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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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雅幽静,秀丽庄严。

金兰看着廊前以木篱笆花架做隔断的垂花门,有些意外。郑贵妃每次出席宫宴都浓妆艳裹、珠围翠绕,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头上宝塔镶嵌的嵌宝花簪钗高高耸立,站在日光下,宝气浮动,金光闪烁,绚烂夺目,富贵之气逼人,昭德宫却布置得清雅庄重。

郑贵妃回了寝殿,歪坐在梢间软榻上,冷着脸吩咐宫人“给太子妃上茶,上好茶。”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桀桀冷笑,意味深长。

气氛霎时僵硬。

赵王妃心跳如鼓,不敢和金兰站在一起,低着头挪到郑贵妃跟前,为郑贵妃捶腿。郑贵妃没有看她,目光直直地落在金兰身上。

屏风后传来脚步声,一名宫人捧着剔红茶盘走到金兰面前,她脸色灰白,汗如雨下,浑身直打哆嗦,仿佛手里端着的不是清茶而是千钧巨石,茶盘里的茶盅玎玲响。

所有人的视线汇集到了那只茶盅上。

小满心惊肉跳,立即就要上前,金兰拦住他,朝他摇了摇头,纤指端起茶盘里的茶盅。

众人汗流浃背,毛骨悚然。

金兰感觉到所有人的注视,面色如常,托着茶盅浅啜一口,放回茶盘里。

“确实是好茶,谢娘娘赐茶。”她微笑着道。

众人悬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

郑贵妃双眼微眯,盯着金兰看了很久,阴郁之色敛去,脸上露出颇有兴致的神情,对宫人道“我记得早上甜食房送了些菊花糕和菠萝蜜过来,拿出来给太子妃尝尝。”

宫人的心又提了起来,神色紧张,吓得簌簌发抖。内官暗暗叫苦,捧来黄花梨攒盒,打开盒盖,用长银筷夹起两枚果子送到金兰跟前的碟子上。

菊花糕晶莹剔透,菠萝蜜色泽金黄。

宫人心惊胆战。

金兰从容不迫,接了银筷,一样尝了一小口,甜软酥松,齿颊生香。

郑贵妃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看她毫不犹豫地吃了面果,怔忪片刻,眸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唇边笑意凝固。

她眼神空茫,飘飘忽忽不知道在看什么,歪坐着出了一会儿神后,眸光一厉,又道“给太子妃盛一碗羹汤”

众人吓了一跳,一声不敢出,齐齐跪倒在地。

郑贵妃怒道“都聋了吗去盛羹汤太子妃送本宫回宫,怎么能让她空着肚子回去”

宫人不敢分辩,爬了起来,哆嗦着出去,不一会儿捧着一碗羹汤回来。茶房的炉子一直烧着,羹汤是热的,这些天郑贵妃有些咳嗽,茶房的内官蒸了一盅润肺的冰糖枸杞煮雪梨,原本预备晚上送过来的。

气氛越来越诡异,众人心中不安,悄悄退后了些,缩成一团。

金兰仍是一脸镇定自若,接了羹汤,在众人惊慌恐惧的注视中喝了一口,唇边浮起浅笑,道“谢娘娘体恤。”

说完,放下瓷碗,站起身,笑着告退。

郑贵妃抬眸,看向金兰,眼神冰冷。

金兰和她对视,双眸乌黑发亮,神情坦然,明明没有笑,脸上却隐隐约约浮动着笑影,目光盈盈地望过来,让人不自禁觉得心头敞亮,很想对她笑一笑。

难怪太子喜欢她。

四目相接了一会儿,郑贵妃忽然觉得一阵心灰意懒,浓妆下的面孔现出几分疲倦之色,挥了挥手。

金兰带着小满几人出去,一行人刚踏出前廊,躺在郑贵妃脚下打盹的狮子犬立刻爬了起来,朝着门口的方向不停摇尾巴,嘴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呜声。

郑贵妃轻轻地踢了一下狮子犬“没良心的畜生”

狮子犬呜呜了两声,委委屈屈地缩回软枕上。

郑贵妃冷哼一声,转头对宫人道“看好了,别再让它跑出去,让人宰了还不够炖一锅肉”

