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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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痛地皱起眉,他从来没像今天这样

杜岩扫走碎片, 重新倒了一盅醒酒汤送进内室,脚步踟蹰,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打破僵硬凝滞的气氛,小满也一脸焦急之色,两人对视一眼,鼓起勇气掀开珠帘。

刚刚往里踏了一步, 被朱瑄紧攥着手腕的金兰忽然平静地道“你们先出去。”

杜岩一呆。太子妃心胸宽广,温婉柔和,进宫以来还从未对身边人冷过脸,有时候宫人做错了事, 她也是语气平和地指出来, 不会冷脸呵斥。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太子妃动怒的样子虽然太子妃面色如常, 语气和平时的一样轻柔,但他知道太子妃生气了,而且很生气。

其他宫人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早已经低着头避了出去。

杜岩犹豫了一会儿。今天宴席上太子吃醉了酒,满身酒气的回来,回来时在前廊叫住一个跟着太子妃出门的内官问了几句话,不知怎么突然就生了气,脸色阴沉如水,眼神透着一股森然的阴鸷,一回来就抓着太子妃的手不放,这会儿太子妃也动了气,两人肯定得吵起来,这可怎么办呀 他站在水晶帘下,要走不走的样子,朱瑄冷冷地扫他一眼,目光如雪。

杜岩浑身哆嗦了一下,愁眉苦脸地退出内殿,站在槅扇外,摇头叹息。

内室只剩下夫妻二人对峙。

灯火摇曳,壁灯笼下朦胧晕光,金兰仰头看着朱瑄,一字一字问“五哥,你说的礼物,就是让我亲眼看着罗云瑾当众受辱”

罗云瑾以前确实是教坊司的罪奴,不过他如今已经是位高权重、简在帝心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早就不在教坊司挂名了,教坊司排演走解,怎么敢让身兼数职的他当领舞她看表演的时候没有认出罗云瑾,等到他上台领赏时才发觉事情不对劲。罗云瑾手段很辣,冷傲清高,和阿谀逢迎的钱兴不是一路人,不可能主动要求当众表演走解讨好嘉平帝,除非有人以权势逼迫他。

试问满朝文武,除了嘉平帝以外,还有谁能逼罗云瑾低头 金兰不希望那个人是朱瑄如果朱瑄想要对付罗云瑾,办法多的是,他不应该用这种法子,不应该利用她 也许他是故意的,他想一箭双雕,他既要报复、折辱罗云瑾,又要警告她。他心思深沉,一直记得她在仁寿宫偶遇罗云瑾的事,还有那晚罗云瑾奉命送她回东宫,他当时一点反应都没有,和她说话的语气很柔和,其实他都记在心里 朱瑄双颊一抹淡红,眸光暗沉,蓦地一笑,笑声里带了几分醉意“你心疼他了,是不是”

刚才小内官说了,罗云瑾被叫上高台受辱的时候,她不忍心多看他,其他妃嫔都凑趣赏赐罗云瑾,金银珠宝散落一地,只有她没有那么做。

只有她一个人。

她一定是心疼罗云瑾了。

金兰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发白。

朱瑄居然没有反驳,罗云瑾当众受辱真的是他安排的 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瑄冷冷地俯视着金兰,双眸被酒意熏得通红“圆圆,你果然心疼他你还是心疼他”

罗云瑾比他先一步遇见她,他把她抢了过来,可是她依然还是心疼罗云瑾,她是不是喜欢上罗云瑾了即使他们两人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即使自己日夜陪伴在她身边,她还是喜欢上了罗云瑾,她只是被迫接受他,习惯他。

他还是输给罗云瑾了。

当年他瘦小孱弱,青涩稚嫩,罗云瑾挺拔俊俏,还救了她的命,他输给了罗云瑾。

现在他身为皇太子,地位日益稳固,迫她嫁给自己,他还是输了。

朱瑄紧紧捏着金兰的手腕,他不会放手,永远不会。

金兰闻到他身上的酒气,闭了闭眼睛,按下怒火,忍气道“你先喝了醒酒汤,等你酒醒了,我再和你好好谈一谈。”她低头,掰开朱瑄的手。

朱瑄冷笑,拽着她不放,嘲讽道“圆圆,你从不和我生气的今天为什么生气了”

