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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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就先让禾心影回家探探底吧。

……

到了半夜,天又开始下雪。

天寒地冻的,禾晏摸黑爬起了床。屋子里黑漆漆的,连个油灯也不曾点,好在她过去早已习惯了做瞎子的日子,纵然不点灯,在屋子里走动也不会跌倒。待穿好衣服,便从抽屉里摸出一把短剑出了门。

雪下的很大,为了方便行动,她穿的很单薄,夜行衣里只套了薄薄的一层棉衣,一出门,鼻涕简直都要冻出来了。香香的马厩里燃着炭火,发出微弱的火光。院子里里外外都静悄悄的,禾绥父子与青梅都在熟睡,赤乌那屋里也没动静。禾晏悄悄推开门,走了出去。

四下里都是雪,长街被银白覆盖一片,沿街两道的屋檐下挂着灯笼,红彤彤的,热闹极了,再过不了两个月,就快过年了。新年的气氛现在就有了,虽然还是有点冷。

禾晏呵了一口气,面前立刻涌出一团白雾。说来也奇怪,凉州卫的冬日比朔京冷得多,可那时候日日训练,每日练的大汗淋漓,反倒忘记了冷。如今在这里,倒是真是实意的冷的跺脚。

她才走了几步,这条街快到尽头时,便见停着一辆马车。禾晏愣了一下,大晚上的,空无一人的街道,突兀的在道中多了这么一辆马车,简直像见了鬼。禾晏眯了眯眼睛,定睛一看,那马车前面还坐了个车夫,看见她,就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

“飞……飞奴?”禾晏惊讶的开口,“你怎么在这?”

飞奴没有说话,倒是马车帘子被人掀开,从上头走下来一个人,乌金云纹锦衣,身材挺秀风流,看过来的时候,如雪夜里的一幅画,正是肖珏。

他走过来,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窸窣的声音,禾晏待他走近,问道:“你大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肖珏挑眉,不以为然的开口,“那你呢?半夜出门,又是做什么?”

“我……”禾晏语塞半晌,“我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肖珏嗤笑一声,好整以暇的盯着她:“大小姐,你家出来散心穿夜行衣?”

禾晏挠了挠头,知道这人聪明的很,骗也不好骗,皱着眉头道:“我出来办点事……”她看向肖珏,恍然大悟的回头扫了一眼,“你成日都跟踪我,大半夜也不放过?肖珏,就算我是你未婚妻,你也不必追的这么紧。”

肖珏:“……”

“你在想什么,”他似是无言,“你早晨出去,在城西铁匠铺里买了一把短剑,说罢,”他懒道:“这么晚出去,杀人还是放火?”

“我买短剑的时候,不是甩掉赤乌了吗?”禾晏亦是费解,“你怎么知道的?”

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向来很谨慎,明知道被赤乌发现会引来怀疑,可是好不容易才甩掉了那大个子。

“不是赤乌,”肖珏道:“总之我就是知道了。”他扫了一眼禾晏别在腰间的短剑,有些嫌弃,“不是给了你银子,你就不能买把好剑?”

“这和剑有什么关系?”禾晏道:“重要的是用剑的人和剑法。我的剑法好,不需要好剑来给自己添光。”

肖珏点头,道:“勤俭持家。”

“……话是好话,”禾晏问,“怎么感觉像是在骂我?”

外头的雪下个不停,极快就在她头发上,身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霜雪,肖珏把她往街边的房檐下拉了一下,站在外侧,挡住大半风雪,只问:“还没说,这么晚了,你带把剑出去做什么?”

眼见着瞒不过去了,禾晏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是想着,禾如非肯定与乌托人之间有别的关系。禾如非为人谨慎小心,难以抓到把柄,我想去禾家一趟,找一找别的证据,如果能抓住禾如非与乌托人有关的证据,就再好不过。”

“禾家?”肖珏轻轻蹙眉,“你打算一个人去?”

