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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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0份,江少陵与沈家明联合创立legend电讯公司,并于2012年上市。

2012年7月初,江少陵与沈家明独生女沈慈结婚,婚讯震惊商界。

2013年年初,江少陵独自创立未世集团,通过并购中小型企业再一次闻名商界,逐渐成为企业并购杀手。

2013年年末,legend电讯公司成立两年后,江少陵折算手中股份,以42亿美元高价卖给岳父沈家明,紧接着清算股份,卸职诺亚,正式脱离沈家明家族企业。正在外界对沈、江二人是否闹僵、众说纷纭之际,沈家明和江少陵却多次公开露面邀约打球,直接用行动粉碎了外界不实传闻。

2013年至2014年,未世集团厚积薄发,旗下高端品牌实现多样化,旗下软件公司更是借助之前名气成为美国最知名科技公司之一。

2014年年初,据权威杂志保守估计,江少陵净资产至少在百亿美元左右。这一年,江少陵不过31岁,但他却靠着自己的商业头脑,从中国到纽约,一步步白手起家,虽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他收获成功却是不争的事实,偏偏这样一个国民级老公富商,却成了沈慈丈夫,怎不令人唏嘘感叹?

同性善妒,也难怪时常有人私下腹诽沈慈好命:沈慈有父沈家明,有夫江少陵,命运何其不公平?

命运真的很不公平吗?

二楼餐厅里,邻桌有几位女性同胞正在打量沈慈黑白相间的长发,有小女孩满是艳羡,指给同桌朋友看,并用中文小声说:“头发染成这样很特别,我也想染。”

陶艾琳放下水杯,看着沈慈与众不同的长发,心里很不是滋味。

多年前的某一个春日黄昏,纽约市一家中式茶餐厅里,林宣带着沈慈姗姗来迟。当时的沈慈从远处迈步走来,仿佛大病初愈,漆黑的眼眸落在陶艾琳身上时略显飘散,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心不在焉的她,却奇异般的撩人心弦,致使陶艾琳在长达八年的时间里,对沈慈这个女人又爱又恨。似是一种魔咒,无力挣脱。

那是2006年,沈慈癔症频发,林宣带沈慈来找她之前,据悉沈慈已心狠手辣地攻击过好几个心理治疗师。

林宣带沈慈来找陶艾琳,是经过沈家明默许同意的。和沈慈医患关系维持八年以上,被陶艾琳视为孽缘一场;八年来为了保护沈慈隐私,不管是沈家明还是林宣,一直把防护措施做到了滴水不露,至于陶艾琳......

陶艾琳和林宣是同校好友,沈慈因为林宣关系间接认识陶艾琳,后来与之趣味相投,私下来往频繁,倒也不足为奇。

2006年,沈慈只有19岁,陶艾琳初见她的时候,她已有白发生,并非先天遗传,据林宣说沈慈是丧母伤心所致。到了2014年的今天,沈慈27岁,但她已是长发半白......

陶艾琳不再看她的发,舀了一碗汤递给沈慈:“冬季滋补炖汤,特意给你叫的,快趁热喝。”

沈慈将杂志推还给陶艾琳,顺势接过汤碗:“你最近嗜好不错,怎么会对金融杂志感兴趣?”

陶艾琳半开玩笑:“这本杂志是我一大早在缅街上买的,正所谓爱屋及乌,我这么爱你,自然要多关注一下情敌动向。”

沈慈喝着汤,微笑不语。基于林宣的关系,陶艾琳一直不喜江少陵,不仅不出席她的婚宴,甚至有接近一年的时间里视她如陌路。但聪明如陶艾琳,心里虽排斥江少陵,却从不会当着沈慈的面吐槽江少陵的任何不是。似是一种默契,沈慈从不向陶艾琳提及江少陵,陶艾琳也从不过问沈慈的婚后生活…

吃饭间隙,陶艾琳开口问:“听说你已经离开脑研究院,对于未来职业规划,你有什么打算?”

