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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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遮挡住了少年的脸,于是连带着那点青涩的稚气也消失不见,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眸,如刀般锐利,将所有的锋芒尽数敛藏。

她走到李匡面前,不等李匡回过神,就抢走了李匡手中的剑。

“李大人,你的剑借我一用。”

“喂……”李匡微恼。这人做的也太过自然了一些。

李匡的剑是好剑,虽然比不得青琅,却也比普通的剑锋利轻盈。禾晏掂了掂手中的剑,一瞬间,似回到过去的战场,她仍然是那个带着抚越军冲锋陷阵的将军,热血未凉。

“飞鸿将军可不能少了剑。”她转过头,声音冷酷,“儿郎们,戴上你们的面具,随我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飞鸿

夜里下起了蒙蒙细雨,风骤起,雨丝带着丝丝寒意,落进茫茫原野中。

营帐附近的火把被吹得熄灭了许多,乌托兵们骂了一声,驻扎在外的时候,天晴总好过下雨。一时间,看向城里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凶残贪婪。那些润都人可以住在遮蔽风雨的宅子中,听说金陵还有数之不尽的绫罗美人,等到了朔京,更是好东西不断。朔京皇宫里一个普通妃子的吃穿用度,都比乌托国大臣们吃的还要好。

索性过不了多久,等忽雅特大人下令总攻,这座城的主人就是他们的了。

乌托兵望着紧闭的城门,如望着肥肉的恶狗,眼中尽是垂涎。

这时候,一条绳子垂了下来,夜色下,绳子上面晃晃悠悠的坠着一个人影,不多时,许多绳子同时出现,每一条绳子都坠着数名人影。

巡逻的乌托兵道:“快去告诉将军,那些润都人又放草人下来了!”

忽雅特正在营中喝酒,听闻手下传来消息,冷笑一声,“还真当我们日日都给他们送羽箭来了。告诉其他人,放几箭就行,多了的,就算折了,也不给那些大魏的软骨头!”

手下领命离去。

绳索微微晃动,禾晏是第一批下城楼的,她动作极快,不过转瞬,脚就已经沾到地面,还未站稳,听得头上“嗖嗖”几声放箭的声音,心中一紧,乌托人放箭了。

这其实在她的意料之中,在此之前,她已经令人放过两次草人,可防不住心中警惕的乌托人会偶尔放几箭试探。这些箭矢也许会射空,也许刺中了一些士兵身上,不过……没有声音。

除了雨声和风声,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如她所说的,纵然是再疼也要忍着,只有将自己当做‘草人’,乌托人才会相信,从城楼上垂下的绳子上,绑的是“草人”。

身侧传来轻轻的响动,左右都有人跟着下来,五百精兵会紧跟着全部落到这片土地上。时间紧迫。

所幸的是,乌托人除了一开始放了几箭后,后来就再也没动静了。大抵是没听到声音,笃定今日也同从前一样,是李匡用来“借箭”的把戏,再也不肯上当。等到一刻钟以后,所有的人马都已到齐。

五百人里,因乌托人的箭矢受伤的一共有三人,好在都没有伤及要害。禾晏令这三人抓住绳索回城,剩余的人跟她一同潜入乌托人的营帐。

夜雨成了最好的掩护,雨幕遮盖了一切,天地万物都笼罩在一片黑暗中。

营帐附近,巡逻的兵士正举着摇摇欲坠的火把走动。乌托人的兵马很是松散,大抵以为这张战争势在必得,也不相信以润都的这点兵马,敢自投罗网的来偷袭,就连巡逻的兵士,也巡逻的不甚认真。