“好歹我上辈子也是禾家人,”禾晏凑近他,低声道:“禾家里里外外,我熟的不得了。我还知道别人不知道的秘密通道,要偷溜进去易如反掌。一个人去绝对没问题。”

“不行,”肖珏想也没想的打断她的话,“太危险了。”

“不是,有什么危险的。”禾晏反驳,“禾家的侍卫,我一个能打十个。这个时间,他们早就睡了。禾如非现在住的屋子,就是我曾经住的屋子,书架上有什么暗格,木屉里有什么夹层,我一清二楚。等我找完东西立刻就走,又不误事。夜里偷袭乌托人数万敌营都做过,一个禾家,没什么好怕的。”

“禾如非现在本来对你有所怀疑,必然在府中增多守卫,现在去禾家,不是好时机。”

“再隔久了,我怕什么证据都毁光了。”

肖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片刻后,道:“我和你一起去。”

“什么?”禾晏立刻拒绝,“你和我去,反倒成了负累。我一个人也好脱身,多了一个你,很不方便的。”

“那你就别去了。”

“肖珏,”禾晏气怒,“你怎么不讲道理!”

“嗯。”

这人油盐不进的?但要和他在这里吵起来,等下街坊四邻都被吵醒,也都别想脱身了。禾晏同他僵持半晌,终于败下阵来,咬牙道:“好吧,只是我真没想到,旁人都说肖二少爷性情冷漠,不近人情,没想到私下里这般黏人。”

“彼此彼此,”肖珏抱胸看着她,“谁让禾大小姐有深更半夜去别人府上散心的习惯。”他微微俯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禾晏,语气是令人切齿的淡然,“我怕出了什么事,妻债夫偿。”

这人和旁人吵架,大概从未输过的,禾晏也被说的没了脾气,恶狠狠道:“算了,你想跟着去就一道去吧,不过我可提前说好了,真到了禾家,你可别后悔。”

肖珏笑了一下,伸手去她的腰间,禾晏忙护住腰带,“干什么?”

他深吸了口气:“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能做的事情可多了。”禾晏小声嘀咕,“那谁知道你要做什么?”

“禾晏。”肖珏平静开口。

“我说笑的。”禾晏讨好的笑。

“你的剑太次了,换这一把。”他解下自己身上的佩剑,递给禾晏。

“这不是饮秋嘛?”禾晏愣了一下,肖珏已经把饮秋剑塞进了她的手中,她自知饮秋珍贵,想把剑还给他,“给我做什么?”

肖珏看了她一眼,扬起嘴角:“换这把,免得旁人说我肖家寒酸,给我丢人。”

“什么旁人,”禾晏赶紧道:“呸呸呸,我们今日去禾家,定然不会惊动任何人,哪有旁人可以看到?”

不等禾晏说完,肖珏已经抽出她腰间短剑,自顾自的往前走,“拿着吧。”

禾晏无奈,也只得跟上。

飞奴将马车停在路边,三人一道离开,往禾家的方向赶去。

禾府位于城西头,宅院看起来,倒是比不上许家看起来清雅讲究,但也算气派。飞奴在宅院外头守着接应,禾晏带着肖珏去了后院围墙处,待走到一处,停下脚步,低声道:“喏,这就是我的秘密通道。”

肖珏盯着面前只能勉强容一人匍匐着通过的洞口,平静的问:“你所谓的秘密通道,就是钻狗洞?”

“嘘,”禾晏竖着手指在唇边,“小点声。这狗洞也不是一般的狗洞,我敢说,整个禾家没有一个人知道。”

“我小时候扮作男子,但力气不大,同别的男孩子在一处,总担心漏出破绽。家里人又怕我在外露面露的太多惹来麻烦,便将我关在府里。我没进贤昌馆前,每日天不亮就是从这个狗洞钻出去,爬到京城东皇山上帮寺庙里的和尚挑水劈柴。一开始手皮都磨得很破,等后来生出茧子后,就能在手腕上悬着石头打拳了。”

“贤昌馆的少年们,动辄厉害极了,但若非当初我私下里偷偷爬山练习,只怕在贤昌馆里,过得更惨。”

“啊,”她心中一动,“该不会是那时候我帮庙里的和尚们干了太多活计,所以佛祖看我心诚,才会给我重来一世的机会。难怪大家老是说要广结善缘,果真如此,你说是不是?”她转头看肖珏。

肖珏捏了捏额心,隐忍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钻狗洞?”

“对啊。”禾晏道:“我早说了,你一定要跟着我来,就千万别后悔,也不是没有提醒你。”

“不钻。”肖珏微蹙眉头,偏过头去,像是多看一眼都嫌恶,“我翻墙。”

“别呀,禾家的围墙四处都有机关,禾如非现在肯定重新布置过,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你要是触发了机关,咱们就前功尽弃了。”禾晏打量着他,“那要不你跟飞奴一样,在外面等我,我自己进去就行。”

“不行。”

“少爷,行行好,”禾晏无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要怎样?”

