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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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里草木茂盛,下过一夜的雨,泥土泛着湿润的腥气。

河边,身着麻衣的男子正捣碎面前的药草,仔细的将几种药草混合在一起。

一边经过的士兵好心的劝道:“林大夫,您都在这忙了一夜了,赶紧歇歇吧。”

林双鹤抬起头,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他的神情很憔悴,因彻夜忙碌,眼睛中生出血丝,乍一眼看过去,怪吓人的。

他抬起头,似乎被日光晃的眯起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道:“不了。”

巡逻的士兵有些奇怪,这林大夫也不知怎么回事,前些日子起,就没日没夜的捯饬一些药草。按理说,如今的瘟疫已经平定了,他大可不必如此辛劳,但他急急忙忙的,不知是为了什么。

不过,林双鹤不听,他也没有办法,只摇摇头,走了。

林双鹤低头看向瓦罐里的药草。

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

他没有研制出解药,更糟糕的是,燕贺的毒浸的越来越深了,已经开始吐血。他找来些药草也只能暂且令燕贺看起来不那么憔悴而已,免得被燕家军们发现端倪。那伤口处的毒已经浸入五脏六腑,林双鹤非常清楚,燕贺时日无多了。

他没日没夜的忙碌,就是为了能找到办法,但是没有,无论他怎么努力,燕贺的毒毫无成效。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无力。

大抵过去在朔京,他虽是“白衣圣手”,但医治的女子医科,多为疑难杂症,与性命无忧。人生在世,最大不过生死。只要有命在,就不算绝望。而如今,他却是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友人一日比一日更靠近死亡,他这个做大夫的,束手无策。

林双鹤低头捣着药草,嘴里喃喃道:“要快一点,更快一点……”

草药在瓦罐里被铁杵捣的汁液飞溅,一些溅到他的脸上,泛着苦涩香气,捣着捣着,巨大的无力和悲哀席卷而来,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突然红了眼睛。

他从未如眼下这般渴望过,自己的医术精进一点,再精进一点,就可以救下燕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些无关痛痒的事。

但周围的人还不知道,他们的主将每一次拼杀,付出的都是性命的代价。

林双鹤站起身,在河边洗了洗手,顿了一会儿,走近了燕贺的营帐。

一阵压抑的低咳声响起,林双鹤掀开帐子的瞬间,看见的就是燕贺擦拭唇角血珠的画面。

“你!”他惊叫出声。

“小点声。”燕贺对他摇头,“不要被别人看到了。”

林双鹤将帐帘放下,几步上前,抓住燕贺的手腕替他把脉,燕贺安静的任他动作,片刻后,林双鹤放下他的手,嘴唇颤抖的望着他。

燕贺问:“我还有多久?”

林双鹤没有回答。

“那看来,就是这几日了。”燕贺笑了笑,笑容里有些不甘,又像是释然,“算算我给禾晏送信去的时间,估计再过几日,她也该到了。时间倒是接的恰好,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见她一面。”

“……不,”林双鹤下意识的开口,“我还可以做出解药,等我,我一定可以,再说,那些乌托人手中一定有解药……只要找到他们,一定会拿到解药!”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蠢,就算你没打过仗,也该有点脑子,”燕贺不屑道:“那些乌托人可是亲眼看着箭射中了我,好容易才能除去我,怎么可能会交出解药?信不信,就算现在我抓到了主将,用他们主将的命来交换,他们也不会交出解药。只有一种可能,我若愿投降为他们所驱使,或许能侥幸捡一条性命,但这种事,我燕家儿郎不做。”

“一个归德中郎将……”燕贺笑一笑,“就算他们打输了这场仗,也不亏。”

“还有你,”燕贺蹙眉看向他,“你要是能做出解药,会等到现在这个时候吗?罢了,你只是个大夫,又不是阎王,哪能决定人的生死。倒也不必将自己想的过高。你这条狗命还是留着等武安侯来救吧。”

