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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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重华冷冰冰道:“可以,你穿成项链挂胸前也行。”

“还有,你的那个我买单。”

步重华:“什么?”

正巧柜姐端着盘子笑容满面走来,步重华怔愣数秒,转向她道:“我改变主意了,把你们店最便宜的对戒拿来吧。”

柜姐:“?”

柜姐也跟着愣了几秒,但不愧是机智而专业的导购人员,立刻转向坐在高脚凳上的吴雩,认真道:“对戒是见证婚姻与陪伴终生最重要的东西,您忍心让这位先生戴最便宜的戒指渡过一生吗?”

吴雩客客气气地说:“您误会了,我们其实不是……”

“其实价格只便宜一点,但您忍心让这位先生留下终生的遗憾,每次看到手指都想起今天省下的区区几千块钱吗?”

吴雩:“我们不是……”

“好的鞋子可以带人走向幸福,好的戒指也可以圈住人一生的誓言,何必要在大喜的日子里为自己和伴侣都留下一点点不完美的缺憾呢?”

吴雩:“……”

画师可能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还有斗不过珠宝店营业员的一天。吴雩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卡在喉咙口里,半晌突然听到身边传来动静,只见步重华竟然在笑。

“就要这对了。”他就这么笑着说,“拿来我试一下手寸,然后拿两条链子穿起来……对,买单都由我男朋友来,他这个月可以拿到他老板的工资卡,所以会突然变得很有钱。”

半小时后,吴雩跟在步重华屁股后头走出金店,神情略微悻悻,但走两步就忍不住掏出衣领里的戒指看一眼,又摘下来戴在手上,左右不断打量。

这其实是件奇怪的事,步重华不是个太表露自己感情的人,相反他更加禁欲、克制,第一时间来买对戒这种急于在形式上标记自我的行为不像他能做出来的。

但他在审美情趣方面没有任何问题,铂金素圈非常贴手,边缘略微收紧形成棱角,造型简单而冷冽,比一般的弧形边缘看上去更加独特和有格调。

吴雩打量半晌,终于问:“其实你早就选好了对吧?”

步重华头也不回:“是的,六七年前。”

——这么早?

“当时他们金店出了一起抢劫案,两区联合侦查,南城支队负责追踪赃物流向,所以我接触过他们店的产品图册,觉得这款对戒跟我母亲当年送给我父亲的很像……不过那对戒指现在都在骨灰盒里了。”步重华眼底的笑意微微加深,说:“我一直觉得这个款式很好看,后来还让技侦给我单独拍了照,算是挺有纪念意义吧。”

吴雩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点点头,嗯了声。

他看着戒指在阳光下耀眼的反光,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也愿意把它带到我的骨灰盒里去。

但这个想法刚升起来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自嘲——想什么呢,以后都不一定有个盒子装你的骨灰,万一成了哪块土地里的有机肥可怎么办?

吴雩呼了口气,把戒指摘下来重新挂回脖子上,只听步重华说:“走吧,去买点菜回家做饭。”

“你不上班了?”

出乎意料的是步重华态度十分随意:“不上了,过两天再说。”

全津海市公安系统都知道姓步的是个工作狂,不管有没有重案都能加班到晚上十二点,最多时连续两个月没有休过一天假。这回答简直不像是他嘴里说出来的,吴雩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不去上班?”

步重华打开了g63的锁,漫不经心道:“合法击毙都被审成那样,昨天才刚出纪委,今天谁爱去谁去吧。”

周围路人纷纷回头瞩目这辆造型高调的钢铁豪车——g63虽然没有它刚推出时那么罕见,但也差不多等同于几箱子的钞票哐哐哐满街跑,凡是所到之处回头率无数,甚至红绿灯下都有人降下车窗来打量,发出充满赞叹的啧啧声。

它确实是一台集动力与安全性为一身的、结实到可怕的机械堡垒。但当它在闹市街头一骑绝尘而过时,没人会想到它是步重华这种人会开的车。

吴雩走上前两步,不知为何又顿了顿。

“怎么了?”步重华问。

“也没什么。”吴雩沉吟片刻,才说:“就觉得你最近好像有点……”

“有点什么?”

