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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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Chapter 115

chater 115

看完阮时秋发上网的第三篇文章, 顾瑶心里也是跟着一凉,脸上自然是笑不出来的,可是也没有流露出刚才那样恨铁不成钢一般的气恨。

她关上微博, 放下手机, 双手撑着额头良久没说话。

这番举动令徐烁和阮时秋都有点始料未及,阮时秋心里忽然有点害怕了, 看不到顾瑶的表情, 她心里自然就会胡思乱想, 甚至还脑补着顾瑶此时的心理状态——该不是已经哀莫大于心死, 想对她撒手不管了吧?

“……”

阮时秋抿抿嘴, 心里越发没底, 便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徐烁。

徐烁已从刚才的短暂诧异中回过神, 用非同一般的流氓律师脑回路琢磨了几秒钟,再加上对顾瑶的了解, 已经大约明白了状况, 见阮时秋一个“求救”的目光可怜兮兮的望过来,便只是微微扯了下薄唇,给了她一个凉凉的眼神。

阮时秋咯噔咯噔的, 在一番天人交战之后,一咬牙一跺脚, 想着还是主动承认错误吧, 顾瑶一向对她是爱护有加的, 应该不会甩手走人吧?

谁知阮时秋的嘴巴刚正开到一半, 第一个音还没发出来, 顾瑶就放下双手,略微抬起头。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阮时秋顿时词穷。

顾瑶却只是扫了她一眼,就低声说“你先去小川屋里待会儿,我们要先谈点事。”

阮时秋一愣,看看徐烁,又看看顾瑶,随即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我?”

顾瑶“不然呢?”

淡淡的三个字,没有丝毫情绪,只是平铺直叙,却在阮时秋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她站起身时真是什么想法都没了,感觉手都是抖着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直到来到小川屋里,六神无主的坐在椅子上。

小川正在电脑前忙活着,拨冗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阮时秋眨了眨眼,许久没有说话,直到脑子里的嗡嗡声渐渐消退了,已经是两分多钟以后,她这才没头没尾的蹦出一句“我从没见瑶瑶姐这样。”

小川应了一句“这样?哪样?”

“不生气,也没有愤怒。”阮时秋努力回想着刚才顾瑶的表情,试图找出一个贴切的形容词,然而未果,“平静的让人害怕,可是又好像已经做了什么决定……”

小川听不懂,“哦”了一声,说“姐她一向都是这样啊。”

“一向?”阮时秋愣了愣,又摇头,“才不是。”

那边,阮时秋的小心脏已经快受不了,正猫在小川屋里咬着手指思忖讨好的对策,这边,顾瑶一言不发的接过徐烁端过来的热茶,轻轻吹开表面的热气,喝了一口。

等徐烁翘起二郎腿,不紧不慢的笑道“好了,小丫头都让你吓跑了,有什么想法可以说了。”

顾瑶安静的抬起眼皮,说“如果说前两篇文章还有点指向不明的话,这第三篇就已经很清楚了。”

徐烁点了下头“曝光卢泓有精神问题根本不是小秋的本意。”

这一点他们也是早就料到的,因为就算要曝光也不用等到现在,三年前就可以,何况三年前阮时秋还带卢泓见过顾瑶,顾瑶必然不会“沉默”,在双方处理“故意伤人案”时,应该都已经考虑过这一层了。

可是怪就怪在,有这么明显的“证据”摆在面前,阮时秋竟然还被判了一个“故意伤人罪”。

恐怕要找到这里面的原因,才是阮时秋三年后才做这件事的最大动机。

顾瑶说“小秋要针对的,是两家的家长。”

徐烁微微一笑“而且由浅入深,思路清晰,也没有一上来就抖大招,层层铺设,还给吃瓜群众们制造了几个小悬念,以这些网友的脑补和人肉能力,恐怕很快就能替她把故事编下去了。”

“三年前,小秋是未成年人,有监护人和她父亲在,她自己作不了主,根本不可能运用舆论的力量制造出什么水花,所以这件事她一直忍到出狱后才做。”顾瑶皱了下眉头,说“先前一直有个疑点我不明白,阮正新为什么明知道卢泓有精神问题,而且他对小秋也做出了暴力行为,小秋将他打成植物人是绝对合理的防卫反击,为什么没有揪住这一点打。但现在,我好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你是说,‘立坤’的人知道小虾是阮正新私生子的秘密,借此要挟?”

