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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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少陵打发走那两位村民,沈慈已经把分好的白菊花分别放在了两座墓碑前。当时已经临近中午,郑睿和陆离赶到这里时,只怪大坟里阴风太大,以至于两人都有些风中凌乱。

那个天才奇葩正对着江爷爷和江奶奶的合葬墓先出右脚,磕头时手心朝上,一共做了两次四跪十二拜。

他们江先生站在一旁,估计是头疼的厉害,否则也不会手指用力地掐着太阳穴。

郑睿可算是看得瞠目结舌,压低声音问陆离:“你家主子行得是宫礼吧?她这是在觐见太上皇和太后娘娘?”

陆离没吭声,吭声的那个人是看不下去的江少陵:“行了,磕三个头意思意思,也该下山了。”

那哪行?

沈慈跪拜之余对江少陵说:“也不能太意思了,遇丧事叩头,真正的大礼是四跪十二拜,我还没给江爸爸行跪拜礼呢!”

郑睿再一次瞠目结舌,还有这说法?天才奇葩每天都看的是什么书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那句“江爸爸”传进江少陵耳中,不仅令他缓和了脸色,就连头似乎也不怎么疼了......

不疼是错觉。江少陵在山上吹了风,下山途中头晕眼花,沈慈跟在他身后,不知在想什么,竟也是一路无话。

江少陵这次回国很低调,数名保镖留守S市,两日前只带郑睿随行回到了杏花村。江家院落不大,再加上常年无人居住,破败程度可想而知。郑睿虽然找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江家老宅,购置了一些新床褥和生活用品,却也只能勉强住人,若想住的舒适,有钱在手,倒也不是难事,但江先生没有任何指示,郑睿就只能按兵不动。

这天中午,郑睿走在前方推开院门,沈慈正要进去,却被江少陵握住了手腕,沈慈闪了一下神,他的手很烫。

他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沈慈原以为他势必要同她说些什么,但他面色冷漠,握着她的手却是什么话也没说,过了一会儿才松开她的手,一言不发地率先走了进去。

沈慈站在院门外,看着院落中男子的背影,心口却不再有疼痛,只有淡淡的愁绪深深地扎在她的心里。

阳光下,男子背影孤傲,置身于萧条的院落中,常年无人居住的房屋早已在南方天气侵蚀下长满了青苔,外墙更是布满了爬山虎,院子里已是如此简陋,屋内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刚才出现那样的举动,郑睿和陆离均是看的一头雾水,唯有她领悟到了他的尊严强撑。他不允许她走进他的童年院落挑三拣四;不允许她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悦;不允许她嫌弃他从小生活的故居......

只要那个人是她,他就不允许。

她一直以为她从未了解过他,原来不是她不了解,而是她不肯直视她了解他这个事实。

有人曾说过:念旧的人,总是活得像个拾荒者。江少陵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2012年,她和江少陵婚事敲定不久,江少陵感恩出生地,耗费巨资将杏花村焕然一新。

他派人修建公园式豪华墓的同时,另派了一拨人为村里十几户村民免费盖起了别墅,甚至承包了后期别墅装修和家具费用,杏花村村民谈起江少陵无不感激,周围村落谈及杏花村村民无不艳羡。

当然,也有人不解:“江少陵有那么多钱,他能为你们杏花村户户盖别墅,为什么独独留着江家老宅不动工?那么破,他以后返村,江家还能住人吗?”

杏花村村民默契不语,那是因为江少陵念旧。

房子再破、再旧,毕竟也是他从小生活的故居。留着是回忆,一旦毁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江少陵这次回来,全村人都邀请他去各自家里住,但他却栖身在了江家老宅…

他能吃苦,她为什么就不能呢?