沈慈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离开脑研究院。”

“你知道的,有很多事,我虽好奇,但我永远都不会过问你为什么,除非你愿意告诉我,否则我不会张这个口。”说着,陶艾琳使用手中筷子敲了敲水杯壁,催促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近期可能不会再出去工作,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比如外出旅行,闲暇时读书看报,如果条件合适的话,可能会多参加一些公益活动。”说到这里,沈慈抬头迎视陶艾琳,再度笑了笑:“艾琳,我很忙的。”

陶艾琳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沈博士未来生活清闲潇洒,我等凡夫俗子可谓是望尘莫及。”

陶艾琳在戏谑沈慈,沈慈不理,惦念晨间陶艾琳在电话里的欲言又止,切入正题道:“你在电话里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医院,纯粹是一时冲动,事后想反悔,你已经出门了。沈先生一向注重春节,我就这么把你叫出来,实在是不应该。”

陶艾琳在避重就轻,沈慈却听出了重点,“大清早去医院?”

陶艾琳放下筷子,略作斟酌,最终还是说:“上个星期,林宣重感冒多日却一直不吃药,再加上疲劳过度,最终引发肺炎住院,至今还在医院里躺着。”

沈慈很沉默,因为她嘴里有食物。陶艾琳不再说话,她在等沈慈吃完嘴里食物,然后开口说话,随便说些什么都可以,至少不该这般无动于衷。

但......

沈慈的下一筷子已经落在了某一道广东小吃上。

这就是沈慈。

陶艾琳把玩着水杯,淡淡地说:“半个月前,林宣来我家做客,看到了你邮寄给我的明信片,获知你在叙利亚。我猜想他可能会去叙利亚找你…”陶艾琳停了话,沉默了片刻才又说:“sylvia,我本不该评价你的感情或是你的婚姻。江少陵对你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林宣对你怎么样,我却是再清楚不过了。2012年,你舍弃林宣,选择江少陵,对于林宣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你和林宣当年为什么分手,我不过问;至于你们在叙利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愉快,我更加不会过问;但今天我看着你逐年增多的白头发,忽然想替病房里的林宣问你一句话:现在的你,觉得自己幸福吗?开心吗?”

当时是纽约时间上午8:40分,“旺角28”二楼餐厅里,沈慈终于停止进食,她静静地注视着陶艾琳,目光里闪烁着温柔的波光,她说:“艾琳,抛开你我私交,身为我的心理医生,你曾见证过我太多次的阴暗面…”说到这里,她垂眸笑了笑,淡淡地道出了一个事实,即使她知道这个事实一旦道出口,势必会造成她和陶艾琳之间的友情出现裂口,可她还是说了。

沈慈说:“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的好朋友陶艾琳虽然说我和林宣是良配,但我的心理医生陶艾琳却觉得我太过病态,像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和林宣在一起。”

沈慈话虽平静,却宛如惊雷之声,瞬间震得陶艾琳丧失了所有反应,脸上更是血色尽失,徒留苍白。

1月31日,沈慈手机关机,早晨出门时撇下保镖陆离,一直到了晚餐时间都不见其影。

江少陵找到她的时候,她早已在Standard酒店顶层和几位欧美男模喝得酩酊大醉。

她枕在一位外籍男模的腿上睡着了,身上甚至还盖着男模的西装外套;男模单臂搂着她的腰身,正靠坐在沙发上醉酒小憩......

灯光照耀下,江少陵紧抿着唇,漆黑的眼眸因为进驻了几分隐晦光线,所以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彼时男模睡意正浓,手臂忽然被一股大力甩到了一旁,男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不待看清来人是谁,迎面就有黑物兜头罩来,紧接着男模腿上一轻,等男模扯下罩头黑物,方才察觉那是他的西装外套,至于酒友sylvia......

男模抬眸朝出口望去,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位黑发男子比例完美的背影,而被他抱着离开的女子,恰恰是醉酒未醒的sylvia。

纽约到了深夜九点,高楼大厦七彩霓虹闪烁,各大街区繁华交融。这是一座光怪陆离的金融大城,同时也是一座纸醉金迷的不夜城,伴随着数辆豪车座驾从错综复杂的街角飞驰而过,保镖郑睿无意中瞥了一眼后车座,竟是吓得噤若寒蝉。

后车座里,沈慈被江少陵搂抱在怀,宛如父辈照看熟睡幼女一般,本是温情之举,偏偏江少陵的手指正以无比扭曲的姿势贴放在沈慈的脖颈上,那姿势分明是......

江少陵是想亲手掐死沈慈吗?

