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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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过脉又问了些情况后,康大夫退出内室,摸着一把胡子道:“少夫人如今的脉象已经恢复正常,着实也诊不出其他病症来。只是在床上躺了这许久,怕手脚都不灵便,得好生练练,否则以后怕手脚用不上力。”说罢康大夫就向楚寔嘱咐了些注意事项,还示范了几个动作。

芊眠则留在内室照顾季泠,她一边给季泠擦脸和捧水漱口一边道:“少夫人,那康大夫是大公子专给你请的,如今就住在咱们府上,日日都来给你把脉的。大公子也是天天来看你。”

“那大夫怎么说我这病?”季泠问芊眠。

芊眠摇了摇头,“都没找出原因来,只说恐怕是和寒症有关。”这其实不说季泠也知道,芊眠就更清楚了。无论给季泠盖多少床被子,她的身体都是冰凉的,比死了也好不了哪儿去了,俨然就是活死人的样子。

送走康大夫后,楚寔又走了进来,“康老说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平日多用些补气血的药、食,只是手脚还得锻炼锻炼才有力气下地。”

季泠点点头,接着就不知道该和楚寔说什么了。

却见楚寔在她床头坐下,“我估摸着你这病怕是和那条蛇有关,又加上后来大冬天的落了水,寒气入体。”

季泠没说话,要说她没怀疑过那肯定不可能,可即便是知道了原因又如何?她只能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碍的,只是爱睡觉而已。”

楚寔看了季泠一会儿,她的脸如今瘦得只有巴掌大小了,一双水银丸子似的眼睛显得又清又亮,就是脑子仿佛浆糊填的似的。“若是我一睡就是两个月,你觉得算没大碍么?”

季泠不说话了,感觉自己在楚寔面前真是说什么错什么。

“你好生养病吧,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楚寔道。

季泠看着楚寔离开的背影,不由松了口气,她也不知怎么的,反正是越来越怕楚寔,恨不能一辈子都见不着才好。

芊眠先伺候季泠喝了一碗米油,根据楚寔先前的嘱咐,扶着季泠下床走了走。季泠勉强做了几个王厨娘当初教的养身动作,都很吃力,但也知道不能着急。

听说季泠醒了,繁缨、珊娘也赶着过来问候了一番。她们走后,季泠才问,“魏姨娘还关着呢?”

芊眠摇摇头,那可是桩大事儿,今日她都还没顾得上讲。“大公子把魏姨娘送走了。”

“送走了?”季泠不解。

“嗯。”芊眠点头道:“大公子说是魏姨娘的命数冲撞了你,就让土司大人那小妾家里把她给领回去了,不过给了两百两银子的遣嫁费,以后魏姨娘改嫁也能有个傍身钱。”

“可是我不是魏姨娘冲撞的呀。”季泠才说完就醒悟过来了,她只是楚寔撵走魏氏的一个理由而已。

不同于芊眠的“幸灾乐祸”,季泠只觉得有些冷,或许将来楚寔也只需要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就能打发了她。

正胡思乱想呢,门外的小丫头就在高声喊,“大公子安。”

季泠望了望漆黑的窗户,平日这个点儿她都该睡了,今日是睡太多所以没瞌睡,楚寔是从没这时来过主屋的。

芊眠却是一点儿意外都没有,她朝季泠道:“少夫人病了后,大公子就让人把他的东西搬到了西梢间,另把东厢辟做了内书房,少夫人原先书房的东西也搬过去了,有时候大公子也在那儿处理公务。”

正说着呢,楚寔便走了进来,“可发现有什么不舒服了?”

季泠略微紧张地道:“没有。”

“下地走了吗?”楚寔又问。

“走了,只是手脚还是不太能使力。”季泠乖乖地回答。

“这也急不来,不要用力太猛。”楚寔又吩咐了两句,便转身去了西梢。

季泠看向芊眠,有些抓狂地道:“为什么?为什么大公子要搬到西梢去住?”

