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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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俊阴柔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既意外,又淡定:“知道了,孤让王弟过去,保护好现场,三位辛苦。”

三位接引使对视一眼,久久无言。

这真是,造的什么孽?

姜州的护卫如丧考妣,将消息传回姜州,个个唉声叹气。

幽无命乐呵呵搂紧了桑远远,笑得又帅又坏。

“狗咬狗最好看了。”他挑着长长的眉毛,眼睛里闪烁着两点星光。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只见大队官兵轰隆碾来,停在楼阁下方,一名雄姿英发的东州王族从兽骑上跃下,大步流星踏入东海龙女宫。

皇甫俊的人,果真是效率奇高。

幽无命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桑远远的头发,漫不经心地对她说道:“此人是皇甫俊的庶弟,皇甫雄,修为在灵耀境三重天上下。封镇西将军。虽是庶弟,却是自幼与皇甫俊交好,极得他的信任。此人没什么野心,平日就爱些什么话本故事。”

桑远远笑道:“那敢情好。”

皇甫雄很快就得出了和三名接引使一模一样的结论。

姜谨真实在是死得太明白了,任谁来看,也找不到第二种可能。尤其是结合他平日的为人……实在要挑出点不寻常来的话,那只能怪蚌女仙太过诱人。

皇甫雄令人将蚌女仙拿了,送往东都,交由皇甫俊发落。老鸨哭得要死要活,连呼冤枉。

那蚌女仙软软地扑到了皇甫雄身边,抓着他的手,连连哀求。一听话音,便知道这两个也曾有过首尾。

皇甫雄揪住她的乌发,把她拽到了身上,低下头,覆在她耳畔道:“别怕,走个过场罢了,过几日我便让王兄放了你。”

“当真?”蚌女仙抿紧红唇。

“真,”皇甫雄笑道,“下回我还要听你说故事!那个丁三斩白龙,就你说的最有味儿!”

旁人听不见这窃语,桑远远倒是听了个一清二楚。心道,这皇甫雄果真是个奇人,到了蚌女仙这儿,居然就盖着被子说故事么?真是不干正经事。

打发了蚌女仙后,皇甫雄踱出妓馆,带着两名心腹亲卫,踏上那驾镶金嵌玉的大车。

桑远远小心地操纵着灵蕴藤,伏在鲛纱之间。

只见皇甫雄东翻翻,西看看,不过片刻便发现了软榻下面的东西。

他漫不经心地打开第一只木匣。

一匣子水灵固玉晶——幽无命方才换回去的。

平平无奇的东西。皇甫雄面无表情,阖上了盖子,将手伸向另外一只匣子。

“当是万年灵髓。”他随口对身后的亲卫说。

匣盖一掀。

车厢中,立刻响起三个人齐齐整整的抽气声!

皇甫雄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半晌,左右扫视一眼,猛地将木匣合上,胸膛剧烈起伏。

“出去守着,不许让任何人接近,尤其是接引使。”皇甫雄声音嘶哑。

“是!”两名亲卫压抑着震撼,离开了车厢。

皇甫雄深吸了几口气,再度揭开了盒盖,反复确认。

这匣中盛放的,确实,是亲亲侄子,皇甫渡的脑袋!如假包换!

皇甫雄捂了捂额头,揉揉眼睛,仔细望去。

很快便看到了木匣上刻到一半的‘幽’字。

他的上唇狠狠呲了两下,视线扫向左右,很快就停在了那柄镶着晶石的小匕首上。

他抓过匕首,眯着眼看了看,又往木匣的‘幽’字上对了一对,然后将它收到了木匣中。

他缓缓地吸了几口长气平复心绪,沉默片刻,终于从腰间摸出一块玉简,捏碎。

“大哥,渡儿,出事了。”

这兄弟二人果真是感情极好,皇甫雄私底下,竟然是叫皇甫俊大哥。

皇甫渡阴柔的声音幽幽传来:“我已收到了消息,姜谨真死了便死了罢,将东西送回来便可。”

皇甫雄重重闭了下眼睛:“大哥,出事的是,渡儿!”

“什么!”皇甫俊像是猛地回神,“渡儿?!”

