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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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抖如筛糠,跪倒在地“说是太子妃病了,传了王女医过去。”

郑贵妃一言不发,目露凶光。

她刚刚和太子妃说话的时候太子妃还好好的,一点毛病都没有。一转眼太子妃就打发人去太医院请太医,这不是在明着打她的脸么 宫女小声说“太后娘娘刚才打发人问问太子妃殿下是不是在回宫的路上受什么委屈了”

郑贵妃唇角微挑,冷笑了一声。

周太后这轻飘飘的一问等于明着告诉六宫太子妃因为被昭德宫刁难才会生病请太医,世人不会去细究她到底和太子妃说了什么,反正在他们眼中,她不论做什么都是错,而太子妃单纯仁善、温婉柔顺,一定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郑贵妃眉头蹙起,面容扭曲。

她根本没做什么太子妃果然两面三刀,心怀叵测和太子一个样,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郑贵妃气得连午饭都没吃,喝了一碗红枣玫瑰雪蛤粥就睡了,下午宫人过来通禀,嘉平帝今天和道士聊得很投机,夜里就不过来了。

她怒气未消,打发人去东宫“看看太子妃到底得的什么病本宫不过是和她说两句话她就请太医,她是雪堆的还是粉揉的风吹吹就化了”

宫人不敢去东宫碰钉子,转头找太医院专门管药房的太监打听,太监道“好像不是病症,王女医没有叫小内官过来抓药,只要了些滋补的东西。”

郑贵妃坐在阁子里用晚膳,听完宫人的禀报,回过味来,嗤笑了一声。

原来是这个毛病。

她胃口突然变好了,连吃两碗饭。

嘉平帝今晚不来昭德宫,郑贵妃睡得比平时早。她平日觉少,只能睡熟两个时辰,这晚睡得早,醒得也早,正躺在枕上逗弄狮子犬,宫人慌慌张张冲进内殿,声音发紧“娘娘,张公公下狱了”

狮子犬娇气,吓得呜呜了几声,躲进郑贵妃怀里。

郑贵妃眉尖微蹙,掀开纱帐“哪个张公公”

“乾清宫的张公公。”宫人捧着铜盆热水进殿,“听说陛下气着了,乾清宫那边请了太医院院判过去。”

郑贵妃下床梳洗打扮。

宫人为她戴上金丝髻,小声说“张公公告了钱爷爷一状,说钱爷爷和两位侯爷借着传奉官的事情发财。”

郑贵妃眯了眯眼睛,冷笑“不知死活的老东西”

想要当官唯有读书进举这一条路可走,登科及第,自然前途无量。书读得好才能当官,这一点妇孺皆知。

嘉平帝崇奉佛道,为了施恩于僧道,直接授予道士、僧人官职,之后还册封了一些工匠、画师、民间艺人、宦官子侄。这些人的任命没有经过吏部的文书批答,更不必经选拔、廷推和部议等选官过程,直接由皇帝本人任命。只要皇帝喜欢,他想任命谁就任命谁,想任命为什么官职就任命为什么官职。

朝中官员看不起这些通过讨好太监和宠妃而被授予官职的人,嘲讽他们为传奉官。

后来传奉官滥觞,三教九流的人物只需要花钱讨好天子近侍就能获得举荐,哪个太监得宠,鸡犬升天,全家都能当上传奉官。

郑贵妃的两个兄弟确实借着传奉官的事发了财,她本人也参与其中,通过和钱兴联手卖官鬻爵大肆敛财。钱兴胆子越来越大,甚至背着嘉平帝矫旨授传奉官,无人敢管。

这些事满朝文武皆知。这么多年了,朝臣弹劾她的奏疏从来没断过,嘉平帝就是不理会。

张公公是不是活腻了没事提起这事做什么

郑贵妃眉头紧皱,踏着夜色出了昭德宫。

乾清宫,后殿。

郑贵妃匆匆踏上石阶。

殿中气氛压抑紧绷,侍立的宫人往常看到她早就陪笑迎上前迎奉,今天却一个个垂首侍立,大气不敢出一声,宛如泥胎木偶。

嘉平帝怒急攻心,惊动了太医院,当值的内阁大臣徐甫和户部尚书也赶来了,后殿灯火辉煌,各处都点起了灯笼,几位老大人脸色焦黄,看不出喜怒。

郑贵妃从侧门进入后殿,听到金漆屏风里面传出说话声。

宫人领着她往里走,小声说“千岁爷在问圣上的药方”