对于江少陵来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想要掐死沈慈了。只要他狠下心,终结沈慈呼吸,似乎只是分分钟的事,但每当他想掐死她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蛰伏经年的剧痛狠狠地蚕食着他的五脏六腑,导致他手指痉挛,无从下手,犹如此刻。

副驾驶座位上,郑睿松开冒着虚汗的手心,一场婚内蓄意谋杀,宛如海水般潮起潮落,郑睿再次偷偷瞄了一眼后车座,神情复杂,不知是在庆幸江先生悬崖勒马,还是被江先生前后不一的举动绞杀的心绪迷乱。

作为商人,相信没有人会质疑江少陵是一位深谋远虑的霸权成功者。但作为沈慈丈夫,江少陵却是一个在挫败中游走,时常将自己置身于分裂边缘的男人......

再说青年富商江少陵,他在放弃杀妻举动之后,抬手轻轻地抚摸着沈慈的脖颈肌肤。许是觉得有些痒,沈慈动了一下睡姿,把脸更深的埋在江少陵的怀里…

郑睿偷窥到的江少陵,只见他闭目养神地靠着后车座,虽面无表情,令人觉得有些捉摸不透,但就是这样一个漫不经心的他,却把沈慈抱得很紧。如此疼妻,仿佛之前谋杀恶行,只是郑睿的一场夜间错觉。

凌晨时分,寒风乍起,沈慈在睡梦中似是听到有人踩着高跟鞋正在卧室里走动,她在昏沉的意识里缓缓睁开眼,卧室光线昏暗,仿佛被浓墨晕染,分外阴沉。

没有人,更不曾有高跟鞋走动声,是错觉,亦是幻听。

宿醉头痛,沈慈闭上眼睛,试图重新入睡,却感觉脖颈肌肤被人轻轻触碰,刹那间竟是冰寒彻骨,沈慈猝然睁开眼睛的同时,已被人用力地掐住了脖子…

沈慈呼吸艰涩,她在昏沉的光线里直视行凶者,她虽看不清行凶者面容,却清楚的窥探到行凶者穿着一袭黑色绣花旗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并在脑后挽了一个髻,用木簪斜插着。

如此优雅端庄,却又如此心狠手辣。

幽暗一角,行凶者不曾察觉沈慈在被她扼住呼吸的同时,早已伸手探向枕头底下,枕头底下放置着一把斯密斯威森M-10左轮手枪,只要沈慈取出手枪,直接对着行凶者扣动扳机,行凶者必死无疑。

此时,行凶者手背上青筋暴凸而出,森冷的杀意迫使沈慈无法呼吸…

沈慈手势顿了一下,她改变主意了。既然对方杀机这么浓,她如果不陪对方玩玩,就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弃用手枪,沈慈在呼吸阻断的情况下迅速地移动上半身,对方受惊一瞬,等她反应过来时,她的发髻已被沈慈一把抓住,她在大惊之下想要反扑,谁料却被沈慈抢先一步利用双膝将她反压在床,而沈慈更是快速地抽出了她的发髻木簪,并在她开口想要说话时,伸出右手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唇。

床榻上,旗袍女子狼狈地趴伏在床褥间,沈慈穿着格子睡衣半跪在她的背上,右手捂住她的唇,左手手持木簪,属于木簪尖利的簪头直指旗袍女子脆弱的脖颈。

“你说,我手里这根木簪究竟能不能刺穿你的颈部?”沈慈俯下身体,并凑近旗袍女子耳边,轻声细语道:“要不,我们试试?”

冷清压抑的卧室内,旗袍女子闷哼几声,无法言语,灼热的呼吸急促不安地喷洒在沈慈的右手手指和手背上,她看不到沈慈的表情,沈慈自是也看不到她的,也无心看…

床铺间,伴随着一根木簪缓缓穿透旗袍女子的脖颈,殷红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不仅将褥被染得繁花似锦,跳跃的颜色更是冲击着死者因为恐惧而圆睁的眼神,宛如两团熊熊燃烧的大火,地狱之火。

洗手间有水流声哗啦啦作响,浓浓的鲜血在水流的冲击下,打着旋儿转瞬间消失不见,沈慈有条不紊的清洗着染血手指,因为不喜血腥味,她还多涂了两遍香皂,直到手指清洗干净,她才拿起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镜子里,女子面容阴森,眸中杀意未退,她盯着镜子里的女子看了一会儿,随后抬手探向左眼角,那是死者的鲜血,无意中喷在了她的眼角,她抬手一抹,鲜红的血液在她脸上顿时被拉长,看起来异常香艳。

香艳?

