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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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昭阳,秦北渊对自己说。

可又同她如此相似。

秦北渊恍惚觉得自己在床边像个梁上君子似的看了许久,等他闭了闭眼睛站起身时,一边脚都跪得麻了。

即便如此,秦北渊也没真伸手去碰过床上少女一次。

越看这仿佛昭阳转世的少女,只越发让秦北渊清醒地意识到他已同人生中唯一的宝贵之物擦身而过这件事。

顾南衣却是无辜的,她不该被当作任何人的替代品。

秦北渊自觉看够了,他起身缓了片刻,转身退出顾南衣的屋子,正垂眸将门关上,身后有人冷声道,“松手,转身。”

——说话的人只可能是秦朗。

秦北渊顿住动作,片刻后仍旧将门合上才转身看向了秦朗。

月下的小少年手中执着一柄匕首,双眸如同两点冬夜星芒锁定了他。

秦北渊还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看自己这个亲生儿子,这一看才发现确实同自己有七八分相似,长了眼睛的人都能认出来两人是亲父子。

原本是被昭阳偷藏起来的,竟又正好辗转到了和昭阳□□分相似的顾南衣身边。

当年昭阳有意将秦朗和他生母的行踪隐藏起来,是否也是抱着点消遣的心思?

秦北渊无从得知。

秦朗警惕地盯着刚从顾南衣房里出来、鬼鬼祟祟的男人,只能看出对方身形高大,此外从头到尾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一丝多余特征。

“你便留在她身边吧。”秦北渊轻声道。

不是特意为之,他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就如同自然而然的一句命令。

秦朗哪里管眼前黑衣人说什么鬼话,他握紧匕首强调,“从门边退开。”

秦北渊真按照他说的走开两步,束起的白发藏在大氅兜帽中。

“你是谁?”秦朗又问。

问完后,他察觉到黑衣人的兜帽动了动,像是抬头又看了他一眼。

——这人要走。

秦朗经历过多少险象环生,毫厘之间便反应过来,足尖一点飞快向前迫去便打算擒下对方。

秦北渊不及反应,被闪电般逼近的秦朗扣住了一边手臂,两人在电光石火间迅速交换了两招,前者的手腕被后者凶悍的力道撞得骨头隐隐生痛不已。

秦朗的匕首像是幽灵似的沿着秦北渊的手臂盘上,即便秦北渊反应及时,也还是被割裂了大氅和衣袖,皮肤上立刻渗出一道细细的血丝。

秦朗几乎就要乘胜追击,但在刹那的时间里,又一人从院外纵身跃入,挡在了两人中间,动作老辣地两招就将秦朗逼了开去。

这两人并不恋战,在秦朗不得不退开的瞬间便离开了院子。

秦朗站住脚步没去追,他知道自己不是第二个人的对手,也担心被调虎离山。

——顾南衣光是长得像个妖怪成精,连只小狗也打不过。

秦朗冷着脸收了匕首,先进屋里看了眼顾南衣,见她仍旧睡得安安稳稳、两耳不闻窗外事,才回房提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往顾南衣门外一坐便当了个守夜的。

他扫视着院子的角角落落,脑中却不断回想起刚才从眼前一闪而逝的画面。

黑衣人的衣服袖子被匕首割裂时,秦朗借着明亮的月光看见对方手肘位置内侧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本来也只是颗很普通的痣,秦朗才懒得多管。

可痣偏偏是红的,还偏偏……同秦朗的长在同一个地方。

秦朗头也不低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肘,手指掐紧皮肉,下意识拧紧了眉。

片刻后,他又突然从地上烦躁地跳了起来,在周围地面上仔细地搜寻了片刻,总算功夫不负有心人,找到一根不起眼的头发,是方才短暂的交手过程中被割断的。

——从头到尾全是白色的一根头发。

可黑衣人的声音绝对不是个老人。

秦朗冷哼着把看起来就老谋深算的白发扔到地上,抱起手臂又靠着顾南衣的房门坐了下去。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秦北渊秦相是个会半夜摸进小姑娘房间里的梁上君子?

呸,谁要认这种人当爹。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大家家里蹲很无聊_(:з」∠)_我存了很多稿啦,下周入v就会爆更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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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顾南衣难得起了个大早,一开门就撞见秦朗抱着手臂坐在自己门边打瞌睡,门一开,他就顺着门板往下滑。

顾南衣赶紧双手抵着门给他拦住了,省得人直接摔到地上。

可滑下距离才不到一寸,秦朗就猛地惊醒坐稳,下意识伸手入怀握住了匕首,目光雪亮凶狠地四处扫了一遍。

顾南衣靠在门旁看他做完了这一切、又看他低头打了个哈欠,才问,“怎么了?”

秦朗起身拍拍屁股,还是一脸“我很冷酷”的表情道,“夜里有贼摸进来。”

顾南衣了然地哦了声,顺口接着往下问,“什么贼,你都逮不住?”

