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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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拿了块花糕,见土地公眼巴巴看着,虽然失望,还是挑出一块来摆在他神台上。

土地吃了花糕,越发喜欢小小,对她说:“我治下也有些无主的钱财,你们要远行也该有些盘

缠,明儿你们就去把那金银掘出来罢。”

小小坐在火堆前,咬着花糕一角,才刚要笑,眼前忽然有一点红影摇晃,定睛去看,是廊下悬着的一排红灯笼。

嘴角一松,花糕落进灰堆里。

她“站”在廊下,远远看见于婆子搀扶着白雪香进入小院。

白雪香一袭红盖遮到胸前,细腰在喜裙中款款摆动,院中所有人都在笑,宾客在笑,蒋氏夫妻在笑,只有她一步一步踮着脚。

从长廊那头,一踮一踮走到长廊这头来。

红影走到小小身边,似乎知道她站在转角处,头侧向着小小所站的方向,轻轻福身,行了个礼。

又一踮一踮走进了喜房。

小小恍然,女鬼上了白雪香的身,瞒过蒋宅门前的贴符,“嫁”进了蒋家门。

袁氏称心遂愿,看一只只箱笼搬进小院。

小小心念刚动,便穿过屋门,“白雪香”掀开盖头,起身为蒋文柏斟酒:“大郎,今日可算遂了我的心愿。”

她转到蒋文柏身后,伸手要去掐蒋文柏的脖子,手指还没碰到他颈间,就被金光一刺!

“白雪香”猛然收回手,蒋文柏绸衣之中露出一根红线,红线上系着一枚破秽符。

她娇笑一声,坐到床边,素手解开珍珠扣:“大郎,春宵一刻值千金。”

蒋文柏是睡腻了她的,今日看她颜色不同,可又想起那个梦,害怕白雪香又突然变脸,落出一条长舌来。

“白雪香”看破了他的心思:“怕什么,她已经被法袋收入,永世不得超生了。”最后一句,一字一顿。

蒋文柏在外面就喝了几杯酒,闻见屋中一阵浓香味,不是白雪香常用的香料,馥郁浓烈,香得他心头火起。

自己剥了衣裳,那枚破秽符就贴着肉。

“白雪香”嘻笑一声:“不东西也太碍事了。”

蒋文柏迷迷惘惘,竟真的伸手摘掉黄符,想搁到妆台上,醉眼朦胧,往镜中一看,床上坐的根本就不是白雪香。

他刚要大喊,女鬼已经抛下白雪香的身体,长舌一卷一勾,上了蒋文柏的身。

小小眼前一片模糊的红,她正要看下去,听见耳畔师兄在叫她的名字,猛然回神,人就在谢玄怀里,根本不在蒋家。

谢玄钻到神台底下铺床,听见火堆“噼啪”一声,回头看见小小失神,濛濛双眼盯着门外,不知看见何处。

赶紧问她:“怎么了?”

小小不言不动,整个人仿佛入定。

“不好!又离魂了。”谢玄赶紧把她搂进怀中。

算一算日子,今日是月晦日,七魄游荡,鬼来魅往,此时离魂十分凶险,拨开她领口,看见师父给的金钱红绳还戴在她颈间,略略放心。

双臂贴着她的胳膊,紧紧搂住她,不住在耳边轻声唤小小的名字,一遍一遍念安神咒。

土地听见“离魂”二字,从神台上下来,看了小小一眼,他到底是个神官儿,一眼就瞧出门道来。

“不是离魂,这是开了二重眼!”