沈慈低头笑了笑,不知是在笑她自己,还是在笑他轻看了她。

苏瑾瑜的遗像和骨灰盒摆放在客堂桌案正中间,另外客堂里还摆放着一口小棺材,沈慈走过去的时候,朝里面看了一眼,里面填满了衣物。也是,中国民俗:忌空棺装已亡人。

沈慈双手扒着棺木朝里看,良久都没有动静。郑睿早已点了香,总不能一直站着,正要上前,却被陆离一把拦住,郑睿疑惑不解间,就听陆离轻声唤了一声“太太”,对着沈慈的背影说:“香已经点好了。”

沈慈终于有了动静,脸往右手臂衣服上蹭了蹭,郑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难怪陆离刚才不让他过去。

这日,沈慈眼睛很红,跪在地上拜祭苏瑾瑜时,开口问郑睿:“你家先生呢?”

江少陵和郑睿抵达杏花村之后,就一直没有开火,一日三餐都是在村民家里吃的。正是中午吃饭时间,郑睿喊陆离一起去村民家端饭吃,沈慈坐在客堂门槛上唤停陆离,不让他过去。

沈慈看着郑睿,语气颇淡:“你家江先生回村,村民热情,负责江先生一日三餐是邻里情深,你跟着江先生蹭饭吃尚且还说得过去,如今再捎带上我和陆离,你觉得合适吗?”

“要不我多付一些伙食费?”郑睿听出来了,江太太这是在间接斥责他厚脸皮,一时间难免有些小尴尬。

沈慈嘴角开始有了笑意:“你跟着江先生一起回来,如果仅为了几顿饭就拿钱给村民,你觉得村民会接受吗?但如果他们不接受,一日三餐招待你和江先生,餐桌上总要有鱼有肉吧!那么问题来了,买鱼买肉的钱,又是谁出的呢?”

村民出的。

两年前江先生帮他们盖别墅,他们收了那么大的恩惠,如今让村民管几顿饭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句话,郑睿不敢说,因为坐在门槛上那个妖女是沈慈,也是江太太。郑睿看着沈慈很为难:“那您说怎么办?”

沈慈笑意加深:“饿着吧,饿个几天死不了人。”

客堂门口,女子白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郑睿气不打一处来,她这说的是什么话?

“郑睿——”

正在郑睿喷火间,只听江少陵在主屋卧室里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因为感冒,声音很沙哑。

在主屋卧室休息的江少陵应是早已将外面“言语厮杀”尽收耳底,否则郑睿也不会“面圣”完,走出来对沈慈说:“太太,我需要借用一下陆离。明天会有宾客前来吊唁,江先生让我到镇上购买一些食材,另外还要再安排几位厨师回村帮忙,我一个人不行,需要帮手。”

宾客?苏家成员吗?

沈慈很好说话,撑着脸看着陆离:“陆离,你去吧!记得给我多买一些水果回来。”

郑睿保持微笑,闭合的牙齿却是微微用力。他们来杏花村是为了下葬苏瑾瑜,家有丧事,但沈大小姐伤心却不过一瞬,竟然还有心思惦记吃食水果,如此理直气壮,甚至不屑做做样子,实在是可气。

这边郑睿还在愤愤不平,那边陆离还没离开却已记挂起了沈慈午餐,询问她中午怎么吃饭?

沈慈先是看了一眼郑睿,随后将目光落在陆离脸上,出口话语不是一般的没心没肺:“你们江先生不是病着吗?估计中午也没什么胃口,等一下我去村民家把他那碗饭端过来,中午这顿饭也就凑合凑合解决了。”

闻言,郑睿嘴角控制不住地抽动个不停,此女果真歹毒至极,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她都能大言不惭地说出口,他家江先生是病人,她竟跟一个病人抢饭吃,她好意思吗?

别人或许不好意思,但沈慈......很难说。

郑睿决定先下手为强:“太太,杏花村道路复杂,如果没有人给您指路,我怕您找不到那户村民住在哪里。要不这样,我先帮江先生把午餐端过来,然后我和陆离再开车去镇上?”

沈慈笑了笑,不作声。这位郑姓小伙子倒是忠心护主。她抬手示意陆离近前,也不知道她压低声音对陆离说了些什么话,只知道片刻后陆离直起身,看着郑睿道:“我跟你一起过去。”

院外,郑睿微微皱眉:“太太刚才都对你说了些什么?”

