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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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夫之术啊!”四姨娘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昨夜不是妾身要先走,实在是肖都督已经来了,妾身不好打扰,绝对不是不讲义气故意抛下您一人的!不过……当时肖都督看着着实不太高兴,今儿一早瞧着又同从前一样了,妾身就是想问问,您是怎么做到的?”

她是怎么做到的?这得问问她的腰。

禾晏尴尬的笑了两声:“其实我也没什么驭夫之术……”

“怎么可能?”四姨娘急了,“当年您在府里同凌小姐他们说的话,妾身都还记着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二奶奶的驭夫之术又精益了许多,您给妾身传授一二,妾身保准不外传。”

这还不外传呢,真当是什么秘籍不是?禾晏怎么也没想到,当年在崔府的一通胡编乱造,居然还能被人引为经典。

只是迎着四姨娘求知若渴的目光,禾晏也不好教她失望,便又开始神侃道:“这驭夫之术,看似在驭,其实在放,你就……张弛有度,若即若离,时而冷若冰霜,时而烈女缠郎,咳,也许驭着驭着,就熟能生巧了。”

“张弛有度?”四姨娘喃喃道。

禾晏拍了拍她的肩,“你且慢慢琢磨,我先走了。”她逃也似的跑了,留下四姨娘一个人站在原地悉心感受。

待回了屋,林双鹤正站在门口,一看见禾晏就催促道:“禾妹妹,你跑哪去了?咱们得马上去王府里,算这日子,大婚还未开始,先去见见王女殿下吧。”

禾晏忙应了。

赶紧收拾了一番,几人就乘着马车,随着崔越之一道去了王府。

许是因为穆小楼大婚,如今的王府,瞧着比当年热闹了不少,处处张灯结彩,到处都贴着剪好的“喜”字,于是原本因空旷显得冷清的王府,就变得富丽堂皇了起来。

甫一进门,婢子就迎了上来,笑道:“崔大人,肖都督,禾大人,林公子,殿下已经在等你们了。”

禾晏几人随着这婢子往里走,待走到正殿中,听得一个带笑的声音传来:“你们来了。”

禾晏抬眼一看。

穆红锦从殿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济阳王室的礼服,今日是穆小楼大婚,自然该穿红色,只是这红色,又与当年热烈的正红不同,带着点暗色,衬的她的脸不如从前威严冷艳,多了几分柔和。

女子长长的发辫盘在脑后,没有戴冠,她已不是王女,便只插了一只暗红色的绒花,眉眼仍旧美艳,只是细细去看,盘着的发辫中,仍有星点花白,她老了,更温柔了,看向他们的目光,如看久别重逢的故友,带着一点久违的欣喜。

“殿下。”禾晏几人同她行礼。

“这里也许久没有如今日这般热闹了,你们能来参加小楼的大婚,我很高兴。”她道。

林双鹤笑眯眯道:“多年未见,殿下还是如从前一般耀如春华,天姿国色。”

他这逗女子开心的功夫,这些年又长了许多,穆红锦“噗嗤”一声笑了,而后摇了摇头,抚了抚一边的鬓发,叹道:“老了,说什么天姿国色。”她的目光被肖珏怀里的肖遥吸引,轻声道:“这就是肖都督的千金?今年几岁了?”

禾晏道:“叫肖遥,快三岁了。”

穆红锦朝肖遥伸出手,肖遥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肥胳膊,示意可以抱。穆红锦将她抱在怀里,肖遥似是很亲近她,咯咯咯笑起来,嘴里嚷道“姨姨……”,又“吧唧”一口亲在穆红锦脸上。

禾晏心里盘算着,当年柳不忘与穆红锦若是没有阴差阳错,说不准该叫穆红锦一声师祖母的,偏偏叫“姨”,辈分差的可以。

不过穆红锦没计较肖遥这般乱喊,反而像是很高兴,顺手从手上褪下一只宝石戒指,塞到了肖遥手里,道:“叫我一声‘姨’,我也该送遥遥一点礼物,这个可喜欢?”

肖遥两眼放光,死命点头,脆生生道:“喜欢!”

禾晏不忍直视,要说肖遥在肖家也算掌上明珠,平日里吃的喝的也没少她,怎生这般财迷,怪丢人的。

穆红锦抱着肖遥,正与他们说着话,不多时,又有一侍卫前来,道:“殿下,秦家的人快来了。”

禾晏瞧见这侍卫有些眼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崔越之笑道:“肖二奶奶,可还认识木夷?”

