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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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玄托着小小:“既然你们找到了地方,咱们就此别过。”转身想从庙门口出去,驴子还绑在小庙的檐下呢。

朱长文笑了一声:“小兄弟,你仔细看看,四周都是回廊,哪还有通向前院的门?”

谢玄定睛一看,通往门口的廊道消失了,连后厢房也一并消失了,他们被口字形的回廊围住。

一个口字,再加口中一株老树,正好是个“困”字。

谢玄掌叩符咒,伸手去探,屋子消失的地方被山石填满,掌心咒拍在石壁上,溅起火星碎石,谢玄退后一步,又往别的地方去试。

符咒贴石发出金石之声,朱长文还当他是在用铁剑试探,谢玄试了半天,心里暗道一句倒霉,这下除了入洞穴,显是没路可走了。

小小盯着那道门,门中团团黑雾往外冒,她拍拍谢玄的肩:“放我下来,咱们一起。”

那几个人都靠不住,大胡子人热心,可他不通道术,又与那几人拆不开,还得他们师兄妹一同抗敌。

朱长文看他们变了主意,打头第一下就要入洞穴,小小略略皱眉,轻声道:“该让大胡子先上。”

谢玄问:“怎么?”

小小答道:“他手里有把好刀。”

那一柄钢刀隐隐带煞,是开道的好物,可这几人哪会听她的,还是大胡子看人都进去了,对谢玄小小道:“小兄弟,你带你妹妹走在我前头,我来断后。”

他心里实是把谢玄当兄弟看待了,觉得谢玄虽然年纪小,可人有志气,遇着险事不逃不避,是个硬骨头,等出去了,必要相交一番。

谢玄也想,这个大胡子真是他们涉足江湖之后,遇到最赤诚之人,入了洞穴之后,总要设法保他平安。

谢玄笑嘻嘻问道:“胡大哥,你这把刀瞧着可真厉害。”

大胡子低头看一看刀:“这是我家老头子传给我的。”家里就只给他留了这一样东西,让他去当兵。

小小心中好奇:“那你爹是天师吗?”

大胡子哈哈大笑:“我爹是专砍人头的。”若不是他不想子承父业,这会儿该在京城挥大刀。

怪不得这刀上的煞气这么重,原来是长年累月浸染将死之人的血。

朱长文在前面开道,听见后头说说笑笑,心中恼怒,公子还不知身在何处,他倒有闲心与人磕牙,待回到京城,必要去国公府告上一状。

洞穴中又湿又闷,脚下石滑,步步小心。

几人之中除了谢玄小小是惯走山路的,余下的每迈一步都需提着气,洞中石阶蜿蜒往下,他们走了一段,其中一人说道:“咱们是不是在走下山的路?”

洞中湿气越来越重,石壁也越来越湿,手摸上一把就是一手的潮湿滑腻。

谢玄问小小:“要不要背你?”

小小摇摇头:“不能再往前走了。”

朱长文听见,皱起眉头:“小姑娘要是害怕,那就往上去,看看那道角门还在不在了。”不管是什么东西,既逼得他们进来,就绝不会再放他们出去。

在洞中反而是谢玄看得比小小更远,他极目望去,山道没有尽头,穴顶尖石如犬牙交错,“嘀哒嘀哒”滴下水珠,带着一股淡淡的腥气。

他虽不能见鬼神阴物,但目力极佳,记性又好,石壁上总有些凹凸起伏不同,这一段路他们刚刚走过。

谢玄放慢脚步,有意落在后面,目送那几人远去,与小小对望一眼,靠着山石壁,静静等待,看看他们的猜测是不是真的。

这条入洞的路似乎怎么都走不完,走了一程朱长文觉出不对:“昨儿咱们上山也走了这么久?”

再走下去,可就到了山腹中央了,什么样的石山里会有这么长的洞穴。

其余几人站定皱眉,山洞之中四处是石壁,潮湿黑暗仿佛走在甬道中,前路望不到头,转头一看,身后又是一片黑暗。

大胡子性子最直:“是不是鬼打墙了?”

朱长文抽出剑,在石壁上刻下记号:“咱们再往前走一走,仔细看着记号。”

几人一路走一路轻声呼唤:“公子?公子?”

火光照见前路上有两个人影,朱长文一喜,快步过去,恭敬出声:“公子!”

谢玄一回头,冲他咧嘴一笑。

朱长文退后一步:“你怎么在这儿?”他一面说一面回头,队伍的最末哪里还有谢玄的影子。

谢玄道:“我妹妹走累了,咱们歇了会,你们怎么绕到后面去了?”