宫人应喏。

郑贵妃合眼假寐。

赵王妃没有离开,坐在矮几上继续给郑贵妃捏腿,轻声道“娘娘太子妃今天没有染指甲”

郑贵妃猛地睁开双眼,冷冷地看着赵王妃,目光深沉,仿佛能看透人心。

赵王妃吓得一哆嗦,汗都出来了。

郑贵妃嘴角微挑,没有说话。

她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太子妃今天没有染指甲,她故意为难,太子妃找个妥帖的借口轻轻巧巧避过去,谁都不伤脸面,大家心照不宣罢了。她要是还不依不饶,那最后丢脸的人只会是自己而不是太子妃。

赵王妃想怂恿自己去刁难太子妃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夫妻俩还真般配,一样的急功近利。

从昭德宫出来,小满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汗“殿下,您怎么敢吃昭德宫的东西呀小的刚才都快吓死了。”

金兰笑了笑“不必如此,郑娘娘只是吓唬我罢了。”

看来郑贵妃一直记得年幼的朱瑄说的那句话“我怕羹中有毒。”

第七十章 上门

槅扇敞着, 珠帘半卷,壁灯架上一枝枝烛火轻轻摇曳, 灯光昏黄。

金兰坐在月牙桌前剥橙子,十指纤纤,指尖轻轻分开黄澄澄的橙瓣,一点一点撕掉筋膜,不一会儿就剥了一小钵。

朱瑄看着她手指翻飞, 道“让杜岩剥就是了。”

她笑着摇头, 说“自己剥的好玩”剥完了, 让杜岩拿去捣碾, 加盐腌匀。

“我亲手剥的,你吃点吧。”她把碟子推到朱瑄跟前,“不过你脾胃虚寒,不能多吃, 吃两只就够了。”

桌上有盘蒸好的螃蟹。九月团脐十月尖,现在的螃蟹还没到最味美的时候, 不过金兰是吃不出其中分别来的。膳房的螃蟹是太监一只一只亲自挑的,只只膏肥肉厚,甘香酥软,丰腴香滑,蘸着橙齑吃还有股淡淡的鲜甜,含一口在嘴里细细品味, 满嘴都是鲜香甘肥。

杜岩准备了鎏金蟹八件, 一样样摆放在桌前。朱瑄刚刚洗漱过了, 穿了件浅色宽袖道袍,卷起袖子,不要人伺候,自己剥螃蟹。他剥蟹的动作很优雅,慢条斯理的,纤长的手指慢慢揭开蟹壳,没用蟹八件,不一会儿就利落地拆出蟹肉蟹膏,盛在小碗里,推给金兰“我不爱吃螃蟹,你吃。”

金兰诧异地看他一眼“那你怎么让膳房预备蒸螃蟹”

他今天刚回来就吩咐宫人去膳房传话说要吃螃蟹,杜岩亲自看着太监选螃蟹、上笼屉蒸,她怕他多吃了伤胃,还特地准备了暖胃的汤。

朱瑄继续低头剥螃蟹“今天在浮碧亭吃没吃着螃蟹”

金兰呆了一呆,恍然大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朱瑄知道今天郑贵妃突然出现在宴席上,怕她玩得不开心,没吃上螃蟹,所以才让膳房晚上做这个。

她笑了笑,“你怎么知道我没吃着螃蟹我把我剥的那只螃蟹让给薛娘娘了,她亲手剥的螃蟹被郑贵妃吃了。”

薛娘娘气得咬牙切齿,她劝不住,只好把自己的螃蟹给了薛娘娘,哄了好久,薛娘娘才平息了怒火。

她一边吃朱瑄给她剥的蟹膏,一边笑着说了宴席上的事。

朱瑄静静听着,又剥了几只,怕她吃多了伤胃,没继续剥了。

金兰眼神示意杜岩几个人退出去,小声问他“郑贵妃和周太后什么时候闹僵的”

她问过黄司正了,以前郑贵妃对周太后很尊敬,至少明面上不会让周太后难堪。而周太后虽然不喜欢郑贵妃,奈何儿子就是宠爱郑贵妃,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宫井水不犯河水,不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