木夷?禾晏想了起来,当年在济阳一战时,她曾与一个叫木夷的济阳城军并肩作战,最后临走时,年轻人还送了她一副木头画,那木头画现在都被她好好保存着。不过,眼前的木夷,和当年的木夷实在大不一样,青涩和稚气尽数褪去,他现在看上去,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只是,木夷瞧见了禾晏之后,那点成熟与稳重便飞速消散,变得踟蹰而激动起来,似是想看又不敢看,莫名的有点羞涩。

崔越之就道:“木夷现在是王府里殿下的贴身侍卫统领了,可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木夷,你可还记得肖二奶奶,当年的禾姑娘?”

木夷挠了挠头,小声道:“记得。”

肖珏冷眼瞧着他们二人,林双鹤“咳咳咳”了几声,赶紧岔开话头,不让这年轻的侍卫统领往肖二少爷的逆鳞上撞,只假意好奇道:“那小殿下呢?咱们来了这么久,还没见着小殿下,当年小殿下还不到我胸口高呢,不知如今长高了多少?”

穆红锦就笑道:“你们去瞧瞧,小楼怎么还不过来?”

正说着,殿后就传来女子的声音:“祖母,急什么,我这不是来了么?”

自后头走出来的姑娘,一身嫁衣如火,济阳城最好的绣女织造成的嫁衣上,缀了细碎的流苏和铃铛,走起路来的时候,叮咚作响,裙摆极长,如绽开的花。比这嫁衣还要艳丽的是姑娘的脸,金冠衬的她的脸庞洁白又小巧,她生的和穆红锦格外相似,眼尾描了飞红,精致又夺目,但又比穆红锦多了几分肆意的活泼。

一看,就是在济阳城里野蛮生长的女孩子。

她一眼瞧见禾晏一行人,眼里极快掠过一丝喜悦,偏还要做高傲的姿态,假装满不在乎的开口,“你们来了啊。”

“多年不见,小殿下都长成大姑娘了。”林双鹤瞧着瞧着,竟生出一点为人父的欣慰之感,不过倏而,他就叹道:“没想到小殿下都成婚了,我居然还是孤身一人。”

穆红锦笑起来:“林公子要是觉得孤单,不如在济阳城里久留一阵子,城中好姑娘多得很,说不准,就遇到了林公子的缘分。”

“缘分这种事,强求不来。”林双鹤一展扇子,“况且我志不在此,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上天自有安排,何必急于一时。”

穆红锦就道:“林公子豁达。”

没有太多的时间叙旧,济阳王室成婚正礼繁琐复杂,秦家的人也快到了,穆红锦便与穆小楼去外头的礼台。禾晏他们跟着婢子的安排先行休息。

到了晚上,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王府里的灯笼一盏一盏的亮起来,原本空旷的礼台附近,长长的台阶上铺满了红绸,灯火将高台映照的华丽而肃然,四周是见礼的礼官,一对璧人互相搀扶着,走向了高台之上。

禾晏瞧见了秦大公子,是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纵然穿着喜服,看起来也颇为英武。不过,他也会细心地帮穆小楼整理过长的裙摆,望向穆小楼的目光里,尽是赤诚的爱意。

从此后,世间又多了一对眷侣,他们会成为济阳城的守护者,守护着这一方水土,一方百姓。

禾晏忍不住看向台下的穆红锦。

眉目深艳的妇人含笑望着台上年轻的男女,嘴角分明是在笑,眼里却依稀有泪光。

或许,当年她披上这身喜服的时候,充满了无奈,对命运阴差阳错的愤怒,可如今,穆小楼走上了台阶,至少这一刻,穆小楼是幸福的,她是真切的爱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能亲眼见证幸福的诞生,本身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她过去的遗憾和不甘,似乎透过眼前的穆小楼,达到了圆满。

禾晏悄悄握紧了肖珏的手,肖珏抬了抬眼,唇角微微一翘。

林双鹤极爱热闹,看旁人成亲,比他自己成亲还要高兴,随着正礼的礼成高兴的四处寻人喝酒干杯,但酒量也算不得多好,多喝了几杯,就醉的直嚷嚷老天不公,他生的如此英俊潇洒,到现在居然还是伶仃一人,十分可恶。

禾晏听得一阵无语,待他喝的烂醉如泥,一塌糊涂,已经要到桌子底下找人的时候,才叫崔府的下人帮忙,将他抬上马车送回崔府去。

四面都是热闹的恭贺声,禾晏也同认识的人喝了几杯,她如今的酒量,总算是比当年在凉州卫的时候好了一些,虽然比不过前生做飞鸿将军时,到底也不至于喝一杯就背书给人听的地步了。不过,毕竟还有肖遥在,禾晏也不敢多喝。倒是肖珏,被人连连敬酒,神情丝毫未变,确实是真的千杯不醉。