金兰恨得牙痒痒因为今天你脑子不清楚

“如果你以为让罗云瑾在我面前受屈辱是折磨他的话”她用力挣扎,眼神冰冷,“那你不是在羞辱罗云瑾朱瑄,你是在羞辱我”

一开始她以为罗云瑾抢走自己只是见色起意,后来她渐渐发觉罗云瑾对自己可能抱有非同寻常的感情,但是朱瑄比她知道得更多知道得更早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闷在心里,什么都不告诉她,她如坠五里云雾中,根本不明白罗云瑾的深情从何而来,也从未做出过回应,仅有的几次见面也是因缘巧合,他凭什么怀疑她 他不喜欢罗云瑾对她抱有企图,可以直接去和罗云瑾摊牌,为什么要拉上她 朱瑄一言不发,凝眸看着金兰脸上因为怒气而腾起的嫣红,忽然抱起她,大踏步走向拔步床,胡乱掀开床帐,把她放倒在锦被上,俯身压了下来。

金兰没想到他竟然动手,怒气更盛,翻身就要坐起来,朱瑄按住她的胳膊,压着她躺倒,低头吻她,气息急促。

他的吻热烈而慌乱,雨点似的落在她脸上身上,她怎么挣都挣不开,心头火起,抓起床边一本倒扣的书,朝朱瑄脸上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朱瑄被至正河防记砸得一愣。

金兰没好气地推开他,捡起书放回床边高几上,“你醉了,早点睡,我今晚去偏殿安置。”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响起脚步声,朱瑄回过神,追了上来,从背后抱住她,胳膊紧紧揽在她腰上,紧贴着她的这具身体火烧一样滚烫,有发热的迹象。

金兰叹息一声,握住朱瑄的手“朱瑄,你酒醒了吗”

她连名带姓地叫他。

朱瑄知道她生气了她性情柔和,轻易不动怒,一旦动怒,那就是彻底决裂。

他还记得她和罗云瑾决裂的那一天,她苍白着脸回到幽室,一言不发,蜷缩着睡了过去。他一直守在她身边,夜里的时候她突然在梦中无声哭泣,泪流满面,他吓坏了,推醒她,她泪眼朦胧,睁眼第一句话就是“云瑾哥我以后不喜欢你了。”

那一刹那,他心中狂喜。

她只平平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近似赌气的话,之后再也没有哭过,没有为罗云瑾黯然神伤,没有哭天抹泪,她决定不喜欢罗云瑾了,于是她真的忘了罗云瑾。

干脆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罗云瑾曾试图挽回。她之前有多喜欢罗云瑾,那一天就对罗云瑾有多么失望,她曾是那么那么温柔体贴,那么为罗云瑾着想,不管罗云瑾怎么冷淡以对,她一如既往。

他嫉妒得发狂,不敢让她看出来,只能假装看不起罗云瑾,以掩饰自己的嫉妒。

后来她撒手了,罗云瑾追悔莫及,用尽了百般手段,她不为所动,心冷如刀。

曾经的她有多柔情,决绝的她就有多冷淡。

他那时幸灾乐祸,巴不得她一辈子都不再理会罗云瑾。

现在圆圆生他的气了。

朱瑄一言不发,其实心底已经开始发颤。

他怕。

他更气,气她动怒的原因居然是罗云瑾

他真该杀了罗云瑾。

“圆圆”他扣紧双臂,“你不要生我的气。”

金兰叹口气,握着他扣在自己腰上的手“朱瑄,在药王庙的时候,我对你说过,你若无心求娶,我亦不屑高攀你想娶的人是圆圆,不是我。”

朱瑄浑身一震“你就是圆圆。”

金兰一笑,带了几丝嘲讽,“可我什么都不知道而你又什么都不告诉我,你确定我就是圆圆”

朱瑄身上越来越烫。

烛火越来越暗,风从罅隙里吹进帐幔内,水晶帘轻轻晃动,醒酒汤的淡香味已经消散了。

金兰低垂的眉眼中透出几分疲倦“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觉得我就是圆圆你知道我的所有喜好,我没尝过的东西你也知道我会喜欢吃,我翻遍了东宫所有的藏书,其中有一些是旧书,上面写了批注,笔迹比我的工整婉丽,潇洒秀逸,我看到的时候觉得很惊奇,因为我的观点和书上的批语太相似了,后来我用纸糊住那些批语,边看书边记下感想,结果和批语相差无几人有外貌相似,连性情、思想都一样,未免太多巧合你对我那么好,虽然当初逼我入宫的时候用了手段,却事事都为我考虑,你派人帮我阿娘扫墓,答应送我的家人回乡,我和你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你没有笑话我”

