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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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幸而三年过去,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她们如今不必再为温饱发愁,前途可期, 平安健康在长大,也算勉强能告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时间差不多,”许秋来看眼表,“再给爸妈磕个头道别,我们就回去了。”

两姐妹六点半乘地铁出门, 跨越大半个城市到父母的墓地, 把过年的瓜果和鲜花摆上,磨蹭到十一点钟,这会儿回去正好吃午饭。

秋甜乖巧听话磕了头。

小卷毛站起来看见别人家墓地, 艳羡不已:“姐, 我们是不是也应该给爸妈买点豪华纸扎大别墅、大宝马什么的, 孝敬他们一下。”

“我都没发现,你怪封建迷信的呀许秋甜。”

小卷毛仰头大眼睛盯着姐姐期待半晌, 结果只等来一个脑蹦。

秋来教育她:“你想想,买了大别墅是不是还得烧彩电洗衣机电脑手机, 多麻烦, 再说, 大宝马就算烧了,咱爸有驾驶证吗?”

“那还是多买点纸钱吧。”秋甜捂着鼓包若有所思,“叫爸爸妈妈想要什么自己买,大宝马请司机开。”

“大家都烧那么多钱,那边早就通货膨胀了。”秋来毫不留情否决了她的想法。

走出几步又语重心长道:“秋甜,人生在世,物质并不是衡量一切的基准,不要让欲|望支配你,你得学会控制它。你想送给爸妈的别墅和宝马,他们二十年前就已经得到了,就算去了那边,他们一样能再次凭借自己的头脑和双手拥有这些,纸扎的香车豪宅,这些形式主义完全没有意义。等你未来有一天实现财务自由之后,你就会发现多余的金钱只是一组数字。有人会陷入这个没有尽头的陷阱,但我希望你不会,超脱物欲的精神追求,得到的满足感才是恒久的。”

“哦。”秋甜似懂非懂地消化着。

秋甜对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已经没什么印象了,记忆里大多是和姐姐过的拮据日子,这一年多来生活好了一些,但观念一时还没能扭转过来。

许秋来不留余力想改掉小卷毛抠门的毛病,心说她家秋甜可千万不能养成唯物至上的观念,本想带她去哪里吃顿贵的,告诉她家里好歹也是富过的,可惜回去一路上,愣是没碰到合适的餐厅,家附近到处都只接受年夜饭全家席预定。

“两位怎么了,居然还歧视我们两口之家。”

秋甜生气得很,最后还是小区24便利店的小哥明事理,见姐妹俩一圈下来没找着地方吃饭,送了她们一人一根没卖完的豪华版芝士烤热狗。

小卷毛捧着免费热狗吃得兴高采烈,坐在门外长椅上晃腿,嘴巴沾了一圈沙拉酱,回头见小哥还在跟姐姐聊天,心中立刻警铃大作,拉长耳朵偷听。

老式小区里都是熟面孔,这对高颜值的姐妹是小区明星面孔,大多数人都喜欢逗秋甜说几句话,便利店小哥自然也不例外跟她们是熟识的,打完招呼,他忽地想起来:“你们去哪儿了,怎么会现在还没吃上饭?”

“出城了一趟,地铁站那边的商场都停止营业了,等会儿回去点外卖好了。”

“我看早上迈巴赫就来找你们,楼底下等了好久,刚走你们就回来,他没给你打电话吗?”

陆离的车每次都停在他店门附近等人,他不知道那富二代叫什么名字,干脆就用车名做代号。

糟糕!

秋甜猝不及防听见这个,晃悠的小腿停住,悄悄从板凳上缩下来准备开溜。

便利店玻璃门内,秋来脸一黑,“许秋甜,你给我滚进来。”

她今天的外套没有口袋,干脆把钱包和手机都放秋甜书包里,这个小滑头居然故意关了静音。

就算被罚把书包举过头顶举到家,秋甜也要挣扎着为自己辩护:“过年他总该回自己家过了吧,哪有在别人家过年的,我也是为他着想,去年中秋节小胖去刘阳阳家玩了一天,回家就被阿姨狠狠打了一顿。”

“你们的年纪出门得征得大人同意,怎么能混为一谈?”