朱长文把长剑立在地上:“不好,这是要生生累死咱们。”

三人从怀中掏出黄符,就在原地踩了个剑阵,念了总有七八遍的神咒,抛出黄符,长剑一挑,三张符咒刹时放光,打在山石壁上。

石壁纹丝不动。

甬道中一阵沉默,大胡子先忍耐不住:“你们到底也是紫微宫的,总比咱们寻常人要强些,总要想个法子出来!”

朱长文像被刮了一层面皮,脸上火辣辣的,这也是他们从未遇上过的怪事。

另一个姓李的长随说道:“朱师兄正在想法子,你要是有办法,就自己往前走!”

大胡子哪里受得了激:“走便走。”说完拿着刀开道,往前去了。

谢玄牵着小小紧紧跟上,一按他的刀柄,将枚破秽符贴在他的刀身上:“胡大哥,咱们跟你一道走!”

大胡子拍了下谢玄的肩:“好兄弟,咱们自己闯出去。”

谢玄跟在大胡子身后,小小跟在谢玄身后,手里攥了个小竹筒,里头是他们仅剩的朱砂了,谢玄走上几步就把手指头往朱砂中一蘸,随手在石壁上画道灵符。

来不及画符头符脚,但有符胆便有效用,请九凤破秽大将军来定场,看看哪个邪祟来犯。

刚刚走也走不出去,这会儿没走两步就竟绕出去了,眼前豁然是个大洞穴,大胡子哈哈一笑,万分得意:“那几个蠢材,这不是走出来了?”

谢玄忍着笑意:“可不是,分明是自己不济,我看紫微宫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说完就想到那可能是师父的师门,赶紧不再说了。

大胡子一听他这话皱了眉头:“小兄弟,这话你在我跟前说说便罢了,万不可能到外头去说,越是往南越不能说。”

话音未落,便听见洞穴之中传来打斗声,大胡子掂刀往前冲,进洞穴一看,只见锦衣少年盘腿坐在地上。

双手在身前掐了个灵诀,身体四周道道灵符飞起,仿佛一个金钟盅,将他和许英杰罩在中间。

许英杰昏倒在地,脸上一层层的泛着紫青,显然已经中毒,再不医治,怕没几息好活了。

大胡子什么也瞧不见,不知闻公子在抵御什么东西,小小却能看见灵符发出道道金光,金光将二人笼罩,黑雾一丝都渗不进去。

整个洞穴都被金光照亮,小小伸手一点,指出了黑雾的源头。

谢玄握剑一看,一颗颗巨大圆石叠在一起,圆石四周碎骨毛发散了一地。

“离得远些,这东西还不曾现出真身。”闻公子出言警示,他已经抵挡许久,这东西却只是化雾攻击,就是不肯现出真身。

朱长文一行紧跟进洞,三人一看情状,立即荡出长剑,三剑合一,可黑雾无形,剑来,它便散,剑走,它又聚。

不论打它多少次,它都无事。

有人支撑,闻公子便撤回法符,赶紧喂许英杰吃下清毒丹,又每人都发了一颗:“把这吃下,这毒雾十分厉害。”

谢玄捏在掌中,等大家都吃了,他这才递给小小,放到鼻尖一闻,满是药草香气,小小点头咽下,谢玄也跟着吃了。

几人不怕毒雾,可毒雾就是不散,甚至它从何方而来。

谢玄跟着几人在斗室中绕了两圈了,退到圆石边,黑雾饶过谢玄,仿佛不敢惹他,他伸手敲了敲,轻声对小小道:“这东西,好像是个蛋。”

小小仔细看去,一片石灰色中,只有一颗莹莹生着白光,里面有个细长的暗红影子在蛋中游弋。

那边闻公子已经取出阵盘,对朱长文道:“列四象阵,诵金光神咒。”

“可咱们只有三人。”朱长文紧皱眉头,许英杰脸上毒气未散,人还昏迷,根本踩不了阵法。

闻公子对大胡子道:“胡参将,请你补位。”

大胡子哪里会踩法阵,但他行军打仗也有一手,军前阵法也曾见过,春夏秋冬,他补在冬位。

四人绕行,三人念咒,齐声唱合:“天地玄宗,万气本根。三界内外,惟道独尊。玉皇光降,卫护真人!”

