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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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盏蔷薇露喝完,采莲笑道:“小少爷们是否还记得,多年前在此地,大家一起唱歌跳舞,”她看向燕贺,“燕小少爷当时还在桌子上舞过刀呢。”

燕贺一愣:“我怎么不记得?”

他不说此话还好,一说,禾晏也记了起来。当时替花游仙赶走童丘石,吓退刘瑞以后,众人在入云楼喝酒庆祝。入云楼的姑娘们弹琴跳舞,好不热闹。丁妈妈拿出最好的碧芳酒招待,燕贺喝的最多,醉的最快。待醉后,抽出长刀,将用来装饰插进花瓶里的荷花一刀劈成两半。

众人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见那穿的格外鲜艳夺目的少年郎一脚踏上桌子,开始舞刀。且舞且吟:“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小伙伴们七手八脚的去拉他,将他扯下桌子,林双鹤一边去捂他的嘴,一边对旁边的姑娘们赔笑:“这家伙喝醉了,胡言乱语,当不得真,姐姐们且忘了这回,勿要放在心上。”一边又回头骂燕贺:“什么屠龙……这等大逆不道之言,也敢乱说,你爹要是知道,明日就能带你回去打断腿。”

可惜那时候燕贺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

“那时候大家都喝醉了,”林双鹤忆起从前,也十分感叹,“碧芳酒性烈,现在想想,除了怀瑾,居然是禾如非那个小子酒量最好,最为清醒。”

“禾如非?”燕贺一听禾如非就不得劲了,哼道:“我看他是偷偷将酒倒掉了吧,你要说他酒量好,我不信!一定动了什么手脚。”

禾晏垂眸,看着眼前酒盏中深红的酒酿,心道,那一次,她的确没有喝醉,甚至所有人都不省人事的时候,都清醒十分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和衣上塌。原因无他,是因为那时候大家喝的是碧芳酒,独独她一人,喝的是如今日一般的蔷薇露。

蔷薇露就如燕贺所说,是甜滋滋的果子露,虽算酒,酒性却绝对及不上碧芳酒。何况当日她格外谨慎,所以喝的很少,是以大家躺倒一片的时候,她还能屹立不倒。

只是……为何当年独独她一人得了蔷薇露呢?

禾晏想不明白。

有姑娘弹起了琵琶,声音轻快,听得人大乐。年少时总喜欢看戏台上的悲剧,听哀愁的歌曲,总觉得喜乐世俗,不及悲事刻骨铭心。年纪渐长后,凡事力求一个圆满,却知圆满艰难。

所求的,不过是瞬间而已。

采莲捂着嘴笑道:“不仅如此,当时各位小少爷们还在入云楼里留下了各处墨宝,只是后来时日长久,那些墨宝都遗失了。否则今日还能拿出来一观,也是一件乐事。”

“墨宝有什么了不起,”燕贺不以为然,“再写一副就是了,我们杨大才子在此,有什么写不出来,是不是?”

杨铭之一愣,没有说话。

花游仙似是被他这句话触动,道了一声“稍等”,起身离席。众人都不明所以她究竟要做什么,过了一会儿,这姑娘抱着长长一卷过来,走到众人身边。

“游仙姑娘,这是什么?”林双鹤问。

花游仙看着怀中的卷轴,轻轻抚摸几下,目光中充满眷恋与回忆。她柔声开口:“不知小少爷们是否还记得,当年在入云楼相庆时,王公子也在。”

大家沉默下来。

“王公子”这个人,当年是一切起因,亦是一切的结束,自打重逢后,大家刻意避而不谈此人,就是怕花游仙伤心。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何,可能让一个愿意为了爱人牺牲自己,远赴千里的姑娘断然和离,定然是遭遇了足够伤心的事。

“诸位小少爷喝酒高论时,王公子曾在一边作画,将小少爷们全部刻画下来。”她一边说,一边让身侧的姑娘帮忙展开卷轴,“后来奴家与王公子和离,出府之时,并未带什么行李,只有这个。”

话一说完,手中的长卷徐徐铺陈展开,落进众人眼中。

王生这人其余且不做评价,才华确实不假。笔触极好的抓住了各人的特点,栩栩如生,但见长卷之上,灯火交筹,胡琴笙歌不绝。眉眼姣丽的姑娘们裙裾如翻起的菡萏,长席歪倒着酒壶杯盏。

束着高高马尾的少年踏在桌上,眉眼意气风发,正在舞刀,桌下有个少年,一手握着折扇,一手忙着去拉他。旁侧的杨铭之不如现在稳重,神情却是一如既往地温和,被一边的姐姐挽着劝酒,慌里慌张的摆手拒绝。

禾晏还看到了自己。

带着面具的女孩子坐在角落,一片欢声笑语中,似是被人遗忘,而她微侧着头,像是在追随什么,目光所及,是坐在中间,正漫不经心低头浅酌的白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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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争宠,看穿一切的林大夫表示:害!这男人该死的胜负欲!