原野空旷,连遮蔽的树丛都没有,唯有矮小的灌木和石块,乌托人扎营扎的倒是很讨巧,这样的地方藏不了什么人。但同样的,这样的地方,他们的粮草营在何地,很容易就能找到。

禾晏对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所有精兵按她先前所说,各自潜入附近的营帐附近。

得先找到堆放粮草的地方,禾晏招手,江蛟与王霸一行人是跟着她行动。凉州卫出来的,彼此熟悉懂得配合,由他们去找粮草所在地烧掉粮草是最好的办法。

一个乌托兵坐在帐前喝酒,乌托人粗蛮,喜爱喝烈酒,一边嫌弃润都的葡萄酒过分清甜,没有酒的样子,一边却又舍不得放手。装在精致酒坛里的酒被他们倒进嘴巴,又随意扔在脚边毫不留恋。葡萄酒虽甜,却也是酒,不多时,便生出些微醺醉意。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原野边上的灌木丛林里,解开裤子就要撒尿,**到一半,忽然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他以为是跟随上来的其余士兵,不耐烦的回头去,就瞧见一张恶鬼的脸搁在他身后,冲他阴森诡笑。

人在尤其恐惧的时候,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的,这乌托人也是一样,脑中空白了片刻,只觉得浑身冰凉,一个‘鬼’字还没出口,面前一道寒芒。

“咚”的一声轻响,他的脑袋落了地。

面具人蹲下身,将这人的身体拖入灌木丛深处,不多时,外头再没了乌托人留下的痕迹,一道黑影才悄无声息的向营帐中潜入。

与此同时,乌托人驻扎地中,无数个“恶鬼”出现,悄无声息的带走了一大波乌托人的性命。这些乌托人临死之前,尚且不知自己死于谁手,只记得黑暗中陡然出现的鬼脸,森然恐怖。

又一个乌托人倒下,被拖进无人的营帐装作睡着的样子勾着脑袋,两个面具人彼此点了点头,眸中闪过一丝快意。

五百个人,除了禾晏以外,五百张恶鬼面具。穿着黑衣神情凛冽的少年对他们道:“乌托人相信鬼神,相信轮回。他们杀人如麻,作恶多端,偏要家家户户供奉佛像。如果我们夜袭,人人都带上这些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陡然在黑暗中出现,乌托人心中有鬼,必然受惊。惊吓之中,士气易泄,这就是我们的时机。”

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倒没想到一向自诩胆大勇武的乌托蛮夫,竟然也会怕这些鬼神之说。

禾晏的这个主意,其实还是来自于在济阳水神节的时候,那只“狸谎”面具。一个“狸谎”面具只是丑陋,便会令济阳城的人厌恶排斥。那对于乌托人来说,恶鬼的恐怖,足以令他们动摇军心了。

乌托人的营帐挨着并不近,普通士兵和副将统领的营帐,亦有距离。禾晏在经过一处看起来格外宽敞豪奢的大帐时,听见里面传来女子痛苦的呼号声。

营帐中幽暗的灯火映出里头的影子,依稀可以看见挣扎的妇人、狰狞的男子,伴随着乌托人放肆的调笑和女子的哭泣,听的人胆战心惊。禾晏不自觉的停下脚步,看向帐中。

身侧的江蛟一惊。

他们还未找到粮草的地方,如果这个时候禾晏忍耐不住动手,一切都将功亏一篑。到时候白白送死的不仅是这些被俘虏的润都妇人,还有今日跟随来赴死的前锋。

虽然他也很是同情这些女子。可乱世中,女子没有自保的能力,一旦被俘,就只能沦为敌军的玩物。

石头亦是担心,小心的拉了拉禾晏的衣角,禾晏移开目光,一招手,示意他们继续向前。

江蛟心中松了口气,以禾晏正义感十足的性子,他真怕禾晏会不管不顾的冲进去暴露自己。

女子的哭声渐渐远去了,却又像是没有远去,萦绕在每一个人的耳边。众人心知肚明,倘若今夜不能烧掉乌托人的粮草,不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过不了多久,润都城破,四处都会响起如今夜听到的这般哭声。

