”巫骜说,“等到你回了天君的身体,就会想起以前的事……到时候……”

林如翡打断了他:“到时候瑶光大阵还在吗?”

顾玄都说:“阵眼都没了,自然是不在了。”

巫骜恼怒道:“闭嘴!!他已经为瑶光做了那么多,就算最后寻回了自己的身体又如何?我已经拿那莫长山做了实验,可惜他的魂魄已经不在活体之中,现如今天君的身体再加上林公子的魂魄……定然可以将天君复活!”

顾玄都说:“你那么激动干嘛,我又没有骂你。”他笑嘻嘻的说,“只是你想过没有,若是天君醒来,看见他辛苦布下大阵被你损坏,你难道还想让他对着你笑?”

巫骜不屑道:“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顾玄都道:“你要是真的不在乎,就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

“顾玄都!!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巫骜恼羞成怒,“你留不下他也就罢了,竟是还想让他再为你死了一次?一而再,再而三,你还要哄他为你牺牲多少回??”

顾玄都冷笑:“要你管?”

这话就有些莫名其妙,林如翡也听不太懂。

巫骜见林如翡不明所以的模样,指向顾玄都,冷笑道:“林公子,你真是有所不知,当年天君死后,虽然肉身没了,但是魂魄还是在的,可谁知道这顾玄都狼子野心,竟是瞒下了我这件事,还将那魂魄偷偷的养在身边……”

林如翡说:“你是说我?”

“自然不是你!而是那柄名为大寒的剑!”巫骜道出了惊人的事实,“当年天君的剑匣之中足足有二十四柄剑刃,后来损坏,只剩下大寒霜降谷雨,这顾玄都取了天君的魂魄,竟是悄悄的将他的魂魄融入了大寒,让天君成了大寒的剑灵!!!”

顾玄都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若是不这么做,天君神魂便会消散,你难道有什么别的法子?”

巫骜道:“明明只要取出天君的肉身,就能——”

“闭嘴!”顾玄都吼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布下这个大阵花了他多少心血吗?是啊,谁不想被他一直陪着呢。可是你舍得,我却是舍不得!”他吼完,已是气的双目赤红,“巫骜,我知道你怨他丢下我们,可天君本就是天下之君,他既然叫了这个名字……”

“你什么都不懂!”巫骜厉声呵斥,声音里竟是带了颤抖的哭腔道,“我不要他做天君,我只要他做我的师父,没了他,我巫骜——什么都不是——”随后声音骤然小了许多,“我,我真的,好想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顾玄都:单身久了,容易扭曲。

林如翡:那前辈你单身了多久?

顾玄都:好几百年了……

林如翡:……

第87章 当年之事

巫骜是巫族人,自幼便未曾离开过巫族。

只是那时候同现在大有不同,瑶光大阵还未布下,妖魔在瑶光大陆横行,想要生存都并非易事。巫骜没有特殊的背景,不过是巫族普通的一员,若是定要找出有什么特别之处,便是他父母早亡。

在那个年代里,没了父母的孩子,想要活下来简直就是千难万难的事。需要面对的困难不仅仅是妖魔,还有饥饿和寒冷。即便时间已经过去了几百年,巫骜依旧清楚的记得,他和天君相遇的那一天,是个冬日的早晨。

那天天真是冷,巫骜早早的去了河边,想要打个洞,从河里取些可以喝的水。只是河上的冰实在是太厚,他打了好久,都没能打穿。已经几天没有吃东西的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巫骜抹着眼泪,咬着牙,用自己手里并不锋利的刀刃,一点点的凿着面前冰床。身体越来越冷,他的动作也逐渐僵硬,挂在脸颊上的泪水,由于寒冷甚至凝成了冰渣,巫骜感到自己的力气在飞速流逝,他喘息着,趴在冰面上,想一只被冻僵的小动物。

每年的冬天,都是最难熬的时候,有无数人死在这个可怕的季节,而他也会成为其中之一,等到来年开春,尸体就会沉到河里,成为鱼儿们的食物。巫骜气息都渐渐微弱,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耳旁却传来了脚步声,巫骜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的抬起头,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甚至以为这是自己死前出现的幻觉——他看见了一个身着红衣的男人,男人半蹲下来,沉默的冲着他伸出手,温柔的抹去了他脸颊上细碎的冰渣。

“怎么在这儿呢。”男人的声音很轻,很柔,温暖的像春日里的太阳,“可怜的小家伙。”

巫骜努力的抓住了男人的衣角,仿佛抓住了最后的希望,冻的乌黑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男人却好像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用那双温暖的手,将巫骜抱起。巫骜感到了男人胸膛的温度,他心口松了口气,缓缓的闭上了眼,露出满足的笑容,若这只是个幻觉,那就这么死去,或许是件幸福的事。