晏晏:虽然我是个牛仔但我在酒吧只点奶~~

第一百九十章 秘密

“还堪笑,借今宵一醉,为故人来!”

燕贺将酒坛虚虚一握,脸色通红,说话已经含糊不清。花游仙笑道:“燕将军是喝醉了。”

一小坛碧芳酒见了底,琴声未绝,众人已经各自东倒西歪的醉去。燕贺与林双鹤醉的最厉害,林双鹤正举着扇子与燕贺奋勇力争,“夫人有什么了不起?有夫人的人,怎会懂得自由可贵?”

“你懂个屁!”燕贺醉醺醺的骂他,“你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杨铭之酒量浅,喝一点点便有些头晕,他倒是没有发疯,只是克制的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有些虚浮而已。

禾晏如今的酒量比杨铭之还要不如,蔷薇露虽然清甜,到底也是掺了酒,喝了几杯,就觉得困意袭来,不知何时便觉得头重脚轻,一头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一行里人,唯独清醒的就只有楚昭与肖珏二人了。

“楼上有空的屋子,”采莲道:“不如先将他们送去楼上休息一阵,奴家让姑娘们煮些醒酒汤煨着,醒来后可以直接喝。”

肖珏颔首。

且不说其他的,光是燕贺与林双鹤这副模样,放到街上指不定出什么大事。采莲便令人去搀扶林双鹤与燕贺到楼上。

杨铭之摇摇摆摆的站起来,勉强维持着清醒,微笑道:“我就不必了,我的马车还在门外,我回去休息。”说罢,也不等回答,自顾自的往外走。

花游仙有些担忧:“这……”

肖珏:“随他。”

杨铭之走后,楚昭便看向禾晏,正要开口,就见肖珏走到禾晏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叫她:“禾晏。”

禾晏睡得朦朦胧胧的,下意识的将肖珏的手拍掉,继续好眠。肖珏顿了一刻,弯下腰,将禾晏抱了起来。

一旁还在弹琴的姑娘惊了一惊,手指一错,琴声划出古怪的一声。花游仙却是低头笑了,对肖珏道:“肖少爷请随奴家来。”

见肖珏将禾晏带走,采莲看向剩下的楚昭:“楚公子……”

这年轻人便温文尔雅的冲她一笑:“麻烦了。”

……

屋子在楼上最角落的一间,与林双鹤他们离得远,走廊的尽头是阁楼,一眼望过去,仿佛仙山亭苑。花游仙站在门口,笑道:“这屋子没有人住过,隔几日都会打扫,肖少爷请便。”

肖珏道了一声“多谢”,将禾晏抱进屋里。

花游仙退了出去。

肖珏个子很高,禾晏又很瘦弱矮小,抱起来的时候很轻松,不像是抱了个姑娘,反而像是抱了只猫儿般的轻盈。这屋子里的塌很矮,大约是因为平日里无人住过,有些冷清。肖珏弯下腰,将禾晏放在塌上,又半跪在地,靠着床头,替她将被子盖好。

月色朦胧如烟景,夏日里清风浅浅,顺着窗户飘进来,似乎将酒意也吹动了几分。青年低头去看睡在床上的女孩子,耳边似乎响起方才燕贺的话来。

“活到现在,只怕你们连姑娘的手都没有拉过,第一个吻都还留着。”

他睫毛垂下来,眸光凝着塌上的人,低声自语:“倒也不是。”

济阳水战时,禾晏也曾在水下差点被憋死,那时候救人心切,也与她渡过气……那应该就是他的第一个吻了……如果那也算是吻的话。

不过,这个人却好像还不知道。

这未免令人有些不悦,年轻人屈起手指,像是忍不住要去敲打她以示惩戒,然而却在快要碰到禾晏额头的时候停了下来。紧接着,敲打变成了柔和的轻抚,肖珏替她将吹到脸上的乱发拨到了耳后。

临出发时,林双鹤对他说的话又浮上心头。

“怀瑾啊怀瑾啊,你若是喜欢禾妹妹,自然当去争取一番。就算她喜欢楚子兰,可你也知道,她与楚子兰是不可能的,楚子兰也非良配。你如此姿容家世,难不成还怕比不上楚子兰?我是不知道禾妹妹以前遭遇过什么,不过但凡你对她好一些,表现的不要如此不近人情,她喜欢上你,应当是很容易的事。”