战争就是如此残酷。

等又往前潜入了一段,周围巡逻的乌托人多了起来,举着火把在附近走来走去,这附近士兵的营帐也少了许多,有一处很大的帐子,外头停着数十辆马车。

禾晏与王霸他们停下脚步,藏在了身后的灌木丛中。

这就是乌托人囤积粮草的地方了。

这么多粮草,若是搬回润都,可解多少燃眉之急。这些士兵不必饿的面黄肌瘦,城中百姓也不必四处抓老鼠野草来吃。可禾晏也心知肚明,他们根本带不走这些粮草,倘若贪恋,结果必然是谁都走不了,既不能带走一份粮草,还会将数百人的性命断送在这里。

战争之道,也是舍得之道。要想赢,也得有舍。

守着粮草的乌托士兵很是警惕,不时地抬头看看四周,火把将周围映的极亮,根本无法向先前一样潜入附近放火。

“怎么办?”石头比划着问道。

这一点,禾晏早已想到,她朝着前方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对准放粮草的地方。

这是要按他们临出发前,商量的第二种办法。但这个办法,对禾晏来说,太过危险了。

石头还有些犹疑,禾晏笑了笑,叫他伸出手来,自己伸出食指在他掌心写字,众人仔细看去,见她哪里是写字,而是虚虚画了一座山丘,插了一面旗子。

这是要他们回忆争旗的画面。

当初凉州卫时,白月山上争旗,也是他们五人,那时候刚刚日训没多久,连乌托人长什么样都没见过,亦从不知道真正的战场,就在那样一座山上,将二十面旗帜,尽数收入囊中。

抢劫就要有抢劫的样子,只不过他们如今抢劫的对象,从凉州卫的同袍们,变成了可恨凶恶的乌托人,他们争的也不是二十面无关痛痒的旗帜,而是乌托人视如珍宝的粮草,他们求的不是小小的卫所荣耀,不是能让他们虚荣长脸的第一,而是润都一城万民的生机。

五个人,只要齐心协力,当初可以,现在也一样行。

笑意从面具后的眼睛一一漾开,禾晏极轻的与他们击了一下掌,率先消失在夜色中。

……

风比刚才更急了一些,斜斜的雨丝打在人身上,沁出一片凉意。

“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一个巡逻的乌托兵问身侧同伴。

“风声吧。”同伴满不在乎的回答,嘲笑他,“怎么,在润都城外呆久了,连你也变得像大魏人一样的胆小?”

乌托兵没有回答,只疑惑的看向远处,就在方才,他好像听到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呼号。他又看了看四周,问:“咱们举火把的巡逻兵,是不是少了一些?”

乌托兵们都在营帐中睡觉,巡逻的人兵则在外面放哨。夜雨纵然是浇熄了一些火把,但也不至于连人也一并浇熄了。他走了过去,恰好走到一处营帐前,风吹得营帐外头的野草簌簌作响,也吹来了一丝奇异的味道,这味道他并不陌生,甚至熟悉的要命,每一日在俘虏营中,在润都城外的庄子上,他们无数次的感受过。

这是血腥味。

乌托兵一愣,他举着火把,站在帐前,犹豫了一下,才走了进去,但见帐中血腥气更浓,众人都趴在地上,似是熟睡。

如果忽略了地上大滩的血迹的话。

“来人——有敌情——大魏人偷袭营帐——”巡逻兵刚喊出这一处,但见昏暗中,突然亮起一线刀光,紧接着,他便觉得脖颈一凉,身子倒了下去。

火把掉在地上,他艰难的转动眼珠,目光所及处,见到一张青脸獠牙的鬼面,森然看着他。

……

号角响彻了润都城外的原野,无数乌托兵从梦中惊醒。

“大魏人夜袭营帐!”

夜色和风雨掩盖了血腥气,众人起身检查时,才发现已经有许多营帐的乌托兵在睡梦中被人取了性命。血流到了帐子外,又汇入原野的泥土里,同雨丝一起,浇灌着大魏的土地。

忽雅特拔出腰间长刀,切齿怒道:“大魏人竟然敢夜袭,乌托勇士必让他们有去无回,给我杀光大魏人!”

四面杀气骤起,图穷匕见,营帐处传来一片喊杀激战之声。

“鬼啊——有鬼!”这是乌托人惊惶的惨叫。

“鬼在哪里?那是大魏人!”

