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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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有足够的耐性去等着她的回复。

但是他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沉不住气了。

她出院,休息了几天后,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日常生活内容,根本看不出她有什么在考虑搬回顾家的迹象。

更叫顾长钧沉不住气的,还是现在因为有了正当理由而隔三差五在她边上出现的薛梓安。

顺便说一声,林良宁其实确实是听他话而行事的,她那天晚上的对他的指责其实没有错。

他之前不但帮林的母亲治病,而且过后,见他家贫还资助了一笔钱。

林良宁对他极其感激。

这世上,已经很少有用钱所不能买到的东西了。包括忠诚。

顾长钧原本对薛梓安这个人并不抱什么成见。两人也井水不犯河水。完全是两条道上的人。

而且根据林良宁的说法,也看不出她对薛梓安有什么异常。即便有时候工作到饭点了一起吃个饭,也定会一并叫上他的。

毫无可指摘的地方。

顾长钧只是非常不喜欢她和薛梓安之间的相处方式。

很明显,比起和自己在一起时的样子,她似乎与这个人更加的合拍。

……

顾长钧渐渐失去了耐性,唯恐时间拖久了,她又转回了先前要坚持和自己分居的念头。

而这是他非常不愿意看到的。

他开始考虑适时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提醒一下她。这天,从军部出来时,大门外遇到一个在等自己的人。

这个中年男人名叫文生,是某大报的一位副主编,在报业里颇有名气,交友广泛,平日消息非常的灵通。此前顾长钧在处理萧梦鸿被八卦报纸报道那件事而认识的,算是为顾长钧做事的。

他过来,是给顾长钧带来一个消息。

有人知道了他与太太分居的事情,找到一家发行量还不错的报纸,要求主编刊载一篇不具名但影射顾长钧无德以致于逼离夫人的文章,文章内容对顾长钧极尽指责,而对夫人则是抱着极其同情的态度。

两位都是北平有名的人物。尤其顾长钧的夫人,因京华大学建筑师的身份更是为人所知。

可以想象,这种文章刊载出来后,反响会是如何。

……

时下言论审核极其松泛,几乎可算自由,大部分情况下,任何人都能随意抨击当局,故全国报业异常发达。只要出钱,谁都可以办报纸。报纸的态度,自然也代表了出资方的立场。

找过去要发文的人对那位报纸主编很有发言的权力,出价也非常诱人,并且保证事后绝对会保护该主编免受顾家报复。所以那位主编虽然有些顾虑,但也不是没有意动,极有可能会刊载出来。

毕竟,这是一篇不指名的影射报道而已。够不上实名的诽谤。何况时下,诸多报纸也不是没刊载过与名人私生活有关的各种文章与报道,也没见哪家报纸真惹上什么麻烦。

“顾先生,”这位戴着眼镜的报纸副主编最后说道,“我是认得您太太的。实不相瞒,有一回我去拜访一位住三井巷的朋友时,仿似见到一位与您夫人很是肖似的太太就独居在那里。所以我一得知这个消息立刻就来知照您,就是想提醒您,您最好想个法子尽快应对,免得文章真刊载了出来不好。”

顾长钧仿佛沉吟片刻后,彬彬地道:“文先生,感谢你及时知照,我有数了。”

文生忙道:“顾先生不必客气,我也是恰好知道了这消息,这才想着来通知您一声的。既然您知道了,那么我也放心。”

顾长钧点头,目送文生转身离去的背影,眉头渐渐地舒展了起来。

……

叶舜郅站在镜前,凑过去端详自己额前所留的疤痕。

那天顾长钧的出手如同要将他往死里整一样,极其的重。

叶舜郅也不算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是当时被顾长钧重殴时,竟然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他当时的唯一感觉就是自己如同待宰,恨不得立即能够晕死过去,好免除那种来自肉体上的深刻痛苦遭遇。

现在额头留下的这个疤痕很是明显,就像走了一条歪歪曲曲的蜈蚣。

叶舜郅抚摸了下,眼中恨意依旧未消,顺手取了药膏,涂抹着疤痕时,家里佣人忽然来说他的内兄打了电话来,要他立刻去接。

他的内兄名家林永匡,便是前次六国饭店一道吃饭最后劝走了顾长钧的那位。平日说话很有分量的一个人。

叶舜郅丢下药膏出去接起电话,那头的声音劈头扑了过来:“我在报上看到一篇和顾长钧作对的文章,是不是你叫人干的?”