皇甫雄又吸了几口气:“不错。大哥你先冷静听我说,渡儿的首级,我是在姜谨真手里发现的,木匣上,还有个刻到一半的‘幽’字。我回忆了一下,三个接引使倒是毫无异色,想来他们并不知道此事,大哥,若我猜测不错,这,便是姜谨真那所谓的‘绝密任务’了!”

半晌,皇甫俊的声音虚弱地飘出来:“难怪这几日,我心中总是像挂着个秤砣一般。原、原是渡儿……”

“大哥节哀!”皇甫雄悲痛地捶了下脑袋,“早些时候我便收到了消息,说这姜谨真荒唐至极,将五匣子水灵固玉晶拱手送人,只为与蚌女仙一夜风流。如今看来,他恐怕不单是色迷心窍,而是为了避人耳目,想找机会将渡儿的首级扔下,好嫁祸那幽无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狗杂碎,竟把自己给玩死了!”

“是啊,”皇甫俊轻轻一笑,“姜雁姬啊姜雁姬,她有把柄在姜虚钧手上,不得不让姜虚钧的儿子来跑这一趟肥差。呵,呵呵呵呵,真是,苍天开眼哪!若是换一个稍微顶事些的人来做这事儿,还真能让她得了逞!”

姜虚钧,便是姜谨真的亲爹,姜州王。桑远远不禁暗自思忖——姜雁姬有什么把柄落在姜州王的手上呢?难怪姜雁姬明知道姜谨真不成器,还一个劲儿往他身上砸资源。

皇甫雄有些迟疑地道:“大哥,渡儿毕竟是你和她的亲儿子,她怎会这般狠心……”

皇甫俊道:“必定有什么事是我们暂时不知道的。你迟些亲自走一趟晋州,将渡儿的遗物收集回来,看看有无发现。”

“是!”

半晌,皇甫俊幽幽叹息:“难怪舍得把万年灵髓给我了,敢情是心虚哪。怎么,指望着我破了境之后,一鼓作气,替她铲了幽无命这根眼中钉?呵,想得真美啊……”

皇甫雄简直有些说不出口了:“大、大哥,没得破境啦!这姜谨真,当真是对您怠慢之极!他,他竟把那万年灵髓,当作水灵固玉晶给,给送出去了!”

“什么?!”皇甫俊发出变了嗓的咆哮,“好,好,好,好啊!姜雁姬啊姜雁姬,哈,哈哈!我此刻回忆,方知异常——难怪前几日我问起她渡儿究竟有没有上轿时,她是那般的不耐烦!原来,她并不是气我几次三番的盘问置疑,而是,根本就没把我皇甫俊放在眼里!若不是有她授意,姜谨真这杂种岂敢这般怠慢!”

“大哥,息怒!”皇甫雄额角渗出冷汗,同样也是怒极,“她是以为大哥负了伤,便虎落平阳了么!大哥!要不要小弟就地点了兵,干她奶奶的!”

兄弟二人对着玉简,起此彼伏地喘着重气。

“小弟。”皇甫俊喘了一会儿,稍微平复了心绪,轻声道,“把渡儿,先送回来,莫要让人起疑,你,不必进东都,送回渡儿后,即刻前往晋州,整理渡儿遗物。此事,尚有疑点,我要更多的证据!”

“是!”皇甫雄沉重地答道。

“还有,拿了我东西的人,切莫放跑了。”皇甫俊阴恻恻地说道。

“是!我即刻传令下去,捉拿那对男女!只是大哥,你也知道西府城中的人实在太多,排查需要时间,且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已经出了城去……不过大哥请放心!小弟会封好边境,哼,除非他们长了翅膀,否则绝对不要想把东西带出东州!”

“嗯。”

玉简破碎。

第49章 要死的误会

西府人山人海。

皇甫雄手下的官兵封锁了城门之后,也是十分麻爪。一架架华贵大车,都得仔细检查,还得赔着笑脸,不敢把贵人们得罪得太狠——奉的是军令没错,但小鞋可是自己穿的。

能够出现在这里的人,个个非富即贵,扔一块金砖出去,能砸回三五块金砖来!惹不起哪!