谢玄一边看热闹,一边将桃木剑从竹篓中抽出来,悄悄递到小小手中。

小小剑要刺,就见那红影颤颤,她手上一偏,剑尖破壳而入,却没扎着那个小东西,那小东西反而攀着剑尖蹿了出来。

小蛇的身体盘在桃木剑上,竟然一点事也没有,它仰着脖子,露出两颗小尖牙,张嘴吐信,“嘶嘶”两声。

谢玄一拳头就想把这东西锤扁,小蛇张大嘴巴发出威吓声,可真的拳头过来,它又缩起脖子,两粒红宝石似的眼睛,流火一般盯住谢玄,蛇头低了下去。

它通体赤红,十分惹人喜爱,又摆出这个姿态,小小一把捏住小蛇的七寸,往它嘴边递了根鸡腿。

小蛇十分灵性,一下松开桃木剑,尾巴卷住鸡腿,尖牙刺进肉中,卷着就肯撒尾巴了。

闻公子坐阵在中,时不时画符拍出,黑雾层层退散,几道灵符下去,全然消散干净,几人剑尖垂下,惊喜道:“那东西退了!”

小小低头看看在自己掌中抱着鸡腿,啃得不松嘴的小蛇,手指头挠挠它的脑袋:“原来是你这么个小东西捣蛋。”

作者有话要说:小红蛇:爸爸很凶,但妈妈给我好吃的,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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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天符

惊蛰

怀愫/文

谢玄和小小缩在后头,前面剑阵一收,小小就把小蛇往竹篓里扔,篓上粗布一盖,什么也瞧不出来。

小赤蛇猛然落进竹篓中,摔得晕头转向,仰起脖子“嘶嘶”两声,又用两颗小尖牙去撕扯鸡肉,尾巴尖卷着鸡腿怎么也不肯放。 

闻公子收起法阵,回头看见谢玄和小小,温言问道:“你们无事罢。”

谢玄扯着脸皮笑:“无事无事。”

这一通打斗就是为了这么个小家伙,这东西也不知道来历,怎么还在蛋里就这样厉害?等出去了,必要看个清楚。

闻公子举起火把,看许英杰脸上青紫消褪,这才松一口气:“那东西也不知还会不会来,咱们四周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

朱长文几个都举起火把走向四壁四周,地上浅浅一滩水,石壁之上有的棱节起伏,又有一块块的凹凸。

地上的圆石四周散落着兽骨,尸体还完整,毛发皮肉都已腐烂,传出阵阵腐败腥臭气。

小蛇一破壳,它的蛇蛋就变成了石头,任谁也想不到这么硬的石块,之前竟然是个莹白色的蛋。

朱长文查看地上的兽骨:“这妖物难道是吸□□魄为生的?”

剑挑起一只兔子尸体,肉已经烂了,只皮还在,再过些日子,连皮都烂掉,就能见到骨头了。

闻公子神色凝重,他四周查看,发现除了小动物之外,并没有人的骸骨,松一口气,这才说道:“所幸这妖物还没害人。咱们既然遇见了,就不能放它走。”

他从怀中取出罗盘,刚要找出妖物的方位,小小就上前一步:“它又没吃人,为什么还要捉它?”

闻公子一怔,他与小小一路也没说过几句话,此时看她细眉微拧,目色濛濛,神情无比认真,仿佛真的不通道理,便也认真答她:“它是妖物,何况又差点伤了人命,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小小眉尖蹙得更深:“捉住它要怎么办?”

闻公子满身正气:“自然是让它不能再害人。”

小小抿唇不言,打定主意不能交出小蛇,谢玄知她心意,上前握住小小的手腕,轻捏她一下,示意她不要担心。

对闻公子说:“我妹妹心善,听不得这些打打杀杀的,你们自便。”

闻公子手掌托住罗盘,掐了个剑指,口念七遍神咒,那罗盘上的指针转了一圈,指到了谢玄和小小所站的方位。

几人盯着针尖,纷纷抬头盯住谢玄。

只见指针又猛然晃动两下,跟着一圈一圈的疯转起来,闻公子看罗盘无用,轻喝一声:“停!”

罗盘却不听他的,还在猛转,将他们几人指了个遍。

朱长文皱眉头:“那妖物必有什么逃脱的办法,此处不宜久留,就算要捉妖,也待咱们去一阳观,调派人手再说。”

闻公子轻轻点头:“咱们先找出去的路。”

小小趁人不注意,掀开布角往竹篓中一瞧,小蛇啃了大半只鸡腿,小指粗的身体凸起来一块,身子都盘不起来了,直挺挺躺着。

看见小小,张开小嘴吐了吐红信,仿佛对着她打了个饱嗝。

竹篓之内,贴着一张黄符,镇住了小蛇身上的妖气,怪不得罗盘怎么也找不着它。

谢玄冲小小挤挤眼睛,紫微宫的人想要什么,他就偏偏不给什么,让他们一头雾水干着急去。

两人抬着许英杰,闻公子在前开道,他一手握剑一手执符,还吩咐几人:“仔细跟在我身后,有什么事就出言示警。”

一路上去不说邪祟,连只老鼠也没碰着,闻公子却没放松警惕,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忽然看见石壁上一团团红影,脚步一顿。

举起火把仔细看,是一团已经被水气氤氲的朱砂符。

没有符头符脚,只偷懒画了个符胆,请的是九凤破秽大将军,再走几步又有一个,接二连三。

闻公子转身问道:“你们谁画的这符?”