第一重是阴眼,能见鬼神,一重已经难得,这个小女娃娃天生阴眼不说,年纪这样小,竟然还开出第二重来。

看谢玄不住叫她的名字,念安神咒要把她的心神召回,急得土地举起拐杖就要打谢玄一下。

谢玄既听不见也看不见,一心关切小小的安危,拐杖头还没碰到谢玄的头顶,“碰”一声被他命火金光弹开。

弹得土地公往后退了两步,他盯着自己的拐杖头发怔,幸亏并无恶意,若不然这下非将他弹回塑像中不可。

这两个,还真非寻常人。

谢玄摸出灵符,一下贴在小小眉心。

小小整个人软在谢玄怀中,浑身发冷,牙关打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玄搂住她,让她整个背心贴住胸膛,暖热源源不断烘热她的身体,搓着她的指尖,懊恼道:“今日月晦,是我忘了。”

师父在时从没忘过,每到月晦就让她念静心咒,安定神魂,他才照顾小小一个月,就把这事忘记了。

小小软在谢玄怀里,额间出了薄薄一层冷汗,她抿唇不言,不敢说她看见女鬼上了白雪香的身,正在蒋家办喜事。

土地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他们俩这师父是个什么糊涂蛋,平白得了两个资质这样好的徒弟,竟然连开二重眼都不知道。

小小想偷偷告诉师兄,可又怕土地听见,把脑袋往谢玄耳边拱了拱,谢玄一把托住她的腰,把耳朵贴过去。

嘴唇贴着耳朵,悄声说:“我看见她了。”

谢玄立时会意,也凑到小小的耳边:“报仇?”

小小点点头,细发磨着谢玄的耳廊。

土地公看他们头碰头,唇贴耳,还以为他们说些什么蜜语,把头转过去,他一大把年纪了,哪会去听小情人说私房话。

师兄妹二人还没商量出结果,土地爷身上倏地一道金光落下,他整个身体宛如实质,破败小庙刹时被照得透亮。

女鬼的心愿已了,二十年日日不倦的愿力回馈。

小小再次望向庙门,谢玄还当她又要离魂,紧紧环住她的腰。

不到片刻,庙门外飘进一个红裙美人,她手中一根罗带缠在蒋文柏的颈间,蒋文柏两只手抠着喉咙,想把罗带解开。

抠得脖子上道道血迹,也无法从罗带中挣脱。

戚红药得偿心愿,怨气消散,又恢复了本来面貌。

牵着蒋文柏盈盈下拜:“今日雪恨,将去冥府,九泉之下不忘神官大恩。”

言毕,又望了小小一眼,对她含笑点头,手中罗带一紧,蒋文柏的脖子被她勒得一伸,魂魄都变了形状。

双眼凸出,舌头老长,嘴里还在哀求饶恕。

戚红药冷笑一声,罗带勒紧,飞身离开了土地庙。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咧~

女鬼姐姐终于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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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新仇

惊蛰

怀愫/文

小小浑身虚软,站不起来,望着远去的女鬼,双手结在胸前,轻声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反复念了三遍,直到女鬼的影子消失在小道上,她才停下。

谢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戚红药的事既然已经了结,又没有打听出师父的消息,第二日清晨,谢玄小小就拜别土地。

他们这回攒下十三两银子,进城买头毛驴,再预备些干粮酱肉。

此去青州路途遥远,还不知途中经不经过村庄,一应吃喝药品都要带足了才行,谢玄还想买一把铁剑,好防身用。

谢玄给土地点了最后一把香,白胡子老头儿虽然现在强壮多了,可等他们一走,又没了香火,过不了多久,又会变回泥塑。

小小把竹篓中的吃食都拿出来,还去外头摘了几株桃花插到土瓶里:“土地公公,您慢点吃,一天吃一顿,也能再吃五天的。”

土地公柱着拐棍叹口气,这一片原来住着乡民,只要有人,就有香火,可一阳观把这一片土地都纳入观中,变成一阳观私有,慢慢无人再来,也就没有香火了。

他用拐杖敲敲地:“你们俩个小娃,自己上路哪能没有银子,我这一片还有些无主的金银,你们掘了去,拿这些当盘缠罢。”

把金银埋在何处,详细告诉了谢玄。

又看了看小小,想把开眼的事告诉她,话到嘴边又顿住了,这两个小娃娃资质绝佳,可出身寻常,跟了个师父还不靠谱。

怀壁其罪,还是不知道更好些。

谢玄按照土地公说的去挖,果然从地里挖出一个坛子,里头有半坛子散碎银两。

小小没想到土地公说大方就大方了,一下给了他们这么多钱,两人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钱。