“……爱好有点变化。”

话一出口连吴雩自己都感到词不达意,刚要换个说法,却见步重华笑了起来,说:“那是因为你对我的认识还不够深。”

吴雩微微一愣。

“过来。”步重华站在打开的车门前向他伸出手,微笑道:“我们回家。”

☆、第92章 Chapter 92

哔哔!

一辆白色丰田车停在早高峰的幼儿园门口, 驾驶座上的男子在喧闹中按了两下喇叭,头也不回吩咐后座上的老婆:“快点儿啊彭宛!这儿不好停车!”

女人一肩上挂着小书包,另一手牵着蹒跚学步的孩子, 刚急匆匆往前走了几步,又转回来:“老陶!你不来送送啊?”

“送什么送, 上哪找停车位去。赶紧的赶紧的!”

彭宛无奈地把小男孩抱起来, 紧走几步进了幼儿园大门, 蹲下来整理好儿子的小围嘴、小罩衫,又把鞋带松开来重新系紧,把装了水瓶、蜡笔、切片水果、安抚奶嘴、替换罩衫等等零碎的书包交给幼儿园老师,匆匆叮嘱完毕后再次蹲下来抱着儿子亲了一口, 低着头吩咐:“昨天怎么教你的?不要哭不要闹, 妈妈下午就来接你, 还记得住吗?”

小男孩懵懵懂懂点头,拖长了奶声奶气的音调:“好——”

叮当几声微信来到, 是等在外面的丈夫:“快点,交警要来了!”

彭宛赶紧起身,走两步又回头看看,只见小孩站在老师身边乖乖挥手, 才依依不舍地出了幼儿园大门, 挤在人群中向马路对面的车走去。

就在这时,她的脚步突然顿住了,像是感觉到什么不对似的向身后望去,眼神迷茫困惑。

——早晨的幼儿园大门口是最忙碌的, 上班路上送孩子,祖孙三代齐上阵,甚至打了上课铃还有爷爷奶奶在外面昂首眺望的都比比皆是。私家车、电动车、老年“三蹦子”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穿梭来去,一片繁忙景象,好像没有任何异常。

但她就是感觉自己似乎被什么人盯着。

这段时间来已经好几次了,是错觉吗?

哔哔哔!马路对面的丈夫又在催了,把头探出车窗:“快点快点!哎呀我说你,愣在路中间干嘛!”

“……”彭宛皱起眉,最终回头哎了声,紧走两步:“来了!”

从街角一辆黑色sq5的侧视镜向后望去,正好可以清楚地望见那个女人,约莫三十出头,普通上班白领打扮,衬衣短裙配一双平底皮鞋;她攥紧挎包钻进副驾座,门还没关上汽车便已经发动,缓缓驶离了早高峰的幼儿园大门。

黑车后灯亮起,无声无息滑出街角,消失在了车水马龙里。

数日后,周六。

阳光从窗帘缝隙透进卧室,形成一条光带,横着穿过凌乱的大床,随即只听床头手机嗡地震了一下,闪现出新的未读消息。

步重华蓦然睁眼起身,像是早已等待多时那般,拿起手机一看。

他眉眼轮廓慢慢压紧,只见幽幽荧光映在冰冷的瞳底。少顷他闭了闭眼睛,将短信删除,放下手机,起身推开了浴室的门。

哗啦一声水汽弥漫,吴雩正站在花洒下冲头发,流畅利落的腰背与长腿一览无余,因为双手抬起的动作,右肩胛上的墨色飞鸟刺青也张开了翅膀,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步重华拉开玻璃门,按着他左肩,低头吻了吻那刺青图案。那瞬间只见吴雩立刻像被触电似的转过身,一手把湿漉漉的黑发向后掠,露出被浸透的额头,同时向后退到墙角:“不行,不来了不来了……”

步重华失声笑问:“腰还疼啊?”

吴雩怒道:“你自己试试!换个人现在已经去急诊了!”

“我不试,”步重华从容不迫地说,“我又没要求在上面。”

步重华自从那一晚之后就跟解开了什么封印似的,吴雩以前觉得他那副清心寡欲冷淡严厉的样子很有趣,现在却觉得那都是虚假宣传,毫无售后,而且还没处说理,只能敢怒而不敢言地瞅着他,一边撩水花一边摆手:“出去,出去,让我再冲一会儿。”

步重华不由莞尔,转身去刷牙洗漱换衣服,少顷又推开浴室门扬声道:“饭在桌上了,你自己吃吧,我出去一下!”