林双鹤神情痛苦。

他过去与燕贺虽然嘴巴上你来我往,两看生厌,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同窗。他虽厌恶燕贺自大好斗,燕贺也瞧不起他不学无术,但这么多年,总归算得上“朋友”。

“你不必哭丧着一张脸。”燕贺瞅着他的神情,像是被恶心到了,“你们做大夫的,不是见惯了生死,怎么还没我想得开?你难受个屁呀!几十年后还不是要下来陪我。我就先去找那位女扮男装的同窗切磋了。”

怎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着比试。林双鹤忍不住笑起来,笑过之后,更觉悲伤,默了默,他问:“你没有想过,今后,嫂夫人和慕夏又怎么办?”

燕贺原本没心没肺的神情,陡然间僵住了。

他想起了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女子,临走前对他的殷殷期盼。她那么体贴,知道了自己的消息……她应该会哭的吧,应该会很难过。

燕贺忽然也变得难过起来了,胸口仿佛堵着一团湿润的棉花,让人窒息的沉闷。

过了很久,他才慢慢开口:“我走之前,答应过承秀,尽量赶回去见慕夏第一面。”

“不过,眼下看来,我要食言了。”

他低头自嘲的笑笑:“承秀最讨厌言而无信之人,我若是没回去,她应该会生气。林双鹤,你要是回头见着她,麻烦同她说明,我不是故意的。”

“我这个人,脾气不好,表面上人人敬着我,我知道,实际上都不喜欢我,就像你、肖怀瑾、禾晏一样,我做人朋友是不行,不过,做夫君做的还不错。我原本想再接再厉,做个朔京第一好父亲,但是……”

他的声音很低:“没有机会了。”

林双鹤想说话,可张了张嘴巴,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原来觉得,如果承秀生的是女儿,就叫慕夏,如果是儿子,就叫良将。可现在想想,如果是儿子,也可以叫慕夏。”

“我本来想亲眼看着她长大,等她长得大一点,就教她,良将不怯死以苟免,烈士不毁节以求生。现在没办法了,但我又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样更好教她的了。日后等她长大了,知道她的父亲是战死于沙场,不必我教,她自己就会明白。”

他说起未出世的慕夏时,眸光终于柔软下来,眷恋而温柔。

林双鹤闭了闭眼。

这交代遗言般的话语,如无数根锋利的针尖一同扎进他的心房。

“你不用为我伤感,也不用为我心痛,将军死在战场,就是最好的归宿,我虽有遗憾,但并不后悔。”燕贺站起身来,走出营帐,望向远处,城楼的方向。

“每一个上战场的人,都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还有几日,”他道:“继续吧,往前看。”

……

禾晏到达吉郡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同过去截然不同的林双鹤。

那个总是白袍折扇,任何时候都风度翩翩的优雅公子,憔悴的不成人样。他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与泥泞,脸像是几日没有洗过,胡子拉碴,颓废的差点让禾晏一眼没有认出来。

“林兄……”她翻身下马,上前询问。

“你来了,”林双鹤的黯淡的眸光里,终于出现一点生气,他讷讷道:“你来看看燕贺吧。”

燕贺是死在战场上的。

他中了无解之毒,明知道剧烈的活动会使得毒性蔓延的更快更深,却因为战事不肯停下脚步,如本就只剩一截的蜡烛,拼命地燃烧,终于将自己燃烧殆尽。

他死前,刚刚打完一场胜仗。

年轻的将军躺在帐中,脸上的污迹被擦拭干净,他的头发如年少时束的很高,银枪一同放在身侧,依稀可见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但当禾晏走过去的时候,却再也不会横着眉眼,气焰嚣张的来叫她比试了。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临走前,让我把这些交给你。”林双鹤将匣子交给禾晏,禾晏打开来看,里头尽是写好的文书,燕贺将吉郡这头所有战况和军马,都已经清点清楚,全部写好,为的就是待禾晏来到这里时,不至于一头雾水。