叶舜郅道:“是。那又怎么样?先前我被他打成那样,我叫你们帮我报复,你们反都责我生事。我不自己想个办法,怎么出心里的这口恶气?”

他的内兄顿足:“你这个蠢材!你先前找我商议,我只是叫你目下不要轻举妄动,先忍一时便是。这个姓顾的不但是军部许宏兴跟前的红人,几年前率飞行大队首战就击落了五架日本飞机,名声极大,连总统也对他十分赏识,亲自接见授勋过。你不过就是让人在报上发一篇文骂了他几句而已,除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和他撕破脸皮之外,于他又有什么实际损害?”

叶舜郅迟疑了一下:“他应该不知道是我做的吧……”

“你当别人和你一样无脑?”他的内兄冷冷道,“你不忍一时,只逞一时之快,如何能成做大事的人?这事你父亲还不知道。知道了的话,你料他会怎样对你?你自己想想,他与顾彦宗早已不和,但面上,你能看出点什么来?”

叶舜郅顿时慌了:“那怎么办?”

“怎么办?你自己干的事,你问我?”电话那头哼了声,又道:“我已经叫人去追回发行的报纸了。可惜我知道的太晚,恐怕是无济于事,也追不回多少了。”

叶舜郅蔫住,半晌没说话。

林永匡又疾言厉色地骂了他几句,最后语气终于缓了下来,道:“事已至此,我再骂你也是无用。我料顾长钧即便知道是你所为,也只怀恨在心而已,想来不会因为这种事和你大动干戈。只是你给我记住了,往后做事要三思后行,忍一时才能谋一世。”

“是,是,我知道了。”叶舜郅忙点头。

他的内兄唔了声,最后道:“晚上我要去赴行政部唐总长的宴会,你跟我一起来吧,顺便将你也介绍给唐总长。”

行政总长唐紫翔早年留日归来,有才,曾被委任为对外特使,因处事高明,曾顺利解决几桩对外纠纷而受大总统的赏识,如今被提拔为行政总长,民国政府里有名的才子要员,声望与日俱增,门下宾客云集。近年因东洋势力大增,屡屡滋事,这位唐总长也曾被激进报章暗讽亲日,但唐总长本人自然是矢口否认的。

叶舜郅自然知道唐紫翔的名望,得知内兄要带自己前去拜望,一口答应下来。

林永匡哼了声:“我不过是想给你铺条路多个靠山,以后能有机会干一番事业而已。希望到时你不要丢我的脸。”

叶舜郅信誓旦旦,连声感谢。

……

当天,萧梦鸿就看到了那篇刊载出来痛骂顾长钧无德导致夫人离心,现在甚至被迫独居在外的影射报道,言辞多有维护她的意思。

当时她正在京华工地的办公处。报纸是经由林良宁传给她的。萧梦鸿看完,当场就惊呆了,一下无心再做事了。因为文章里还点出了她现在所住的三井巷之名,唯恐回去会遭遇闻讯而来打听求证的记者,也不敢贸然就回去,只好让林永宁先代自己回去看一下。

果然如她担心的那样,林永宁回来告诉她,她住的地方附近,确实已经来过好几拨打听她的人。幸而黄太太很是仗义,被人敲门问及时,一律说是无稽之谈,此间并不曾住有那么一位文里所提及的太太。

萧梦鸿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了些下来。只是很快,整个人就又被另一种难言的愁烦情绪所笼罩了。