人手严重不足,城墙上方的守军尽数被抽调了下来。

到了清晨,繁华散去,纸醉金迷漫成了薄薄的白雾。无论是排查了一夜的官兵,还是等待出城的人群,都感到异常疲惫和空虚。

每个人都有些发蔫,垂着头,心神尽数聚集在眼前方寸之地。

谁也不会想要抬头望一眼。

如果有人还打得起精神,往上方看一看,就会发现那空旷的城墙上方,竟是悠然行走着一对璧人。

封锁这么严,也只有长了翅膀的鸟,才有可能飞得上去。

“小桑果,”幽无命平抬起一只手,冲着下方指点江山,“将来,这些都是我的。”

“嗯嗯,都是你的!”她眯着眼,冲着他的侧脸笑道,“你是我的!”

他轻轻晃着脑袋,得意地转开了头,她只来得及瞥见一点止不住往上扬起的唇角。

他松开了她的手,大步走到城墙边上。

白雾笼罩着他,颀长的身影,往墙边一站,天然便带了一股王者睥睨之势,好似足以惊退千军万马。

他回过身,朝她伸出手:“来。”

她提着裙摆跑向他。

他将她拦腰一揽,轻飘飘便从墙垛间跃了出去,下落几丈之后,光翼一展,滑翔出数十丈,悄无声息地落入城外一片白树林中。

“我们是不是挖个坑先把东西藏起来,回头再取?”桑远远打量着四周。

幽无命‘嗤’地一笑,表示不屑。

桑远远心想,别处可不会像西府这般防御懈怠,单说城墙,除了西府之外,其余城池的城墙足有三十丈高,绝不可能凭空飞越。眼下风声这么紧,背着这一堆匣子,如何出境?

只见幽无命抽出了刀,斩下一段树干,然后衣摆一撩,往那树桩子上一坐,就地忙活了起来。

林子里气温特别低一些,幽无命专注地摆弄那截木头,额上竟是悄悄沁出了一层绒毛细汗。

桑远远看得一怔。

只见他抿着唇,黑眼珠紧紧跟随着刀尖,在那逐渐光滑的木料上缓缓挪动,时不时弯下腰,凑到木料边上,眯着眼瞄一瞄,但凡这个时候,皱起的眉毛总是特别好看。

摆弄了一小会儿,他大约是感觉到热了,随手把衣襟扯开一些,然后垂下头继续忙活。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敞开的衣领钻了进去。

他看着瘦,其实衣裳底下的躯体结实得很,这一点在她第一次与他共浴时就深有体会。如今再看他,更是比当初多添了一重滤镜,目光落在那线条结实流畅的胸脯上时,心头忽地一跳,呼吸微乱,急急背转身。

本该专心致志做木工的幽无命,发出了一串低低的笑声。

桑远远没好意思去细想他在笑个什么。她走开几步,盘膝坐下,一本正经道:“此地木灵浓郁,我修行片刻,你好了叫我。”

她渐渐入定。

乍然连升两级,拔苗助长的弊端很快就显现了出来。她体内的灵蕴变得有些缥缈,就像是电力不足随时都有可能熄火的灯泡。

难怪姜雁姬要给姜谨真备了五匣子水灵固玉晶。原来被带飞之后,是会体虚的!

她心下暗忖,恐怕得尽快想办法补足这么多灵蕴才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此刻倒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力吸收周遭的木灵,能补一点是一点。

她把大脸花全召了出来。

晋阶灵明境四重天之后,她一次大概可以召出二十朵大脸花,根据召唤时的状态,误差不超过三朵。

只见一圈半大少年高的大脸花把桑远远团团围住,它们摇晃着巨大的花盘,一边挥舞着绿叶把别的大脸花挤开,一边飞快地将周遭的木灵蕴抓来,像一个个保湿喷雾机一样,将木灵化成最容易吸收的云雾,朝着桑远远呼呼地喷。

在大脸花的帮助下,她很快就在肌理中稳固了薄薄一层木灵蕴。

幽无命看得眼皮乱跳。

这是仙女?可省省吧,看看那些蔫不拉叽的大脸花!谁家仙女长这样!