他们赚来的那些银子,就已经够在乡间盖砖瓦房了,顿顿吃肉也足够过上一年的。

这么大一坛子,是不是就够走到京城去,到最贵的酒楼里吃席面了。

可师兄妹二人对视一眼,谢玄抱着坛子掂一掂,对小小说:“老头这么大方,咱们也不能不讲义气,想个办法,让土地庙重得香火怎么样?咱们走了,老头儿也不用饿肚子”

小小一听,就知道谢玄有了主意,唇角一翘,点头“嗯”了一声。

谢玄留下两锭当盘缠,余下的还收在坛中,心里摇头,这个土地就是太死心眼,一阳观招揽香火,他就不能把这香火再给揽回来了?

想他治下有这么多的银子,随处去送给贫户病户,孝子贤孙的,又教化了治下的民众,又扬了神名,还怕人不趋之若鹜,到时候踩破他那土地庙的门坎。

两人把坛子装在竹篓里,进了池州城。

既然他们兜里有钱了,就先到鼎香楼去,结结实实点它好几个菜。

跑堂两眼一扫:“两碗阳春面?”

谢玄也不说话,从袖中掏出一只银锭,跑堂立刻堆笑,点头躬身,把小小和谢玄请进雅间。

谢玄胳膊搁在雕花桌上,他分明跟小小一样,自小就没出过村庄,至多只在镇上走动过,可摆起架子颇能唬人。

眉尖一挑,那跑堂的腰就更低两分。

赶紧先沏一壶香片,送进雅间:“客倌先开开胃,咱们今儿梅酒活跳虾新鲜,客倌要不要尝尝鲜?”

谢玄一点头:“来一个,还有什么?”

“八宝富贵鸭,神仙鸡,金玉脆皮卷。”

谢玄挑了两样,等跑堂的去传菜,才在小小面前松下架子,懒懒笑着:“咱们今儿吃一顿,到了青州再吃一顿好的。”

小小捧着杯子喝香片,啜饮一口,满嘴都是茉莉花香。

等菜上齐,谢玄还端坐着,摆一摆手,对跑堂的说道:“你下去吧。”

门缝一阖,上手就先拆了鸭子,给小小半边炖得酥烂的鸭子腿,他自己吃了几口,又想起师父,等找到师傅就要把一路上好吃好喝的这些,都带他再吃一次。

两人吃得兴起,听见隔壁几人在说昨夜城中的怪事。

家里开着绸缎庄的那个蒋大户,昨儿夜里讨白雪香作小。

喜宴刚开了一半,就从屋里冲出来,自己把自己吊在在院中那棵老树上,活生生吊死了。

吊在树上的时候拼命挣扎,嘴里不停的叫着“饶命”,两只手抠着脖子,抓出道道血痕,这会儿尸体还停在蒋家。

路人听了摆手:“不对不对,前头还有一段呢。”

据说死前抱着一把琵琶,唱作俱佳的讲了一段往事,是蒋文柏二十年前骗了个女子,害她命丧黄泉,二十年后终于来索命了。

一个又跟另一个说:“他那几个帮闲,吓得魂飞魄散,还是叫人抬出来的。”

“那白雪香呢?”