“大公子那是为了就近照看你,有他在,这屋里才有主心骨啊,不然你昏睡不醒,奴婢早就撑不住了。”芊眠道。

季泠能理解芊眠,其实她醒来时第一眼看到楚寔就在身边时,她也莫名觉得安心。

芊眠握住季泠的手道:“少夫人,大公子对你很用心,你也用点儿心吧,别再把人往外推了。”

季泠没想到芊眠是这样想的,她哪里有拒绝楚寔的资格,她只是无处用力而已。

既然楚寔住进了主屋,早饭自然就在主屋用了。季泠被芊眠扶着坐到了桌边,楚寔和她用饭都是食不语的人,饭厅里安静得让芊眠都难受。

用过饭,楚寔便去了前头的衙门处理公务,留下芊眠怒其不争地看着季泠。

季泠举起手做了个求饶的动作,可她是真的完全不懂该和楚寔如何相处的。

晚上楚寔照例没回内院用饭,在外头许是喝了不少,进屋时隔得老远就闻着酒气了。繁缨跟在楚寔身后,要伺候他沐浴更衣。

芊眠却是个忠心为主的,以前楚寔去了繁缨的屋子那她没什么好说的,可这里是主屋,就由不得繁缨做主了。于是芊眠道:“繁缨姐姐,你也辛苦一天了,大公子这边就让我们伺候吧。”

我们是谁,自然不言而喻了。

繁缨愣了愣,也没多说,反而笑道:“那行。”然后又嘱咐了几句楚寔平日的习惯转身就走了。

芊眠松了口气,还以为要跟繁缨缠一会儿呢。只是她刚揽下事儿,回头看向内室,忽然想起来季泠现在自己行动都不便呢,又怎么服侍楚寔?芊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也是太心急了,可是这样的机会不抓住的话就溜走了。

替楚寔擦脸擦手更衣的事儿,芊眠当然能做,但伺候他沐浴就不行了,除非她想做楚寔的通房丫头。诚然主母身边的大丫头开脸伺候郎君的是大多数,楚寔的品貌又摆在那儿,若说芊眠没有过湘妃之思那是假话,可主母开脸是一回事,自己上赶着却就伤情分了。

芊眠当下嘱咐婆子赶紧将热水抬进净室,然后打了洗脸水跟着楚寔进了西梢,伺候他先擦脸擦手。

楚寔将帕子扔到青釉仿汝窑盆里,“少夫人今日如何?”

芊眠蹲下给楚寔换鞋子道:“有精神多了,下午还弹了会儿箜篌。”

“这会儿已经睡了么?”楚寔又问。

芊眠道:“在榻上看书呢。”

“我去看看。”楚寔站起身。

芊眠则在后面寻了楚寔的干净衣裳,捧着去了东梢,因为净室就设在那头。

楚寔走进季泠的寝间时,她没看书,正手肘撑在榻上的曲腿小几上托着下巴望着天上月,神情有些纠结,似乎在为什么事情为难。

因为怕冷,便是春夜季泠的肩头也搭着灰鼠毛做的披肩,衬得她越发肤白如玉,仿佛肌肤下润泽的全是琼浆玉液一般。

楚寔的眼睛落在季泠的手上,才发现她的手美得一如冻玉,指节纤细,犹如春笋,指甲上没有染丹蔻,白生生里透着樱花粉,修剪得饱满圆润,好似半粒珍珠。

“在为什么事儿为难?”

楚寔才一出声就吓得季泠一个激灵,她略慌张地回过头,想下地给楚寔行礼,忘了腿上力气不大,膝盖一弯险些跌倒,亏得楚寔扶得快。

季泠的身上带着山莓的甜香,甜中带着些微酸涩,让人闻着就仿佛齿间有咬破的红莓,酸甜晶莹的汁液瞬间在口腔中迸裂。

楚寔将季泠扶回原处坐下,自己则在她对面坐下,“今日可好些了?”

而与此同时,季泠也开口问了句,“你可喝了解酒汤了?”

跟在后面进来的芊眠又赶紧拍了拍脑袋,瞧她这慌慌张张的,解酒汤都忘记让人准备了,赶紧地搁了衣裳,又去厨房要汤。

季泠还难得见芊眠有如此忙乱的时候,不由觉得好笑,又像楚寔解释道:“她平日不是这样的。”

楚寔但笑不语,又问季泠道:“是有什么为难事吗?”

☆、第八十一章

季泠才发现自己想岔开话题并没能成功, 可她的为难就是楚寔啊,这会儿被他双目盯着, 季泠心底就开始发慌, 再怯生生地抬眼, 看见楚寔没有挪眼的意思, 心里就更慌了, 脑子不听使唤地就往外冒话, “表哥,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故意落水想赖上你的?”