她不想再与顾长钧这个人发生干系,并不表示她希望他顶上千夫所指的骂名,或者将自己塑造成令人值得同情的弱者一方。

这与她一贯的处事准则是背道而驰的。

更何况,这篇文里绝大部分对于他的指责都带了夸张,甚至无中生有。

所以这让她感到更加不安。

办公处有一门电话。萧梦鸿在电话前,反复几次想打给他,拿起来最后又放了下去。

接通了他后,该说什么才好,她感到茫然。

她在电话旁踯躅良久,忽然听到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心微微一跳,抓住话筒接了起来。

“是我。”

听筒那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不疾也不徐,带着他一贯的沉稳语调。

突然听到他的声音,萧梦鸿迟疑着,道:“今天有家报纸……”

“我刚知道了。”他很快说道,“所以才找你的。”

“我没想到会有人这样凭空造谣……”

“无妨,”他在那头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很是平静,“只不过骂了我两句而已。这点骂名,我还是负的起的。”

萧梦鸿沉默了下来。

他顿了一下。

“你现在暂时最好不要回那里了。你也不要自己去别的地方。你等我,我马上就来接你,有话,我们见了再慢慢说。”

萧梦鸿心里忽然涌出一种难言的疲惫和沮丧感,低低地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第49章

顾长钧很快就到了,接萧梦鸿去了位于崇文门附近的宝珠饭店。

这家饭店是德国人开的,名气没有六国饭店大,位置也偏些,但豪奢程度并不比六国饭店差,内里设施齐备,装有北平饭店里现在还很少见的升降电梯,有着德国人式的周全细致服务,隐秘和安保性很好。是许多不愿在六国饭店露脸而又需要寻地议事的人士们的首选。

顾长钧似乎常来这里,一进去,就有前台仆欧迎了上来,也没问什么,敬递过来钥匙。顾长钧接了,带着萧梦鸿就坐升降梯上了位于顶楼的一个房间,推开门让她进去后,自己跟了进来道:“三井巷那边你这几天不要回了。暂时先住这里吧。你的随身之物,我晚些会给你送来。”

萧梦鸿推窗朝外伫立了片刻,转头道:“这事是谁做的?”

顾长钧走到她身后,视线落到她在秀发下露出的一小截白腻耳项上,忍住脑子里忽然冒出来的去摸一摸的念头,口里平淡地道:“叶家的那位二少爷吧。上次六国饭店与我结怨。大约是想借此泄愤。”

萧梦鸿转过身望着他。

“他这次这样造谣污蔑,往后会不会再继续生别的事找麻烦?”

“这位二少爷也就这样的伎俩,起不了什么水花,”顾长钧收了目光,道,“倒听闻他父亲和那位内兄与行政院的唐紫翔走的有些近……”

他瞥了萧梦鸿一眼,大约觉得没必要和她说这些,改口道:“你不必担心,这次是个意外。除非大势有变,叶家人要明着和许司令以及我父亲作对了,否则以后是绝不会再出这样的事的。”

他语气里的笃定令萧梦鸿释然了些,忽然想到一件事,又道:“恐怕明天会有更多的报纸转载。你能不能想办法阻止?”

顾长钧踱到她边上,靠在了侧旁的窗台上。

“德音,北平有至少几十家的报刊,我手再长,也不可能限制所有的报纸去登什么,不登什么。何况,转载这种文章,除非我去提出诽谤诉讼成功,否则完全够不上犯法。”

“那该怎么办?就任由传播?”

“向叶家兴师问罪要求正名,此为应对下策;不闻不问,等事情自己慢慢过去淡出视野,此为中策……”

他顿了下,目光投到她的脸上。

“或者,我们一起回家,尽快找个公众场合一道现身,风波自然就消散。此为上策。”

“哦对了,”他仿佛想了起来,“过几天恰好就是陈东瑜母亲的六十大寿,预备要在大饭店设寿筵。到时会有诸多军政要人出席。我们可以一道过去的。陈太太早前就在我面前提你数回了,说许久没见你面,颇是想念,请你到时一定要去。你应该会去的吧?”