“朱瑄,在这个世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我信任你,依赖你,敬佩你,心疼你你瞒着我很多事,你不想说,我不逼你,我怕你又和那晚一样发病我只要知道你没有认错人就够了,我知道自己是圆圆,问题是”

她笑了笑“朱瑄,你知道吗你清醒了吗你真的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你记忆中的圆圆”

从书中的批语来看,圆圆是个心胸开阔、大大咧咧、饱读诗书的女子,她和圆圆很像,可她没有圆圆的记忆,她们算是一个人吗 她看过十几年内所有记载东宫宫人的名册,主持乞巧宴时,她借机把六宫存档的名册全都翻了一遍,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叫圆圆的宫女。

她也会累的。

她每天晚上等他回来,怕他吃多了酒伤胃,为他准备了醒酒汤,她很早就开始计划怎么为他过生日,她学会了骑马,可以陪他一起去西山 金兰一点一点掰开朱瑄的手“我知道你安排了眼线跟在我身边,我知道每天有人向你报告我的一言一行,我见了什么人,我说了什么话,你都一清二楚,我什么都知道你闲暇时最喜欢看的书是剪灯新话,这本书不是讲治国的,也不是说世情的,我想你喜欢这本书一定有原因,也许书中的故事让你深有感触我隐约猜到了,可你不愿意说,那我就等着你你带我出宫玩,你把朝堂上的事情都告诉我,我真的很高兴你是高贵的皇太子,我只是一介平民之女,我才学不如你,眼界不如你,那不要紧,我可以慢慢学,我培养女官,努力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我学着怎么恩威并施、重新确立宫规我有很多事要忙,我可以一边刻苦学习,努力追上你的脚步,一边耐心等你真正对我敞开心怀”

“你问我为什么读史书,因为我知道那些书你都读过,我找来所有皇室子弟上学的书,一本接一本地看,我试着去了解朝堂政事,这样你有烦难的时候可以和我诉说,我帮不上你的忙,至少可以陪你一起想办法。你和宋素卿一起治河,我就看治河的书,看水经注”

“朱瑄,你记住,我不是不在乎,我也不是在装傻,我只是更在乎你的感受,所以我愿意等。”

“我和罗云瑾之间到底有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等你想清楚的那天,再来质问我罢。”

“我还是那句话,你若不是真心求娶那就放了我吧”

金兰一口气说完,挣开朱瑄的怀抱,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她从来没有对他如此冷漠过。

朱瑄心口绞痛,喝下的美酒化成了穿肠烂肚的毒}药,愧疚、不甘、痛苦、狂乱、愤恨、震怒和无法抑制的妒忌混合在一起,他头痛欲裂,捂住心口,踉跄了两下,晕倒在地。

第六十二章 误会

金兰没有回头。

她转过金漆屏风,让等候在外面的杜岩和小满进去服侍朱瑄, 对另外两名内官道“今晚我宿在偏殿, 把衣箱、书匣、妆奁送到那边去。”

几名内官面面相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殿下”

金兰摆摆手, 示意他们不必多说。

须臾, 槅扇里传出几声惊叫,杜岩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满脸惊惶“殿下,千岁爷晕过去了”

金兰眉头紧皱,提步往里走,刚转过屏风,又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望着摇曳的灯火,脸上神情挣扎。

杜岩眼巴巴地望着她。

金兰贝齿咬了咬唇, 拂开衣袖,手腕上朱瑄刚刚紧紧攥住的地方红了一片,指印清晰。他心里藏的事情太多了,她不能因为他病倒就再一次原谅他, 那他永远不会对她开口,一切又会回到从前。好不容易把话说开,她不想从头再来,他固执得像头老牛, 必须下一剂猛药才行。

而且她真的很生气。

她闭了闭眼睛, 转过了身, “扫墨去太医院请太医,小满和白露留下照顾太子,杜岩,你进去守着。”