沈慈被这个词汇给逗笑了,洗完脸走出洗手间,卧室内血腥味刺鼻,她扫了一眼床上的死尸,漆黑的眼眸里划过一丝嫌恶。

晦气。

沈慈将死尸拖拽到床边,正准备一脚把她踹到床下时,却鬼使神差地打开床头灯,借助朦胧的光线俯下身子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死尸面容。那面容原本很陌生,死者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她也不觉得害怕,但那面容仿佛会流动一般,竟越看越熟悉,越看越…

沈慈遭受震惊,忽然直起身倒退了好几步,背部紧紧地贴着墙壁,呼吸骤停,似是怕惊扰到地上那具死尸一般。

沈慈全身发凉,后背甚至攒升出一阵密密麻麻的冷汗,强烈的恐惧催生沈慈从噩梦中惊醒,床头灯浅照,房间摆设隐藏在光影里,虽然轮廓不清,却让她清楚的意识到,这是她在沈家的婚房,她一个人的婚房。

床铺上没有鲜血,没有死尸,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仅仅是来源于她的噩梦。

梦中梦。

沈慈呼吸又慢又轻,漆黑的眼神里先是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但很快就归于平静,低头查看腕表时间,有几缕白发垂落眼前,沈慈晃了一下神。

凌晨三点左右。惯性使然,每次醉酒,她都通常会在凌晨三、四点警觉苏醒。

适才梦境栩栩如生,死者睁着血红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还在眼前,她忽然觉得有些口渴。

卧室虽有茶水,想必早已生凉。这个时间段,沈慈无心惊动佣人,干脆掀开被子下了床。

离开卧室时,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身后无人,无死尸,是梦,她没有杀人......

二楼起居室包括一间卧室、两间书房、一间茶话室以及健身房。沈慈和江少陵自结婚以后就一直分房睡,好在沈家起居室里房间多,至今沈家明还没发现异常。

茶话室热水需要现烧,沈慈嫌麻烦,直接去了一楼。

她先是在茶水室倒了一杯温水,随后拿着水杯去了后院独立厨房。她选的路径并不好走,属于鹅卵石小道,周遭灌木伫立,在光线略显昏暗的夜色中略显狰狞。

去厨房,源于沈慈有些饿,打算找一些食物填饱肚子,谁曾想还没走进厨房,就看到有人端着托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是一位穿着黑色睡袍的亚洲男子,那样的身形与容貌,除了是江少陵还能是谁?

还要去厨房吗?

沈慈犹豫瞬间,没想到这个时间段厨房里竟然还有人。就在江少陵走出厨房不久,有一位穿着白色睡袍的女子已快步追了上来,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了江少陵的腰,而江少陵也因为女子突如其来的举动步伐明显一滞,碗盘摆放在托盘上更是因此晃动了一下。

凌晨三点天色还很暗,厨房周围镭射灯光闪烁,江少陵和苏薇仿佛披了一层朦胧的彩光。

沈慈下意识隐身暗处,大概觉得窥探不好,紧接着背过身去。距离有些远,她听不到江少陵和苏薇的对话,也看不到他们的一举一动,但她却在转身那一秒,目光无意中捕捉到了一个人。

那是位于一楼的某一个房间,室内光线黑暗,却有一道黑影伫立在窗前,那人的表情沈慈看不到,但当一束镭射灯光扫过窗户时,沈慈分明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

那个房间是父亲的卧室,那个人......

沈慈握紧手中水杯,是父亲。

父亲有没有看到她,她不知道,但她清楚的意识到,父亲在凌晨时分正将自己置身于旁观者的角度,宛如看戏一般注视着他的小情人和他的女婿。他是什么时候察觉到异常的?是今天凌晨,还是更早之前?

镭射灯光消退,窗帘闭合的瞬间,那道黑影也在骤然间消失了。

二月寒风刺骨,沈家隐身景观之中,宛如一座旧时宫殿......是的,沈家是宫殿,一座用金钱堆砌而出的豪华囚笼。

而她,沈慈。年轻时被父召回纽约,仿佛还是昨日,但她却在2014年凌晨时分忽然惊觉,多年来她所拼命持有的那份清醒,不过是为了成就生父眼里的一场冷眼旁观。

卧室门开着,沈慈不见踪影,江少陵端着托盘在卧室里站了几秒,随后离开卧室,敲了敲沈慈的书房门。

书房没锁,江少陵推门走了进去,他之前敲门似乎只是为了提醒沈慈,他会进来。

沈慈书房很大,但颜色单一,紫檀家具为主,整整两面墙上塞满了书籍,办公桌很整洁,除了放置着一个脑颅模型和一个人脑模型之外,还分立着两台已经停止运行状态的电脑。

江少陵走进书房时,沈慈正背对着他盘腿坐在宽大的飘窗上。窗户大开,夜风卷动着她黑白相间的长发,有关于她的白发,她固执的不做任何处理,任它逐年增多。女子爱美,偏她顶着一头与众不同的发色,看得比任何人都要淡然,那样的心境仿佛早已如死水般无波无澜,静默得近乎可怕。

