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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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魔骁的显示屏上呈现出一张毫无倦态的年轻男人的面孔。
斜飞的剑眉，眼尾微垂的狭长桃花眼，眼角眉梢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浓密的黑发被捋向脑后，此刻浓墨般的眸子正通过显示屏注视着她。
琳娜条件反射地想要敬礼——在银河学院的漫长日子里，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他们的偶像，信仰，努力奋斗的目标。当时还是在校生的纪燃已经拥有少校军衔，作为见习兵的他们见面自然是要行礼的。
这种冲动被琳娜生生克制了下来，疑惑地开口：“燃殿……不，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当年在银河军校，仰慕少校风采的学员千千万，她不过是千万分之一，从未有过交集，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画面中的纪燃似乎轻笑了下，与琳娜印象里被称作燃殿时的他毫无二致，云淡风轻，不以为意。
“你是冈瑟的同伴，银河军校的学员，风神号的成员，”纪燃看着她的眼睛，“这些我都知道。”
闻言，琳娜的怨怼里莫名的掺入了受宠若惊，这种情绪让她更加愤怒：“知道又怎样！当年联邦下杀手的时候你在哪？我们被逼入绝境的时候你在哪？冈瑟到临死都还在期盼你来，你又在哪？”
那双星空般的眼底，划过隐约的情绪波动，纪燃轻声道歉：“……抱歉，来晚了。”
不是不来，不是抛弃，不是背叛，只是来晚了。
短短的三个字，让刚刚还目眦欲裂的狐女情绪瞬间崩溃，泪如雨下。
眼前的男人是她少年时的绝对偶像，默默放在内心不敢染指的人，那时候的她还是腼腆的小姑娘，哪里像如今这样泼辣……
可他也是这12年里，她在梦里都咬着名字，恨不得拎着他领口问个水落石出的对象——他曾与冈瑟形影不离，为什么在他们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居然选择袖手旁观？！
但，现在他说，他很抱歉，来晚了。
相信，还是不信？
琳娜隔着眼中的泪水看着对方，企图从那双魂牵梦绕过的黑色瞳孔里看见真相。
可是，真相她没看见，倒是意外地看见了一抹蓝白色的身影。
琳娜定睛，仔细辨认许久才犹犹豫豫地问：“那是……凌？”
纪燃低下头，看了眼歪靠在怀里紧紧蹙眉的少女，漫不经心地反问：“嗯？叫凌吗……”
琳娜怀疑自己眼花了，尽管只是一眼，她仿佛从这个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男人眼中看见了怜惜？
突然心头一跳，琳娜追问：“凌在这里……那成烬呢？你在地底没有看见和她一起的男孩子吗？十五六岁的人类，有些瘦弱，黑眼睛黑头发，和你……”和燃殿有点像？！
话说出口，琳娜才惊讶地发现，那个让她一见倾心的小小少年居然和曾经藏在心底的意中人那样相似。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成烬是自己认定的人，现在突然恍然大悟，自己心仪的一直是同一种气息。
纪燃慢条斯理地答：“没有，我只捡到她。”
魔骁朝裂隙跃去，站在悬崖边朝下看去，那里已成火海，从地表滑落的沙石也瞬间就被火舌所吞没。
宛如地狱。
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琳娜咬住唇，血珠沁出。
那个跟燃殿有七八分相似的少年思维敏捷，无论她怎样调戏，他都能不动声色地晃过去，仿佛什么也不懂，完全不在意她的百般挑逗。即使她用了梦欢，他居然也只是夸着好酒，一边喝一边与她闲扯，好奇他们迫降在这里12年的生活……
情动，欲|望似乎和这个干净的少年没有半点关系，甚至在某一瞬让她自惭形秽——尽管，她不觉得努力追求性福有什么错。
那少年的气息仿佛还在鼻端，居然已经……再也见不到了吗？
琳娜眼底的痛苦落在纪燃眼中，他沉默地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少女。
她大概很快就会清醒了，此刻约莫是正在梦境中与疼痛抗争，眉头紧锁，疼得四肢不时轻微地一抽。
如果不是为了保持魂机的平稳，她大可以提前拔除精神力导线……这样魂机的伤就不会转嫁给她，但同时从那样的高空坠落，昏迷不醒的“成烬”怕就毫无生机了。
眼见凌湮无意识地咬住嘴唇，尖尖的小牙嵌入唇瓣，试图忍耐疼痛，纪燃眉头紧锁，抬手将食指格在她唇瓣之间，硬是跻身齿间。
她毫不知情地闭紧牙关，血顺着修长的手指渗了出来，血腥的气味让凌湮轻哼了一声……
“这个女孩儿，是你说的成烬的同伴吧？”
纪燃的声音让琳娜收回视线，看向屏幕里脸色苍白的人类女孩。
尽管琳娜不想承认，但心里很清楚，在成烬眼里只有这个叫凌湮的联邦机师。在梦欢的效力最盛的时候，他脱口而出的就是一声“阿湮”。