秦朗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次倒是没脸红别扭,他道,“差点就杀了,但有人来救他。”

昨日见过秦北渊心腹,又听闻有人夜探自己院子,顾南衣心中一点儿也不诧异。

秦北渊就是这种必须将一切都握在手中才能放心的性格。

不过既然他昨夜派人来过,又悄然离去,定然就是暂时不打算做什么的意思了。

甚至就连秦朗,秦北渊似乎都没打算带走,这倒是出乎了顾南衣的预料。

不过她一转念便也想通了:对秦北渊来说,儿子算什么呢,更何况还是个除了血缘之外跟他一面未见的儿子。

顾南衣轻轻挑起眉梢,打量秦朗的神情,看出些端倪来,轻笑道,“你知道人是谁派来的了,是不是?”

“知道。”秦朗撇开了脸,“他一头白发。”

“白发?”顾南衣终于有了丝诧异。

秦北渊居然还亲自夜探?

就他那个三脚猫的身手?

可想想秦北渊身披夜色悄悄进来,却被自己亲儿子手执匕首险些抹了脖子的样子,顾南衣就忍不住低头笑了。

虽说这人几乎算无遗策,应当也不至于多狼狈……可还是令人发笑。

“笑?”秦朗回头冷斥,“如果我不在——”

“他也不会就这么杀我的。”顾南衣理所当然道。

秦朗倏地收了声,他眼神执拗地定定看了顾南衣两眼,一声不吭就转身往灶房走。

顾南衣心里哎呀了一声,知道少年八成是觉得自己好意被人拒绝便生怒,又觉得这直来直往的性子实在有点可爱,倚着门笑了好一会儿才去灶房里捡人。

秦朗背对着门口忙东忙西,动作重得很,摔得锅碗瓢盆乒呤乓啷响个不停。

顾南衣看他的动作又想笑,忍了忍才道,“他知道你是他儿子,怎么会在你面前贸然杀人?”

秦朗充耳不闻。

顾南衣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忽略过,顿觉有点儿新鲜。

——能在汴京最上层那个圈子里活得风生水起的,哪个还能是秦朗这样的性子?

薛振贵为皇子、皇帝,也不行。

于是顾南衣顿了顿,又软声道,“你守了我一晚上,困得很吧?不如再去睡一会儿?”

这句秦朗大概还算听得进去,因为他回头嘲讽地道,“饿死你?”

顾南衣扫了眼灶房,很有自知之明地道,“我去王嫂家里蹭顿饭吃。”

秦朗已拿着碗热腾腾的细面砰地放下,那架势简直是砸碗,“给我吃。”

顾南衣看了眼碗和面,心中笃定秦朗肯定是已经气昏头了。

但顾南衣断然是不会委屈自己吃不爱吃东西的,她直白道,“这姜没过油,味冲,我不吃。”

秦朗也低头看了眼碗:“……”

他其实是记得顾南衣饮食喜好的,但气上头时就不好说了。

少年顿时有点下不了台,他站在灶台旁没动,像是跟碗面较劲似的瞪着它。

有点儿像是顾南衣从前在宫里养过几天的小虎仔,生气时就躺在地上狂蹬自己两条后腿。

大约是身体回到了十五岁,顾南衣觉得自己早就百毒不侵无坚不摧的心肠也跟着柔软了不少,因此竟有兴趣去哄年轻人了。

她上前伸手接碗,边道,“--好了,秦北……秦相同你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话?”

话刚说完,细嫩手指被碗沿烫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秦朗没好气地将她的手拍开,“没用。”

他说着,轻松地将碗拿起,一点儿也不觉得烫似的拿出去到了桌上,还顺手捎了双筷子。

“你这不是生我气,是生他的气。”顾南衣一路跟着出去,还有理有据地劝,“你嘴笨不会骂人,仔细说说,我帮你骂他。”

“没什么。”秦朗冷硬地拒绝分享。

那点小心思他也说不出口。

这软硬不吃,顾南衣只好仔细回想了片刻曾经自己身旁养着那个小姑娘对自己撒娇的模样,厚着脸皮有样学样去扯秦朗衣袖。

——第一步就失败,她在宫中每日都是宽袍大袖好拽得很,秦朗却总是一身窄袖劲装,能拽的地方一个没有。

顾南衣看了两眼,干脆勾了秦朗离袖子最近的小拇指,晃了晃,“说嘛。”

秦朗动作一僵,低头和顾南衣对视两息,跟着火似的甩开了顾南衣的手,“你、你——”

他噎了一会儿,扭开脸时音量不自觉地降了下去,“他进了你屋里。”肯定有见不得人的心思!

顾南衣仔细听了,想秦朗这话意思大概说的是“这么危险你却一点也不上心”,谦虚地点头认了个错,“好,我下次把屋门关好。”

见顾南衣认错态度良好,秦朗审视地看了她一会儿,情绪平静七八分,伸手将自己衣袖从手甲里扯出来,顺着手臂往上一捋,把手肘上那颗朱砂痣露给了顾南衣看。

顾南衣伸手去戳了戳乖巧的小痣,问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秦朗抿唇:“……他也有。”

这话出乎顾南衣的意料,她倏地抬了眼,“秦北渊也有?”