楚寔笑道:“如果你是故意赖上我的,这会儿你坟头的草估计都能没脚了。”

季泠眨了眨眼睛, 总觉得楚寔能戴着满脸春风般和煦的笑容说这句话叫人有些胆颤。她缓缓吐了口气,“可是别人……”

楚寔打断季泠的话道:“人生在世,为自己活是一辈子,为别人活也是一辈子, 你想怎么活?”

这可问住季泠了。自然是想为自己活的, 可问题是季泠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而为别人活, 她心里在乎的人就太多了。

楚寔一看季泠的茫然就知道是对牛弹琴,“别管别人了,你是我的妻子,在这内宅, 我总是要尽全力护你如意的。”

季泠抬头望着楚寔, “可是我何德何能……”

楚寔正要说话,却见芊眠端了醒酒汤进来, 便打住了话头。

“公子,沐浴的热水已经备好了。”芊眠道。

楚寔点点头,起身往净室走。

芊眠给季泠使了个眼色,季泠慌忙摇头,让她伺候楚寔沐浴,光是想想都觉得无能。

“那奴婢进去了?”芊眠问。

季泠舍不得,倒不是舍不得楚寔,是舍不得芊眠,她若做了楚寔的通房,同自己肯定就要生分了。

“你自己愿意吗?”季泠低声问。

芊眠红了红脸,“都怪我,没考虑周到,把繁缨给打发走了。”

季泠朝芊眠招招手,让她扶自己起身,芊眠如果没有考虑好,那自然只能她这个做主子的进去。

楚寔回头看向扶着衣架站立的季泠,她已经把灰鼠毛的披肩脱了,身上穿着一袭幽紫的襦裙,映着的她的眼睛都带上了暗夜紫。

这种紫其实是有些老气的,当初季泠做衣服的时候故意选的,就是觉得自己一脸稚气,怕跟着楚寔在任上会被其他夫人小瞧,丢了楚寔的脸。

然而她睡了一冬,丝毫不见光,本就白得发亮的肌肤如今越发显得通透,仿佛一枚上等的羊脂玉被紫色石皮包裹,反而把石皮都托得珍贵了。

只是玉如无魂,也就落于平凡了。

楚寔一边解着自己的腰带一边道:“你这身子骨进来,是让我伺候你沐浴吗?”

季泠被楚寔的话弄了个满脸通红,嗫嚅道:“我去叫繁缨进来。”

“不用了,我又不是没手没脚。”楚寔道。

季泠从净室出去,芊眠赶紧上去扶着她,“大公子怎么说?”

季泠道:“他说不用叫繁缨。”

芊眠松了口气,“这是公子顾忌你的颜面呢。”

季泠点点头,不得不说,楚寔作为夫君是让人说不出任何闲话的,也就越发衬得她低劣了。

楚寔从净室出来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银竹纹襕边的鸭卵青绸袍,看起来干净又整洁,而且还一丝不苟,整个人挺拔玉立,巍巍乎初春的高山,让人仰望。

季泠不由想,自己到现在没有芊眠的帮助都穿不整齐衣裳,楚寔却能做到完美,他对自己的要求都那么高,那么对别人呢?

日子死水不澜地过着,季泠终于恢复了力气,可以像个正常人般行走了。

夜半,季泠睡不着,走到外间见芊眠合衣躺在榻上,她轻轻叹了口气,想开门出去走走,又怕惊醒了芊眠,她累了一日了,该睡个安生觉。

季泠退回到里间,看了看窗户,虽然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身份应该做的事情,但她骨子里就是个山里的野丫头啊。她打开窗户,搬了张绣墩在窗户边,踩着榻上窗棂跳了出去。

后院有个小鱼池,丈二见方,季泠坐在边上想起小时候在村头的小溪里跟着男孩子拿鱼叉叉鱼的趣事儿,不由想笑。那时候他们还堆石头把小溪拦断捕鱼呢。

那时候他们可没有银子能养鱼玩儿。季泠想着池子里那些夜里看不见的鱼,虽然貌似悠游自得,却只能被困在方寸之地,漫无目的的活着。其实也不是漫无目的,好歹它们还有被人玩赏的价值,但是她,一个人,却一点儿价值也没有,谁也不需要她,反而还被她拖累。