但巫骜没有死,他被天君救下了,不但救下,还成了天君名下的一名的弟子。

天君来去无踪,能成为天君的弟子,已是不可多得的幸事。巫骜很懂得满足,他本就一无所有,想要的东西自然不多,但只要是抓在手里的东西,便无论如何都不肯再放开。

天君性子温和,很是疼爱名下弟子,他只有两个徒弟,一个叫顾玄都,一个便是巫骜。

但两个徒弟的性格大相径庭,顾玄都乖戾外向,总是能想到些让人哭笑不得的鬼点子。巫骜阴沉内敛,因为说话不太通顺的缘故,很少和人交流。而若要说他们两人的共同点,毫无疑问,便是那可怕的独占欲。

因为这两个徒弟,天君没有再收下第三个弟子。

在那个不太平的年代里,天君就这么小心翼翼的拉扯大了两个孩子,教会了他们剑法,三人相依为命,若是一直如此,倒也是桩幸事。只可惜天不随人愿,天君的一个念头,彻底改变了三人的命运。

天君想布下瑶光大阵,以绝妖族入侵之苦。这事乍听起来百利而无一害,但实则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阵法想要运转,必须找到一个特殊的阵眼,而天君,则想用自己的肉身,作为阵眼,以供阵法运转……

那时的顾玄都已经和天君互通心意,只是怕巫骜不开心,所以暂时还未告诉他。巫骜虽然不知道天君和自己师兄特殊的关系,却清楚的明白这个瑶光大阵意味着什么,然而他知道知晓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天君早就悄悄的在昆仑布下了阵法,只差阵眼,便能启动。

“你为什么不拦下他?”这是巫骜怎么也想不明白事,他绝望至极,恨意不受控制的从胸口涌出,他结结巴巴,却字字泣血,“若是他想布阵,再等个几百年,等我修炼到了,更高的修为,替他去,不好吗?”

顾玄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我拦了。”只是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却不知其中藏了多少血泪。他和天君一路南下,看到了无数生灵涂炭的惨状,而让天君下定决定的,还是大靖城中的那一战。妖魔破空而来,天君拼尽全力绞杀无数,但城中的百姓却死伤殆尽,他们只是普通罢了,就算杀掉妖魔,也不能复活。修建千年的古城,一战之后,只余一片茫茫焦土。

战后的天君听到了孩童的哭声,他和顾玄都循声而至,看到了一个小姑娘趴在父母的尸首上无助的嚎啕,天君正欲上前将孩子抱起,一只半死的妖魔却突然出现,一口将姑娘吞了下去。天君拔剑,破开了妖魔的肚皮,可妖魔的肚子里全是可怕的毒液,小姑娘也没生息。

天君盯着面前孩童的尸体,良久未语。

顾玄都有些担心,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许久后,天君扭头,温声道:“玄都,不能再等了。”

顾玄都道:“师父……”

“不能再等了。”天君说,“我即日便会赶往昆仑,大阵之事,刻不容缓。”

顾玄都说:“那也不能……”他还想再劝。

天君却弯起眉眼,摸了摸他的脑袋,如今他已经比天君长的更高,可天君待他,依旧像个半大的孩子,天君说:“玄都,我不想再看见这样的事发生。”

顾玄都语塞。

“也不想在看见更多你和巫骜那样的孩子。”天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不等了。”

顾玄都胸口沉闷,好像哽了什么东西,他说:“再等等好不好?等我变得像你这样厉害了……让我去好不好?”天君说过,他是个天才,不过二十几岁的年龄,修为已经到了八境。只要再给他五十年,不,三十年便已足够,他定然能突破八境修为,代替天君成为阵法里的阵眼。

天君却露出狡黠的笑容,他说:“不要。”

顾玄都道:“什么?”

天君说:“傻玄都,你舍不得,难道我就舍得了?”

顾玄都呆立原地。

“就让我自私一次吧,好不好?”他用哄孩子的语气和他商量,“一次就好。”

顾玄都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他的性子,乍看上去平和随意,但若是下定了决心,便执拗异常,任谁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念头。

这场离别,早在他们相逢之时,便已注定。顾玄都能做的唯有接受。他尊重他,即便内心已经痛苦的狼狈不堪,还还是只能打起精神,勉强露出笑容。

因为知晓巫骜的性子,这件事顾玄都和天君都没敢提前告诉他,等巫骜知道的时候,所有的事已经成了定局。

“你为何不告诉我,顾玄都,你这个可恨的骗子——”无法迁怒天君,巫骜便把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顾玄都的身上,他像是一头被抛弃的野兽,恨的双目赤红,“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顾玄都的沉默的看着巫骜,轻描淡写道:“对,我是故意的。”

“他的魂魄呢?”巫骜说,“把魂魄找到,可以复活的……对,复活,巫族定然有这样的法子……”他碎碎念念,神情近乎癫狂。

顾玄都蹙眉看着他:“你要怎么复活?”

巫骜说:“只要寻到他的肉身,再辅以魂魄,师父就能回来了!”

顾玄都说:“那大阵怎么办?”

巫骜冷漠的说:“大阵同我有什么关系?”