陆离沉默。

沈慈对他说:“鱼生火,肉生痰。你随郑睿一起过去,饮食不宜太油腻,如果午餐食物清淡,易消化,倒是可以盛一碗过来。”

负责江少陵和郑睿一日三餐的,是一户孙姓村民,男主人孙叔和江父是儿时玩伴,日前江少陵回来,孙叔一家很是热情。

这天中午,孙婶得知江少陵身体不舒服,专门下了一碗素面,又烧了一瓶热水让郑睿和陆离带到江家。

郑睿离开前把一袋感冒药交给了沈慈:“太太,等江先生吃完午饭,还请您叮嘱他把药给吃了。”

郑睿刻意加重“江先生吃完午饭”七个字,奈何沈慈坐在门槛上,斜倚着门框似是睡着了。郑睿犹豫了一下,把药放在她身旁,转身走了几步,回头再看沈慈,见她并没有理会那包药的意思,郑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果然所托非人,他和陆离还是快去快回比较好…

春日阳光很暖,沈慈睁开眼睛静静地坐着,眼睛被明晃晃的阳光暖得很温热。中午时光很安静,连带院里院外也是安静无比,郑睿端饭进去到离开,时间已经悄无声息地走过了五分钟,主屋卧室却没有任何动静,她无意识地抠了抠手指,扶着门框站了起来。

主屋简陋,尚且还算干净,一张床、两个床头柜、一组衣柜、一张称不上是书桌的书桌装满了整个空间。沈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才走到床沿坐下,那碗面放在床头柜上,他没动。

他在睡觉,但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微皱的他,应是好几天都不曾好好地睡过一次觉,疲惫,消瘦…

沈慈今年27岁,游历过很多国家,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异国帅哥,但江少陵却是她见过长相最完美的男人,就连中美混血出身的林宣也不是其对手。

这里是杏花村,林宣在纽约,躺在她面前的是江少陵。她很清楚,苏瑾瑜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虽不动声色,虽万千喜悲藏匿心中,但内心怕是早已泥泞成灾。

她说不出劝慰他的话,这些年她在纽约市喜悲锐减,早已遗忘了该以怎样的方式和一个叫江少陵的男子正常共处。

煮好的面放任不吃,容易坨在一起,沈慈拿起筷子刚搅拌了两下,就听本应熟睡的他忽然开口说:“饿的话,你把面给吃了。”

沈慈手头动作一僵,床上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离得近了,沈慈方才发现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不饿。”沈慈把筷子放在碗沿上。她刚才搅拌素面,是顾及他起床吃面时口感不好,跟自身饿不饿没关系,但他显然是误解了她的举动。

沈慈不予解释。

她说她不饿,对此江少陵并不发表意见,他从床上坐起身,直接付诸行动,将那碗素面连同筷子一起递给了沈慈。

沈慈盯着那碗面犹豫了数秒,然后伸手接了。

在这世上,有这样一种男人:作为上市公司董事长,他做事精准,不允许工作上出现丝毫偏差,终日斡旋于华尔街,应酬于曼哈顿,他与人交流可以多国语言完美切换,社会阅历完全凌驾在年龄之上;作为业界同行死对头,他阴险奸诈,花样繁多,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经商如此, 谋取婚姻更是如此;作为丈夫,他性格阴晴不定,介于正常与分裂之间,并且拥有强烈的操控欲和专制欲…

专制如江少陵,这碗面沈慈如果不接,他怕是会一直端着,或是直接拿着筷子送到她唇边。

素面水分被吸走大半,入嘴并不好吃,但她又有什么可挑剔的呢?他生着病,却把素面让给她,此刻她该偷笑,而不是挑三拣四。

主屋卧室寂静无声,沈慈慢吞吞地吃着面,但多少有些食不知味,一方面是跟面食清淡有关,另一方面却是拜江少陵目光所赐。

沈慈选择装傻,不过......他打算盯着她看到什么时候?