“干什么?”

“检察院!”

吴雩关掉花洒,边用毛巾擦头发边冲他一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的侧影在玻璃门后,就像新生的杨树一样俊秀挺拔。步重华没有立刻退出去,就这么一手扶着门把,静静地站在那看着他,目光中闪动着的微光难以言描。

足足好几秒后,他才退出去轻轻合上门,门缝挡住了他投注在吴雩身上完全没有丝毫移开的目光。

天禄小区可能是津海地段位置最好的小区之一,离中心商业区和韵路仅仅半站路距离,但闹中取静、环境优美,门口那条马路两侧种满了郁郁葱葱的金桂树。周六一大清早,这条马路上的美容美发、便民超市、咖啡书店都陆续开门了,步重华推开还没有多少顾客的咖啡店,只见角落里一名白发皑皑的老者抬起头,显然已经等待多时。

步重华随便点了杯喝的,快步上前与老人握了握手:“张教授。”

——来人正是张志兴。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我接到短信之后又耽搁了一会。”步重华拉开椅子坐下,问:“您要点些吃的吗?”

“不用啦,心里有事,也吃不下。”张志兴苦涩地笑了笑:“你们年轻人周末忙是正常的,也没有久等——都是我一旦下定决心就片刻都等不及,唉!”

步重华点点头,问:“您突然约我出来,是决定答应我的请求了?”

他用请求这个词算是非常客气的了,实际上那就是交换,张志兴也心知肚明。老人坐在那里沉吟片刻,忍不住再一次确定:“我可是已经退休这么多年了,你真的能让我参与到暗网的案子里来?”

“能。”步重华盯着对面那双浑浊的眼睛,“我们对鲨鱼是有一套追踪方案的,但目前还不完善,极大程度上需要借助网侦的力量。如果您答应我的请求,我可以立刻向宋局建议您以返聘专家的身份参与进来,只是不在南城辖区,应该是去市局直属的网侦部门。”

张志兴颔首不语,过了会俯身拿起放在脚边的黑色提包,放在面前的桌面上拍了拍:

“——拿到你要的这些材料,可真是不容易啊!”

步重华视线落在那鼓鼓囊囊的提包上,心脏重重搏动一下,但表面没有露出端倪。

“解行当年退学后,他所有的学籍材料都被抹除了,学校内部只宣称他是家里出了事——其实当年他的辅导员跟系主任都是有些明白的,但几年过去也就没人再提了,就好像这个学生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直到一年前,上边突然又来人做了一次彻底清理,连档案室里的故纸堆都翻出来带走了,我听老同事说还找了他当年的辅导员谈了话,再三要求对逝者的一切过往都予以保密。”

“逝者?”

张志兴说:“是,系统内部宣称是一年前在云滇没抢救回来,所以调查组还一度想拿这个当我儿子的自杀动机……说是什么心理学上的幸存者负罪自杀倾向。”老人苦笑了一声:“我当时就不肯信,张博明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最清楚,他为什么会产生负罪感?他又没有做亏心事凭什么要产生负罪感?别拿那些心理学上的条文来敷衍一个当父亲的人!”

步重华张了张口,但又什么都没说,沉默着低头喝了口茶。

“所以我一直隐约怀疑解行其实还活着,但只是没有证据。直到不久前鲨鱼在暗网对画师发出通缉,我才差不多相信,他应该的确是活着。”张志兴摇了摇头:“——于是我就更不相信张博明是自杀的了。”

步重华眼皮一跳,蓦然抬眼:“那您是怀疑张博明的死跟解行有关系?”

“……”老教授回避了他的目光,扭头望向咖啡店窗外:“画师是功臣,我可没有这么说。”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顿了顿他又淡淡地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我能参与到对暗网案件的侦查中,顺着我儿子当年的脚步往下走,也许有一天能发现端倪,也许甚至能找到我儿子真正的死因也说不定吧。”

窗外是周六上午拥挤的大街,远处和韵路口商城开业的锣鼓,以及忙碌热闹的人声,都透过落地玻璃隐约传来。

步重华打量张志兴脸上深深的皱褶阴影,半晌才终于向那个黑色提包扬了扬下巴,说:“可是这材料是我一周前才向您提起的,教授。”

张志兴微愣。

“您刚才说解行宣布牺牲之后,上面来人彻底清理过他的档案,那您一个退休导师是怎么在短短一周间准备好这么多东西的呢?”