朱瑄道“有三四年了闹得最厉害的那次惊动了乾清宫,后来不了了之。”

周太后平生最得意的事情就是肚子争气生了一个好儿子嘉平帝,钱太后无子,她的儿子成了皇帝。嘉平帝很孝顺,登基以后对周太后几乎言听计从。周太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差点逼迫嘉平帝废掉钱太后。前朝大臣怒不可遏,集体跪在文华门外长跪不起,嚎啕大哭。那时嘉平帝刚刚登基,夹在朝臣和母亲中间左右为难,无奈之下只好一面假意答应母亲,一面鼓励朝臣继续反对。

周太后骄横固执,可见一斑。

郑贵妃年轻的时候从来不和周太后对着干,事事都顺着周太后,还一度和周太后联手欺凌钱太后。等郑贵妃站稳脚跟以后,渐渐就不耐烦和周太后虚情假意了。这两年更是直接撕破了脸。

一个是生养自己的母亲,一个是共患难的爱妃,嘉平帝束手无策,只能和稀泥。

钱太后逝世后,周太后成了后宫最尊贵的人,她是嘉平帝的生母,和后妃没有利益冲突,安享尊荣。郑贵妃手段蛮横,为了固宠配置亲信、排除异己,得罪了太多人。所以后宫之中周太后的名声越来越好,郑贵妃则成了众矢之的。

“她们闹她们的”朱瑄给金兰夹菜,“你不必管她们,要是她们做得过分了,你不要忍着。”

金兰嗯一声。

她用不着为周太后和郑贵妃谁更强势而发愁,朱瑄的地位越来越稳固,周太后和郑贵妃都不敢轻易拿捏她。她进宫以来周太后一直对她很和气,郑贵妃虽然阴阳怪气,也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

金兰抬眸,看一眼朱瑄这就是他谨慎勤勉、丝毫不肯放松的原因,他知道东宫的荣辱系于他一身,只要他还是储君,谁都不能轻看她。

他那么努力那么辛苦,为的就是让她不辛苦。

她心口忽然跳动得厉害。

朱瑄看她,神情温和“记住了”

她笑着点点头,继续吃蟹,目光落到泛着甜净光泽的白瓷碟子上,想起昭德宫的那只狗,一脸疑惑地道“我今天搽的还是玉簪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郑贵妃养的那只狮子犬非要跟着我。”

朱瑄笑了一下“你有孩子缘,猫猫狗狗就和孩子一样,也喜欢亲近你。”

金兰失笑。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在家的时候,亲戚家的孩子都很喜欢亲近她。逢年过节阖族团聚饮宴,几十个年纪差不多的堂兄弟姐妹在年长的姐姐、哥哥的带领下满屋子乱窜,一群无法无天的皮猴,搅得长辈吹胡子瞪眼睛,叉腰破口大骂。她性子安静,从不和堂兄弟姐妹一起玩闹,斯斯文文坐在后院里和丫头玩翻花绳。堂弟、堂妹们玩得满头是汗,疯够了就一窝蜂冲到她跟前,让她帮他们擦汗、喂他们喝水,撒娇说他们手酸了、腿磕疼了、脖子扭了,要她软语安慰。

枝玉每次都要抢在最前面,谁敢越过她找金兰撒娇,她立马一巴掌拍过去“这是我姐姐,一边去”

贺老爷和人嘀咕过三姐看着有点孤僻,从来不调皮捣蛋,怎么亲戚家的孩子都喜欢她 金兰回想往事,微笑着说“其实孩子最精明了,他们知道我软和,不会数落他们,所以喜欢找我玩,闯了祸之后也是立马来求我帮忙遮掩。长辈会训斥她们,我不会。”

孩子不仅精明,其实还欺软怕硬。小堂弟看她说话细声细气、绵绵软软的,直接动手抢她的糕点,第一次她不和小孩子一般计较,第二次她就不理会小堂弟了。其他孩子见她不喜欢小堂弟,跟着孤立小堂弟。第二天小堂弟就凑到她跟前撒娇卖痴,以后再也不敢抢她的东西。她对小堂弟还是淡淡的,小堂弟悻悻地走了,后来每次得了好吃的东西先给她一块,眼巴巴地瞅她,然后被枝玉一把拍开。