他说完,紧紧地注视着她。

他就靠在她的边上,两人距离很近。

她迟疑,蹙了蹙眉:“我……”

徐徐的风从开着的窗子里吹了进来,掠的侧旁半遮半掩的窗帘子微微拂动。他的脸庞被一道窗帘影子遮住了,神色有些紧绷,但显得漆黑双目愈发的亮,流露出一种掩饰不住的期盼之色。

萧梦鸿更加说不出什么话。

“从我来说,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回去的。”他忽然说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希望和建议而已。取决全在于你。我绝不会逼迫你的。”

他说完,改而望了眼房间,转话题道:“那么,晚上你就住这里吧?我叫二姐或者五妹来陪你。”

“不必麻烦她们了。我自己一个人住可以的。”

顾长钧望着她:“也好。我知道你喜欢清静,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事你揿铃就可,这里的仆欧会听从你的吩咐。我明天再来看你。”

……

顾长钧离开后,萧梦鸿没出去一步,晚饭也是仆欧连同她的行李一并送进房间的。在宝珠饭店的床上,她睡睡醒醒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早餐时请仆欧送上当日多份报纸,果然,其中几家报纸的副版都出现昨天那篇文的转载,对顾长钧极尽批挞之事。

萧梦鸿心情更加沉闷。白天也没出去,只和林良宁通了个电话,叮嘱他代劳自己做几件工作上的事,让有解决不了的联系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发呆时,门铃响了起来,过去通过视镜看了眼,见顾长钧站在外,只是边上竟还同立着萧太太和萧成麟夫妇。

萧梦鸿迟疑了下,开了门。

“二妹!要不是看到报纸消息,我还根本不知道你竟然自己搬出住在了外面!”

萧成麟一进来就冲着萧梦鸿嚷道,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实在太妄为了!你看看,就因为你,现在害的长钧这样被人在报纸上造谣污蔑!”他啪啪地甩着手里拿着的几份报纸。

萧梦鸿没说话。

“和她无关。”侧旁的顾长钧出声阻拦萧成麟道,“她独住出来,也是和我商量过的。发生这样的事,也非她所愿。”

金玉凤看了眼顾长钧,对萧梦鸿道:“二妹,我们知道这事后,你哥就赶紧找长钧问究竟,这才知道你现在在这里!妈也急的不行,要长钧带我们过来,我们这才来了。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做出这样的事?”

萧梦鸿望向顾长钧,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一脸的疚色。

萧成麟和金玉凤还在那里不住埋怨着,萧太太道:“见着了德音就好,你们俩就少说一句吧!”

两人停了下来,对望一眼。

“那就让妈和二妹好好说说,我们先出去。”

金玉凤朝一旁的顾长钧带了点讨好地笑了一下,急忙拉着丈夫转身出了房间。

“妈,那你们说话吧。我也出去下。”

顾长钧朝萧太太点了点头,也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母女二人了,萧太太握着萧梦鸿胳膊打量了她,怔忪半晌,终于叹气道:“德音,先前你也来看我两回,什么也没说。我还道你在顾家和女婿好好过着日子呢。不曾想你……你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从萧太太几人过来后,萧梦鸿就没说过一句话,到了这会儿,对着萧太太的问,也依旧沉默着。

萧太太怔怔望着女儿,渐渐面露戚色。

“德音,长钧到底哪里不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要这样和他生分。是,儿女大了,我说话原本也不管用了,何况我还是个无用的母亲,从前也没能护你一两分分周全,你若执意不和女婿过了的话,我原本也没什么脸面再说你的。可是你大约不晓得,就前些时候,长钧还帮过你大哥大忙。他这么对我们萧家,才一转眼,你这里却出这样的事,叫我们怎么有脸见亲家人的面?”