郑贵妃瞳孔一缩朱瑄居然来得比自己早

看来乾清宫有东宫的人。

郑贵妃瞥一眼簇拥在屏风前的宫人,心中冷笑以前昭德宫风头无两,嘉平帝这边有什么动静,消息瞒不住昭德宫,她总是第一个到。现在皇太子地位稳固,开始在朝堂中崭露头角,宫里当差的都是聪明人,最会审时度势,倒向东宫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宝哥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如果她有儿子傍身,皇太子根本轮不到朱瑄来当,她又怎么会沦落到需要看朱瑄的眼色行事 郑贵妃目光阴冷,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内殿。

金漆屏风后,院判愁眉苦脸,压低声音对皇太子朱瑄道“圣上不是因为急怒攻心才腹中绞痛,近侍说圣上下午服用了一颗丹药”

言下之意,嘉平帝天天炼丹修真,把丹药当糖丸吃,现在吃出毛病了。

朱瑄打断院判“此事不要宣扬出去。”

院判恭敬应是。

朱瑄不是第一个赶到乾清宫的人。

杜岩突然通禀说张公公被锦衣卫带走了,他安抚金兰几句,匆匆赶到乾清宫,当时徐甫已经到了。

嘉平帝盛怒之下忽然觉得腹中绞痛,乾清宫当差的宫人吓得魂飞魄散,主持大局的张公公又下了诏狱,群龙无首,有人慌忙跑去值房找内阁大臣。徐甫和户部尚书今晚当值,听说嘉平帝不好,立刻赶了过来。两人这会儿正在外面盘问小内官。

朱瑄转出金漆屏风,徐甫和户部尚书的视线立刻汇集到了他脸上。他没有隐瞒院判的话,一五一十说了。

户部尚书眼神闪烁了两下。

徐甫眉头紧皱,长叹一口气,嘉平帝不问政事,沉迷佛道,谁也劝不住。

朱瑄问“父皇怎么会突然动怒”

徐甫叹道“说起来,就是为了丹药的事。”

今天下午嘉平帝召见道士,和道士大谈长生之术,道士趁机献上丹药,说是根据上古丹方炼制出来的长生丹,长服能洗筋伐髓。嘉平帝大喜,当场封赏道士。这也就罢了,谁知那道士欲壑难填,为了讨好嘉平帝,居然献出一张极为歹毒的丹方,建议嘉平帝广选民间少女入宫,以便炼制纯红丹。

在场的张公公当即双目圆瞪,出列大骂道士,并以手中拂尘抽打道士脸面。

道士狼狈逃窜。

嘉平帝皱眉训斥了张公公几句,张公公跪下谢罪。

众人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没想到嘉平帝终究还是动了心。回到寝殿以后,他神思不属,左思右想了一番,连夜派人去药王庙征询大和尚纯红丹是不是真的有长生之效。

张公公大惊失色,跪在嘉平帝脚下,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磕头不止,先是劝嘉平帝纯红丹太过阴戾,不宜开此先河,接着又祈求嘉平帝重开经筵,勤政爱民,驱逐钱兴及其党羽,罢免传奉官。

说到激动处,他老泪纵横,抱住嘉平帝的腿大喊先帝的名字。

起先嘉平帝的脸色还好,没有动怒的迹象,听张公公提起先帝和幼年时的事,神色还稍稍缓和了一点,眼中似有泪光,后来他面色越来越难看,甩开张公公,冷冷地问了一句“这么说,在张老伴眼中,朕是个一无是处的昏君”

张公公愣了一下。

嘉平帝怒不可遏,没给张公公分辩的机会,当场拂袖而去。

钱兴听说张公公在御前告自己的状,吓得连夜赶进宫,一路大哭着奔进乾清宫,诉说自己的委屈,大骂张公公阴险恶毒,然后捧出一份名单,上面详细记载了和张公公私底下来往密切的文官和他们的官职品级。