温温的面条黏在一起,吃进嘴里跟吃面疙瘩差不多,沈慈咀嚼了几下,不愿亏待自己的胃,干脆吐在了碗里。

似是觉得吐食物有些不雅,她悄悄地看了一眼江少陵,江少陵正靠着床头闭眼小憩。

沈慈觉得这样挺好,她右手拿着筷子,用手背碰了碰江少陵的手臂,见江少陵睁开眼睛看着她,她很好心地把剩下那碗面递给了江少陵:“我吃不完,倒掉的话实在是浪费,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剩下这半碗面要不你吃了吧!”

江少陵朝那碗面看了一眼,她还真以为他什么都没看到吗?刚才见她吐食物到碗里,出于不忍直视,他这才闭上了眼睛,她倒好,坏心眼数十年如一日,吐过的食物都敢拿来让他吃......

“我没胃口,吃不完就放着吧!等郑睿回来,留给他收拾。”江少陵对那碗面视若无睹,语气虽然轻淡,声音里却透着清晰可闻的疲态。

江少陵与人讲话一直是坚定有力,掷地有声,但此刻声音暗哑,力道发虚。沈慈难得善心回归,收起坏心眼,把碗筷放在一旁,先是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柜上,然后从口袋里取出那袋感冒药放在水杯旁,很尽责地叮嘱江少陵:“我把感冒药放在这里,等水不热了,你记得把药给吃了。”

江少陵皱了眉。

她做出这样的举动,又说出这样的话,江少陵纵使不感动,也该心有触动,但这日中午,温暖的阳光穿过窗户晃进他幽深的眼眸里,他盯着那袋感冒药,却有一股火气猝然窜起。

近几年,她何时善待过他?

几日前她在江水墅向他提出离婚,那么她现在是什么意思?丧事期间先给他几个枣吃,等丧事完再继续给他一棒子?

还是说,因为苏瑾瑜去世,所以她怜悯他,同情他?

谁要她怜悯他,同情他了?

江少陵越想越气,压着怒火问:“你身上怎么会有感冒药?”

“上午郑睿在镇上买的。”沈慈收拾碗筷准备出去,她有手有脚,寻思着无需等郑睿回来帮她刷碗善后,像这种活她完全可以自己搞定。

这句大实话沈慈不该说,因为就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江少陵忽然冷冰冰地看着她,目光宛如雷雨夜波涛汹涌的海平面,不仅令人窒息,更像是结了冰一样。

猝然接触到这么冰冷的目光,沈慈完全是云里雾里,她有说错什么话,还是做错什么事惹他不高兴吗?

这人人格实在是太分裂了。

“出去——”

卧室里,人格分裂的江少陵怒极反笑,毫不客气地甩了两个字给沈慈,语气格外的重。

中午12:42分,沈慈端着碗筷蹲在院子里已经很长时间了。十分钟以前,江少陵当着她的面把感冒药扔到了窗户外,她一言不发地走出去捡感冒药,不停的告诫自己:苏瑾瑜死了,屋里那人原本脾气就很怪,如今情绪不好,火气旺,那也是人之常情…

沈慈疏忽了晨间那场暴风雨,有几包感冒药被摔破,药丸和药片散落的到处都是,另外还有几包感冒药浸泡在院内坑坑洼洼的泥水里,继续服用是不可能了。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怒火,沈慈将刚才在屋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地梳理了一遍,想要窥探出他的怒火踪迹,倒也不是难事。

问题出在感冒药是郑睿买的,而不是她?

沈慈只窥探到其一,至于其二则是取决于江少陵心魔滋生——

误会感冒药是沈慈买的,他火气蹿升,怀疑她心怀鬼胎,但心里没有丝毫波动那是骗人的。

落实感冒药与沈慈无关,他火气加倍,相较有心买药,无心买药最可恨。

她当真无心吗?