“怎么不能,我要是大魔王爸爸妈妈我得被他气死,连过年三十都不回家,像别人家的儿子。”

家门口,门把手上挂着新年礼袋,还有两大盒陆离喜欢的Delafee巧克力,灰扑扑的包装纸和黑色丝带那迷之搭配,一看就是陆离朴素的直男审美。

瞧着手机上五六通未接来电,想到陆离就这样失望走了,许秋来有点心酸,“我才是要被你气死了,举高点!”

她摘下礼物腾出手翻出钥匙开门,给秋甜打感情牌:“冲在他每次都给你买礼物的份上,你以后别在他面前提这个,他妈妈和咱妈一样去货币膨胀的地方了,爸爸也忙着工作不常呆家里。他那么孤单,来咱们家过个年怎么了,过年热闹点不好吗?”

秋甜虽然机灵,却不是个心硬的孩子,她头一次听姐姐说起陆离的爸爸妈妈。才知道那个不可一世的大魔王,居然有着和她们差不多悲惨的身世,多了种遇到同类的伤感,心里已经松口了,嘴巴却还有点硬:“那他不是也有爸爸和外公外婆嘛……”

*

还真让秋甜歪打正着说中了一两句,陆离成功把他父亲陆总气到了。

原因倒不是因为年三十大清早不着家,而是昨天他和秋来在常青碰到的那个老女人向他父亲告状了。

陆父对许秋来没有什么感官,但他对一个能让儿子三番几次不顾自身安危去帮忙的女人绝对深恶痛绝。

陆离生下来名下就已经有着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天价信托和不动产做退路,即便他是个只懂吃喝玩乐的富二代,这辈子也完全不必发愁,陆家这两代人丁凋零,他爷爷偏向于将集团未来的运营交由职业经理人团队管理,加之陆离小时候经历过那堆破事,老人也就对这唯一的孙子格外放纵,除了必要的教养,成长方向都由着他自己的喜好来。

但这在陆父眼睛里,儿子就是长歪了,被纵得像朵娇花。他没有经过同龄人优胜劣汰的精英教育,游离在外与这个圈子格格不入,他的人生规划、价值观、待人接物的方式……一切都令他不满意。

财富经历传承的家庭,对下一代的教育更偏向保守和控制,跟陆离的爷爷不一样,陆父奉行狼性教育。他认为自己唯一的儿子应当从小具备统筹规划和未雨绸缪的领导才能,不出意外,未来某一天,陆离只需要通过股权继承便能一夜登入富豪排行榜,他不希望儿子是个拘泥于感情和小节的男人,他固然可以交女朋友,但前提是感情只是他一部分的生活调剂。

在陆父看来,儿子明明有着优秀的天赋和潜质,却放纵自己在平庸里沉沦,这个圈子是理性的、残酷的,需要高瞻远瞩的智慧、杀伐果决的手段,不需要那么多善良、稚嫩的情感,极端的情绪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决策者身上致命的弱点。

陆父试图心平气和与他商量,“陆离,你不是十七八岁了,就算是玩也该有些分寸,还打算混到什么时候?你要真想先成家后立业,你堂姑母为你物色了位优秀的姑娘,常青藤出身,她父亲是AT通信的老板,母亲是外交部出身,年后初二安排你们见面。”

陆离的眉心皱起来,“哪里来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堂姑母,我结不结婚要她操心?”

“之前那些你看不上,给你挑数一数二的你还是不要,你一定要不留余力跟我对抗,是吗?”