“阮正新非常在乎名誉,而且这种还是和自家的阿姨搞出来的丑事,‘立坤’完全可以利用此事大做文章。”

顾瑶话音落地,屋里安静了几秒。

还没等徐烁开口,她自己就先摇了摇头,轻叹道“不对,这理由有点牵强,阮正新犯不上为了面子的事把自己的女儿牺牲掉,何况就算他见死不救让女儿去坐牢,私生子的把柄依然还是攥在‘立坤’手中。而且,小秋的‘故意杀人罪’对阮正新来说也挂不住面子,她伤害的还是‘立坤’股东的儿子……”

顾瑶分析到这里,安静了一会儿,这才转头看向半晌没有出声的徐烁。

“你怎么不说话?”

徐烁扬扬眉,放下手里的茶杯“我看你分析得头头是道的,没忍心打断你。”

“……”

顾瑶先给了他一记眼刀,却没有急着怼回去,更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吵架上,接着便问“你想到什么,可以帮我补充啊。”

徐烁笑了“你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事?”

“卢泓有精神问题,就像阮正新有私生子和一个故意伤人的女儿一样,都是丑闻。‘昭阳’要把阮正新的丑闻压下去,‘立坤’又何尝不是?”

顾瑶一怔,的确如此,这一点她刚才差点忘记了。

“你看今天蒲明妍的态度,堂堂资深女主播,见过那么多大风大浪,怎么就在这件事上自乱阵脚?跑到敌军阵营里叫嚣,摆明了就是送上门来自取其辱的事,根本不可能让她得逞,她自己难道不清楚么?这种明知道会无功而返还要闯进来的行为,要不就是没脑子,要不就是她真的没办法了。”

是啊,蒲明妍的动作确实让人感到意外,这可不像是她往日在节目上的作风。

徐烁一顿,又道“现阶段,咱们不可能知道更多的内容,小秋那里肯定咬紧了嘴巴,你这里又记忆全无,至于其他几个人……哎,无论是阮正新还是蒲明妍,也都不会透露的。所以这后面的故事,只能靠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顾瑶点点头“你说得对,有些细节的确是我忽略了。”

“你不是忽略了,你只是关心则乱。”徐烁淡淡的点出,“小秋的第三篇文章给你触动很大吧。”

顾瑶跟着就沉默了。

她别开脸,好一会儿没说话。

她并没有否认,却也不想承认,眼神的躲避是她下意识的反应,毕竟没有人愿意被人戳破心里最不愿触碰的东西。

阮时秋于她而言,的确不只是一个患者那么简单,她对这个小姑娘的情感也有些复杂,说是出于一个“姐姐”对“妹妹”的关心也好,或是一个过来人对一个正身处漩涡的后辈的“同情”也罢,她都在阮时秋身上见到了许多自己的影子和曾经摔过的跟头。

除了原生家庭的问题,还有她们都是在十六、七岁的年纪,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变故,自身尚且因为青春期的叛逆而无法和自己达成和解,又哪来的能力去面对外界的压力和矛盾?结果就是,时过三年,事情都已经平息了,所有人都朝前看了,阮时秋却始终无法走出来,她身体里的一部分永远的死在了过去,她甚至无法活在当下,更遑论未来了。

虽然事情和经历并不相同,可是她们的心境是类似的,到现在尽管顾瑶都失忆了,却也时常感觉到,失忆前的自己一定生活在内心的痛苦和矛盾当中。

唯有一点事不变的,那就是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她的性格都没有太大的起伏,对人对事是一贯的冷漠、冷淡,也没什么机会体会人世间的温情,索性也没有到处诉苦,没心没肺的吐槽,一来违背天性,二来也是因为深知就算有人愿意坐下来听,也无法感同身受,何况她还是心理咨询师,所做的工作就是从“听”开始的,更加明白这层道理。

想到这里,顾瑶低声叹出一口气,说“在小秋的案子里,我有好几次都太过主观了,在判断失误的那一刻其实我也无法控制,要不是你提醒我,我可能还要等一会儿才发现。”

徐烁笑了笑“那现在呢,有没有想到什么突破新的东西?”

顾瑶点了下头“有。”

她喝了口茶,才说“你刚才说,蒲明妍今天这样闯进门,要不就是没脑子,要不就真是没办法了。很显然,她是后者。接着你又说,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结合今天蒲明妍的举动,我忽然想到一点东西——卢泓有心理问题的事,前两篇文章已经提到了大概,蒲明妍如果害怕这件事被曝光,这才狗急跳墙,动作似乎也太慢了,而且现在发难多此一举,所以这里面一定有更重要的,令她更迫切掩饰的东西。”

顾瑶此言一出,徐烁不由得挑了下眉,心里也跟着暗暗一惊,顺着这条思路往下一想,很快就细思极恐起来。

“你的意思是,蒲明妍要遮掩的并不是卢泓的心理问题,而是卢泓在心理问题的困扰之下,做过什么事?”