季泠捂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又笑自己是无病呻吟。没吃的那会儿,觉得不愁吃穿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儿了,可现在真的不愁吃穿时,却又觉得还不如那时候来得快活呢。

忽然水面上传来动静,一条小锦鲤不知为何突然游动了起来,浮到了水面上。

季泠快活极了,就好像他乡遇故知一般,她看着那条可爱的小鱼,觉得自己应该为它做点儿什么。于是季泠四下看看无人,提起裙摆跑了起来。

她先回自己的寝间取了“归去来”,又跑去厨房找到了一点儿剩下的馒头,这才又回到鱼池边,但那小鱼却早已不见踪影。

季泠有些失望地在池边白石上坐下,将馒头掰了小小的一块扔到水面上,片刻后那条小鱼便游了过来。

“真是个机灵的小家伙。”季泠喃喃道,她又掰了一块馒头扔到水面上,然后将“归去来”放到了腿上。

季泠漫无目的地信手而弹,并没特意弹什么曲子,只是随着心境而拨动琴弦,姑且称之为《游鱼》吧。

箜篌淙淙,那小锦鲤得不着吃的了,居然也没沉下水去继续酣眠,而是在水面上欢快地摆动着尾巴,游来游去,若是仔细体会的话,似乎正和着箜篌的节奏。

“睡不着?”

身后传来声音,险些让季泠吓得掉下池子,若非楚寔拉得快,她都栽下去了。

“以后别坐得离池子太近了。”楚寔道,就季泠这样胆小,说句话都能把她给吓死,坐在池边只会死得更快。

“表哥。”季泠低着头咬了咬下唇,“是不是我弹箜篌吵着你了?”

自然不是的,后院离主屋可隔着一幢后罩楼。但季泠习惯性地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

楚寔打量着季泠,她穿了袭鹅黄罗裙,外面罩着孔雀金裘,衣襟对得不太端正,腰带系得不够紧实,外罩的孔雀金裘也系歪了,头发也没梳整齐,披在身后只用金环束了,耳边许多乱发垂下。基本可称作衣衫不整。

然而老天爷抬爱,赏饭吃,这般不整不齐,却显出一种异样的憔悴可怜之美来,眼睛湿漉漉的,不看人还好,看人的时候天生带着三分楚楚,仿佛志怪里的花妖。

“不是,只是我也没睡着。”楚寔走进池边的观鱼亭,季泠迟疑了片刻也跟了上去。

楚寔坐在栏边的美人靠上问季泠道:“很少听你弹箜篌,可会《归去来》?”

季泠不想楚寔也知道《归去来》的名字,那明明是她梦里的曲子,不过她也没多想,楚寔见多识广,自然是什么都听过的。她梦里的曲子又未必只她一人知晓。

季泠点点头。

“弹一曲行吗?”楚寔问。

季泠又点点头,她其实是不喜欢《归去来》的,太过哀伤,因着梦的关系,她这些年都已经不怎么碰箜篌了,最近实在是无聊才又翻出来的。

季泠在美人靠的另一头跪坐下,将“归去来”放在腿上,慢慢地拨起琴弦。

如泣如诉、幽幽暗暗,看不见前方的道路,只有无边的孤寂、凄凉,仿佛只身站在无边无垠的旷野里,唯有星空作伴。

一曲终了,季泠抬头时,楚寔已经斜靠着柱子睡着了。她偷偷打量了一下,即便是睡在屋外,睡姿又极不舒服,但楚寔的姿态依旧优雅清逸,赏之让人悦目,不忍亵渎。

季泠垂眸想了想,也没上去惊动楚寔,转而换了一首《山居秋暝》,最是促人安眠。

楚寔醒转时,天还没亮,大概是姿势太不舒服了,他抬手揉了揉脖子,见季泠也趴在美人靠的栏杆上睡着了,归去来滑到了她膝盖前,指尖泛红隐隐能见血丝,也不知她弹了多久。

楚寔伸手将季泠抱起往主屋走。

季泠睡着了,可又醒了,在楚寔将她抱起来的刹那就醒了。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急急地跳下去总觉得尴尬,所以只能鸵鸟似地继续装睡。