也正是这一句，让琳娜默默地离开了那间石屋。她虽然为他心动，也试图诱惑他，但从没想过强逼他的意志。
琳娜说：“嗯，她是成烬的雌……女人。”
纪燃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不动声色地接口：“他不在了，就拜托你保护这个小家伙吧。”
琳娜正一头雾水，只见对面魂机的火焰色精神力护盾瞬间褪去，胸部的舱门弹开了。
穿着联邦冲锋衣的男人站在舱门处，虽然衣衫显然不合适他的尺码，却无损于他在琳娜眼中的形象。
12年了，终于又见到这个传说中的男人。
上方忽然被一片阴霾遮蔽。
琳娜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从哪里而来的红色星舰在高空已经完整地遮盖了裂开的月亮。
舰身背光，唯一能看见的，只有那个火焰般的“燃”字。
是星焱号。
纪燃仰面扫了眼星焱号，回过头最后看看在驾驶座上随时会醒的凌湮，朗声对下方的魔骁嘱咐：“带着她和这台机甲回风神号，立刻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琳娜一愣，只见雷达显示有一个热能点正在飞速向他们逼近。
正当她要全身戒备时，肉眼已经看清了来物——那是台被从星焱号上抛落的人形机甲，灰色外壳，在轰鸣声中沉默落地。
而站在魂机驾驶舱口的年轻少校单手一撑，身轻如燕地从魂机的胸前跃到灰色机甲的肩头，而后从容地翻身进入驾驶舱。
随着舱门的闭合，灰色的机甲如同复苏的火焰，耀眼的，独属于那人的精神力盔甲完整地覆盖了周身。
它抬手，轻轻关闭了魂机的舱门，双手将灰色的机甲安置在魔骁的背后。
琳娜听见通讯器里传来男人悦耳的声音：“她就拜托你了，琳娜。”
“你，你还不跟我们一起？”琳娜追问。
“我有其他事，你们尽快回P星，不要逗留。”
琳娜眼见着那台红色机体转身向星焱号飞去，而星焱号身后，月亮的裂缝里，赫然露出了另一架银白色的庞然大物……
正在琳娜心如擂鼓时，通讯器里再度传来前任联邦少校的声音。
“后会有期。”
也不知是跟她说，还是跟那个尚未醒来的人类少女说。
————
时间回溯到五分钟前。
星际通用的救援频道里，传出了久违的男声。
风神号自然也收到了，舰桥内一瞬死寂。
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是劳恩。
他从舰长座上倏然起身，死死地盯着三维屏幕上那台红光夺目的人形机甲。
白飒回过头：“琳娜说……燃殿？十字焱卫队的纪燃？”
劳恩眼底有冷光：“除了他，还有谁？”
舰内稍微上了点年纪的兽人无一例外的神色凝重，只听劳恩叹了口气：“他居然会来。”
“冈瑟都死了，”白飒怒火中烧，“他居然还有脸来？”
说着，他将镜头拉得更近，画面中的魂机站在一片天崩地裂似的废墟中，睥睨万物。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机体，疑惑地出声求证：“这不是凌的那台机器吗？”
“报告！”CIC位的兽人突然大声汇报，“有新的星舰从三点钟方向极速靠近……热能感应显示，对方是SSSS级宇宙战舰！等等，还有……另一艘SSSS级巡航舰，正从外太空向地表逼近！”
雷达显示器上，两颗巨大的热能红点正在闪烁着，从不同的方向朝他们逼近。
劳恩捏紧了扶手：“联邦的援军吗？”
“嘁！”白飒金色的瞳孔发暗，全副戒备，随时准备切换进战斗模式。
“白飒，”劳恩却沉声吩咐，“关闭能量涂层，全部动力用于加速，极速进入太空。”
白飒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重复了一遍：“进入太空？琳娜还在外面，凌他们……”
劳恩湛蓝色的眼睛里毫无情绪，板着脸看着屏幕上的红色热能点：“不管来的是不是联邦的援军，就算不是……光纪燃要出手相拦，我们也逃不出去！”
“那也不能丢下同伴！”白飒愤怒地说，“你不救凌我可以理解，可是琳娜是我们的同胞，怎么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琳娜一个人重要，还是风神号重要？整个种族重要？！”劳恩喝道，“全舰听令：全动力脱离，目标P星，全速前进！”
兽人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动。
“你们还记不记得这里谁是舰长？还记不记得，这艘星舰当年为什么要从E星逃出来？如果我们死在这里，12年前的血就全部白流了！”
一言既出，CIC率先转过身去一边调整着仪表，一边低声汇报进度。
其他机组成员也陆陆续续地各归各位。
看着还在怒目瞪视自己的白飒，劳恩沉声问：“还有什么问题？”
白飒是风神号的主舵手，即使所有人都归位，他不动，风神号依旧寸步难移。
白飒审视了这个冷静到冷酷的首领许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这么做，真的是为了风神号，为了种族吗？为什么我觉得你是……怕死。”
贪生怕死。
这大概是对兽人最恶毒的咒骂。
众人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在场的最有发言权的两个人剑拔弩张。
劳恩忍了又忍，重重地坐回舰长席：“你爱怎么想随你。但只要你还承认自己是风神号的一员，就必须服从命令。”