江少陵把夜宵摆放在桌上,短暂沉默后,方才低沉开口:“今天晚上有一个小型华人聚餐,都是一些商友,吃完饭我们一起回江水墅。”

这样的语气,无关商量,分明是敲定计划安排。

身后无声。

江少陵不报期待,也就不存在失望,但......

“既然是商友聚餐,我就不去了。”书房内忽然响起沈慈的回复声,虽然清冷,却惊住了江少陵。

他有些发懵,就那么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一时之间仿佛有千军万马正在血液里奔腾而过。

从2012年开始,她就不曾同他说过一句话,但这天凌晨,她却开口说话了,仿佛只是来源于他的一场幻听。

昨夜醉酒,至今还没清醒吗?

喉咙发紧的他,心不在焉地摸了摸睡袍口袋,这时候如果能有一支烟就好了,窗外一阵寒风迎面吹来,不仅吹灭了他的念想,也成功唤回了他的理智:看来,他是真的犯了糊涂,从不抽烟的他,睡袍口袋里怎么可能会有烟?

“我晚上回来接你。”说话间,他已走近沈慈,并关上了窗户。

沈慈单手撑着飘窗,扭转身子跳了下去,许是疲于说话,发音极为僵硬:“不必麻烦,陆离会开车送我回江水墅。”

江少陵面色不变,望着窗外暗夜眸子却深了几分,他背对着沈慈,再次重复先前话语,低沉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化解的偏执和霸道:“我晚上回来接你。”

华人注重春节,春节期间免不了会有大大小小的聚餐邀约。诸如此类的应酬,婉拒也要视人而定,若是推不掉,就只能无奈赴约,好比2月1日清晨连早饭都没吃就要乘车离开的沈家明。

大家长要离开,沈家成员和以马修为主的十几位家佣自是要放下手头工作出门送一送。

沈家明座驾停在草坪场附近,与此同时不远处还停放着两辆全黑座驾,江少陵的男助理宋文昊和保镖郑睿正站在车身旁浅声说话,显然是等候已久。

沈家明问江少陵:“你要出门?”

“最近事情比较多。”江少陵很忙,就在春节前几日,他飞加拿大,是为一桩生意;紧接着飞伦敦,是为了一场会议。即便是春节期间,却也只能偷得几时浮闲,一旦触及工作,快节奏的生活模式于他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他这个春节注定要在忙碌中度过,清晨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开,时间安排比较紧,出门是必然。

他看了一眼身旁,沈慈这日一如既往的邋遢,送沈家明出门前,她正穿着运动服在健身房里跑步,后来马修上来唤她,念及外面太冷,这才临时取了一件毛呢大衣穿在外面,所以配套衣服怎么看都有些不伦不类。

沈家上下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一个个颇为淡定,江少陵收回视线,也适时压下了唇角那道薄薄的上扬弧线,他向沈家明提及晚上会带沈慈一起回江水墅。沈家明倒也没有反对,却在快走出草坪场时丢了一句话给沈慈:“Sylvia,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演变成一个酒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慈没有应声,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沈家明不察,紧接着告诫女儿:“还有,像涉险叙利亚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这次回应沈家明的,不仅仅是沈慈的沉默,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除他之外,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几乎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奇葩女儿。

实在是太邋遢了。

只见沈慈抬起右脚,她刚才应该是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否则也不会伸手从右脚鞋底上“抠出”一个物体来。

那是一只被沈慈踩得面目全非,流露着绿色液体的毛毛虫。

沈慈也不嫌脏,原地蹲下身体,把毛毛虫的尸体放到了一旁的草地上,然后开始拔草挖坑…

有几位家佣离得近,瞬间石化。

马修更是面色发青,站在一旁犹豫着是否要加入“神经病”行列。

视线中,沈慈把那只被她踩死的毛毛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小坑里,掩埋之后,青草覆盖,随后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免其罪,息虫怨......