肖珏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狗洞片刻,突然一撩袍角,半跪下来,侧头对禾晏道:“你先。”

这回,禾晏是真的震惊了,“你真要钻?”

“快点。”肖珏忍无可忍。

禾晏原本就是盼着借这狗洞来让肖珏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人居然还真的钻,一时间,心中感慨万千,要说肖珏的牺牲也实在太大了。要是让九旗营南府兵的士兵们知道他们的都督大半夜不睡觉跑来钻狗洞,一定会杀了她。

不过,这也并非禾晏故意为难。禾家的这个狗洞,是当初她自己亲自刨的。禾家不爱养狗,当初是禾晏亲自喂养了外头的流浪狗。这里比肖珏所言的翻墙安全多了。

“那你跟着我。”禾晏小声道:“动作轻点。”

她自己倒是丝毫不在意钻狗洞有什么不好意思,毕竟是从小钻到大的,好久没钻,还怪亲切的,身子一错,就跟泥鳅似的进去了。肖珏忍了忍,也跟着爬了进去。

禾府的围墙厚,这洞口又是禾晏少时打好的,不算大,以如今成年的身材,便显的窄小了一些,待刚钻出来,还没站稳,就见微弱的灯笼光下,一团黄色的东西“嗖”的一下扑过来。

肖珏正要出手,禾晏已经惊喜的小声道:“二毛!”

那个叫“二毛”的跑到禾晏跟前,打了个滚儿,扒拉着禾晏的腿,亲热极了,原是一只黄犬。

肖珏:“这什么?”

“我养的。”禾晏低声道:“我还以为我死了后,二毛也被赶出去了,没想到它还在。”

准确来说,是当年还小的禾晏捡了一只流浪狗回府,取名叫大毛。禾家人都不待见脏兮兮的流浪狗,但那时候禾晏没有朋友,孤独的时候,有一只黄犬作伴也不错,便央求着禾大夫人将大毛留在府里。大毛后来生了一窝小狗,只是天太冷了,除了二毛外,全都没有活下来。而活下来的这只二毛还是个哑巴。

禾如非将带有禾晏所有痕迹的东西都一一清除,禾晏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二毛了,没料到还能看到。不过,二毛平日里住在后院,自己捉老鼠吃,估摸着不是禾如非不想除掉它,是压根儿就将这狗给忘了。

“它好像认出我了。”禾晏瞧着正冲自己不断摇尾巴撒欢的二毛,感叹道:“我当初同你、林双鹤、燕贺同窗了这么久,你们都没将我认出来,这眼力劲儿还不如二毛呢。”

二毛傻乎乎的冲禾晏吐着舌头笑。

肖珏闭了闭眼,耐着性子道:“现在不是你重逢叙旧的时候。”

“我知道。”禾晏对二毛打了一个“坐下”的手势,黄犬乖乖的在原地坐下,“二毛,你就留在这里替我放风。”她转头对肖珏道:“你跟我来。”

禾府很大,禾晏走的很警惕,每走一处,都要藏在暗处探查一番四处可有下人。她前些日子虽未进禾府,却在禾府外头偷偷转悠了一圈,禾家里的下人人手比先前她还在时多了不少,不用想也知道是禾如非的手笔。

或许是禾如非认为禾家的下人多一点,才撑的起“飞鸿将军”的派头,又或者是做贼心虚。

禾如非住的院子,也就是禾晏原先住的院子,是在禾府最深最里面的一间。肖珏低声问:“为何如此远?”

“因为,禾大少爷因为天生貌丑孤僻古怪嘛。”禾晏道:“不喜与人过多接触。”

她那院子,伺候的人本就少,又偏得很。倘若禾晏从小就是个安静的性子便罢了,但小孩子总是诸多幻想,她原本又活泼,对什么事都很好奇。活生生因为顶着的这个身份只能呆在院子里一个人玩耍,时间久了,就算不孤僻也被养的孤僻了。

一个小孩子,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连丫鬟小厮们都不能贴身伺候,更勿用提一起游戏,时间久了,就自己给自己找乐子。譬如拿树枝在沙子上画图,禾家院子里的每一间屋子,她都能准确无误的画出来,因为已经在脑子里走了千百遍。

禾晏一度怀疑,她后来投军以后,之所以总是对地形格外敏感,走过一次的路就会过目不忘,其实也就是在幼时的经历给历练成的。

“府里的格局有变动。”禾晏低声道:“我们得小心一点。”