他摇着头,双手泛起灵蕴青光,将手中新鲜出炉的长木匣里里外外加工了一遍。

如今,这截木头已变成了一只古色古香的长条匣子。他取出绸布中的五只木匣,小心地将那些水灵固玉晶置入长匣的夹层中,暗盖一合,任谁都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上上下下瞄了一番,然后勾着唇角,拉开匣底的暗格,将那万年灵髓也倒了进去。

毫无破绽,完美。

他把长匣往身后一背,站起来,黑靴很随意地碾过地上五只空荡荡的木匣,将它们化成一地碎屑,风一吹,便不知去了哪里。

桑远远正好收起了大脸花。

她正要睁眼起身,忽有温热的呼吸落在了颈间。一双大手自身后环来,毫不避忌地抓在她身前,重重碾动片刻之后,将她抱了起来。

“小桑果,学着点,下次馋我时,不要只用眼睛看。”

低沉暧味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

她打了个不知是冷是热的颤。

转过身,撞进他的怀抱。

结实的胸膛,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她忍不住用脸颊贴上去,轻轻蹭了一蹭。

正要说话,她的手忽然摸到了他身后的木匣。

“这是……”

她松开他,绕到后面一看。

“和原来有什么区别吗?”她吃惊地偏头看着他。

折腾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给木匣子换个款式?

幽无命得意地挑高了眉毛,将身后的长匣取下来,大大方方往她手中一搁。

“你看!随便看!找得出东西来算我输!”

桑远远怔了片刻,拉开了长匣。

匣中空空,什么也没有。

“哦?”她随地坐下,抱着那只木匣里里外外地检查起来。

很快就找到了暗格。

幽无命:“……”

桑远远垂下头,偷笑了一会儿。

其实幽无命做的这只长匣是极尽完美的,换一个人来绝对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很不巧,她曾经在综艺节目上给魔术师当过一次托儿,为了配合演出,对方把道具原理给她掰得明明白白。

“没有关系,”桑远远安抚道,“除了我,谁也找不到你藏起来的东西!”

幽无命的脸色仍旧不那么好看。

她笑吟吟地环住了他,道:“就像……你的心,只有我一个人,能从你身上偷走。对不对?”

幽无命呼吸一滞,只觉这树林中,空气非常不够用。

“出发出发。”他快速背起了长匣,带头往北行去。

桑远远悠悠哉哉跟在他的身后,见他绷着脊背,直到走出老远,肩膀才松缓下来。

他刚转过身,便见她笑容满面,清清甜甜地补了一句:“不还给你了!”

幽无命头皮一麻,僵硬地转了回去。

走出一段,他终于缓了过来,回过头,嫌弃道:“走这么慢,非得要人抱么?”

她笑吟吟地疾走两步,抓住了他递向她的大手。

两个人很快就离开了白树林。

官道上人来人往,幽无命没办法敞开了飞。

行了小半日,桑远远不禁皱起了眉头:“照这样的速度,如何能赶在皇甫雄之前抵达晋州去安排‘证据’呢?”

幽无命笑得神秘莫测。

“小桑果,这种小事,无需你操心。”

他得意地挑着眉,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日头西沉时,二人来到了一处城池——抚陵。

这里果然不比西府,精铁筑就的城墙足有三十丈高,城墙之上密密地囤着兵,根本不可能像离开西府那样张开翅膀就飞过去。

入城的人个个都被仔细地检查。桑远远看了看幽无命身上的长匣,原本十分的信心降到了五分——这一路要经过诸多关卡,难保哪一关就被卡住。万一哪个官兵一时兴起,要劈开长匣来看一看呢?

桑远远把视线投向左右。

左右都是崇山峻岭,绕道的话,恐怕更要耽搁不少时间。除了硬着头皮闯关之外,似乎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幽无命微微扬着下巴,道:“小桑果我考你一考——你我,是分开还是一起走?”

桑远远不假思索:“自然一起走。”

幽无命猛地垂下头看着她,眉梢微挑,叹道:“小桑果当真是聪明!这般情形下,换了常人,定是拆开来分别上路,所以独身一人的男女反倒会被盘查得特别仔细,你我反其道而行之,更容易被忽略。”

“不,”桑远远认真地说道,“因为我一个人会迷路。”

幽无命:“……”

进城比预料中还要稍稍顺利一些。

西府与抚陵相距数百里,没有车马的话,除非长了翅膀,才有可能短短半日就来到这里。所以官兵们将重心放在了那些云间兽车上,幽无命的木匣只被草草检查了一番,便挥手放行了。

二人进入抚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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