家里的佣人本来已经开始忙碌准备年夜饭,父子俩开始对峙,偌大的餐厅连一丝盘子碰撞的声响也听不见,忙碌的人一时间都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陆离终于回头,和父亲对视,声音冷漠平静:“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的人生不是为了迎合谁,更不是为了跟你对抗,我不是你的作品,不是这个家族的附庸,我喜欢谁、跟谁结婚都是我自己的事。”

“你是我儿子,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液!”陆父怒气冲冲站起来,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生出一个整天气他的儿子,“你享受着家族给你的一切,却不愿意承担任何责任与义务。”

“我是我妈生的!”陆离也生气了,他隐忍的音调里像是含着冷冽的冰棱,“你可以质疑我,但无法支配我。你觉得我这个儿子不乖巧不听话,大可以把给我的东西都收回去,那样正好,你连对我人生指手画脚的权利都没有了。”

儿子翅膀硬了耍无赖,陆父气得只想吐血。

是的,和圈子里其他家庭不同的是,他只有陆离一个儿子,好坏都只有一个,不存在竞争上岗,生气了可以换人。

陆离与其他同龄人还不一样,他现在实现了财务自由,经济制裁对他没效果。行业打压就更不可能了,陆离在他从事的互联网行业有着不可替代性,如果他能控制陆离大脑的想法,让他停止思考和产出,大过年的父子俩也不会在这儿吵架。

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从女方入手,他动不了自己儿子,动别人总可以吧!

“有些话本不该我说,但是你母亲不在,也只能我来讲,如果你真的对那个女孩有感情,就更应该懂得分寸,克制自己的喜欢,跟她保持距离,这样于你于她都是最好的方式。”

“她不可能嫁进陆家,你们无论从哪一方面都不匹配,从家庭背景到社会地位……今天没有暴露的问题,婚后会一一出现,我不想你后悔,如果你优柔寡断做不了这个决定,那只能由我这个当父亲的来做恶人,我不可能让她成为你的软肋。”

“人总是把自己想得过分的重要,世界可没有围着陆家转,你守着不让人嫁进来,那我出去还不行?”陆离冷笑,“我和她至少三观契合,人生规划和受教育程度一致,她从不会因为家庭背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我不会因为社会地位盛气凌人。”

“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们之间的交流永远不能超过三句吗?因为,你的每一句话都已经充分暴露了你从来不肯多花一分钟了解你的儿子,无论在生意场还是在家庭中,你永远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冷酷无情的资本家,没有资格配称父亲。”

管家眼见事态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试图上前劝架,做和事佬将两人分开,陆离却并不领情,继续针锋相对:“你拿我妈做筏子,你真的了解她?她要是活着,也是讲不出你这番道理的。”

“你闭嘴。”陆父极力忍耐。

“如果站在金字塔顶端需要变成你这样连妻子性命也能舍弃的冷血动物,那我宁愿永远做个平庸者。”

“你知道什么!”他彻底震怒,挥袖砸了手边的青瓷花瓶。

摔碎的瓷片四处飞溅,在陆离精致的侧脸刮出一道细小的血痕,他头一次没有闪避,漆黑的眼眸冷冷凝视他,像在看待一个陌生人。

陆父只觉得脑子里天旋地转,险些没站稳,那么多年来,他头一次知道原来儿子就是这么看自己的,这道裂痕原来在这儿。

☆、第130章第130

尽管家里只有两个人, 但秋来还是非常有仪式感地做了一桌年夜饭。

她到十六七岁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做菜是一个人带着秋甜生活之后学会的技能。总在外面吃太贵, 且秋甜正在长身体, 也不营养。幸好她学东西快,那些简单的家常菜已经做得滚瓜烂熟,复杂的菜式就计算好时间和精准的佐料克数,严格按照菜谱步骤来, 味道不说惊艳,但中规中矩是不可能出错的。

鱼汤熬得差不多,秋来收拾好厨余垃圾下楼,打算回来开饭。

才踏出门,感觉走道里有处黑漆漆的轮廓像是人影, 吓人一跳, 秋来下意识扔了垃圾要闪身回到防盗门背后。

门缝快合上时,她适应黑暗的视线只觉得那身形有些眼熟,试探着开口喊了一声:“栗栗?”

身形动了一下。

“你吓我一跳, ”秋来惊魂未定, “什么时候来的?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敲门?”