兴许是寒风呼啸,室外气温太低,以至于马修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个不停。再看沈家成员各人反应:沈家明眉头直打结,似是不忍再看,寒着一张脸扭头就走;苏薇一向笑容亲和,但这日笑容却有些僵滞;至于江少陵......

马修看向江少陵的时候,江少陵已经迈步朝座驾走去,所以只来得及看到他的背影。可以理解,摊上这么一个脑回路与众不同的奇葩妻子,搁谁都觉得难堪。

丢人啊!

这日,马修没有看到江少陵的表情,但他的秘书和他的保镖却都看到了:他们江先生不仅嘴角有着突如其来的笑意,就连冷漠的眉眼间也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像这样的微笑,仅被他们几个大男人目睹实在是浪费,若是女子看了,必定会沦陷在这样的微笑里,简直是帅得直喷血。

宋文昊为江少陵打开后车门,顺带瞥了一眼郑睿,饱含质疑。昨天晚上郑睿给他打电话,忧虑江先生差点掐死沈慈,但今天….

郑睿是在耍他吗?

面对宋文昊的质疑,郑睿却是百口莫辩。江先生如此反复如常,分裂性格似乎是越来越严重了。

正是早餐时间段,目送沈、江两人离去,马修便带着佣人回屋忙碌去了,一时之间只有沈慈、苏薇和陆离还留在草坪上。

适才人多,陆离又走在后面,所以沈慈并没有看到他,如今见他额头上贴着纱布,沈慈眸色暗了一下,看着陆离正欲开口,却听苏薇淡淡发问:“你要和少陵离婚,这事是真是假?”

离婚?

陆离看向沈慈,表情诧异。

沈慈没有回应苏薇,径直朝后院走去,陆离紧随其后。

“额头怎么回事?”沈慈开口问他。

‘昨天出门见朋友,朋友开车马虎,不小心出了场小车祸。”陆离语气真诚,但撒起谎来毕竟是有些心虚,偏偏沈慈还那么直盯盯地看着他,陆离怕她看出端倪,刚想避开她的目光,谁料苏薇竟“帮”他救了场。

身后,苏薇音色发凉:“伽蓝,当年你已经有了林宣,为什么还要祸害江少陵?投个好胎就代表你可以肆意抢人心头好吗?”

不知是不是那个“心头好”逗笑了沈慈,她的嘴角隐有笑意,若是以她几年前的性子,她怕是会驳斥苏薇几句,定不让她爸爸这位小情人赢了嘴仗,但她自离职以来,没事看看佛经,内心平静,每日清欢自寻,至于那些俗人俗念,她的大脑早已形成了过滤系统。她有耳朵,耳力也很灵光,但有些话,她听不见啊!

陆离心境不及沈慈,这还是他第一次听人唤沈慈为“伽蓝”。

哪个“伽蓝”?

陆离的思绪,沈慈看不到,也摸不着,她并没有在陆离是否撒谎的问题上过多打转。沿途花园里种植着十几棵桃花树,她慢吞吞地走着路,似是家常浅聊:“陆离,你不能一直做我保镖。”

陆离皱眉:“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沈慈笑着摇头:“我是觉得你跟着我实在是有些可惜…”沈慈不说了,因为她看到陆离将脸别到一旁,摆明了是因她的话有了坏情绪,却又不能发出来,所以只能自己生闷气。

沈慈不以为意,沉默了片刻,半开玩笑道:“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你不喜欢听,可以直接无视,但如果私底下偷偷骂我,就是你的不对了。”

一时之间,陆离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索性放缓脚步跟在她身后,什么也不说了。

前方女子步伐极其缓慢,那样的龟速,活脱脱就是一个老太太。

犹记得2012年初冬,他随一批保镖前去江水墅应聘,起初管家肖玟并没有注意到他,但那天沈慈临时回来取文件,见肖玟正在应聘保镖,仅是扫视一眼就向主宅走去,但不知为何,她在走了几步之后,又踱步回来。众目睽睽之下,她走到了他面前,那么精准的步伐,若是说两人之间不认识,怕是没有人会相信。

但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沈慈,有别于其她豪门千金,他在沈慈身上完全查询不到“优雅”这个词汇,除了发色另类之外,她还穿着白大褂,戴着护目镜......

殊不知,他在打量沈慈的时候,沈慈也在打量他,当时的他还不曾意识到,沈慈的“垂青”已在无形中帮他获取了一份薪水高昂的工作。

沈慈那天仿佛是心血来潮,仅是上前看了他几秒就离开了,害得肖玟来回看了他好几眼,似是好奇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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