“万岁,张老儿和文官来往密切,平时的书信、节礼往来就不说了,还互相诗词唱和,动不动就以开诗社为借口成群聚在宫外汇丰楼喝酒取乐,每次他们聚饮的时候都会派人清空酒楼,闲杂人等不许靠近,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在议论什么张老儿过生日,翰林院的侍读居然写诗为他贺寿谁不知道那帮翰林最瞧不起我们这些近侍张老儿倒是好手段”

嘉平帝看着名单上一大串密密麻麻的名字,面色陡然一沉。

钱兴哭着进乾清宫,出来的时候笑容满面,从跪在阶前请罪的张公公身边走过时,一口唾沫吐在张公公脸上“老东西,你这是在找死”

很快张公公就下了诏狱,嘉平帝下的旨。

张公公劳苦功高,素有清廉谨慎之名,嘉平帝一再赐给蟒衣、斗牛、玉带、羊酒,他推辞不受。他虽然是宦官,但从来没有滥用职权,从不为己谋私,勤勤恳恳,忠厚朴实。

听说他下狱,得过他恩惠的内官纷纷赶到乾清宫,想看看能不能帮他求情。

就在众人商量对策的时候,内殿传出一片惊叫声,嘉平帝看完钱兴奉上的名单以后突然觉得腹中抽搐疼痛。宫人六神无主,一阵鸡飞狗跳后,徐甫和户部尚书赶到乾清宫,一面派人去太医院宣太医,一面打发人通知朱瑄,一面让人去打听张公公被押送去了哪里,乱成一团。

天边隐隐浮起一抹淡青色,暗涌的云层底下闪烁着潋滟的星光,天快亮了。

朱瑄面色沉凝,听徐甫说完来龙去脉,叫来近侍问“带走张老伴的人是谁”

近侍低着头答“回千岁爷,是罗统领。”

徐甫想了想,小声说“不是落在钱兴手里,应该没有大碍。”

看来嘉平帝还是留了旧情,虽然大怒,却不允许钱兴插手此事,而是让中立的罗云瑾来审问张公公。

周围的内官听徐甫这么说,悄悄松了口气。

朱瑄唇角轻轻挑了一下。

徐甫眼皮直跳。

朱瑄转身,望一眼错落的殿顶檐牙之间微微泛白的天际“落到罗云瑾手里,他死得更快。”

他话音刚落,一名内官哭着跑上台阶。

“张爷爷畏罪自尽了”

凄厉的哭喊声回荡在空阔的廊庑之间,夺人心魄。

徐甫一愣,想起罗云瑾那天拦下自己时阴沉的目光,浑身发凉。

第七十七章 受刑

夜半时分, 谢府大门忽然被人拍响。

门房抽下门闩, 高举提灯:“是谁?大半夜的……”

来人哭得满脸是泪,跪倒在地:“我家大人被锦衣卫带走了!夫人晕了过去,家里没个主事的, 求谢大人救救我家大人!”

门房吓了一跳,认出来人是孙檀家的管家, 忙请他进院。

好梦正酣的谢骞忽然被小妾推醒, 听说孙家出了事,立刻披衣起身, 匆匆出了院子,问孙檀的管家:“是什么罪名?”

管家跪在地上, 哭着道:“说是宫里近身侍候的张公公惹怒圣上,被锦衣卫抓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钱兴状告张公公和翰林院的几位大人来往密切、图谋不轨, 锦衣卫手上有份名单,他们按着名单连夜抓人, 我们大人也在那份名单上。”

谢骞扣好衣扣,皱眉叹息。

当年张守勤受尽折磨惨死诏狱, 孙檀吓得夜不能寐, 时常被噩梦惊醒。没想到困扰他多年的噩梦居然成了现实, 锦衣卫果然夜半登门拿人。

管家擦了擦眼泪:“大人,来拿人的是罗统领的属下!”

谢骞一怔,“罗云瑾亲自登门抓了你们大人?”