白飒沉默地盯着他，终于捏紧了拳，转过身，双手抬高了操纵杆——
SS级科研舰风神号瞬间抬首，向着“月亮”的裂缝昂首行进。
可是，那道裂隙后忽然出现了银白色的反光！在众人的倒吸冷气声中，一艘熟悉的星舰，整个横亘在缝隙口，堵死了去路。
舰体上蓝白色的联邦军蛟龙图腾醒目。
“是海蜃号！”
风声号上的人都是12年前那场追杀的幸存者，而当年这艘海蜃号曾给他们带来的噩梦至今刻骨铭心。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直维持着冷漠沉着的劳恩，额头也终于沁出汗来。
“劳恩……我们要怎么办？”
前有海蜃号堵住出路，后有战神般的十字焱卫队队长纪燃，远方还有疑似援军的SSSS级星舰正在极速赶来。
四面埋伏。
生路渺茫。
刚刚还与劳恩针锋相对的白飒此时反倒是冷静下来：“仅仅从宇宙行进的速度来看，海蜃号追不上我们，只要能保护住能量核不被击破，进入太空之后我们可以甩开这些追兵。”
劳恩站起身，沉默地从手指上卸下一枚银色指环，放置在扶手旁的台面：“这个替我转交给雪，是她的嫁妆。”说着，朝自动门方向走去。
“你去哪里？”白飒喊住他。
劳恩头也没有回：“掩护风神号。”说完，顿了一下，“我宣布，从现在开始白飒接手风神号舰长之职。白飒，不要忘了使命。”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舰桥内的众人，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
正背负着失去动力的魂机向风神号飞去的琳娜，远远看见又一架魔骁从星舰侧翼冲出。
魔骁四蹄高昂，背部钢翼张开，紧密地护在风神号身侧，显然也刚发现了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的后会有期不是flag。
好啦，上章是不是吓到大家了？不要怕，这章开始就好了
对了，从这章开始订阅不足60%可能会看到防盗章，正常阅读的宝贝们不受影响，明天见^ω^
第33章 火光中的华尔兹（7）
风神号发现琳娜之后，很快开启了舱门, 将两台机甲都放了进来。
魂机被侧放在地, 负责机库的兽人上前, 从外部打开了驾驶舱。舱门刚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就横在了他颈边。
“是、是我们！这里是风神号！”兽人连忙摆手, 示意友好。
脸色苍白, 满面是汗的凌湮像是突然被抽了筋骨, 在看清对方的面孔之后, 重重地跌坐回去, 匕首哐啷掉在地面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四肢疼得厉害，头脑里一片混沌。
凌湮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刚从地狱里走了一圈回来，脑海里的爆裂声，鼻端前的焦糊味, 还有男人的声音在胸腔里发出的共鸣……
那些记忆模模糊糊，似真似假。
突然，她察觉到左手心里的异物，摊开手，只见掌心躺着一只小小的粉红色机械手, 捏得紧紧的……
那个小机器人只身挡在他们前方, 用自己的能量盾为他们挡下致命一击，然后在炫光中支离破碎的一幕, 终于从她混乱的思绪里浮上心头。
“小……Q……”凌湮声音沙哑地吐出两个字，然后猛地从驾驶座上站了起来, 杏眼圆睁，“烬呢？烬他人呢？！”
面前的兽人被她吓得说不出话来，连退几步险些摔下去。
凌湮终于记起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幕——她抱着成烬从崖壁向下坠落，他的头发从她鼻尖、脸颊扫过。
当时她只有一个念头：让他活下去吧，就算她死了都行。
不是因为伟大，只是……她欠他一命。
可是，现在魂机在这里，她在这里，成烬在哪里？
情急之下，凌湮抓住兽人的衣襟毛领，全不见平时慢吞吞的性子：“我在问你话……烬在哪儿？我是怎么回来的？”
就在这时，风神号舰体忽然猛地一震，接着一震，兽人站立不稳差点滑下去，倒幸好凌湮还拽着他，才免去他皮肉受苦。
周遭都是金属舰壁，看不见外界情况，林荫呐呐地问：“是魂机在攻击我们？”可风神号不是有能量护盾，不怕魂机的光武攻击的吗？
兽人惊魂未定：“不是那些机甲，是海蜃号。那群联邦的屠夫……”他自然不知道凌湮就是从海蜃号来的。
海蜃号。
凌湮心心念念了这么久，从刚开始每一秒都在想怎么回去。
到现在，听起来竟然觉得恍如隔世。
她居然觉得，是不是立即回不回去不那么重要，只要能把成烬找回来。
她答应过的，要保护他。
又是一次剧烈的震颤。
风神号里四处都闪烁着红灯与警报。
舰内通讯频道里响起CIC的声音：“全舰一级战斗准备。琳娜听见命令请立即做好出战准备！”
“琳娜收到，魔骁准备就绪。”女子醇厚的嗓音就在不远处。
凌湮这才注意到魂机脚边那台暗橙色兽形态机械战甲……和正拿掉驾驶头盔，以手背擦拭双眼的琳娜。
凌湮不确定地问：“是你救了我？成烬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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