杜岩不可置信地看着金兰太子妃居然不进去看一看太子一眼都不看 金兰径自去了暖阁,内官跟着鱼贯而入,手擎灯烛,次第点亮屋中的壁灯,灯光渐渐照出屋中陈设的轮廓,微黄的灯火映在她脸上,她眉头紧蹙。

今晚正好是太医院院判当值,东宫这边传唤,他不敢怠慢,立刻赶了过来,给朱瑄诊过脉后,转出屏风,站在金兰跟前,斟酌着道“恐是急怒攻心所致”

杜岩知道这话传出去会留人话柄,怒道“都是那几个蠢货伺候不尽心”

金兰挥挥手,止住杜岩的话头,请院判去开方子。

朱瑄平时吃的药方东宫留有存档,调取很方便,院判细细看过以往的方子,比照着开了一副疏肝解郁、理气健脾的新药方,金兰看过以后,命扫墨亲自去药房取药熬药。半个时辰后,熬好的药送到寝殿,杜岩服侍朱瑄喝药,金兰依旧坐在暖阁里看书。

不一会儿,槅扇里面响起碗盏落地和内官惊慌失措的声音,杜岩身上湿哒哒的,托着捧盒出来,走到金兰跟前,泫然欲泣,哽咽道“殿下千岁爷迷迷糊糊的,喂什么吐什么,还把药碗打翻了千岁爷一直在叫您”

扫墨捧着重新倒好的药凑到金兰面前“殿下,这药只剩下这么一碗了,如果又打翻了,就得重新熬,千岁爷的病耽搁不得啊”

杜岩眼泪都流了出来,泼妇号丧似的,声音陡然拔高“可怜哟千岁爷夜里什么都没吃喝了那么多酒”

抑扬顿挫,忽轻忽重,节奏分明,句尾还带有转调,跟唱戏一样。

金兰听得头疼,摆摆手,接过药碗。

罢了,反正朱瑄这会儿昏昏沉沉的,认不出她。

她端着药碗走进内室,内官将铜灯架挪到床边,帮她照明,灯架上的十几只蜡烛都点亮了,灯火映下斑驳交错的暗影,朱瑄躺在枕上,脸色苍白,双唇微微发青,脸上爬满细汗,鬓边头发也汗湿了。

他从小孤苦,习惯了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决定了以后就不再更改,又娇弱又顽固。

金兰坐到床沿上,不自觉放轻了声音,轻轻拍了拍朱瑄的脸“五哥,吃药了,乖。”

听到她的声音,昏睡中的朱瑄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抓住她即将收回去的手。

金兰吓了一跳,他是装的杜岩和扫墨在骗她

他手心潮湿冰凉,手指铁钳一样紧紧缠住她的指根,双眼迷蒙,目光涣散,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其他人。

金兰皱眉,原来他没醒。

她舀起一勺药汁,吹凉了些,送到朱瑄唇边“五哥乖,张嘴吃药,一点都不苦。”

他昏昏沉沉的,听她柔声劝哄,张开了嘴巴。

金兰笑了笑,喂他吃药。

刚挪开银匙,他脑袋往枕边一歪,药汁又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金兰蹙眉,拿帕子帮他擦干净嘴边的药汁,他这人爱洁净,不怕吃苦,如果不是实在咽不下去,不会任由药汁淌得到处都是。

扫墨和杜岩站在一边,急得团团转“是不是药太苦了让院判再开一副新的”

金兰端起药碗尝了一口。

杜岩吓得魂飞魄散“殿下,这可是药呀要是千岁爷醒来知道了,小的担待不起”

“没事,这只是理气的药。”金兰淡淡地道,正好她也一肚子火,也想让太医给她开点疏肝的药丸吃,她看着面如金纸、目光呆滞的朱瑄,心里一动,又低头喝了一碗药,俯身,捏住朱瑄的下巴,迫他张开嘴,吻住他的唇,将口中的药一点一点喂进他嘴里。

杜岩目瞪口呆。

扫墨瞠目结舌。

执灯的宫人呆若木鸡。

金兰旁若无人,堵着朱瑄的唇,看他把药吞咽下去,这才松开他,拍拍他的脸“这才乖。”