“你知不知道,在禾妹妹的心中,从来不是一个认为自己该被‘偏爱’的人。”

年轻男人盯着塌上的女孩子,目光渐渐深幽,这一点,纵然是林双鹤不说,他也感觉到了。可这很没有道理,鸾影的消息里,禾绥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不至于令她妄自菲薄。

在演武场上、刀光剑影中的飞扬洒脱,和在寻常世俗,人情世故中的卑微谨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是一个矛盾的人,偏偏这点矛盾,就让她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肖珏垂眸看着她,伸出手,似是想碰碰她的脸颊,手指即将触到的时候,猛地惊醒,立刻缩回手,站起身来。

顿了顿,他将窗户掩上,关好门,重新出去了。

……

外头的风月凉爽,阁楼凉亭里,似是旧时风景。

年轻男子慢慢走着,神情淡淡。他黑衣锦袍,袍角绣着的金蟒华丽而危险。自远而近,在夜色里划出璀璨的影子。

凉亭的长椅上,有人已经捷足先登,靠在雕花的栏杆上饮酒。

肖珏走了过去,那人站起身来,冲他盈盈一拜:“肖少爷。”

正是花游仙。

“小少爷们都已经各自送回房中休息了。”花游仙俏皮的一笑,“肖少爷放心,姑娘们都没敢进房里,伺候的都是小厮。”

这群少爷们非富则贵,来入云楼也并非是来找乐子,花游仙心里,也从未将他们当做恩客一般对待。只当是朋友来访,暂时歇脚罢了。

肖珏没有说话。

花游仙双手扶着凉亭里的栏杆,看着远处,晴月当空,遍洒银霜。她道:“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再遇到小少爷们,今日奴家真的很高兴,倘若丁妈妈还在,她也会一样高兴的。”

“你为什么和离?”肖珏问。

花游仙一愣。

青年没有看她,只看着凉亭之下,街道上隐隐流转的星点灯火,漫不经心的问。

过了一会儿,花游仙笑起来:“还能为什么?自然因为所得非所愿,”她叹息了一声,“小少爷们,奴家当年也与你们一样,以为只要赶走恶人,就是团圆美满。殊不知,人世间有各种各样困难险阻,恶人作梗,不过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罢了。”

当年众人替花游仙赶走了童丘石,拿回了身契后,花游仙便跟着王生去了扬州。丁妈妈和入云楼的姐妹们纵然万般不舍,却也希望花游仙能得两人相守,幸福一生。

花游仙与王生,也的确过了一阵子恩爱和谐的日子,这是在到扬州之前。

等到了扬州之后,种种考验和磨难就接踵而至。

王家虽然是商户,却也是扬州赫赫有名的富户。乍闻嫡子带了一个女人回来,没名没分的,已是不喜,待知道这个女人原是出自花楼,更是极力反对。花游仙这时候才知道,王生从头到尾,都没有将他们的事告诉王夫人与王老爷。

他们家的儿子,若是娶一个花楼女子,只怕会成为扬州城的笑话。花游仙自知身份低贱,不想与王生为难,见对方态度坚决,既难堪又伤心,就与王生说,不若就此分离。

王生不愿意。

好容易才争取来的幸福,怎么能折损在自家父母的手上?王生一怒之下,绝食抗议,只告知父母,倘若不能娶花游仙,便就此离家,一去不回,此生再不回扬州。

天下没有坳得过儿女的父母,王夫人心疼儿子,到最后也败下阵来,答应同意花游仙进门。但不得对外称花游仙的身份,只说是远方亲戚投奔来的表妹。扬州街坊四邻不知其中弯弯道道,只当是真的。花游仙便这么进了王家的门。

本以为苦尽甘来,之后便不必再有种种苦楚了,没想到这仅仅只是开始。

王夫人对花游仙存了偏见,自打入门起,就刻意要敲打她,每日晨昏定省的立规矩,不得出府门,大小事务全部操劳,但凡有不对,便阴阳怪气的道:“也怪不得你,毕竟……”

这也便罢了,王夫人磋磨过花游仙后,王生便会在二人独处时宽慰妻子,替母亲向花游仙道歉。花游仙也想着,日久见人心,或许时日长了,王夫人瞧见她的真心,对她的误解自然会解开。

虽然两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花游仙当初在入云楼时,便以美貌风情闻名四方,嫁到了扬州,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偶尔王家设宴时,还是要出来接待众人。但凡瞧见她脸的人,无不为她容色惊艳。一来二去,扬州城里便流传出来,商户王家嫡子娶了一门妻,新妇王大奶奶生的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传言越传越广,甚至有扬州城里一些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偷偷翻墙进府,就为了看一眼传说中美艳绝伦的王大奶奶。

王夫人更生气了,时常责骂花游仙不守妇道,招花引蝶。花游仙亦是委屈,她并未利用自己的美貌去做什么,因美貌而生的罪恶与荒谬,怎么能全都算在她的头上?