朱瑄握住金兰空着的那只手,轻声说“我小的时候也很喜欢你。”

到长大了也很喜欢。

金兰鼻子一酸,轻轻回握朱瑄的手。

用完晚膳,朱瑄督促金兰喝了一碗散寒的苏叶汤,两人手上都一股腥气,宫人端了一盆苏叶水过来给他们洗手。

金兰捉住朱瑄的大手按进铜盆里,舀起水花替他清洗手指“刚刚辛苦五哥帮我剥蟹了。”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天生一双用来写字画画的手,看他剥螃蟹的时候她真怕他不小心划伤手指。

朱瑄低笑,目光落在她低头时露出一抹雪白的颈子上“这是为夫该做的。”

金兰捏着他的手指轻轻搓洗,想起小时候帮枝玉洗手的时候了,低头问“对了,我好久没收到湖广那边的信了你的人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朱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寒光稍纵即逝,面色依旧淡然“还没有,最近大江涨水,水路不通,可能还得耽搁一段时日。”

金兰嗯一声。

离得太远了就是这点不好,好久没收到枝玉的家信,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等金兰歇下,朱瑄拿了本书在手里,低头亲了她一下“你先睡,我想起还有封折子没看完,别等我了。”

金兰掖好被子“你去吧,别熬太晚了。”

朱瑄去了书房。

杜岩擎着烛火进屋,一一点亮壁灯里的蜡烛。扫墨已经等在屏风前了,见朱瑄出来,小声道“老四老五还在路上找,今早南边送了封信过来,祝大官人上京来了。”

朱瑄弯腰坐在书案前“贺家其他人没上京”

扫墨躬身答“只有祝大官人进京,贺老爷本来想进京的,让祝大官人劝住了。”

朱瑄翻开一本奏疏“继续找。”

扫墨应是,没有立刻告退,神情犹豫,欲言又止。

朱瑄手指敲了敲桌案。

扫墨一震,拱手道“千岁爷要不要告诉太子妃殿下”

朱瑄摇摇头,抬眸凝望桌案前闪烁的灯火。

贺家人真是麻烦。

第二天金兰是在朱瑄怀里醒过来的。

他早就醒了,手臂横在她胸前,从背后揽着她,抱得紧紧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她热得浑身是汗,醒来以后晕晕乎乎了半天,觉得自己可能是透不过气生生憋醒的。

“今天的折子我昨晚看完了。”朱瑄在淡淡的青光中低头吻她,“今天我们去西山。”

金兰立刻清醒了,轻轻地嗯了一声,握住他的手。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抱了一会儿,起身梳洗。朱瑄眼底有些青黑,金兰觉得他昨晚可能一夜没睡。

金兰今天束网巾、戴一顶大帽,穿一件两侧开衩的青色交领云芝瑞草纹熟罗直身,里边细绢袄子,红纱裤,腰间系玉绦钩,脚上踏皮靴。宫人笑嘻嘻围着她,帮她系玉扣、打系结。她拿着大帽站在镜子前比了比,帽檐宽阔,罩下来几乎可以挡住她半边脸。

朱瑄穿戴好了,一身带缘边的暗纹宽袖行衣,戴云巾,腰系大带,愈发衬得身姿挺秀,温文儒雅,站在金兰面前,低头帮她戴好大帽,系上大帽系带。

金兰不是第一次穿男装出宫,这次胆子大多了,亦步亦趋跟在朱瑄身边,腰背挺得笔直,大帽下的双眸瞪得大大的,眼珠滴溜溜转来转去,不住打量一路经过的殿宇。

今天天气晴朗,朱瑄回头看她,见她好奇地张望,微微一笑,脚步放慢了一些,指着近处的宫殿“这里是宫廷画师作画的地方,里面供奉了御容像。”

路过长街时,指着对面的偏殿道“那里是书堂,德王他们平时在那里上课读书,他们的老师是翰林院的新选进士。”