肖遥年纪小,时辰到了点儿后,就困的脑袋一点一点,鸡啄米似的。禾晏望了望外头,夜已深,便同穆红锦说明情况,先带肖遥回去了。

穆红锦很喜欢肖遥,轻轻摸了摸肖遥的头,道:“回去吧。”

禾晏想了想,终是笑道:“小殿下与秦公子如今已经鸿案相庄,鸳鸯璧和,殿下也请多保重。”

穆红锦也喝得多了,脸色有些微醺,闻言失笑道:“好。”

待他们走后,穆红锦端着酒盏,走到了殿中靠窗的地方,窗外,柳树随风微微晃动,似是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春日,像是有白衣少年翩然前来,一步一步走近,琴声清越,长剑潇洒,依稀如昨。

热闹的大殿中,嘈杂的乐声似乎渐渐远去,这应该是个罕见的美梦,穆红锦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将头倚在软塌之上的布枕上,慢慢阖上双眼。

广袖中露出的一段皓腕上,戴着一只粗糙的银镯,镯子边缘刻着细小的野雏菊,层层叠叠,鲜妍烂漫。

有婢子蹑手蹑脚的走近,见那妇人闭眼假寐,唇角含笑,似是做了美梦,于是便“嘘”了一声,叮嘱身后人:“殿下睡着了,别打扰她。”替她轻轻盖上一层薄毯,又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

外头,禾晏同肖珏往马车那头走去。

济阳城似乎没有秋日和冬日,永远都是这般如夏绵长,河风送来飒爽凉意,禾晏与肖珏并肩走着,肖遥趴在肖珏的肩上,呼吸平稳,睡得正香。

似乎能隐隐听到王府里传来高歌欢笑的声音。

她低下头,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曾以为奢侈而不可拥有的东西,如今都在自己身边,她原本要求的不多,也不过平淡而已。

此生逍遥天休问,古来万事东流水。

什么都比不过眼前的这一刻,自在逍遥。

许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睡梦中的肖遥砸了咂嘴。

禾晏瞅了她片刻,笑问:“肖珏,你想不想吃糖葫芦?”

--------完----------

------题外话------

害,写到结局也没人发现雏菊的花语是藏在心底的爱[捂脸]

第二百七十章 番外二 月亮的秘密(年后更新燕秀番外)

肖珏一直觉得,禾晏是个骗子。

外人眼中的禾晏,仗义、豪爽、潇洒、慷慨,他眼中的禾晏,能吃、能睡、胡说八道、还贪财小气。

每个人都有秘密,人活在世上,也并非全然的善恶黑白,人心复杂,人性矛盾,但禾晏大抵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矛盾的女人。

藏匿在黑暗中不愿意让人发现真心的可怜人,与战场上骁勇善战飞扬自信的女将,看起来实在太过于不同,以至于过去的那些年里,从未有人将“禾晏”与“禾如非”联系起来。

譬如演武场上的抚越军们总是说,他们的头领归月将军心胸比男子还要宽大,行事比男子还要洒脱,从来不看回头路,永远大步往前走,有她在,军心就稳,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过就那回事。

但肖珏其实知道,禾晏并不是一个从来不看回头路的人。

对于过去,她有着比旁人更长久的眷恋和深情,尤其是那些好的、珍贵的回忆,她悉心保存,从不轻慢。

金陵城花游仙时常会让人送一些新酿的甜酒过来,她每每尝过,认真的写一封回信,喝完了,还要将酒坛子好好地收起来。润都的女人们每个季节都会送她她们亲手缝制的衣衫和靴子,刺绣精致,裁剪合身,禾晏自己都许久没有买过新衣。

林双鹤有时候看到了,偷偷地在肖珏耳边忧心忡忡道:“怀瑾,你说我禾妹妹这样下去,不会是下一个楚临风吧?”