这会儿夜已经很深了,守夜的人都在外院,府里没什么动静,倒是可以稍稍安心一点。眼看着就要到禾如非的院子,禾晏越发的紧张起来。

拐过一道长廊,正要往前走的时候,禾晏脚步一顿,突然间,悄无声息的拉着肖珏闪身进了一间空着的茶房。

肖珏正要开口,禾晏一把捂住他的嘴:“嘘,有人。”

外头拖拖沓沓的响起人的脚步声,大概是小厮夜里去茅房,从门边经过,声音又渐渐的远去了。待外头再无声响,禾晏这才松了口气,一扭头,就愣住了。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透过窗户,照了一隙亮光在地上。肖珏被她推到墙边,后背靠着墙,禾晏一时紧张,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他身上,而他一动不动,双手微微往后,像是刻意礼避,禾晏捂着他的嘴,活像个非礼别人的女流氓。

她一惊,下意识的缩回手。

年轻男人漠然看着她,突然弯了弯唇,无声开口道:“占我便宜?”

禾晏险些呛住,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刚才太着急了,不是故意的。”

这人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眼神里明明白白就写着不信。

禾晏有苦难言,也罢,反正她非礼肖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不在乎一次两次。就透过门缝往外看了一眼,见无人,悄声道:“走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证据

除了刚刚半夜起来上茅厕的小厮,这之后,一路顺利,没有再遇到旁的人。禾晏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一处房门外,凑近肖珏耳边低声道:“这是禾如非的书房。”

这原来是禾晏的书房。只是现在成了禾如非的罢了。待走了一圈后,没有发现别的机关,禾晏才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自己住的地方,走时候本就轻车熟路,肖珏随她一同进去,甫一进去,禾晏就有些惊讶。

书架还是原先的书架,桌子也是原来的桌子,可书房里的摆设却多了几倍有余,瓷器古玩应有尽有,同禾晏从前住的时候截然不同。她猜测大概禾如非是将陛下赏赐的东西全都摆在书房里了,也不知道是在显摆给谁看。书架上原来只放满了半架书籍,如今已经塞的满满当当。

正中间的墙上,挂着一把剑,剑身青碧,剑鞘带一点苍翠色泽,正是青琅。

她愣了一下,目光不自觉的凝在青琅剑上,想要伸手去拿剑,却又在手指即将触摸到剑身的时候收了回来。

肖珏问:“怎么?”

禾晏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就算今夜她能将青琅剑偷回去,明日禾如非定然会报官,她手中的剑就成了“赃物”,根本无法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前,这对青琅来说何尝不是侮辱?

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

禾晏想了想,起身走到那一面书架前,蹲下身去,半个身子都趴在地上,伸手往最里面摸索,待摸到一个熟悉的凸起时,暗格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竟是一处空的夹层,禾晏从夹层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来。

肖珏问:“这是什么?”

“玲珑匣。”禾晏小声回道:“当初陛下给我的赏赐,天下间就这么一只,我走后,把此物交给了禾如非,料想他舍不得扔。”

书架上的暗格,是禾晏从前的时候打的,这玲珑匣又珍贵,她出嫁到许家前,这些东西既不能带走,就全部交给了禾如非。玲珑匣很适合用来存放机密卷轴,天下间就算最出色的能工巧匠也无法打开,只有为玲珑匣设好开解之法的本人才知道如何打开。且开解之道只能设陈一次。

这东西如此珍贵,以禾如非的脾性,应当不会丢弃。何况在禾如非看来,禾晏已经死了,天下间就只有他一人知道玲珑匣如何解开,当然乐得轻松。

他却没想到,禾晏会死而复生,这一次反倒是方便行事。

“不知道他在里面放了什么。”禾晏心道,拿起玲珑匣,依照脑海中的记忆,轻旋瞎子上的锁道,不过须臾,“啪”的一声,玲珑匣的盖子打开了。

二人朝匣中望去。

……

禾二夫人的屋里,禾心影与禾二夫人坐在床头,手里还捏着从许家禾晏旧时住处偷出来的兵书,问道:“娘,这究竟是什么?是我姐姐留下来的吗?她留这个做什么?”