楚寔的身上还带着寒冬的冷梅香,混合着春日的暖香,有些特别,淡淡的好闻极了,季泠偷偷地嗅了一口,死死地闭着眼睛,生怕被楚寔发现了。

但她那点儿微末道行如何瞒得过楚寔,人睡着的呼吸和清醒时的呼吸可不同。不过楚寔也没戳穿季泠,只觉得她轻得仿佛羽毛一般,太过瘦弱纤细。

楚寔抱着季泠回屋时,芊眠正急得团团转,她起夜时顺便想去给季泠掖被子,却发现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可不得极坏么。

楚寔将季泠放到床上,吩咐芊眠道:“少夫人最近恐怕有失眠之症,你明日让康大夫给她开一剂安神汤。”

芊眠点头应了。

季泠躺在帐子里心口都还在砰砰跳,声音大得震耳欲聋,何时又胡乱地睡过去的,她也不知,待她起身时,楚寔都已经出门了。

季泠心想自己个妻子做得还真不称职,上头没有长辈看着,她都懒怠了。“芊眠,以后还是卯时初刻叫我吧,不能太懒怠了。”

芊眠道:“我看你昨晚睡得不好,所以早晨才没叫你的。”

季泠道:“我那是冬天睡太多了。”

晚上楚寔回来得极晚,不过季泠也没歇着,她坐在榻上看书,耳朵却一直听着外头的动静儿。

☆、第八十二章

芊眠去外头看了看, 回来道:“公子已经在繁缨那儿梳洗了才过来的。”这就是不用主屋的人伺候了,也是为了不惊醒季泠。

季泠道:“那表哥那儿的灯熄了吗?”

芊眠摇头, “没呢, 看影子好像还在写东西。”

季泠想了想, “把今日你给我熬的安神汤热一热, 我端去给表哥。”季泠对楚寔却也没什么居心, 更不提什么爱慕, 那是她万万不敢有的心思, 也没往那个方向去想,她就是想着力所能及地为楚寔做点儿事儿。

安神汤热好之后, 季泠站在西梢的房门前,果然见灯还亮着,她敲了敲门,道了声“表哥。”

“进来吧。”楚寔的声音从门里传出, 季泠推门进去时, 他刚搁下笔,桌上放着新写的奏章。

季泠眼睛都不敢往奏章上瞥, 便将安神汤端到榻上的小几上,“表哥,这是今日康大夫开的安神汤,你也喝一碗吧。”

楚寔揉了揉眉心, “安神汤对我没什么用。”一个人若想得太多, 睡眠总是不会太好的。

季泠愣了片刻,“那我给你弹箜篌?”她想着昨夜楚寔听了《归去来》就睡着了。

楚寔看了看季泠, 看得季泠自己头皮发麻地道:“那我不打扰你了表哥。”

楚寔这才慢悠悠地道:“去把箜篌拿来吧。”

季泠眼睛一亮,脸上不由自主就绽放出了笑容,“诶,我马上就过来。”

季泠拿着箜篌进去的时候,楚寔穿着中衣坐在床边正要拖鞋,她迟疑了一下不知该不该上前伺候。不过就这片刻,楚寔已经脱好了鞋子,躺上了床。

季泠走过去替楚寔放下帐子,又将烛火吹灭,自己借着透窗而入的月光在窗边的榻上坐下,刚拨动了琴弦就听楚寔道:“你可会唱?”

季泠没吱声,她只有四下无人时才会哼一哼,算不算会唱她自己也不知道。

之后楚寔也再没出过声音,季泠自己怂,在黑暗里默了好一会儿,有些扭捏地道:“那我试试?”

“嗯。”

季泠松了口气,她刚才都以为楚寔睡着了。不过她发现,楚寔大约是很不喜欢别人不听他的话,或者反驳他。她很为自己又多了解了楚寔一点儿而兴奋,总算是能摸到一点儿脉了。

季泠这次弹的是《田园乐》,缓缓地唱着,“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她的嗓音空灵里带着特有的柔软,仿佛嵌着桃花的粉,又垂着绿柳青,更带着桃汁的水润,柳条的灵动,难得的是气息调得很好。有些声音虽然好听,唱歌却很乏味,只因没有乐赋。

而季泠若是肯为歌姬,必然艺震南北,楚寔如是想。

绵软清甜,最是催眠,楚寔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他甚少睡得这么死过,颇为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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