“……我……”

“您从当年就开始怀疑解行杀了张博明,是不是?”虽然是疑问句,但步重华语调却是平直笃定的:“从张博明跳楼到宣告画师不治牺牲这中间应该是有时间差的,尽管可能只有短短几天,但也足够您开始行动起来,尽一切力量收集并隐匿各种材料信息了,对吗?”

张志兴蓦地望向步重华,满是皱纹的眼睛里闪动着难以掩饰的愕然,半晌挤出来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两件事中间有时间差?”

步重华没有立刻回答。

“你真的认识我儿子?还是你参与过一年前的调查?!”张志兴猛地向前倾身,“不,不对,你一个津海刑侦口的不可能跑去云滇认识姓冯的那群人,更不可能知道这些调查细节……那难道你当真认识我们家张博明?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十三年前?还是更早的时候?你知道他多少事情?!”

——步重华知道这个细节纯粹是因为宋平当时提过吴雩的二级英模没下来,也就是说云滇冯厅本来是不打算让画师“不治牺牲”的,他本来应该像第一任画师那样,拥有被尊敬、被肯定、青云直上飞黄腾达的好结局。

只是后来张博明的死成为导火|索,它催生了针对吴雩的所有质疑,也成了后来二级英模功勋化为乌有的关键因素,最终只能“不治牺牲”了事。

步重华不能让张志兴知道吴雩的存在,手掌略微向下一压,那是个安抚的手势:“张教授您冷静些,这个细节我纯粹是猜测……”

“不可能,你既认识我儿子也认识解行,上次在医院你还跟我提过!”张志兴仿佛在困境中突然窥见了一丝希望:“——你是不是也怀疑我儿子的死跟解行有关?不然你为什么单单问我打听解行当年的学籍材料?”

步重华皱眉道:“我……”

“你到底知道他们多少事情?你到底为什么对解行的过去那么感兴趣?!”

没想到上次医院里张志兴在情绪那么激动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听清混乱中步重华的一句“我也认识解千山”,而且还牢牢地记到了现在!

步重华视线瞥向那个被张志兴牢牢按在手下的黑色提包,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法告诉张志兴,如果阿归这个人的确存在,那么张博明确实是有自杀动机的。十年前他在抓捕亚瑟·霍奇森的行动中放弃提前营救画师,十年后面对声声诘问,他无法面对可能被揭发、被控诉、被画师撕破脸质问以至于在全系统内传出丑闻的命运,在极高的道德水准要求下索性一死了之,这种极端想法并不是没可能发生。

但同时他更不能告诉张志兴的是——如果阿归这个人的确存在,那么张博明也有可能是被害的!因为迄今所有提到阿归存在的人都被吴雩解决了,张博明可能只是第一个被害者!

——那么,他现在可以向张志兴透露的信息有多少?

往更深里猜测,张志兴向外界隐瞒的信息又有多少?

步重华大脑飞速转动,但表面上那只是一瞬间的事,他便把那口气徐徐吐了出来。

“我并不知道很多,”他平淡地道,“我只知道那天下午解行与张博明谈话之后,他的情绪非常的……激动。”

其实如果头脑更清醒一些,就会发现步重华这话其实也是叙诡,而且是紧促情况下的临场反应,本质不过是一种暗示性话术。

但张志兴的表情一下就变了,他死死地盯着步重华:“激动?”

“……”

张志兴缓缓摇头,良久才难以置信那般一字一顿道:“不可能,不可能!”

——步重华微微眯起眼睛,实际心脏往下一沉,被识破了?

“绝不,绝不可能,”紧接着他看见张志兴坐在那里,喘息着喃喃道:“调查组说那天张博明的情绪很稳定,而且我后来也跟人私下打听过,解行离开后我儿子没有表现出太大异常……”

“您跟人打听过?”步重华蓦然捕捉到什么:“那天下午解行走后还有人去找过张博明?”