朱长文满是惊诧:“这难道不是公子画的?我们还以为这是公子危急之中画下破秽的符咒,给我们引路的。”

闻公子摇一摇头:“不是我。”

他深夜听见门前响动,起床查看,见许英杰神色迷蒙,绕过回廊走到院中,心知他是被什么东西给迷住了。

开门去追,一路上都在追赶许英杰的脚步,身上除了长剑符咒,什么也没带,哪有朱砂画下灵符。

这一团团红色被水气侵浸,显然是刚画了不久。

闻公子站在符前,良久不语,朱长文更不敢说话,他瞧见这符时还当公子的符咒更上一层楼,竟能想出去头去脚,只请符胆的办法。

闻公子盯着壁上的符胆:“你们就是循这个下来的?”

“不错。”

朱长文问:“若不是公子,还能是谁?”想到那对兄妹,又摇摇头,连公子都不能,何况是他们。

“我从未见过只画符胆也起作用的符咒。”闻公子轻声说道。

他自会拿笔起就学画符,各种符咒都有制式,每下一笔不敢轻忽。

这人随手画来,或大或小,甚至一笔之间偶有偷懒之处,略去繁琐,只写精窍,起承转合浑然天成,就像……就像这符自在心中。

只知有人不必起法阵,手蘸朱砂便能画符。一点灵光即成符,不成想还有人不画符头符脚,一样能请神入胆。

他不一定能做到,就是师兄们也是做不到的,若不是出来这么一次,也见识不到这种手段。

“也许是画符之人故意隐去头脚,不想叫人看出师承。”朱长文心知他少年天才,紫微宫中年轻一辈,无人能出其右,看见这个,一时惊异也是有的。

“公子,这东西虽来的古怪,但是友非敌,说不准是天师道的,见了咱们不愿现身罢了。”

南道北道之外,还有一脉天师道,以捉妖为己任,游方山野,连个正经山门都没有,可又时有传说,说不准真是哪个天师道的高人路过。

谢玄还不知道自己在朱长文心里成了高人,他只关心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山道里又湿又闷,浑身是汗,小小也是一样,要找个地方洗漱一番。

前面的人迟迟不走,他心里烦躁:“还走不走了,我肚子都饿了,这会儿怕是要正午了,再不下山,难道还在这怪庙里住一夜?”

听见谢玄只惦记着肚饿,朱长文更不往那上头想。

闻公子一听,取出怀中丝绢,寻了一个还未化尽的符,把那符胆拓了下来,将丝绢吹干,把它藏于怀中。

角门打开,外面果然天色大亮,山间虫鸣鸟叫声不绝,他们在山穴中困了半日,乍见天光,俱都露出笑容。

但也不敢在山庙里停留,收拾了东西就要离开。

谢玄还未能解开小蛇的秘密,他和小小直奔神像前,可神像破落得厉害,已经瞧见个大概模样,四周又以无碑无文,根本不知来历。

那几人收拾了东西要走,看谢玄小小盯着神台,朱长文道:“保命要小紧,小兄弟还是赶紧离开此处。”

谢玄反呛一声:“昨日我们兄妹俩可是礼数周到,那东西动谁也没动咱们,若不是你们,咱们怎么会半夜钻山洞。”

话是这么说,一样牵着毛驴离开小庙。

几人寻到山溪处洗漱干净,小小换上谢玄给她买的那件海棠红新衣裳,本来是想见了师父再穿的,可除了道袍只有这件。

兄妹俩本就生得卓然,换上新衣更不像寻常农人。

谢玄跟大胡子告别,又看看那个姓闻的,正坐在水边,手里拿着一块白帕,上面一团红红的事物,也不知是什么。

心头暗哂,说不定是在想他的情妹妹。

冲大胡子拱手:“胡大哥,咱们这回可是真的别过,我欠你一坛酒,有缘相逢,必要一醉方休。”

大胡子有心想送谢玄些什么,可他手上除了刀,连酒钱都少,只好拍一拍谢玄的肩:“好兄弟,等你到京城就来酒窖胡同找我,咱们兄弟必要喝他娘的一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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