她跺脚点亮声控灯,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的身形从斜倚的墙上站直。

陆离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因为许秋来隔着两米都能感觉到他的世界这会儿正在阴天。

他既没回答问题,也没说其他, 只默不作声蹲下来帮她捡慌乱之中洒了一地的厨余垃圾。

少爷一向是很讨厌这些黏糊糊的东西的, 他今天晚上有点儿反常。

秋来阻止他, “别捡了,不干净,我回家拿工具扫一下就可以。”

陆离顺从起身,又伸手来接她手中的垃圾袋,秋来很快明白,他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你一个人开车过来的吗?”

“嗯。”陆离这回终于开口答了,就着灯光,许秋来才发现他白皙瘦削的侧脸上,有条细小干涸的血痕。

打扫赶紧楼道,屋内传来秋甜看动画片的声响,秋来犹豫两秒,将门带上,叫上陆离一起下楼扔垃圾。

黑暗中,他摸索到许秋来的手,冰得她一个激灵,却没有甩开,而是更用力握紧了陆离。

“你和家里吵架了?”秋来猜测。

这么个特殊的日子不在家,他脸上又有血痕,秋来几乎立刻就猜中了,陆离跟他父亲的关系一直比较疏远,只是她没料到事情的□□会是自己。

陆离点头。

秋来想了想,扔掉垃圾,“我请你喝瓶巧克力奶吧。”

天空飘着小雪,两个人绕着小区走了一圈,最后开门的只有24小时便利店,买到保温箱里一瓶并不正宗的可可饮料,陆离一点不挑剔,咬着吸管和她并肩坐在台阶上,待到吸空的瓶底发出空响,他才扬手,把瓶子投中可回收垃圾箱。

许秋来帮他拍帽子上的雪花,问道,“如果今天晚上我不出来扔垃圾,你是不是都不打算敲门了?”

陆离想了想,点头。

他刚从家里出来那会儿,心情确实糟糕到极点了,之所以不愿意敲门,就是不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传递给任何人,尤其是这么一个大家都开心的节日。

如果许秋来今晚没有发现他,再过一会儿,等到他彻底冷静下来,陆离肯定会悄悄回自己的公寓去。

室外的温度实在叫人冷得牙颤,许秋来都不知道这个人傻乎乎在她门外站了多久,捧着他冻红的俊脸,仔细端详那道血印,义愤填膺道,“这么帅的儿子,当爹的怎么舍得动手,留疤了可怎么办,要不擦点祛疤……”

“没动手,就是砸了个瓶子,不小心擦到了。”陆离不自在地挪脸解释。

“那也是,怎么能随便砸东西呢,威吓式的家庭教育会给孩子造成身心伤害的。”

“……我23了。”

“都23了就更不能这样了,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沟通,你脾气这么好,都能吵起来,可以想象当爸爸的多过分。”许秋来忽地想起什么,同仇敌忾道,“是不是那个苏总又想给你当后妈了!”

陆离情绪本来还低落得很,就这样被她逗得忍俊不禁,“她只敢在心里想想的,倒还不至于为她吵。”

“那你俩大过年的到底是闹什么嘛,年夜饭不好吃吗?”

“就是——”

陆离组织了一番语言才开口,没说许秋来的事,只讲了因为他早逝的母亲吵架。

陆离其实不是一个有倾诉欲的人,他的情绪、状态更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消化和调整,这令他始终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质,旁人总觉得这冷漠的底气源于他内心强大、天赋异禀,不需要靠外在的肯定来强化信心、武装自己,所以叫他“陆神”。

许秋来最初也将他放在神坛上,现在却越来越少被那种表象迷惑,她接触到的陆离,越来越接近他生动鲜活、凡人的一面。他在自己的领域无所不能无坚不摧,在他不擅长的感情世界里,却一直是个懵懂踟躇前行的新手。

许秋来安静听着,他无声偏头。

室外呆久了,女孩精致秀丽的鼻尖冻到发红,她用掌心捂着暖一会儿,闷到不行又抬头呼出一口氤氲的雾气。

陆离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低落了,他停止了自己的话题,搂着秋来的肩膀,刚想说让她上楼去,不要着凉,然后就听身后楼道里有声音传来——

“大坏蛋!不准抱我姐姐!”