他做的很周到,大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旧心心念念着这场战争。

“吉郡这边如何?”禾晏问。

林双鹤摇了摇头,声音低沉,“燕贺走了后,燕家军士气大乱,乌托人趁此时机接连进攻两次,燕家军没了燕贺,如一团散沙,溃不成军。”

禾晏道:“并非燕家军的错,本来吉郡的位置,就易守难攻,他们占据有利地形,燕贺要想攻城,本就难上加难,况且,还用如此卑鄙的手法。”

“那现在……”

“我现在就要见一见燕家军的副将,再做商议。”禾晏回答。

林双鹤默默地点头。

禾晏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脚步一停,回头看向林双鹤。

“林兄,”她声音平静,目光像是有抚慰人心的力量,“没救下燕贺,不是你的错。”

一句话,就让林双鹤这些日子以来的自责与愧疚,终于有了倾泻的出口。

“不,”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第一次在禾晏面前露出脆弱的神色,“是我没有找到解药……”

燕贺走后,他的部下们终于得知燕贺身中剧毒的消息,他们责怪他身为所谓的神医,却没有找到解药,救不了他们的将军。无数指责和怒骂无时无刻不充斥在他耳边,甚至林双鹤在夜里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身披赤甲的女子看着他,温声开口,“你是大夫,不是神仙。你只能治病救人,不能决断生死。燕贺是中了乌托人的毒箭,若要为他报仇,就要打赢这场仗。”

“你要振作起来,林大夫,”她换了个称呼,“我需要你的帮助。”

“吉郡需要你。”

……

营帐里,燕贺的副将陈程失口叫道:“你说什么,投降?”

“是假意投降。”禾晏开口,“既然乌托人已经知道燕将军不在,燕家军群龙无首,这几日必然会趁胜追击。与其这样被他们一直牵制,不如假意投降。待我们的人进城以后,抚越军与燕家军在后压阵,趁乱可攻破城门。”

“将军在时,我们从来都是和乌托人正面相抗,燕家儿郎从不投降,就算是假的也不行!”陈程一口驳回。

禾晏并未生气,只神情平静的看着他,“吉郡的地形,你们在这里呆了这么久,应该很清楚,如果不攻破城门,一直在城外驻营,不过是自耗。燕贺带你们正面相抗,是赢了不少次,杀了不少乌托人,但最后呢?最后怎么样,吉郡城还是被乌托人占着,进不去城,就打不赢这场仗!”

“你懂什么?”陈程神情激动,“你根本不懂燕将军,你和那个林双鹤是一伙的,不过虚有其名,只会误事!”

燕贺的死,对燕家军所有人来说都是沉痛的打击,他们痛恨林双鹤没有早点将说出真相,但对于燕贺的苦心,又一无所知。

禾晏的眉眼冷了下来。

身侧抚越军的副将开口斥道:“什么虚有其名?禾大人刚刚才率兵收复了九川,打了胜仗,你们凭什么看不起人!”

燕家军没有见过禾晏在战场上的本事,他们抚越军可是看的清清楚楚,如果禾晏都是虚有其表,大魏能“名副其实”的武将,也就没有几个了。

“我不是在跟你们商量,”禾晏冷冷道,“我是在跟你们下命令。你要是不听,违抗军令是什么下场,”她“唰”的一下抽出腰间长剑,剑光寒若冰锋,“大可一试。”

“你……”陈程咬牙道:“你带的是抚越军,不是燕家军,燕家军的主子,只有燕将军,你凭什么命令我们?”

“就凭你们的将军把兵符交给我了我,就凭你们将军,亲自点名要我来带你们出兵!”她一扬手,手中兵符落于众人眼中。

“现在,”女子目光清朗沉着,“你们还有异议吗?”