与此同时,王生对花游仙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了。天长日久,对花游仙的迷恋渐渐被府中各种琐事带来的烦闷替代。王生在某一次王夫人告状的时候,滋生出一个“要是当初娶的不是花游仙就好了”的念头。

他被这念头惊住,强令自己不许再想下去。可惜的是有一就有二,这念头出现的时候越来越频繁,到最后,连愧疚之心也被磨去。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来了。

某一日,王夫人远方的一门侄子到扬州来做客,暂时住在王家。此人本就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一见花游仙便惊为天人,又从王夫人嘴里得知花游仙本是花楼女子从良,顿生不轨之心。花游仙在王家地位本就不高,侄子便想趁机揩油,与花游仙共成好事。

可惜的是,花游仙并非如旁人所想那般自甘堕落,严厉制止了此人的行为,侄子心中不甘,竟然在王夫人面前说花游仙勾引自己。王夫人大怒,下令将花游仙关进柴房,以示惩戒。

花游仙到那时,其实还是存着一线希望的。只要王生相信她,或许她还会坚持的更久。可惜的是,世上无条件的信任毕竟是少数,王生不仅没有站在她那一边,还因王夫人的话动摇了。

王夫人道:“她本来就是花楼女子,千人枕万人骑,怎么会安心跟你回家过日子。只要逮着机会,就会勾引男人,我儿,难道你要被人戴了绿帽子还沾沾自喜?要让咱们王家成为扬州城里的笑话?”

“休了她!”

王生写了休书,花游仙看着自己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冷冷开口:“你若要休妻,我就敢告诉全扬州的人,我来自金陵城的入云楼,你们王家娶了个花楼女子做新妇。”

“你!”王生怒极,“难道想要纠缠我不成?”

“你想多了,王公子,”花游仙浅浅勾唇,只是凤眸里,再无当年情意,“我的意思是,和离。”

王家最重脸面,又巴不得甩掉花游仙这么个“污迹”,和离之事很顺利。倒是王生,在拿到和离书,花游仙离府那日,想起过往,竟生百种不舍,试图挽留。

花游仙看着他:“王公子,当年游仙嫁给你,是希望你能满足游仙少时心愿,陪游仙走遍名山大川,自打游仙嫁与你后,却从未踏出王家一步。如今恩怨两清,王公子非游仙良人,只此一别,山高水长,望永不相见。”

她走的格外冷静。

当年离开入云楼时,丁妈妈曾告诉她:“游仙,你可曾见过飞蛾扑火,有什么好结局?”

她那时候年轻,闻言只是笑着答道:“纵然有片刻光亮温暖,一瞬也就足够了。”

女子双手轻轻抚过眼角,她仍然美貌,可到底不似从前了。因年轻而无畏的姑娘从未想过,这爱真的就如此短暂,以至于当年的挣扎与坚持,都显得格外可笑。

“不说奴家了。”花游仙笑笑,换了话头,“小少爷呢,您身边的这个姑娘,就是当年那个小姑娘吗?”

此话一出,肖珏蓦地抬眸,“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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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的世界观崩的稀碎。。

以及,花姐才是拿到剧本的人ε=(′ο`*)))

第一百九十一章 怀疑

花游仙一愣,道:“禾公子……不是女儿身么?”

“不是这个,”肖珏蹙眉,漂亮的眸子中锐利顿显,“你说‘当年’的‘姑娘’?”

花游仙有些迷惑的点头,“那个戴着面具的小姑娘……肖少爷不知道么?”

肖珏目光顿时变得不可思议,“姑娘?”

“难道肖少爷到现在都不知道?”花游仙也惊讶了起来,“当年肖少爷特意叫人将小姑娘的碧芳酒换成了蔷薇露,奴家还以为少爷早就知道了……”她似是想起来什么,眼睛弯了弯,“奴家当时正因如此,来故意逗她,将她逗得面红耳赤,十分有趣。”

肖珏神情震动,喃喃道:“我不知道。”

他那时候闻出碧芳酒甘冽醇厚,只怕醉人的厉害。而禾如非刚刚才在庄户上挨过人揍,上了药不久,若是喝酒,还是喝清淡些的好。便令花游仙换成了甜滋滋的蔷薇露。但肖珏怎么也没想到,花游仙眼下竟会告诉自己,禾如非是姑娘?