秋甜才瞧清两人,眼珠子瞪大,反应了一瞬,踩着毛绒拖鞋踏踏从楼道入口飞奔下来,将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分开,强行插在他们中间抱紧秋来,仰头紧张道,“姐,你没事吧!”

秋来被她吓得连滚带爬翻了个身,她平时脸皮厚,和恋人亲热被妹妹看见了还怪不好意思的,“你怎么下来了?”

秋甜感觉到姐姐的躲闪,忽然意识到事情可能并非像自己想象得那样是大坏蛋强迫、一厢情愿,心里的小柠檬一下被拧碎了,委屈到极致:“哼,我说你扔垃圾怎么扔这么久呢,鱼汤都熬干了!”

“那我们回去吃饭。”秋来干巴巴拍拍她的头以示安慰,又回头问陆离,“你吃饭了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的。

两个人的饭桌添了一双碗筷,许秋来菜做得多,三个人吃倒也没什么负担,饭后还多了个人收拾洗碗。

于是这天晚上,许秋来坐在客厅看春晚,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厨房收拾。

自从早上被姐姐说了一通之后,小卷毛虽然还是排斥陆离,但已经不如之前针对他了。姐姐掌心的擦伤还没好,她抬了张小凳子站在洗手台前洗碗,顺便指导陆离漂洗和擦碟子。

“真是个大笨蛋,你做家务怎么还不如一个八岁的孩子。”

陆离耸肩,“你讨嫌的样子可一点也不想个八岁的孩子。”

☆、第131章第131章

时针越来越指向十二点, 秋来家没有守岁的传统, 小卷毛在沙发上强行撑起眼皮, 希望自己能撑到目送陆离回家去, 未曾想最后还是拜倒在中老年□□舞团的催眠旋律中。

秋来探头往窗外看,雪下得有些深了,屋顶和马路都堆起厚厚一层,这会儿想开车也根本回不去了。

她调低电视音量, 小声商量,“我们家只有两个房间,秋甜跟我睡,你睡她的房间好了。”

秋甜的小床宽度只有一米二,带花边的被褥枕头, 床尾还摆着她的小棕熊跟娃娃。考虑到小卷毛明天早上起来可能借鸠占鹊巢的理由找他大闹天宫, 陆离做出聪明的选择,“我还是睡沙发吧。”

“客厅地暖坏了,很冷的!”秋来努力劝阻, “那不然我跟秋甜睡她房间, 你睡我房间好了。”

那就更不行了, 陆离一个人都觉得自己睡不下,怎么能让两姐妹挤着睡。

到最后还是以他坚持睡沙发为终结, 许秋来把压箱底的两床厚羽绒被抱出来。

洗漱完之后,她顺手调高热水器温度给少爷热水洗澡用, 陆离在某些点上龟毛得要命, 今天先是捡了垃圾, 又帮她收拾厨房和洗碗,肯定觉得哪里都黏糊糊不舒服,但是又不想给她添麻烦,估计就委屈自己勉强躺下去了。

果然,许秋来远比自己想象的了解他,才从洗手间出来,就瞧人靠在沙发隔着卫衣挠胳膊,雪白的脖颈挠成了粉红色,未必是哪里真痒,就是心理不适。

家里没有适合陆离穿的衣服,她干脆找了件从前跑马拉松送的白色T恤衫,再搭了条及膝的宽松运动短裤叠好交给他。

“洗完换这个,去洗吧。”

陆离把印着“第XX届阳光秋季马拉松”字样的文化衫抖开,看她,许秋来摊手:“别看我了,这是全家能找出来最大尺码的衣服了,我平时都拿来做睡裙的,你要是将就不了,那就别洗澡咯。”