管家摇摇头, 咬牙切齿:“我们大人是他的老师, 他哪有脸亲自来抓我们大人!不过我认得那几个缇骑, 他们就是罗统领的属下!”说着又大哭起来,“我们大人落到罗统领手里,哪还有活路?张大人当年死得好惨!连全尸都没有啊!我跟着大人给张大人入殓,摸到的都是骨头……我们大人是个好官……”

谢骞被管家的哭声吵得脑仁疼,回头吩咐长随:“你去孙家看看,让他们在家里好好待着,别到处乱说,罪名还没定下来,或许有转圜的余地。”

长随应是。

谢骞快步走进书房,思索片刻,挪了盏灯在书案旁,提笔写了几张字条让长随分头送出去:“告诉他们,立刻出京,不要耽搁,包袱行礼什么的都是身外物,保命要紧!否则没人救得了他们!如果出不了城,那就先躲到别人府上去,先避避风头。”

长随揣着墨迹未干的字条跨出门槛,一头钻进深沉夜色之中。

谢骞换上官服,带了几个随从,匆匆出门。

张公公仰慕儒士风采,和文人走得很近。翰林院侍读几人结诗社时,邀请他当裁判,他欣然应邀。他们经常结伴游玩,诗社还将诗集付梓,送了一册给谢骞。谢骞记得所有诗社成员的名字,他的字条就是写给那些人的。管家说锦衣卫按着名单抓人,孙檀的宅子离大内近,那些缇骑刚刚抓走孙檀,应该还没抓完所有人。

巡更铺的士卒拦下半夜出行的谢骞一行人,谢骞拿出牙牌,他和五城兵马指挥司的人交好,经常和他们一起去勾栏瓦舍寻欢买醉,士卒忙放行。

谢骞打听清楚孙檀关押在哪里,骑马赶到诏狱,滚下马鞍,刚好看到几个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昔日同僚被锦衣卫押解着送进去。

罗云瑾走在最后面,一身青织金妆花过肩蟒罗袍,戴大帽,束鸾带,配腰刀,冰冷凶戾,袍上还有斑斑点点的殷红血迹,气势骇人。

谢骞额角突突直跳,拦住罗云瑾:“你伤人了?他们是被冤枉的!”

钱兴诬告翰林院官员和张公公,他明知他们是被无辜牵连的,居然还动手伤人?

罗云瑾早就看到他了,淡淡地道:“我只奉命拿人。”

他奉命抓人,其他的事和他没关系。

谢骞无奈,跟着罗云瑾一起走进诏狱,低声道:“孙檀也被抓了,他怎么说也是你的老师,先不要对他用刑。这事和你无关,是钱兴在陷害张公公,他们俩都是服侍皇上多年的近侍,你资历比不得他们,应该置身事外才对,否则不止心向张公公的人恨你,各部官员也会把矛头指向你!现在还没有定罪,你先拖延一阵。”

罗云瑾走下石阶,狭长的凤眸扫一眼谢骞:“谢侍郎是第一次来诏狱?”

谢骞一愣。

牢室光线黑暗,两名缇骑提着灯笼在前面照明。

罗云瑾没有赶谢骞走,平静地道:“拖延越久,牵连的人越多,钱兴手上早就有了名单,他隐忍不发,等的就是时机。现在他只状告翰林院的官员,明早他的人会陆续上折子揭发张斌和官职更高的官员互有往来,钱兴手里不止掌握了这份名单,肯定还有其他证据。谢侍郎觉得你的这些同僚能不能受得住诏狱的严刑拷打?”

谢骞心底发寒。

罗云瑾语气平淡:“他们受得住也没有用,皇上震怒,钱兴不会轻易放过张斌,总得死几个人才行。”

嘉平帝并不在意张斌到底有没有和文官勾结,他认定张斌和文官一样视他为昏君,张斌必死无疑。钱兴哪里舍得放过这么一个大好时机?势必兴风作浪,趁机罗织罪名,陷害不臣服于他的朝臣。名单上的官员只是第一批而已,接下来不管和张斌有没有往来的大臣都可能被他安上勾结内官的罪名。而已经被抓的官员受不住严刑折磨,很可能被迫画押认罪。

只要有一个人认罪,钱兴就能煽风点火,把半个朝堂的官员全部拉下马!