“你可确定,”肖珏看向面前的女子,“他是女子?”

“奴家长在入云楼,偶尔也会有富贵人家的小姐贪玩,扮作男子来楼里玩儿的。妈妈吩咐姐妹们若是遇到这样的姑娘,不要戳穿她们,让她们玩玩闹闹,护着她们一点就好了。所以真要是女扮男装,奴家一眼就能看出来。”

“那位戴面具的小少爷,其实扮男子已经扮的很好了,也不曾有戴耳环珠钗的痕迹,行事举止都与寻常男子一般无二。只是奴家总觉得有些不对,便借故坐在她身边……”她笑起来,“她分明是裹了束胸,且紧张的不得了,奴家逗一逗,她就慌张的要命。不过那张面具倒是挺能唬人的,倘若换做旁人,应当不能看出来。而且小少爷们那时候与女子接触的不太多,不能一眼瞧出来她的女儿身,也是自然。”

肖珏无话可说。

他与禾如非同窗不算长久,不过一载余,可这些年,从未怀疑过禾如非不是男子。猛地从花游仙嘴里听到此话,实在是难以相信。但他又很清楚,花游仙并非信口开河之人,虽然说得委婉,但定然是敢确定才会这么说。

“看样子……今日的那位禾姑娘,与当时的小少爷当不是一人了。”花游仙好奇的看着肖珏,“奴家还以为,肖少爷如此照顾那位姑娘,与当年如出一辙,还以为是同一个人呢。”

肖珏此刻心头正乱,闻言摇头道:“她不是。”

“楚公子好似也对禾姑娘有意,”花游仙托腮,这个动作,让她显出几分少女的俏皮来,“不过,奴家看得出来,那位姑娘喜欢你。”

肖珏抬眼看向她。

“少爷大概不知道,”花游仙轻笑起来,“今日酒桌上,她看你的时间,可比看那位楚公子的时间多多了。而且……采莲叫人来劝酒的时候,禾姑娘紧张的差点摔了杯子。”

“少爷如果喜欢禾姑娘,可要主动一些。一朵花足够漂亮,想摘的便不止一人。”说完这句话,她就直起身子,提起凉亭桌上的酒壶,道:“奴家也醉啦,先回屋歇息了。小少爷就在这里,慢慢的想,想明白了,明日就清楚了。”她冲肖珏风情万种的一拜,“告辞。”

花游仙消失在长廊深处,肖珏坐在凉亭里,看着桌上的灯笼。

说了这么长的话,到现在,令他震动的还是一件事,禾如非竟然是女子?

没有人见过面具下禾如非的脸,是一开始禾如非就是女子,还是只是跟着他们来金陵的“禾如非”是女子。肖珏沉思片刻,心下断定,跟着来金陵的禾如非没有被掉包,就是过去在贤昌馆里认识的禾如非。也就是说,贤昌馆里的那个禾如非,世人面前的那个禾如非,就是女子。

一时间,过去种种禾如非的古怪行径,顿时得到了合理的解答。

为什么会一直戴着将整张脸都覆盖的面具,就连睡觉也不会拿下。为何禾家的近侍对禾如非异常的疏远,从不贴身伺候。为什么从来没有人与禾如非一道沐浴温泉,为什么禾如非力气不大,个子矮小,还比寻常少年要瘦弱的多。

因为“禾如非”是女子。

可是当着文宣帝摘下面具的禾如非,又分明是个不折不扣,实实在在的男儿身。

先前华原一战的战事又浮现在他眼前。骁勇善战如禾如非,却在华原战事上惨败,身边亲信皆战死,这与当初鸣水一战何其相似。鸣水一战灭口是因为肖仲武的副将们知道主将被谋害的真相,华原一战中,必须要灭口的理由是什么?

那些被“战死”的亲信,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想来想去,最大的秘密,无非就是当年跟着一道上战场的“飞鸿将军”,与如今这个陛下面前亲封的“飞鸿将军”,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甚至于差的够远。

“飞奴。”

暗色中,飞奴走了出来,心中亦难掩惊讶。当年陪着肖珏到金陵的,飞奴也是侍卫之一。自然也知道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是禾如非,如今时日过了这样久,才知道那个世人眼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飞鸿将军是女子,如何令人不吃惊。

“速速告知鸾影,彻查禾家一切事宜,从当年禾如非出生起查起,另外,抚越军中是否还有曾与禾如非一同作战过的兵士,暗中保护他们的安危。”

他站起身来,“恐怕很快,就有人要杀人灭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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