兵符在手,她现在就可以号令燕家军,纵然陈程有十万个不愿意,此刻也不能再说什么。

他咬牙道:“没有。”

“我知道你们不服气,”禾晏道:“所以假意投降的前锋兵马,我会亲自带兵。”

陈程一愣。

率先进入城内的那一队兵马,无疑是最危险的,犹如羊入虎口,大魏的兵马都在城外,四面都是乌托人,如果乌托人突然反悔杀人……

他们这一队人,就是送死的。

“你……确定?”陈程怀疑的问。

禾晏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陈程竟被他这一眼,看的有些脸上发热,女子的声音冷静而平淡,“身先士卒,是每一个将领都会做的事,不止是你们的燕将军。”

“还有,”她道:“林大夫亦是听从你们将军命令办事,如果你们要将罪责全都推在一个大夫身上,而枉顾真正令你们将军丧命的乌托人,如此是非不分,那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她声音微带嘲讽,“你们的将军要是看到这一幕,应该会对他一手建立的兵队十分失望。”

“我……”陈程还要开口,那女子却已经不再理会她,径自出了营帐。

禾晏刚一出营帐,就愣住了,林双鹤站在营帐外,怔怔的看着她,看来刚刚她在里面的说的话,都被这人听见了。

听见了也没什么,她本来也就是这么想的。

“谢谢你,”默了片刻,还是林双鹤主动开口,他苦笑道:“不过,你这样为我说话,反而连累你被他们一并看不惯了。”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禾晏看向远处,“你跟着燕贺到了这里,一路平瘟疫,医治伤兵,何尝不是将脑袋拴在腰带上。只是,”她笑了笑,“你也不要记恨他们,他们只是太过伤心罢了,一时想岔,等日子久了,自然会明白。”

“我没有记恨他们。”林双鹤深吸了口气,换了个话头:“我刚刚听到,你说要假意投降?”

“抚越军的营地离这里不近,那些乌托人大概还没察觉到我们的到来,成竹在胸,此刻投降,他们才会轻信,也才会打开城门。只有打开城门,才能有机会将乌托人尽数拿下。”

“先进城门的那一队前锋兵马,是不是很危险?”

风吹过,女子扎起的长发,被吹得轻轻飞扬。

她的声音却是坚定的,从容没有半分犹豫。

“战场都是危险的。”她道:“我不怕危险。”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大结局(5)

六月初一,吉郡紧闭的城门终于开了。

两千大魏兵士率先进城,同乌托兵投降。

归德中郎将燕贺死后,剩下的燕家军便如一盘散沙,对乌托人发动的几次进攻,都应付不及。如今残兵败将,既无外援,投降是迟早的事。乌托人并未起疑心,城门边上两旁的乌托兵士,全都提着刀,嘲笑讽刺着大魏兵士的软弱。

大魏兵马的队伍里,禾晏藏在其中。她的脸被灰尘抹过,看不出原来的模样,随着兵马的队伍一同混在其中。

这两千人,都是禾晏亲自挑选的两千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抚越军,倒不是因为别的。燕家军如今与她并未磨合,抚越军里同她已经一起作战了一段时间,彼此都有默契,此番进城,十分危险,一点岔子都不能出。

燕贺死后,燕家军里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他的副将陈程了。道路的尽头,乌托人将领沙吉特瞧着陈程上前,放声大笑,只道:“大魏懦夫,不过如此!”

陈程低下头,问:“我军倘若尽数归降于乌托,能否放我兵士一条生路?”

“当然,当然。”沙吉特生的壮硕,闻言嘲讽道:“既然归降乌托,从此后,你们就是乌托人,我们不会对自己人动手!”

“那就请沙吉特大人打开城门,接受我大魏降军吧。”陈程回答。

沙吉特眼中精光一闪:“打开城门是小事,不过那些降军,得跟你们一样,”他指了指兵队,“卸下兵器,缚住双手,这样才行。”

他到底还是不信任大魏。

陈程道:“这没有问题。”他道:“请容我派出一人回去,说明此事。”

沙吉特:“好!”

陈程走到一名兵士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兵士点了点头,转身朝城门走去,才走到一半,忽然间,有站在旁边的乌托人突然搭弓射箭,一箭射穿了那回去传令的小兵胸膛。

小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叫声,就栽倒在地,不再动弹。陈程勃然大怒,“怎么回事?不是说让他回去传令吗!”