“我给很多类似卢泓的患者做过心理辅导,因为我不是心理医生,没有权利给换着开处方药,大部分只能靠心理疏导,但是这种疗程只针对前期的患者,到了中后期是一定要用药来辅助的。可惜现在国内的大环境还不太重视这一块,所以很多问题都是等出了事才开始善后,像是卢泓这样的案例,除非他动手伤人,甚至是杀人,否则是不会引起关注的。三年前他和小秋的那次争执,如果当时倒下去的是小秋,那么现在的卢泓应该正在接受治疗,或是继续犯事。但三年前倒下去的是卢泓,他的心理问题自然也就被盖了下去,小秋现在提起似乎没有意义,毕竟人在昏迷‘死无对证’了,可是如果当时的卢泓做了一些不只是伤害小秋,甚至还伤害了别人的事情,而且还留下证据呢?小秋在此时突然旧事重提,这一举动就完全可以解释了。”

随着顾瑶对阮时秋行为举止的层层分析,徐烁的眉头也跟着一点点的皱起来。

顾瑶处理过很多心理问题的案件,徐烁又何尝不是见多了刑事案件呢,这天地下的悲剧就算再五花八门,也终归有共通点,因此产生联想也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

最主要的就是动机。

一个人要作案,动机一般都会非常简单,而且都很原始,比如为财,为色,为名利,为嫉妒心,为自尊心,这些都是引发案件的原罪。

徐烁心里也跟着浮现出一个大胆的假设,尽管他不希望是真的,直觉却告诉他这应该是最接近标准答案的解释。

“如果卢泓伤害的是个外人,小秋不会事隔三年还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曝光。所以这个人,应该是小秋关心的人。”

顾瑶很轻的点了下头,和徐烁四目相交。

“我也这么想。”

“小秋这丫头虽然表面倔强,可是心里还是十分柔软的,她不是一个决绝的人,除非有人逼她。”

“而且,她很关心那个叫小虾的男孩,她连做梦都是在保护他。显然,小虾是藏在她心里的执念。这种执念应该和三年前有关——小虾出事了。”

“动手的人很大机会是卢泓。”

“就算不是他,也和他有关。”

“嗯,要不然,小秋也不会和卢泓起争执,她一直很在乎卢泓,就连你劝她离开他,她都没有照办。所以这里面一定是发生了迫不得已的原因,令她和卢泓正面刚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到这里,又不约而同的沉默了。

一个轻叹一声,拿出手机又一次翻开文章快速扫了一遍,而另一个则单手撑着头,另一手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着。

半晌,徐烁的手指忽然停住了,他微微抬起眼皮,问“小秋出狱这么久,还没有回过家一次吧?”

顾瑶划拉手机的动作也跟着一顿。

“嗯。”

“嘶,‘昭阳’发来的卷宗里也没有提到筱飞侠这个男孩。”

“嗯。”

“如果假设这个男孩真的出事了,那你说,他现在是死,是活?”

第116章Chapter 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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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 他现在是死,是活?

顾瑶身体一僵,又一次沉默了。

有个“嗯”字卡在喉咙深处。

其实她不是没有往最坏的结果想过, 但是只要一想到那只是个四岁的男孩, 思路就会立刻刹住。

这不是逃避现实,而是出于本能。

顾瑶下意识垂下眼, 深吸一口气, 等情绪平复下来, 才接话“卢泓小时候就屡次虐杀小动物, 这已经是一种预告。有的人可能会觉得那只是小孩子的顽劣, 虐杀的也只是小动物, 可是家长们往往会忽略一个事实, 那就是以这个小孩子当时的能力,他是做不到虐杀其它人类的, 所以他们会选择比自己更弱小的, 不会告状的小动物下手。”

徐烁说“三年前卢泓十六岁,他如果要伤害四岁的小虾,轻而易举。”

隔了两秒。

顾瑶问“但动机是什么?”