不,她的无心仅限于自己,反观她的有心倒是毫无保留的全都给了林宣。似是一种讽刺,一月份叙利亚帕尔米拉,她察觉林宣感冒,曾亲手煮了一碗汤端给林宣…

林宣…林宣…

仅仅只是想起这个名字,就足以令他火气难忍。这把心头火虽然被他发了出来,但他情绪不见平和好转,反而越来越糟。这份糟糕来源于他刚才的语气,他从未对她说过那么重的话,她刚才一声不吭地走出去,院里院外一点动静也没有,她在院子里做什么?怪他、怨他,还是正在独自生闷气?

十分钟过去,他隐忍地咬着牙,她没有进屋。

二十分钟过去,他放松面部表情,靠着床头耐着性子等着她进屋。

半个小时过去,他忽然掀起被子,穿上皮鞋离开了卧室,走出主屋,院子里却不见沈慈踪影。

应是感冒作祟,阳光下江少陵身体乍寒乍暖,头晕得厉害。

沈慈在孙婶家。

中午孙婶操持完家务,记挂江少陵的身体状况,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江家老宅。

这里是杏花村,几乎每户人家别墅外都栽种着杏花树,伴随着一场春雨侵袭,杏花花瓣落了满地。孙婶来到江家的时候,沈慈正蹲在大门外用杏花花瓣在地上拼贴出了一个大大的“江”字,不是一般的清闲无聊。

杏花村不大,所以有关于“江少陵的媳妇来到了杏花村”,短短一中午几乎传得人尽皆知,孙婶不可能不知道。江家院门外,孙婶初遇沈慈,却已断定她必是“少陵媳妇”无疑,只因她那头醒目的白头发。

陈叔说:“少陵媳妇长相偏清秀,虽然气质很好,只可惜却是一个少白头。”

陈叔言语间满是惋惜之意,在他看来江少陵现如今事业做得那么大,人又长得好,娶媳妇怎么说也该娶一个颜值与他相匹配的女子,就算颜值不相配,至少妻子也不该头发半白。

沈慈见有人走过来,站起身踢乱地上的“江”字,朝来人笑了笑。

“你是少陵媳妇吧!少陵在家吗?”孙婶笑容温和,看起来很亲切。

沈慈并不好奇来人怎会知道她的身份,很显然这位中年阿姨是为江少陵而来,沈慈在想,屋里那人情绪不好,为了避免他得罪同村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免他和外人接触。

“少陵正在卧室睡觉,您找他有事吗?”话说到这里,沈慈略显虚伪地迈动脚步:“我去叫少陵起床。”

听说江少陵正在睡觉,孙婶哪能真的让沈慈进去叫人,连忙拉住沈慈,询问了一下江少陵的身体状况,后又问:“少陵中午胃口怎么样?素面有没有吃完?”

沈慈这才意识到来人是谁,厚着脸皮回孙婶,说江少陵素面吃了大半碗,胃口还不错。

孙婶笑着点头:“那就好。”

门口浅聊,孙婶提及郑睿之前去家里端饭,她当时并不知道沈慈在村里,所以只让郑睿带了一碗素面过来。孙婶看着沈慈,颇为抱歉,询问沈慈中午是不是没吃饭?更热心肠地拉着她去家里,说要下碗面给她吃。

沈慈中午吃了半碗素面,哪还有食欲?谢绝了孙婶的好意,沈慈让孙婶在门口等她一下,她把碗筷从院子里拿出来还给孙婶,并再次道谢。

孙婶接过碗筷,看着沈慈轻笑:“今天早晨,少陵连早饭都没吃,一个人在村口站了好几个小时,后来下起了大雨,他回去的时候,衣服多半是淋湿了,要不然也不会感冒。我之前还纳闷他站在村口干什么?现在我明白了,他是在等你。”

沈慈身体一僵,心里却像是被银针给轻轻地刺了一下,原来是因为她!

院外杏花耀眼,沈慈无意识地抠着手指头,再抬眸看着孙婶时,她说:“孙婶,我能借用一下您家厨房吗?”