“不……是鬼!”

四面八方涌出的黑衣人,脸如厉鬼,神情狰狞,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乌托人身边,轻而易举的收割他们的生命。乌托人原本凶残嗜杀,但见黑夜之中的厉鬼映现,士气先泄,登时有些混乱。

忽雅特气的喝道:“什么厉鬼,都这是大魏人的阴谋!都给本将军看清楚,他们脸上戴的是面具!谁要是不全力抗敌,畏首畏尾,我必军法处置,全部杀头!”

忽雅特说的如此厉害,其余乌托兵也不敢后退,然后人的恐惧之心,本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彻底消退。润都匠人做的这些面具,又极尽恐怖阴森之感,他们亦不说话,任谁见了,心中都要先胆怯三分。

乌托兵一时讨不了好。

另一头,禾晏所在的营帐外,四处已经听到了外头传来的混乱之声,然而守着粮草的乌托兵们只神情有异,并不动弹,反而更加警惕的对准了四周。

就在这时,忽然间,有人的身影闪现,动作极快,如一线残影,欲靠近粮草,乌托兵们登时纷纷喝道:“有人来了!”

刀剑的声音拼撞在一起,乌托兵们这才看清楚,来人竟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但是,只有一人?

“一个人也敢来烧粮草。”乌托兵笑道:“忽雅特大人说的没错,这些大魏人不仅胆小,还很愚蠢!”

“乌托人不仅蛮野,还很嘴碎。”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冷嘲道。

“弓箭手准备,给我将他刺成刺猬!”

无数箭雨从身后落下,粮仓处守着的乌托人最多,且无论外头发生何事,这些人都不会离开。因着粮草从某种方面来说,是乌托人们不费一兵一卒制胜的关键。攻城当然比守城困难,若是硬拼,虽然能胜,到底会有伤亡。倒不如慢慢消耗着润都,等城内的人大半被饿死,润都兵马无力气打仗时,介时破城,如刀切豆腐,轻而易举。

是以,忽雅特也知道,粮草容不得一点差错。

箭雨密密麻麻,那黑衣人却以剑挡箭,他剑法好的出奇,在夜雨下,在火把的映照下,快的让人难以看清楚,只能见到黑影厮杀,不过须臾,身前身后全是乌托人的尸体。

藏在草丛中的黄雄几人都惊呆了。

禾晏这人在凉州卫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刀马弓箭样样精通,鞭子长枪也不在话下,唯独从未见过他用剑。江蛟曾问起过,禾晏只道:“我剑法不好,用起来颇不顺手,也就别献丑了。用兵器,当然要用自己最擅长的那一个。”

今夜禾晏拿走了李匡的宝剑,他们都以为是因为禾晏要伪装飞鸿将军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却看他的剑法精妙,只怕跟真的飞鸿将军比起来也不遑多让,过去实在是太过谦虚,竟不肯展露真正的身手。

难怪她敢一人孤身夜袭敌营,火烧粮草。这些箭雨在她周围,亦也奈何不得。

“将军!有人在粮仓附近动手!”忽雅特身边的亲信喊道。

忽雅特一刀捅向面前一个面具人的心口,猛地抽出,刀并着血迹一道收回,那人倒了下去,脸上的面具也掉在了地上,忽雅特一脚踩上去,将面具狠狠往地上碾了碾,转身往粮仓的方向走,冷笑道:“不自量力!”

待方走到粮仓附近的营帐边,便看见四处皆是乌托兵,围在中央的,是个持剑的黑衣人。他剑如长虹,不过是孤身一人,竟杀出十万大军的气势,黑色箭雨在他身侧,却连他的衣角也沾不上。而他的长剑所指处,乌托人一个接一个倒了下去。

忽雅特一下子停住脚步。

数个乌托人一齐冲上去,黑衣人的剑却蛇般轻松拂过,一转一旋,数人倒在她面前,血迹溅在她银色的面具上,又被蒙蒙夜雨冲刷,冲不尽的锋利滚烫,杀意凛然。

忽雅特脑子一懵,“你是谁?”