只是这话刚问出口, 她心里就有了答案,瞳仁也跟着微微收缩。

徐烁漆黑的眸子也在这时望过来“私、生、子。”

顾瑶下意识攥紧双手, 良久没有言语。

徐烁便坐在那里安静的等待。

直到顾瑶轻声说了这样一句“小秋把小虾的身世告诉了卢泓——一个被她看着长到四岁, 一直关心爱护的‘弟弟’, 天生听力不足, 却单纯可爱, 小虾是小秋在那个宅子里唯一觉得温暖的存在。”

徐烁没有接茬儿,就和前面两个案子一样,到了这个环节,顾瑶的心理分析往往会给整个案子指出一个距离“真相”最近的故事版本。

哪怕就是无差别故意杀人,也有一个动机,就算罪犯和被害者之间素不相识,也总有一个犯罪的驱动力。

无论是动机还是驱动力,这样无形无色的东西,只会藏在罪犯的心理禁区。

而顾瑶,是最知道如何窥探禁区的人。

顾瑶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但这个温暖的存在,一旦从阿姨的儿子,变成了亲弟弟,甚至连她的父亲和家庭都要夺走的时候,那这份温暖就会变质了。以小秋的性格来说,她绝对不是一个深谋远虑的女孩,她也不可能想到一个借刀杀人的方法,再把这件事告诉卢泓,借由卢泓的手来做事。相反,小秋有时候比较冲动,容易受到情绪左右,被最亲近的人背叛,对她来说打击是非常沉重的……”

顾瑶话音一顿,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阮时秋时,她们只是尖端的聊了几句,尽管她失忆了,可是在阮时秋心里依然是出狱之后最亲近的朋友和“姐姐”,可是就因为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错了几句话,触碰到阮时秋最忌惮的死穴,阮时秋当场就翻脸了。

顾瑶继续道“虽说小虾是无辜的,家长们做的错事与他无关,可小虾的存在对小秋来说就是一个刺眼的提醒,小秋失去了母亲,眼瞅着又要失去父亲,还要叫一个从小就视为‘保姆’的阿姨为‘妈妈’,这让她情何以堪?小秋无法接受这一切,也反抗和阻止不了,这个时候她能想到的可以诉苦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和她同样遭受家庭痛苦的卢泓。”

到此,顾瑶沉默了。

如果事情真是朝这个方向发展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不言而喻。

——卢泓对小虾下手了。

办公室里又一次陷入冗长的沉默。

徐烁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顾瑶还在原位上发呆,姿势仿佛没动过。

他又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时不时关注她一眼,直到无奈的叹了口气,终于折回来坐到她身边。

顾瑶身边的沙发垫陷了下去,她也跟着醒过神。

“怎么了?”

“别想了,就算你想破头,也不能时光倒流。”

“我知道。”顾瑶的声音很淡,这个道理她自然是明白的,可是明白和真的做到那是两回事啊。

“徐烁。”

“嗯?”

“你以前遇到过那么多刑事案,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能旁观者清,而不被案件牵动情绪的?”

徐烁一声轻笑“我又不是铁石心肠,不可能完全做到。”

“可你比我更冷静。”

“我说过了,那是因为你关心则乱。你看之前丰正辉和田芳的案子,你就没这么‘投入’,哦,我说的‘投入’指的是投入过多个人情感。”

“嗯,我明白。”

“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每个律师心里都有一个刑辩情怀。”

徐烁一下子就把话题拉到另一个高度,顾瑶自然听得出来,他是在分散她的注意力,不让她一直钻在一个死胡同里把自己逼死。

顾瑶便顺着徐烁的话问“哦,不管什么样的律师都有?”

徐烁煞有其事的点了下头“就算是现在的阮正新,已经彻彻底底的为人民币服务了,曾经的他也一定有过,否则他不会离开大学之后还干这行。憧憬永远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我知道你也有。”顾瑶笑了一下。

“我当然有,而且一直保持到现在,厉害吧?”

真是还没说上两句,就又开始炫耀了……

顾瑶嘲讽道“你能保持到现在,会不会是因为你不差钱呢?如果你需要为了五斗米折腰,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你还怎么声张正义?”

徐烁有几秒钟没说话,他的身躯向后一仰,双手在后脑勺后交握,坐没坐样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

“你说得对,一分钱逼死英雄汉,我要是连饭都吃不上了,哪还顾得了人世间这么多悲剧。就算有一颗圣母心也要先填饱肚子啊。”

顾瑶一怔,还以为他会打肿脸充胖子,没想到却大方承认了。

徐烁笑笑,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也不全是因为这个。有钱吃饭只是基础,却不是必要条件,要不然那么多有钱有势的富商,也没见他们拨出私人时间关怀社会啊。哦,当然,少数的还是很有爱心的。”

顾瑶侧过身,有些好奇的问“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说你的刑辩情怀是什么?”