没有人认罪也不要紧,诏狱最擅长的就是屈打成招。

谢骞心惊肉跳,面色焦黄。

钱兴的目的不是张公公,他想趁机扫清所有障碍,排除异己,扶持他的人马补上空缺,控制朝堂,进一步巩固他“内相”的地位!

张公公和翰林院的官员只是一个引子而已……接下来各部大员、内阁大臣都可能卷入其中!

谢骞心底发寒。

罗云瑾没有再理会他,径直踏向关押张公公的牢室。

牢室黑暗阴湿,又潮又闷,黏稠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血腥、秽物、腐肉和粪便尿液的臭味。

谢骞掩鼻,他是贵公子出身,差点被扑面而来的酸臭味熏一个跟头。

牢室角落里,张公公蓬头垢面,双手捆缚在背后,盘腿坐在阴湿的草堆中,静默不语。

谢骞心口一松:张公公没有受刑,那孙檀他们应该也没有被严刑拷打。

缇骑搬来一张大靠椅,簇拥在罗云瑾身边,小声说:“张公公不肯招认和翰林院官员勾结。”

罗云瑾弯腰坐下,道:“松绑,给张公公上茶。”

缇骑应喏,给张公公松了绑。有人小跑着出去,不一会儿端了盏热茶进来,张公公抚平乱发,接了茶在手里,浅啜一口,眼帘抬起,看向罗云瑾。

罗云瑾坐在大靠椅上,眼神示意缇骑。

缇骑会意,招呼了一声,狱中兵卒鱼贯而入,搬来一套套陈旧的刑具,带血的鞭绳,满是指甲划痕的重枷,卷了刃的匕首,闪烁着冰冷银光的锤子,能把人砍成两半的斧头……每一件刑具都血迹斑斑,阴森可怖。

就在这时,隔壁牢室突然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嚎声,有人在受刑。

谢骞不禁打了个寒战。

惨呼声还在继续,罗云瑾一言不发,等张公公喝完了茶,方慢条斯理地道:“杖责,夹棍,脑箍,刷洗,拦马棍,钉指,弹琵琶……张公公也曾掌诏狱,想来对诏狱折磨人的手段知之甚详。”

张公公淡淡地扫一眼房中五花八门的刑具,面容平静:“我既然落到罗统领手里,是生是死不过是罗统领一句话的事。”

罗云瑾道:“张公公这话说得偏了,你的生死是圣上一句话的事,而不是我。”

张公公闭上眼睛,面上闪过一抹颓唐之色。

罗云瑾拿起一份册子,掷到张公公面前:“圣上已经对你有了猜疑,名单上的官员一个都逃不了。”

张公公哆嗦着捡起册子,看了两眼,冷笑:“我一个老朽之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何苦连累这些好人?”

罗云瑾道:“这不是张公公你能左右的,钱兴已经派人去抄你的家,钱兴的干儿子亲自出马。”

隔壁牢室的惨叫声断断续续传来,张公公闭上眼睛,语气凄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淡泊名利,家中没有多少财物,可查抄的人是钱兴的干儿子,明天呈送御前的“证物”一定会让嘉平帝怒气更盛。前一任司礼监掌印太监获罪后就被钱兴搜出了不少僭越之物,甚至还有龙袍。

罗云瑾没说话,看一眼身边的缇骑。

两名缇骑抱拳,快步奔出牢室,不一会儿拖着一个男人折返。男人显然受了刑罚,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手上脚上都戴了镣铐,被缇骑拎着脖子拖行至张公公面前。

谢骞看着男人乱发中间苍白的脸,瞳孔猛地一缩,面色骤变:被缇骑拖过来的人是孙檀!

他双手发抖,扑到孙檀面前:“你居然对他用刑?”

隔壁受刑的人就是孙檀!罗云瑾居然让人对孙檀用刑!

罗云瑾没有理会谢骞,站起了身,道:“他只是第一个,之后牵连的人会越来越多,张公公自己定夺。”

张公公握着名单册子,看一眼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孙檀,长叹了一声。

“我乃残缺之人,身陷囹圄,何必再牵连无辜?孙大人他们是朝中肱骨,圣上要靠他们治理江山,他们不能被老朽连累。”

他慢腾腾地站起身,浑浊的双眸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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