“那还能怎么样,今儿一大早,就收拾东西还回她那梨花小院去了。”

从良不成,重张艳帜。

白雪香这才明白,她以为自己是猎手,没想到她才是猎物。

眼看着蒋文柏把自己做过的恶事说尽,这才明白女鬼来找她,让她别嫁蒋文柏,是为了救她的性命。

满堂宾客看着蒋文柏发疯,一个也不敢上前去劝。

袁氏嚷嚷着叫人杀鸡取血,“蒋文柏”回眸一笑,“咚”一下跳上了屋檐,又整个摔了下来。

摔了个半死,腿骨都断了,整个人像纸风筝一样被拎起来,吊到老树上。

二十年前这桩事里,没有袁氏的手笔,戚红药有怨报怨,借蒋文柏的口对她道:“这个人的命我取走了,你的命,自有别人有来取。”

说完娇笑两声,笑声一停,蒋文柏应声断气,身子悬在树上,一荡一荡的。

袁氏眼看丈夫腿也断了,手也拆了,死得破破烂烂,人软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耳朵里不断响着那半男不女的告诫“自有别人来取你的命。”

所有目睹蒋家这桩怪事的宾客,都疯了似的从蒋家跑出来,跑到街上还觉得冷嗖嗖的,不知阴风从哪儿刮起来。

今天一早,蒋家的管事蒋荣就去一阳观把萧真人请下了山。

一阳观的治下,出了这种女鬼索命的事,分明已经找萧真人作过法,竟还被女鬼害了,蒋家怎肯干休。

谢玄咧嘴笑了:“走,咱们去蒋家瞧瞧热闹去。”

谢玄骨子里好胜骄傲,又瞧不上一阳观的作派,同是本教神官,怎么就非把土地公欺负得连香火都没有。

他十分乐意看着一阳观倒霉,牵着小小往蒋家去。

蒋家门口围着许多人,指指点点闲话不休,俱是听说有冤魂索命,趁着青天白日来看热闹的。

萧真人悻悻从蒋家出来,蒋文柏的死状一看就知是厉鬼索命。

今早蒋荣骂进山门,到灵官殿里大闹一场,一阳观将要开真武大帝下降法会,观中都是长年供奉的功德主。

除了池州本地,还有外地赶来的,落了萧真人好大的面子。

他抓了女鬼,也没有细问,就让两个徒弟把法袋供在纯阳祖师面前,让两个徒弟念经,到祖师殿中一看,法袋被老鼠咬破了洞。

清源清正不敢说在蒋家时,女鬼已经逃走,只推说昨夜守灯火的弟子没看住,让灯油落在法袋上,这才召来了老鼠。

萧真人站在蒋家门口,看见外头乌泱泱站着这么多人,拂试道袍,肃正脸色:“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蒋文柏多行不义,非我辈能恕。”

清源清正赶紧接口:“蒋文柏他自己作恶,天要收他,我们师父已经多替他要了两日阳寿。”

意思就是蒋文柏他的寿数到了,一阳观作法还让他多活了两日呢,他自己作恶,须怪不得别人。

谢玄小小站在人堆中,听见这番话,也算大开眼界,谢玄摸摸脸皮,他自忖自己已经皮厚得很了,萧真人这个脸皮,可真是刀枪不入。

蒋家自然不依,萧真人又道:“便是州府问案,贫道也是这番说辞。”

蒋文柏死得这样蹊跷,官府自然要问案,是不是冤魂索命,那还是萧真人一张嘴就能定案的。

一阳观虽是本地道观,却是紫微宫一阳真人门下,蒋家跟一阳真人相比,不过蝼蚁,撼不动大树。

谢玄伸手一摸脸,小小便知他心里想的什么,一把攥过谢玄的手,在他掌心拍了一下,以示告诫。

谢玄被师妹打了一记,低头看她,见她细眉拧住,十分不悦的样子,赶紧哄她:“别气别气,我肯定不学这样,你不打我,师父也得打死我。”

小小听见谢玄连声保证,这才消气,心里忧愁,师父说师兄性子跳脱,最易移性,果然是真的,还得牢牢看着他才好!

两人相貌出众,站在人群中就十分扎眼,刚刚不说不动还好,一笑起来立刻吸引了清源清正的目光,他们在萧真人身边耳语几句。

萧真人眼睛一眯,目光直刺在谢玄的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老子》

就是天公疼好人的意思啦

小小(打手):不许师兄学坏!

还未出场的师父:我明明说是你师兄一肚子坏水

昨天是手滑咧,没写好的发出来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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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影戏

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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