萧梦鸿一怔。

萧太太便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萧成麟有一个在洋行的多年朋友,之前介绍他投一个英国人开的橡胶公司股份,说自己和那个英国人有交情,有内部可靠消息,保证投了会在半年内翻一番。

其时,民众对投股票极其狂热,到了只要发行就争抢购买的局面。许多人甚至连橡胶为何物也不知就抢购,价格每天都在哄抬。

萧家外面看着还风光,内里却早已败落下去。抽鸦片、萧成麟又吃喝嫖赌,大办丧事时,家里流水就已经入不敷出了,萧成麟为了面子好看咬牙大办,暗地里卖了一处祖产才勉强度了过去,两夫妻时常吵架。萧成麟正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来钱,被朋友说的心动,就想投了大赚一笔,投之前还特意经由那朋友先和英国人见了一面,见他说的头头是道派头十足的样子,立刻便相信了,回去后典押了宅子又以做大生意为借口向金玉凤娘家人以高利借了一大笔钱共计五万银元全部投了进去,原本坐等发财,没想到上个月,却传来英国人卷钱跑路的消息,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找那个洋行朋友质问,对方也哭自己是受害者同被骗了钱。不久金玉凤娘家人知道消息来追债,典当行到期不还钱的话,住的这祖宅也要被收。萧成麟一筹莫展焦头烂额,就想到了向妹夫顾长钧求助。两夫妻原本是想先通过妹妹开口的,后来一商议,觉得这个妹妹看着不像是肯爽利答应的样子,回想妹夫之前在萧老爷丧礼上时的态度,说不定直接找他还管用些,萧成麟于是忐忑找了过去。原本其实也不抱太大希望的,不想顾长钧却答应了下来。萧成麟大喜过望,再三感谢,又许诺往后一定会还,这才算是过了这一关。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今早萧成麟夫妇突然知道这事后,才气急败坏地急忙找到顾长钧,先是向他再三赔罪示好,接着又带了萧太太一道找了过来。

“德音,我知道你和兄嫂不亲,只是你就这么一个兄长,家里也就宏志一个亲侄儿,这一关要是过不起,你嫂子娘家那边亏欠不说,一大家子人怕是连落脚的地也没了。现在女婿刚救了我们萧家这么一个大急,你……”

萧太太忽然要朝萧梦鸿下跪的样子:“我知道你心里不情愿,我原本也是不想逼迫你的,可谁叫家里出了这事,亏欠了女婿?我就求求你了……”

萧梦鸿急忙一把扶住了萧太太。

萧太太开始拭泪。

萧梦鸿在旁看了她良久,最后过去开了门。等在外头的萧成麟金玉凤急忙观察她神色,却仿佛看不出什么,当着顾长钧的面,也不好多问,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终于接了萧太太一道走了。

顾长钧极是客气,又亲自开车将萧太太几人送回去。

旅馆房间里再次剩了萧梦鸿一人。独自坐在床边,盯着对面墙壁贴着的繁复洛可可式饰纹墙纸时,房间床头柜上那架鎏金手柄电话忽然滴零零地响了起来。

萧梦鸿以为是林良宁,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传过来,却是顾长钧的父亲顾彦宗。

萧梦鸿略微吃惊。没想到他会打电话来。

对顾长钧的父亲,她一直是怀有很大敬重的。急忙恭敬地叫了一声“爸”。

“德音,早上长钧与我进行了一番谈话。我也知道了这两天的事。你们夫妇之间,我原本不便开口说话的。只是想了想,还是给你打个电话吧,好教你知道我的态度。”

“前次你来我面前恳求我应允你与长钧离婚,理由便是追求个人自由。固然这是其一,但除此,我也知另有原因。想必当时你亦怀了愧疚之心,除此,长钧也实在令你失望吧。德音,你孤身一女子,因我儿子之故而流落在外,我每每想起,心里往往不安。倘若你有意回家,我和长钧母亲都是极其乐见的。”

他带着中气地说道,语调慈蔼。

这时刻电话那头的这位长者,不再是那位有着极大威望的政府高官,而犹如一位普通的父亲。

她确实孤身一人。孤身来到了这个原本只属于萧德音的世界里。

或许是被这简单的一句话给碰触到了心里的某个地方,萧梦鸿忽然感到自己眼睛有些酸涩了起来,竟羡慕起顾诗华她们身为女儿的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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