顾玄都苦笑起来,事到如今,他倒是开始羡慕起了巫骜,若是自己能像他这般随心所欲,也不至于落得现在这个田地。以他对自己这个师弟的了解,巫骜还真能做得出,为了复活天君,将大阵毁灭的事。

于是顾玄都撒了个谎,他说天君没了,魂魄也随之消散,说阵法就是天君留下的唯一东西,让巫骜不要对阵法抱有别的念头。

巫骜听到这话,当场发了疯,几乎拼尽全力想要杀了顾玄都,在他的眼中,这位师兄已经成了可恨的骗子,只要他早些告诉自己大阵的事,他用自己的命,也会阻止天君去做这件事。

师兄弟二人,就此决裂。

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顾玄都都没有见过巫骜。巫骜好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天君本是他生存的意义,现如今天君没了,他失去了活下去的动力。

顾玄都对巫骜的感觉感同身受,但他又比巫骜要幸运许多,他看着手里的嗡嗡鸣叫的大寒,露出一丝苦笑。

为了大阵,天君肉身已去,但好歹留下了完整的魂魄。可天君的魂魄其中含着的剑意太浓,肉身又未死,根本无法遁入轮回,只有在凡间逐渐消散。顾玄都哪里舍得,他思来想去,总算是相出了一个万全之法,在不动肉身的情况下,将天君的魂魄置于剑刃之内,以剑养魂,让天君保住了完整的魂魄。

只是进入了剑刃里的魂魄变得懵懂无知,宛如幼儿,顾玄都又是心疼,又是欣喜。心疼的是看见爱人变成这副模样,欣喜的是,他至少没有完全的失去他。

在天君离开之前,告诫了顾玄都许多事,他让他代替他用天君之名,震慑妖族,让他行侠仗义,替他护住天下苍生。

天君的心很大,能装整个天下。顾玄都的心却很小,只能装一个人。但为了他们的承诺,顾玄都还是穿上了一袭红衣,渐渐活成了他的模样。

等到他终于十境修为的那一天,他亲自入了怖厄,斩下了妖王的头颅。至此,怖厄大乱,群妖无首,更无心入侵瑶光。瑶光之民,由此享用了百年平安岁月,再不见战火。

顾玄都成了新的天君。

只是他到底无法习得他那般柔和的性子,做起事来,大多都凭借本心。由此,在不同的人眼里,天君便有了不同的模样,有人觉得他乖戾可怕,有人觉得他性情温柔。

顾玄都则小心翼翼的养着大寒,他已经十境修为,天下无人伤得到他,只可惜剑灵始终无法凝成实体,只能同他说话,却连一个拥抱也无法给他。不过顾玄都并不太在乎,他爱的本来就是他的灵魂,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他都喜欢。

况且到了十境修为,不日便可踏破虚空飞升成仙,到了仙界,或许便会有法子让爱人凝成实体。

怀着这样的念头,顾玄都更加努力的修炼,可是谁知……

“可是谁知在飞升时,那天劫之雷竟是比往常要凶猛百倍。”巫骜声音幽幽,如同索命的厉鬼,“你无力抵抗,眼见便要魂飞魄散,危险之下,居然用了大寒来抵御天雷——大寒剑碎,天君的魂魄也遭到重创——顾玄都,你尽会说些好听的话,做出来的事,却让人这样心寒!!”

顾玄都没有反驳,只是冷漠的看着巫骜。

巫骜嗤笑:“你被天雷劈的肉身损坏,后不得不寄生于桃花之上,靠近林如翡也不过是为了让他帮你寻回肉身罢了!!!”

顾玄都慢慢道:“也有几分道理吧。”

“你看,他都敢不反驳,林公子……”巫骜道,“你总算是该明白,这顾玄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林如翡淡淡道:“他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巫骜神情一僵。

林如翡说:“既然顾玄都已经用了大寒抵挡天劫,就算受了重伤,也该飞升成仙,他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还是如此狼狈的姿态?现如今天下十境修为之人,只有他一个……”他看向顾玄都,轻声道,“玄都,若是我不取回记忆……你……还喜欢我吗?”

顾玄都失笑,他摸了摸林如翡的脑袋,有些无奈:“傻小韭,我什么时候想要你取回记忆了?你就是你,无论你有没有天君的记忆,我都心悦你。若是可以,我自然是想护你一世,让你开开心心的当着昆仑派最受疼爱的小公子,我哪里舍得,让你去管别的事……只可惜……”

只可惜,算漏了巫骜这一个异数。他本来以为巫骜只是心中不平,却没想到时隔几百年,他竟是还想复活天君。此时怖厄七王已出,自己又没了十境修为,若是大阵突然破了,凡间恐怕又是一片生灵涂炭。

可巫骜显然是不会关心那些事的,若是没有天君,他早就冻死在了那条冰冷的河上,他只是为一人而活,他只是想和他重新见上一面。没了他,他只是一粒卑微的尘埃。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巫骜神情渐冷,他伸手便将石棺里的天君之体抱出。

周围的石板似乎感觉到了阵眼的颤动,开始不住的嗡鸣,脚下的地也跟着颤抖。

顾玄都忽的半蹲下,牵住了林如翡的手,他有了身体,手心也有了温度,如此紧张的气氛下,他却是在笑,还抬手抹去了林如翡发丝上的灰尘,顾玄都说:“我真的很喜欢小韭呢。”

林如翡心里难受的厉害,他低声道:“前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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