面具人看过来,他眼眸很美很亮,教人遍体生寒,然而声音却是平静的,甚至称得上柔和。

“玉人踏雪翩然去,飞鸿惊云自在飞。”黑衣人歪头看着他,道:“我还以为,我的名字,天下人都知道呢。”

第一百七十五章 绮罗

“玉人踏雪翩然去,飞鸿惊云自在飞。”黑衣人歪头看着他,道:“我还以为,我的名字,天下人都知道呢。”

飞鸿将军?禾如非?

忽雅特心中大骇,脱口而出:“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面具下的眼睛盯着他,嘴角微勾,似含着无尽嘲意,“什么不可能?”

忽雅特是乌托国最勇敢的将军,然而此刻,却是下意识的忍不住往后退,一边近乎暴躁的喊道:“给我上!杀了这个人,国主重重有赏!”

无数的箭矢和人影冲了上去,而那个戴面具的人却轻而易举的避开了每一道扑向他的刀锋和箭矢。他如雪中飞过的轻鸿,展翅间自有天地,没有什么可以困住他的地方。而他的剑锋更是所向披靡,飞舞环绕在夜色里,似乎将雨丝也能割裂。

忽雅特不得不相信一件事,这的确就是飞鸿将军禾如非,天下间除了禾如非没有人的剑术能精妙至此。忽雅特从未与禾如非交过手,可他也曾从战败了的西羌人嘴里听说,禾如非的青琅剑,能斩断一切可能不可能的阻碍。

可是,禾如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明明……不可能如此!

莫非这又是大魏人的阴谋?禾如非骗了他们?这些狡诈可恶的大魏人!

“我要杀了他!”忽雅特恨声道,冲身边人高喊,“取我的弓箭来!”

他要亲自射杀这只还能飞的大鸟,他要看着这只飞鸿从天上坠落,掉到地上,最后被他踩进泥里。

弓箭被递到他手上,他对准了被乌托兵们围在中间厮杀的黑衣人。怎么都无法对准目标,吼道:“蠢货,你们都退开一点!”

话音刚落,手中箭矢应声而发,却见又从灌木林深处,“嗖嗖嗖”射出几只箭来,恰好将他的箭从中间拦住。

“还有同党!抓住他们!”

就在此时,灌木林中又跳出一名脸上戴着恶鬼面具的男子,长笑一声,只往黑衣人的方向丢了一只木桶样的东西。

持剑的黑衣人只在半空中抓住那只木桶,而乌托兵们的箭矢已经突然而至,“飞鸿将军”动作极快,教人看不清,只将木桶挡在眼前,仿佛铁盾。

箭矢射中他手中用来充当盾牌的木桶,便有水流一样的东西流了出来。忽雅特看见的第一时间心中就大喊不妙,道:“住手!都住手!”

可纵然弓箭手立刻停下动作,射出去的箭矢已经回不来。眨眼间,“飞鸿将军”手中的木桶已经被射成了筛子,水流从其中迸射出来,遍洒了整座粮草营。紧接着,就听见她嘴里发出一声口哨的声音,声音清越,从灌木中,黑暗的四面八方,顿时射出数十数百箭矢,箭矢带火,落到洒满膏油的粮草堆上,“轰”的一声,火势冲天而起。

一回生二回熟,放火这种事,不久前才在济阳做过一次,禾晏再做此事,早已顺手的不得了。

忽雅特怒极攻心,险些吐出一口鲜血,只命令众人救火的救火,杀人的杀人。可这里并非济阳,河流也不是到处都是,扎营的地方离河流说远不远,说近却也绝对不近。

禾晏心中稍安,这些膏油,都是润都里制造烟花火器最后的膏油,今夜虽然有雨,雨势却不大,风却很急,只要顺着风吹过去,不愁火势不涨,到最后,这些驻扎的营帐都有危险。

“趁现在!”禾晏高声道:“别后撤,战!”