午后,江少陵几乎找遍了杏花村,后来听村民说沈慈在孙婶家,他这才暗松了一口气,不愿意承认后背之所以会出一层冷汗,皆是来源于内心最深处的那份恐慌和不安。

2014年2月4日之前,他有苏瑾瑜,有她;2014年2月4日之后,苏瑾瑜死了,她成了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也是唯一的那个亲人。

因为唯一,所以他可以一再退让;因为唯一,所以他有多恨她,就有多在乎她。

杏花村民风淳朴,白天黑夜不闭户都没什么问题,孙家别墅大门没关,江少陵走进去的时候,沈慈正和孙婶,以及孙婶的小孙女说着话。

孙婶的儿子和儿媳妇在县城上班,平时上班很忙,就把女儿送回了杏花村,让孙婶帮忙照看着。

“婶婶,你的头发为什么会这么白?”厨房内,小孙女童年无忌,却令站在客厅里的江少陵皱了眉。

“嘉怡——”孙婶厉声呵斥小孙女不许乱说话,颇为尴尬地向沈慈道歉:“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慈笑了笑,她没孙婶想象中那么敏感,见嘉怡有些委屈地站在一旁,沈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半开玩笑道:“因为我天天吃零食,不怎么爱吃饭,所以头发才会这么白。婶婶现在很后悔,所以嘉怡千万不要学我,一定要按时吃饭,等嘉怡长大了,一定会拥有一头漂亮的黑头发。”

对于孩子来说,白发意味着苍老,嘉怡听沈慈说,吃零食,不吃饭会导致白发滋生,连忙点头保证:“好,我以后不吃零食了,我要吃很多很多的饭。”

童言稚嫩,沈慈微笑不语。

孙婶见沈慈一点也不介意别人问起她的白发,略一沉吟,背着小孙女,压低声音问沈慈:“小慈,孙婶问一句,你可别生气啊!你是先天性少白头,还是后天性少白头?”

“是后天性少白头。”沈慈笑容如初,灶炉上放置着砂锅,听到煮沸声,沈慈调成小火慢慢煎煮。

“什么时候开始的?”

孙婶会这么问,多半是热心肠作祟,想要帮她寻偏方试一试。沈慈想了想,淡淡地说:“2006年吧!某一日清晨在浴室里看到自己突然生出了几十根白头发,虽然一直在接受治疗,但因工作关系,这些年白发却是越来越多,好在白发不伤身,况且人到老年,白发自然生,不过是早晚罢了,由着它吧!”

2006年?

厨房门口,不知怎么的,江少陵心口莫名一凉。2006年,对于他来说是禁忌,那一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不仅是他,还有......

“叔叔——”

一道欢喜的童音打断了江少陵的思绪,也适时打断了孙婶口中的特效偏方,沈慈和孙婶朝门口望去,只见江少陵逆光而立,清俊的脸色有些发白,先是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沈慈,方才礼貌地道了声:“孙婶。”

孙婶见江少陵脸色不好,担心他的身体状况,想起家中好像有一支温度计,就让江少陵先去客厅里坐着,随后带着小孙女上楼找东西去了。

沈慈把火给关了,将砂锅里的汤倒在了一只白瓷碗里,端着汤碗转过身,却发现江少陵还在门口站着。

江少陵一言不发地看着沈慈,不知在想些什么,看起来有些跑神,直到沈慈端着汤碗转身,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她在孙婶家,仅仅是为了眼前这碗汤。

是一碗红汤,碗底沉淀着葱白、大葱根须,以及几块姜片。这碗汤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一月份她曾熬了相同一碗汤给另外一个男人;陌生的是,这是她第一次熬煮感冒偏方给他喝。

是给他喝的吧?

他和林宣待遇相同,他应该欣慰,还是应该气她?原来,林宣在她心中也不过如此,所谓特例,林宣并非是专属的那一个。

下午阳光照射入室,晃在了那碗汤药上,也晃到了沈慈恬静淡然的眉眼间。她把那碗汤药递给江少陵:“你先端出去,我再帮你倒一碗水。”

江少陵盯着那碗红汤看,许是光线缘故,漆黑的眼眸泛着淡淡的温软。

“江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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