在不洗澡和穿许秋来的睡裙之间,陆离选择后者。

许秋来关掉电视机,检查了家里的煤电水气和窗户,最后倒了杯开水冷在茶几上,盘腿靠着陆离一会儿要盖的羽绒被坐下来。

客厅的灯光是暖黄调的,连没有暖气的客厅空气都仿佛染上了颜色。窗户玻璃外层冻起的薄冰,她隔着雾气氤氲的镜面往外瞧,隐约能看见有烟火在城市的天际线绽开,千千万万盏灯,每盏背后都是一个带着温度的家庭。

奇怪的是,这一次,她并不感到怅然若失。

或许是因为洗手间里稀里哗啦的水声,沙发上搭着的男式大衣外套,也或许是因为一墙之隔秋甜均匀的呼吸,还有安静的雪落。

许秋来还在恍惚,忽地听后边水声停了,陆离呆洗手间里奇怪道:“秋来,怎么忽然没有热水了?”

“热水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就用光了吧……”

少爷没用过这种老式热水器,秋来只能隔空指挥,“你加点儿温度,水龙头往左边调。”

“还是冷的——”话音没落,许秋来就听见里边传来闷哼:“怎么了?”

“烫,好烫,烫死了……”

一连用了三个烫,可以想见真被烫到了,老式小区的热水器没有温控,她和秋甜都会用,也用不着花钱换新的,这下才着急,恨不得代他进去操作,“你快点先把水关掉啊,烫到哪儿了?”

陆离手忙脚乱关了花洒,后背一阵刺疼,镜子被水雾模糊了,看不清怎么回事,用手随便划拉两下,隐隐约约只看见红色的一片,也不知道起没起水泡。

“背上,好像红了。”

少爷的皮肤娇嫩着呢,秋来生怕他有个什么好歹,“那快点用凉水冲,趁现在还来得及。”

谁料陆离在里面又调来调去半晌,不是被冰得打颤就是被烫得闷哼,许秋来隔空干着急,“你把门打开,我来帮你调。”

她话音落下下一秒,门开了——

陆离下边胡乱围了条白毛浴巾,漆黑的头发全部打湿垂落额间,水流过他的天庭,眉眼,嫣红的菱唇,沿着精致的下巴弧线滴答滴答往胸脯上落水。

他的肢体在狭隘的洗澡间里像是难以伸展般,克制又无措,偏偏还要嘴硬,“这个热水器肯定是坏了,不然我不可能学不会。”许秋来没忙着开水冲,“你转身我看看,烫得严不严重。”

陆离转身,确实红了约莫两三寸,但不像烫得严重的样子,她凑近瞧了瞧,“应该没事儿,睡一觉起来就好了,疼得话我一会儿再给你找点儿药膏,还有其他地方被烫到吗?”

陆离用手肘擦了把脸上的沐浴露泡沫,想了想:“没有了。”

没等回答,秋来的视线已经沿着男孩腰脊中线往下。她咽了把口水,眼观鼻鼻观心把目光从那男性宽肩窄腰,肌肉覆盖均匀的脊背上移开。

努力集中注意力调水温,轻描淡写嘀咕:“我记得毕业体测时候你还没那么多块。”

“什么多块?”陆离懵懂。

“腹肌。”

“哦,公寓楼顶有泳池,我现在每天睡前去游一会儿。”他浑然不知腹肌对直女的杀伤力,还沉浸在对那热水器忽冷忽热、怒其不争的埋怨中。

“什么时候开始?我怎么不知道?”许秋来诧异仰头,“你不是最讨厌游泳吗,毕业体测都是死活拉你过的,怎么现在反倒发现自己爱上游泳了?”

“也不是爱上,就——”陆离别扭地顿了顿,“就是上回你从北巷内海掉下去了,我差点儿没把你捞起来。”

他人生好像很少遇到走投无路的险境,他害怕运动到极限时那种心脏突破最大负荷、令人窒息灵魂出窍的濒死感,但他更害怕,怕一个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人就此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再也不能睁眼鲜活地冲他嬉笑怒骂。

再之后,陆离忽然觉得自己从前望而生畏的游泳池和运动场都没有那么可怖了,如果不是毕业体测许秋来逼着他通过测试,那天,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和许秋来葬身在同一片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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