也就这个时候乖。

朱瑄双眼无神,呆呆地看着她,像是沉浸在某个虚幻的梦境中。

她低头喝了一口药汁,俯身吻住朱瑄。药是苦的,他的唇冰凉,舌头也冰凉,手掌更冰凉,她一口一口喂他吃药,感觉到他一点一点暖和了起来,她坐起来的时候,他还下意识抬头,想含住她的唇。两人唇间都泛着湿漉漉的水光。

宫人红着脸避了出去,只有杜岩和扫墨留在槅扇里,两人眉眼低垂,不敢多看。

金兰喂完了药,丢开药碗。杜岩走出去,让宫人抬来热水,取了身干爽的里衣,给朱瑄擦身换衣,他还是昏昏沉沉,清瘦的身躯软绵绵的,任金兰摆布。

她叫杜岩扶着朱瑄,抬起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帮他换衣,他不怎么出汗了,唇色慢慢恢复,药劲渐渐上来,脑袋一点一点的。

“睡吧。”她扶他躺回枕上,拍拍他的脸。

朱瑄的手仍然扣在她手腕上“圆圆”

金兰现在听到这个名字就气,眼皮眨动了几下,轻轻答应一声“我在这儿,五哥。”

朱瑄双眸凝视着她,神色突然一厉“你心疼罗云瑾。”

金兰气得呛了下,狠狠地剜他一眼。

朱瑄接着控诉“你是不是还心疼陆瑛”

金兰一呆哪个陆瑛她根本不认识什么陆瑛好不好等等,难道是安远侯她见都没见过安远侯本人 “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我会永远留在我身边,永远陪着我”朱瑄眸中亮起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冰冷而阴鸷,“圆圆,你失约了”

金兰无奈,白了朱瑄一眼,咬牙低语“你的圆圆快要被你气死了呀”

我上辈子一定欠了你什么你倒是说啊,我还你就是了闷不吭声的,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真正放心 朱瑄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捕捉到了那个轻飘飘的死字,捏着金兰手腕的手蓦地收紧。

她疼得眉头紧皱“疼”

一声轻轻的呼痛声,朱瑄浑身一颤,目光清明了几分,立即松开了手。

幽室里,光线暗沉。

瘦小的朱瑄趴在床前“圆圆,你疼不疼”

她躺在草席上,艰难地朝他笑“我不疼真的,五哥,我一点都不疼我那是装出来吓人的,我不怕疼快,这是我从甜食房偷来的,快藏起来”

圆圆,你骗人。

你被提督太监狠狠抽了十个巴掌,脸肿得那么高,红一块紫一块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一直疼得直抽气,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疼 那个欺负你的提督太监早就被活活打死了,死后挫骨扬灰可是你的那些疼是真的,没法挽回的 我不想让你疼,我想你好好的。

朱瑄喉结滚动了几下,眼角一抹淡淡的湿光闪烁。

金兰以为他又出汗了,低头帮他擦汗,手指蹭过他的脸,湿漉漉的,冰凉一片。

她愣住了。

朱瑄哭了

他居然哭了

槅扇敞着,微风拂进内殿,漫进重重帐幔,梅枝形灯架上的蜡烛投下重叠交错的光影,温柔地笼在朱瑄脸上。

他药劲上来,终于睡着了。

金兰俯身擦干他鬓边的泪水,坐在床头,盯着他看了很久。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是历经坎坷,始终从容内敛、坚韧顽强的朱瑄。

金兰站起身。

杜岩跪坐在拔步床外面廊庑上打瞌睡,听见响动,紧张地抬头看她。

她掀开帐幔走出来,轻声吩咐“你和洗墨在这里守着,要是太子发热,立刻叫人去请太医等太子清醒了,不要告诉他我喂他吃药的事,他要是问起,就说我去了偏殿就寝,之后没有回来过。你们去请了好几次,我不愿意回来。”

杜岩一怔,心中暗道不好,面露为难之色。

金兰淡淡地道“谁说漏了嘴,不必到我跟前谢罪,等着去南直隶罢。”

打发去南直隶看守皇城是处罚宦官的手段之一,杜岩听出金兰语气里的分量,恭敬地点头应是东宫之主是太子,但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看得分明,如果太子妃坚持要处置他们,太子绝对不敢拦的。

金兰走出内殿,叫了几个小内官,让他们把自己的妆奁和平时起居用的东西搬去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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