肖珏赏了他一个“滚”字。

济阳城里崔越之偶尔也会来信,与她说说近来的好事,还有九川那头……她将信仔细看过,小心收藏,书房里的木屉里,信件整整齐齐叠在一起,摞的老高……她舍不得烧。

她看似洒脱,对于“失去”,其实又格外恐惧。

二毛死的时候,禾晏很难过。

世上之事,生老病死是人间常态,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会有离世的那一日。禾晏不爱流眼泪,二毛死的时候她也没哭,只是后来那几日,肖珏总是发现她时常坐在院子里的门槛上,望着二毛过去喝水的那只碗发呆。

他就走过去,没说什么,陪她一起坐了会儿。

禾晏对“失去”,并不如表面上的潇洒。当年乌托一战后,并肩的同伴战死,先前有战事,她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后来回到朔京,其实难过了很久。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禾晏身边,至少于“失去”这一项上,永远不会出现他的名字。

这两年里,渐渐地,有许多人家的夫人暗中与白容微说,问肖珏有没有纳妾的打算。毕竟肖家两兄弟,本就格外出挑,肖璟就罢了,与白容微成亲了这么多年,有了女儿肖佩佩后,仍旧对白容微一往情深,实在寻不出空。肖珏却不同,从前世人都认为他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实则性情过于冷傲无情,这辈子都不会娶妻,然而后来却娶了一个校尉之女禾晏,且对妻子十分宠爱。

冷心冷性的人一旦开窍动情,远比温柔深情之人更让人来的心动。寻常人最爱想的一件事无非就是:她可以,我为何不可以?何况禾晏如今尚未诞下肖家子嗣,又是武将,定然不如那些会撒娇可爱的姑娘懂得抓住男子的心,因此,许多人都认为,自己是有机会的。

白容微替肖珏拒绝了一茬又一茬,耐不住有人胆大包天,过分自信,又被美色当前冲昏了头脑的,什么五花八门的手段都用,肖珏往门外丢了几次人,有一次被气的狠了,差点找了对方一大家子麻烦,好在后来被禾晏劝住了。

禾晏就笑眯眯的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都没生气,你在气什么?”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此话,肖珏就更生气了。

林双鹤来串门的时候总是说,“谁能想到我们肖家二公子,怀瑾少爷,如今被我禾妹妹吃的死死的呢?你要知道,”他叹道:“男女之事,谁计较的多,谁就输了,我原先认为你是占上风的,怎么过了几年,你都被踩在地上去了?”

肖珏不喜欢他这斤斤计较的理论,人的情感并非打仗,还要用兵法攻心,不过,他也承认,林双鹤说的没错。

抚越军里的那些兵士,总觉得是禾晏迁就他,对他说些甜言蜜语,但其实事实上是,他总是轻易而居的被禾晏挑动情绪,无论是大事小事。

或许,用林双鹤的那通理论来说,他喜欢禾晏,比禾晏喜欢他更多一点。

不过,这也没什么。

这世上,能有一个人喜欢,本就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世上人千千万,或有缘无分,或有份无缘,人如河中砂砾,相遇别离,不过转瞬,能于广阔无垠的天地里,遇到喜欢的人,已是幸运。

是以,谁更喜欢谁这一点,就无须过分追究了。

但禾晏很喜欢拿这件事问他,时常在夜里逼问他道:“肖都督,其实你上辈子就对我动心了吧?若我是个男子,你定然就是个断袖。”

肖珏嗤道:“我不是断袖。”

“呵,”这人根本不信,“我上次去演武场的时候,听见沈教头与梁教头说话,说从前在凉州卫,我尚还没被揭穿女子身份时,就以为你我是那种关系。”她上下打量一番肖珏,摸着下巴道:“不过以你的姿色,纵然是个断袖,也当是在断袖中极受欢迎的那种……”

这种时候,肖珏一般都懒得跟她理论,帐子一扯,战场见分晓。

夜深了,她睡得香甜,肖珏替她掩上被子,双手枕于脑后,星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将屋子照出一角微弱的亮光。

他望着帐子的一角,心中格外平静。

是什么时候对禾晏动的心,肖珏自己也不太明白。禾晏总嘀咕说前生在贤昌馆念书时,他对她如何特别,但现在想想,那时候对于禾晏的照顾,大抵是因为他在这“少年”的身上,见到了诸多自己过去的影子。唯一不同的是,她又比自己多了一点于浑浊世事中,仍要执拗坚持的天真。

一个戴面具的少年,与别的少年本就不同,又因为要坚持着自己的秘密不能被人发现,所以形单影只。她笨拙,但是努力,沉默,但是乐观,弱小,又有怜弱之心,少年时候的肖珏偶尔会好奇,覆盖的严实的面具下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