两人作为不死不休的对头,顾南衣甚至比秦北渊还了解他自己。

秦北渊身上可没有什么劳什子朱砂痣——不然顾南衣一早知道解药会带着颗朱砂痣时就第一时间想到他了。

“也在这。”说都说了,秦朗干脆破罐子破摔,“我昨天伤他时看见了。”

顾南衣若有所思地用指腹按着秦朗的小痣揉了揉,动作像是在把玩似的。

她沉思了一会儿,便抬头笑道,“什么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咱们不带他玩儿。”

秦朗:“……”当是过家家?

“再说,他是你的亲爹。”顾南衣道,“就算你懒得理他,以后多少总得见到。等他老了,指不定还得指望你去给他养老送终呢。”

秦朗没理顾南衣,低头看着她仍旧黏在自己胳膊上不放的手,咬紧后槽牙磨了磨。

“我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你。”顾南衣又说,“一眼都没见过他秦北渊的。”

她边说着便看少年的脸,果然眼见着明朗了些,心知方向对了,立刻再接再厉。

“这样,只要你不同意,我绝不搭理秦北渊。行吧?”

秦朗抽了手,他臭着脸转身去灶房,道,“我再去做一碗,等着。”

终于哄好了少年,顾南衣将面前散发着隐隐姜味的碗推到一旁,托腮思索起方才秦朗的话来,觉得自己这返老还童是叫老天玩弄了一遭。

能叫她摆脱眼前这诡异的“借尸还魂”状态、以免死于非命的解药,只一个秦朗也就罢了,秦北渊竟也能算其中之一?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别说秦北渊会不会救她,顾南衣可完全没打算让秦北渊知道“顾南衣”是谁。

若非要秦北渊帮忙才能不死,顾南衣宁可立时干脆再死一次。

让她顾南衣去求秦北渊帮忙,再过一千年都没门!

因而她刚才同秦朗发的那句誓,更是千真万确。

哪怕秦朗同意,顾南衣也懒得再和秦北渊多说几句话。

秦朗很快端着另一碗面出来,全是按照顾南衣喜好来的。

“你可以考虑当个厨子,”顾南衣道,“你的厨艺颇有天分。”

仅这一个月不到的功夫,还是只会吃不会做的顾南衣从旁教导,秦朗竟然也学得像模像样,厨艺完全够去开个饭馆,这可比普通人学什么都来得快。

不过比起顾南衣亲手养大那个小姑娘来,还是差了点儿。

……这话顾南衣含在嘴里没说出口,不想刚哄好的少年又给气炸了。

秦朗闻言抬了个头,眼神凶狠,“谁要当厨子?”

顾南衣转念一想也是,“当了厨子,你就不能日日给我做饭了。”

秦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拿着两个吃干净的碗去水边洗了。

——他倒不是没试着让顾南衣洗碗过,但看她拿起碗找水和软布那个无比陌生的架势,秦朗便明智地在碗都被摔碎之前阻止代劳了。

他就压根不该指望这位看着金枝玉叶出身的干什么粗活。

把碗都洗了后,秦朗想到昨晚的事情,还是不放心,出门绕着栗山村走了一圈,回来时表情比出门时更难看。

顾南衣早猜到秦朗出门巡视是为了什么、又是个什么结果,心里有点想笑,但到底记得之前教训给按住了,温和地询问,“怎么了?”

“村子周围有新安插的眼线。”秦朗皱眉,“肯定是他留下的。”

“他们见你什么反应?”顾南衣问。

“没反应。”

“那就好,他们看着便看着,”顾南衣道,“总比他不顾你的意愿直接将你带去汴京好吧?”

秦北渊看来是走了,这些眼线以后一驻扎便会许久,倒也不影响什么。

留下这一切措施,恰巧是证明秦北渊已经暂时放下戒心、只监视不动手的证据。

秦朗没有顾南衣这般了解秦北渊,他紧拧着眉头,对这位脸都没看见过、却管东管西的亲爹相当反感。

更何况,对方还同他长了同一颗意义并不那么平凡的痣。

秦朗是想要个家人,但十几年对他不闻不问的秦北渊可不能和几乎每一处都踩在了秦朗心上软处的顾南衣相提并论。

——这能比吗?

秦北渊可是偷偷摸摸到了栗山村,就半夜悄无声息想偷走秦朗唯一认可的家人!

秦朗一脸深沉地掏出匕首看了半天,后悔没在上面抹点儿毒。

让秦北渊尝尝苦头。

*

楼苍顺着“邵阳”的情报赶去长水镇附近另一处城镇,不消片刻就明白了这只是个幌子。

——堂堂皇帝哪有那么容易微服出宫!

而全天下敢用薛振的名头来当幌子的,用膝盖想都能猜出有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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