太子的讲读官由鸿儒名士兼任,皇子的老师只是普通进士,所以太子出阁读书意义重大。

朱瑄一路走一路为金兰讲解,她默默地听着,下了石阶,先乘坐马车出宫,等出了大内以后,两人下车,骑马出城。她骑术算不上精湛,朱瑄跟在她身侧半个马身的地方,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

京郊的西山林海苍茫,风景秀丽,初秋时节,秋意渐浓,山间仍是一片蓊郁苍翠,山脚下已经泛起金朱丹黄,一簇簇绚烂的火红点缀在深浅浓淡的碧绿之中,宛如散落的火光,汇成横亘在绵延青山间的一抹胭脂,妩媚妖娆。

骑马徜徉其中,仿佛在一幅绚丽斑斓的画卷中穿行。

他们骑马并辔而行,中途在一座茶棚前休息了一会儿,吃了几盏茶。朱瑄从出了城以后就不怎么开口说话了,金兰没有逗他。喝了茶以后接着赶路,爬到山巅之处,他先下马,然后转身对着金兰伸开双臂,抱她下马。

杜岩和扫墨牵着马默默退开,不一会儿人都走光了。

山巅处筑有楼阁,金兰跟着朱瑄踏上石阶,走进阁子,背着手站在廊前,环视一圈,极目远眺。廊前视野开阔,可以将金碧辉煌的大内宫城整个尽收眼底,已近薄暮,宫门紧闭,连绵的宫墙投下淡淡的暗影,楼阁台榭、殿宇廊庑静静矗立在淡金色夕光中,飞檐重宇高高耸立,连绵起伏的殿顶琉璃瓦上浮动着璀璨金晖,恢弘壮丽。

长廊凌空搭建,巍然俯视脚下幽深山谷,山风拂来,苍凉寂寞。

朱瑄拉着金兰坐下,她顺着他凝视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原来这里也可以看到太液池,霞光中池水泛着粼粼波光,远望就像一块镶嵌在晴空下的宝石。

这里还可以看见广寒殿。

金兰像被人剜了一刀,心口微疼。

他每年来此处,一个人静静地遥望广寒殿,然后再一个人孤独地返回那座冰冷的大内宫城 她闭了闭眼睛,抱住朱瑄。

朱瑄搂住她,让她坐在自己膝上,唇角轻轻上扬,双眸幽深,里头蓄满让她看不透的情意“圆圆,今年有你陪着我,我很高兴。”

金兰哽咽着搂住他脖子。

等回城的时候,金兰浑身酥软,双腿发软,走路都觉得吃力,根本上不了马。

好在东宫护卫一直赶着马车跟在后面,朱瑄抱着金兰上马车,换乘马车回大内。

马车赶在城门落钥前进了城,在宫门前耽搁了一会儿。金兰摇摇晃晃了一路,瞌睡醒了,抬头看朱瑄还睡着,不想吵醒他,撩开帘子往外看。

刚好一道目光扫了过来。

宫门前灯火辉煌,两人对视了片刻。

金兰一怔,想起那天在西苑遇见罗云瑾,好像也是差不多的情境。

她平静地收回视线,放下帘子,靠在朱瑄身上,轻轻搂住他胳膊,继续瞌睡。

马车走远了。

罗云瑾抬起头,目送马车消失在宫门幽黑深邃的暗影里。

夜色暗沉,缇骑催马上前一步,出声提醒罗云瑾“统领可是看到熟人了”

罗云瑾一言不发,鞭马掉头。

那是一双女人的眼睛,他认得出来,半年前他就可以凭那双眼睛认出她。而且簇拥在马车周围的护卫是寸步不离朱瑄左右的东宫禁卫,马车是朱瑄的,他的马车中有一个水眸如杏的年轻女子那只有一种可能,女子是金兰。朱瑄克制理智,不是重欲之人,不会随随便便带女人出行。

今天朱瑄带她去西山了他每年去西山,一个人去,一个人回来,今年多了一个她,两情缱绻,如胶似漆他们是夫妻。

夫妻啊。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夜风寒凉刺骨。

罗云瑾握紧缰绳,指节僵直。

那是他这一生都无法给予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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