徐烁的笑容渐渐收了,同时将双手放下来,搁在胸前。

“是因为我父亲。”

顾瑶没吭声。

是啊,自然是因为他父亲。

她刚才的问题倒是有点多余了。

徐烁说“在当律师之前,我就听到过见到过不少刑事案,我父亲是我的引路人,他把我带进门,我或多或少也会受到点影响。但你知道,在任何体制里,都会出现良莠不齐的现象,这是一个概率问题,有民众们希望看到的好警察,自然也就有混日子的,我父亲这号人物不管是搁在当年还是现在,都绝对是表率。但要说他是个嫉恶如仇、高举正义大旗的刑警队长,这也是扯,哦,关于这件事我还问过他,你猜他怎么说?”

顾瑶一顿“怎么说?”

“他说,干警察这职业最初就是为了有口饭吃,后来干出点经验了,就在温饱的基础上上了一个台阶,发现和罪犯斗智斗勇也挺有趣的,而且有成就感。再后来,他做了刑警,才渐渐深入了解到罪犯对社会的危害面有多广。对了,他可是亲自受过教训的,在他当刑警的第二年,抓过一个故意伤人的罪犯,那罪犯认错态度很好,被抓之后也没有反抗,很快就都认了,还说愿意赔偿,受害人当时也是打算息事宁人的,去医院验了伤没什么大事,人家又愿意赔钱,也不想闹到上法庭那么麻烦,这要是打起官司少说要几个月,而且赔偿还不一定比当时的一口价多。”

说到这里,徐烁轻叹一声,他的眼神很淡,表情也没什么起伏,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十分骇人。

“结果,三天后,那个伤人赔钱的罪犯把受害人一家都给杀了。”

“……”

顾瑶听的眼皮子直跳,尽管已经见过听过那么多刑事案件,可是听到这里仍是不变心惊。

徐烁这时问“你给分析分析?”

顾瑶想了想,说“杀人动机应该不是离开警局后才产生的,或许在被抓到警局之前,犯人就已经起了杀心,只是没有实施完成,或是少了一点一狠到底的推动力。后来折腾到警局,又赔了钱,经过了三天的思考期,犯人的杀人意图也推到了一个。他一定感到很愤怒,原本只是要用见血的方式教训受害人,没想到结果却是自己留了案底和罚款,这口气他一定咽不下去。有些犯人会在警局里说自己是冤枉的,为自己鸣不平,其实这个过程也有助于他们发泄心理情绪,面对刑警的讯问,心里也会渐渐冷静下来。但是像这样一开始就认错良好,还愿意给超过法院判的赔偿金多的罚款,心里的怨气得不到纾解,更可怕的计划也在渐渐成型。很有可能在他提出那个赔偿金额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念。”

“我父亲跟我讲这个案子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不过那时候我还小,记不太清,只记得他说,他当时就觉得那个人不太对劲儿,想再叫回来审审,但是按照规制,他是不可以那么做的。后来受害人一家被人灭门,这事特别轰动,我父亲他们队立刻行动,把之前的犯人逮捕起来,那个犯人也是没怎么挣扎,到了局里就认罪了,问他为什么又跑去杀人,他就说越想心里越有气,咽不下去。再往后仔细调查,发现这个犯人和那个受害人一家也没什么恩怨,其实就是因为住在楼上楼下产生邻里纠纷,不过这纠纷长达了二十年,日积月累,到底谁占理谁不占理,早就说不清了。”

“说不清楚,便靠暴力解决。这就像是当一个人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深切的感受的时候,比如震惊、愤怒这些情绪,就会选择说脏话。”顾瑶跟着说,“简单粗暴,但是最直接有效,听到的人也能明白。”

徐烁笑了一下“这件事给我父亲的触动很大,也令他明白了什么叫一个对社会有危害性和破坏力的犯人,可以造成多大面的创伤。不过像是这类案子,其实不管是当警察还是当律师的也都不会有什么有效的办法,那个犯人认错态度良好,难道还要鸡蛋里挑骨头么,他都主动要赔偿了,受害人难道还会拒绝接受么?”

顾瑶忽然说“‘接受’这个动作,也是造成最终悲剧的一个关键点。”

“哦,那你的意思不要赔偿,或是少要一点?”

“不要不太可能,少要一点就等于变相的让步,双方都给一个面子,或许犯人心里的怨气还没有那么大。犯人在杀人之前的那三天里,一定反复在想一个问题——凭什么二十年的恩怨是非,最后是我吃了这么大亏,我不就是打了你几下么,你就闹到警察局,我还赔了这么多的钱,那以后我见到你岂不是要躲着走,再出什么事你还闹去警局,我岂不是被你吃定了,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顾瑶话音一顿,最后落下这样一句“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极端,这时候如果身边没有人疏导,还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话,那么他很快就会生出第二个疑问——我打你几下是这个代价,那么要是我杀了你全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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