他在树上假寐的时候,在假山后晒太阳的时候,在贤昌馆的竹林里喝茶的时候,总是能看到各种各样的“禾如非”。

她看起来如此的不起眼,如此的渺小,但浑身上下又闪着光,旁人注意不到,偏被他看见了。少年肖珏其实从没怀疑过,“禾如非”日后必有作为。

倘若她一直这样坚持的话。

但那时,也只是被吸引,谈不上喜爱。就如在夜里看到了一颗星星,这星星不怎么明亮,偏偏闪烁个不停,一旦被看见,就难以忽略。

同窗之情不是假的,所以在玉华寺后,他连“禾如非”的“妹妹”都会顺手相助。

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偶然,三次是缘分,第四次,大抵就是命中注定了。

肖珏从未怀疑过,他与禾晏是命中注定。

否则老天爷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他的目光,又注定被此人吸引。

禾晏好像从未变过。

夜色下拉弓练箭,努力跟上队伍步伐的少年,和当年贤昌馆暗自勤学的小子没什么两样,但脱去面具的她,终于露出了真正的自我。潇洒的,利落的,在演武场纵情驰骋的,热烈而纯粹的如一道光。

但她又是小心翼翼的,习惯于付出,而不安于被“偏爱”,对于更亲密的关系,总是无所适从。

他一开始只是觉得这人是个身手不错的骗子,再后来,目光不知不觉得在她身上更多停留,为她牵动情绪,生平第一次尝到妒忌的滋味,他会开怀,会愤怒,会为她的遭遇不平,想要抚平她曾经历的所有伤痛。

禾晏让他觉得,这人世间,还是有诸多值得期待的事。

就如林双鹤总说:“你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吗?”

他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一天。

原来人间除了背负责任与误解,背叛和杀戮外,还能有这样值得满足的瞬间。他原先不知道的,禾晏带他一一知晓。

身前的人翻了个身,滚到了他的怀里,下意识的双手将他搂住,他微一愣神,顿了片刻,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谁更喜欢谁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他更感激上天于他残酷的人生里,所赠送的这一点遥遥暖意,让他能遇到挚爱,相守无离。

……

禾晏很喜欢演武场。

乌托一战后,大魏兵马休养生息,至少十几年内,乌托人也没那个精力卷土重来,然而练兵还是要练的。她如今是抚越军的首领,练兵的时候,总让抚越军一些老兵们想到当年的飞鸿将军。

同样的利落潇洒,但又比那带着面具的女子,多了几分俏皮和亲切。

亦有新兵们不肯相信禾晏的本事,演武场上,女子刀马弓箭一一演示,神采飞扬的模样,如明珠耀眼。

禾晏本就生的漂亮,大魏朔京城美丽的姑娘数不胜数,但美丽又这般英气的姑娘,大抵就只有这一人。当她穿上赤色的劲装,含笑抽出腰间长剑,或是喝令兵阵,或是指点兵马,场上的年轻人们,皆会为她的光芒惊艳。

林双鹤来看了两次,都替肖珏感到危机重重,只道当年在凉州卫的时候,禾晏女扮男装,军营里的兄弟们尚且不知她的身份,如今换回英气女装,日日与这些少年青年们混在一处,热情似火的毛头小子们,几乎是不加掩饰对她的爱慕之心。

禾晏自己没有觉得。

在她看来,这些年轻儿郎们,和当年的王霸他们并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好汉子,好兄弟。

乌托战事后,凉州卫的几个兄弟走了一半,剩下的几人,既已接受战场的淬炼,如今已经格外出挑。就是在凉州军里,也是佼佼者。江家的武馆因为出了江蛟这么个人名声大噪,江馆主为江蛟引以为豪。

王霸的银子,大多送回了匪寨中,他过去呆的那处匪寨,如今已经不做强盗的营生,挖的鱼塘收成蛮好。听说匪寨里时常收养一些没人要的孤儿,王霸偶尔也会去看看,他如今脾气好了很多,小孩子也敢亲近他了。

小麦在石头走后,成长的最快。当年有石头护着,他尚且是个一心只念着好吃的贪玩少年,如今成熟了许多。他的箭术突飞猛进,已经比石头准头更好,他也不如从前那般贪吃了,与禾晏说话的时候,显得寡言了许多,不如从前开朗。

禾晏心里很怅然,可人总要成长,命运推着人走上各自的道路,有些人永远不变,有些人,会慢慢长大。

时间和风一样,总是无法挽留。

她翻身下马,方才的一番演示,手中弓箭牢牢地正中红心,漂亮的亮眼。

捡回箭矢的年轻人瞧着她,目光是止不住的倾慕,半是羞涩半是激动地道:“将军厉害!”

“过奖,”禾晏拍了拍他的肩,笑道:“你多练练,也是如此。”

那年轻人望着她,向前走了两步,唤道:“将军——”

禾晏回头,问:“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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