四面八方的厮杀声合着火光响起。忽雅特环顾四周,四面八方冲出来戴着恶鬼面具的大魏人本就已经令乌托士兵心慌意乱,士气不稳,此刻粮草被烧,一些人忙着取水救火,别说是兵阵,连杀大魏人的步调都已经被打乱。忽雅特险些气的吐血。

这一切都是因为禾如非!

禾如非……他看向四周,没看见禾如非的影子,心中一震,怒道:“给我抓住禾如非,我要亲自砍下他的脑袋!”

营帐里,女子低低的哭泣声传来。突然间,帐帘被掀开,两张恶鬼一样的脸出现在帐中。

女子们发出短促的一声“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其中一人捂住了嘴,那人揭下面具,露出一张带着刀疤的凶神恶煞的脸,却不是乌托人的长相。他不耐烦道:“我们是大魏人,过来救你们的,穿上你们的衣服,赶紧走。”

帐中的女子,皆是衣衫不整,其中有两人已经倒在地上,早已气绝。江蛟看着看着,心中叹了口气。来的时候忽雅特在里头作乱,对润都的女俘虏做出些禽兽不如的事,禾晏不能耽误烧粮草的正事所以离开了,可终究没有放下。粮草一烧,就让他们二人过来瞧瞧。

本来还觉得禾晏心肠太软,如今看着营中凄惨的尸体,饶是王霸这样的山匪也觉得不忍,不由得攥紧拳头,暗骂乌托人一声畜生不如。

几名女子悄无声息的跟着王霸二人出了营帐,乌托士兵都集中在粮草那头,无人注意到他们,江蛟问:“禾兄一个人能不能撑的了那么久?”

王霸冷笑一声:“他比你我可会逞英雄的多了,他去救其他俘虏了。”

大魏俘虏住的营帐,小而破,几乎都不能遮蔽风雨。几十名女子挤在一起,衣不蔽体,个个神情凄惶,帐中充斥着血腥气和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每一次乌托人糟蹋这些女子,死了的就扔进河里,活着的也多是伤痕累累,被丢回来,过几日再重复生不如死的日子,一直到死为止。

乍然见有人来救她们,这些女子还不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走吧,”禾晏道:“我救你们出去。”

为首的一位妇人颤巍巍的问:“壮士,你叫什么名字……你……你是飞鸿将军吗?”

面具人没有动,不过须臾,他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少年清秀英朗的面容,声音沉静:“不是,我叫禾晏,陛下亲封的武安郎。”

……

乌托士兵们的调子彻底被打乱了。那些戴着面具的大魏人却并不恋战,眼见着粮草快要烧尽,便掉头就往城门的方向冲。城门之上,也早已垂下绳索,而无数的弓箭手埋伏在城楼之上,一旦有乌托士兵靠近他们,便用前几日从乌托人手中借的“箭”来射杀他们。

乌托人难以靠前,而那些恶鬼一般的面具人却能全身而退。

“他们带走了那些俘虏!”有人喊道。

忽雅特暴跳如雷:“一群废物!连女人都看不住!”

乌托士兵们心中亦是委屈,谁能想到,生死关头,还会有人注意那些没有价值的女人?不过是成了敌军战利品的只会拖后腿的东西罢了,这要是放在他们乌托,纵然是救回去了,也要杀掉——被敌军玷污过的女子,没有资格活在世上。

被俘虏的女子,恨不得死在敌营还好,他们又怎么能想到,还会有人千方百计的将这些女人救走?

亲信迟疑的开口:“听说飞鸿将军禾如非从来不伤害女人,若是有人掳走大魏的女子,只要他在,都会救回……”

忽雅特一脚踢回去,“混账!我说过了,禾如非怎么可能来润都!”

原野里传来粮草烧焦的味道,不时地有乌托士兵提着水桶来浇水,可风大火大,不过徒劳无功,忽雅特望向远处润都城楼的方向,无数的弓箭手们埋伏在高处,不时地有带着火把的箭矢往这边射来,仿佛警告。

他脸色沉沉,险些将牙咬碎:“润都……我必踏平润都!让润都老少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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