“你们如今已经是俘虏了,怎么还敢跟我们提条件?”那举着弓箭的乌托人语气里尽是不屑,“再多废话,连你一块儿杀!”

沙吉特笑眯眯的开口,“何必生气,不过是一个普通兵士,再派一个人去不就得了?”

他们这般态度,分明就是在故意激怒大魏兵士,禾晏心中暗道不好,还未来得及出声提醒,一个燕家军就猛地朝面前的乌托人扑过去,嘴里喊道:“士可杀不可辱,跟他们拼了——”

禾晏心中暗叹一声。

将领的作风,会影响整个兵队的行事,燕贺直接悍勇,连带着他手底下的兵也是如此,不可激将,如今这一下,先前的准备便统统做了无用功。

可那又如何?

眼前的兵士们已经和乌托人们交上手,他们进城之前,卸掉了身上的兵器,如今只能空手从对方手里夺下刀刃。

惨烈而惊险。

禾晏一脚踢开正往自己眼前袭来的乌托人,反手抢过他手中的长刀,高声喊道:“儿郎们,随我来!”

……

云淄城外的战场,金戈铁骑,血流漂杵。

城外的乌托士兵被打的抱头鼠窜,狼狈异常。“杀将”之所以为“杀将”,“九旗营”之所以为“九旗营”,“南府兵”之所以为“南府兵”,就是因为与他们交过手的,大多都死在战场。旁人只能从侥幸逃生的人嘴里得知这只队伍是如何勇武无敌,但只有真正在疆场上正面相对时,才知道传言不及十分之一。

千兵万马中,黑甲长剑的青年如从地狱爬出来收割性命的使者,剑锋如他的目光一般冷静漠然,如玉的姿容,带来的是无尽的杀意。

而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身后的那只铁骑,如他的盾,又似他的枪,令这只军队看起来无法战胜,令人望而生畏。

一人之兵,如狼如虎,如风如雨,如雷如霆,震震冥冥,天下皆惊。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仗,也是最后的攻城一战,只要这场仗胜利,就能夺回云淄,剩下的,不过是收拾残局罢了。

但为了这一仗,肖珏与南府兵们,已经等待了多时。

云淄的乌托人不肯开城门与南府兵相对,惧怕南府兵和九旗营的威名,想要提前内耗。他们在云淄城里,尚且有储备,而在城外驻营的大魏兵马,军粮总有要吃完的一天。

肖珏日日令人担着米粮从城外晃过,特意给暗中前来打探消息的乌托人瞧见,一日两日便罢了,天长日久,乌托人也会生疑,见大魏这头米粮充足,士气旺盛,不免心中惊疑畏怯,士气衰退。

但这也不仅仅如此。

早在来云淄之前,肖珏就已经在南府兵中,安排随行了几个能工巧匠,到了云淄后,派兵与匠人们暗中挖通地道,通往云淄城内。又让人以强弩每日朝着城里放石箭,骚扰乌托人,长此已久,乌托人日日提心吊胆,纵然首领下令不可出城,军心也已有动摇。

将领之间斗智,有时候不过就是比谁更沉得住气,谁先坐不住,谁就输了。

占领云淄的乌托人终究是中了肖珏的攻心之计,在这个清晨,出城与南府兵正面交手。

长久的准备,令这场战役胜的顺理成章。

数万敌军被俘虏,缴获战马兵器无数,剩下一小部分乌托人仓皇逃走,不足为惧。

至此,云淄大局已定。

南府兵们难得的在城中欢呼相庆,从春日到快秋日,近乎半年的时间,虽然瞧着轻松,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其中日子难捱。云淄近海,夜里潮湿,许多士兵身上都起了红色的疹子,一到夜里,奇痒难耐。还有军粮,早就不够吃了,乌托人日日瞧见的那一担白米,其实都是同一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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