张志兴眼珠微颤,欲言又止数次,终于沙哑道:“对,是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林炡。”

——林炡!

“这个人是我儿子多年的朋友,属于国内最早培养起来的一批网警。他大概是十年前才加入到特情组,专门负责网络安全,对暗网的研究也非常深。”

步重华剑眉不易察觉地微蹙,他的大脑像是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控制着他接收张志兴说出的每一个字并迅速解析其中信息,另一部分却在脑海深处急速运转——

林炡是十年前加入特情组的,这个时间点恰好是吴雩协助警方抓住亚瑟·霍奇森,并逃出红山刑房的前后。

那么他在张博明自杀这件事中到底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他对吴雩的一切关注和质疑,以及那个深渊屠龙的隐喻,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动机?!

“那天下午在云滇省医院,解行离开后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林炡带着一些文件材料去找我儿子签字,大概40分钟后离开。后来他向我透露说张博明当时情绪伤感,但思维仍然冷静清晰,对各种待办事项的处理也井井有条,根本不像是有自杀倾向的样子;林炡走后我提着晚饭去医院探望他,张博明在我面前的表现也相对正常,只是有一点伤感低落。”

“他为什么情绪低落?”步重华立刻追问。

张志兴摇了摇头:“那段时间他一直是那样,因为围剿行动被鲨鱼逃脱了,他觉得自己有指挥不当的责任,我却觉得这只是他对自己要求太高造成的心理落差。”

自我要求极高,待人待己都非常严苛,并且高度理想化——确实符合吴雩和江停分别对张博明的描述,也符合吴雩对张博明自杀原因的解释。

“他也没对我提起解行来找过他,但事后回想,他确实说过一句比较奇怪的话。”

步重华眉头一皱:“什么话?”

“……”

张志兴思忖许久,似乎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对眼前这个堪堪只见过数面的刑侦支队长提起,直过了半支烟工夫,老教授才长长叹了口气,说:“也罢,反正我当时也告诉过调查组,只是他们没人把这句话当一回事……”

“他说,他对不起解行,觉得心里十分有愧。”

他对解行有愧?

这不更说明张博明有可能是自杀的了吗?

“我这么说你一定更觉得我儿子有可能是自杀的了,对吧?”张志兴仿佛看穿了步重华心中所想,苦笑一声:“但你相信我,我了解我儿子,他是个正直、善良、坚守原则的人;他感觉愧疚是因为把昔日的同学拉下水,导致解行差点在围剿鲨鱼那一战里重伤牺牲,而不可能是因为他做过其他任何对不起战友的事情,更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好好跑去自杀!”

——步重华终于印证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

张志兴并不知道十年前红山刑房发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张博明曾经有为了抓住毒枭而放弃卧底性命的嫌疑,显然不论调查组还是林炡都没有对这位父亲说过实话。

所以他耿耿于怀,他想不通儿子为什么会死,他所有的不甘和不忿都是作为一个父亲最顺理成章的自然反应!

“……”步重华望着眼前这位形容憔悴的老教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咽喉里酸涩发堵,足足过了半晌才用力咳了一声,平缓道:“……您有没有想过,也许张博明心里有愧指的是其他事情呢?”

张志兴狐疑道:“什么意思?”

“张博明是唯一能与画师单向联系的上线,也就是说他所有的指令只直达给画师一人,而画师对整个特情组所有人都完全封闭,绝不沟通。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张博明曾经为了尽快完成任务,而做出任何不利于卧底安危的决定……”

“不可能!”张志兴陡然厉声打断了他。

步重华吸了口气:“我不是……”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说的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张博明虽然是唯一能指挥画师的人,但他所有命令都必须经过特情组领导批准,再经过网安专家转达,最后才能到画师手里,怎么可能拿卧底的安危开玩笑?!”

步重华一下愣住了。

“再说你知道特情组第一条铁律是什么吗,不准为任何任务牺牲卧底!”张志兴仿佛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你以为特情组是什么地方,由着张博明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乱来吗?跨境卧底的性命是何等重要,能说放弃就放弃吗?一个珍贵的一线卧底死亡,足以令所有相关领导被追责免职,张博明哪来那么大权力去威胁画师的安危?!”

步重华缓缓向后靠在椅背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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