她声音压得很低,屋子里只在床头放了一盏小小的油灯,丫鬟们都被赶出屋去了。禾心影只道是许久未见母亲,夜里想与母亲同塌共勉,也好照料伺疾。如今她什么人都不敢信,什么人都不敢留在身边,尤其是许家带出来的人。

禾二夫人怔怔的看着她手中的兵书,目光中隐有泪痕,没有说话。

禾心影觉得,自己的母亲定然知道些什么,心中更是着急,“娘,你怎么不说话?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总觉得许之恒怪怪的。长姐……”她想说或许禾晏的死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可一看到禾二夫人,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倘若禾晏的死真的不简单,禾二夫人知道后,一定会更伤心的。眼下自己母亲身体本就不好,万万不能雪上加霜。

“影儿,你不要管这些事。”过了许久,禾二夫人才开口,声音格外疲倦:“你只要好好过你的日子就是。”

“我怎么能好好过日子,我可不想像长姐一样不明不白就死了!”禾心影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禾二夫人脸色一白,猛地咳嗽了两声,禾心影连忙拿起旁边的帕子给她擦嘴,帕子落下时,上面溅着一团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禾心影吓了一跳,惊慌的开口:“娘……您怎么病的这样严重?”

她来的时候虽然已经知道禾二夫人卧床多日,但禾家人也只说是寻常风寒,在家休养些日子就好。可眼下看来,分明严重得多。

“爹没有找大夫来看过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禾心影急了,就要下床,“我让人拿帖子请大夫来……”

“别去。”禾二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看起来柔弱的妇人,抓起人来的时候却格外有劲,像是要用尽这一生力气似的,“娘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的。没事。”

禾心影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娘,你们为何有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我感觉府中有事情瞒着我,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未出嫁前,她无忧无虑,天真幸福,当初长姐去世,她嫁给许之恒,倒是闹过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被许之恒的温柔体贴所打动。从未经历过人世险恶的女孩子,天真的以为自己就能一辈子被人保护。但当一些丑陋的真相揭开一角,她隐隐约约窥见其中一丝的肮脏凶险时,才会觉得身为女子的无力。

“影儿,”禾二夫人慢慢的开口,“你长姐已经死了,娘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她慈爱的看向禾心影,伸手安抚的拍了拍禾心影的头,就如禾心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那般,“你要记住,无论是在禾家,还是许家,一个人都不要相信。娘没有本事,保护不了你姐姐,也保护不了你。你若想要好好活着,就不要看,不要问,不要听。”

禾心影木然的道:“长姐嫁到许家后不久就瞎了,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吗?可她还是死了。”

禾二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娘,你只需告诉我,这本兵书到底是不是长姐留下来的,为何许之恒要将它看的如此重要。还有大哥,隔三差五来许家,并非来看我,明明是找许之恒的。还有你……”她道:“你是不是,被爹软禁了?”

禾二夫人看向眼前的女子,虽是亲生姐妹,但她总觉得禾晏与禾心影长得并不相似。禾晏坚强、独立、沉默而安静,从小就戴着面具,以至于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想不出禾晏小时候的模样。倒是长大了后,以女子身份回到禾家,见过那么寥寥数次。

一个生的有些英气清秀,眉眼间坚毅果敢的姑娘。

而禾心影不同,软软糯糯,如一只雪白的团子,看着就讨人喜欢。被人踩了脚会大哭,为了一条漂亮的衣裙撒娇卖乖。

这两个女儿,性情截然不同,于是她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禾晏是天生的坚强,禾心影就是天生的需要人疼爱。

直到禾晏死后。

有一日,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在过去那些日子,禾晏也如禾心影一样,受了委屈会想哭,看到喜欢的玩意儿渴望拥有,就如坚强的女孩子也会需要母亲的关心疼爱,而眼前这个总是攥着她衣角吵闹着买糖吃的小姑娘,不知不觉,也已经长大了。

禾心影并不知道,当她沉下脸时,认真而执拗的追求一个真相时,与她死去的长姐,何其相似。

可是,纵然如此,她却还是什么都不能说。

知道的太多,对禾心影来说就越危险。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决不能再失去一个。

“我……”

禾二夫人话还没出口,突然听到外头有人高喊了一声:“有贼!府里进贼了!快抓贼!”

登时间,整个禾府上下都热闹了起来。

“有贼?”禾心影下意识的往床头缩去,一边又道:“哪个贼子不长眼,都敢进咱们府上了?”

禾二夫人抓着她的手臂,“别说话,也别出去,小心点!”

禾心影点头。

另一边,禾晏正带着肖珏在院子四处奔走,心中暗骂禾如非狡猾。禾如非虽不能在玲珑匣的开解之道上再有变动,可这人十分多疑,竟在匣子内部上了一层机关,一旦玲珑匣打开,就会有哨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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