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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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秦:哼。

——顾老师今天也想辞职。

☆、第 44 章

薛振紧闭嘴唇不说话, 双眼阴恻恻地盯住从屋里慢慢踱出来的顾南衣。

她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 长发在身后随手地束了起来, 眉眼之间没有困倦之色, 看起来似乎也没被刀光剑影的架势给吓到。

像极了从前伏案处理国事的昭阳长公主。

凭什么皇姐要让他先停手?薛振想。

没想到顾南衣醒得这么快,秦朗皱眉用匕首抹过离自己最近一人的咽喉,将那人吓得快速倒退开去, 借着这缝隙抽身跳开两步, 到了顾南衣身旁。

薛振带来随身护卫的御林军暗卫竟已削减了小半的人数, 秦朗身上却只带了几道细小的伤口。

秦朗这一抽身,剩下的人一时也忌惮他的身手,没有上前追击,而是团团护住薛振, 又迅速将受伤的同伴带离。

架一时是打不起来了, 薛振在秦朗冰冷的注视中迈过了门槛。

顾南衣打量了眼秦朗,见他身上没有什么吓人的伤, 才转向薛振道:“我知邵公子家中定然有倚仗, 但夜半三更动刀动枪硬闯他人私宅, 未免也太目无王法了。”

“他先动的手。”薛振沙哑地说。

顾南衣又看了眼秦朗, 见对方只不豫地递过来个眼神没说话, 便知道薛振说的是实话,顿时头疼起来。

堂堂一个皇帝,自然要以身作则、当天下的表率,做出这种常人且不齿的事情来是怎么回事?

即便非要杀人灭口,至少也做得干净利索些, 捅了胸口就走,用得着黑漆漆的后半夜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再者,要是秦朗真动手、失手,薛振尚无子嗣,这皇帝一没,庆朝还不乱?

“我看是倒像是邵公子非要硬闯,”顾南衣淡淡道,“夜深了,邵公子还是请回吧。”

“我不回。”薛振脚步没动一分,“我来是为了问你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秦朗在旁不屑地轻嗤。

“我的名字恐怕邵公子已经查清楚了。”顾南衣道。

“没那么简单!”薛振厉声道,“若你真的只是秦北渊偶然发现的一个替身,为何他现在连纪长宁都找了回来?纪长宁是宣阁的徒弟,昭阳又是宣阁最在意的人,这件事一定和昭阳有关!”

顾南衣动了动眉,心道一个纪长宁到底还是多少透露了些信息出去。

薛振毕竟也不是个笨的,再调查几日说不定连秦朗对秦北渊说的话也能查出来。

然后,薛振必然会从中作梗。

因为宣阁留下那句“薛振和昭阳只能活一个”的预言。

“既然邵公子心中早有判断,又何必来问。”顾南衣冷淡地重复了一次,“请回吧。”

她平素眉眼之间总是云淡风轻、好似对什么事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但骤然冷下表情时,薛振心里便顿时咯噔了一下。

他到底还是见到了,那个昭阳从前对他失望时偶尔会露出的表情。

“皇姐……”薛振喃喃唤道。

秦朗耳朵敏锐,一下子就听见了薛振脱口而出的称呼,不由得反手按住腰间暗器,想着是不是要冒着被顾南衣看见的风险扔一梭子到薛振身上去。

薛振失神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他不退反进了两步,执着道,“你跟我走。”

他这话一出口,秦朗的腕间便发出“铮”的一声,令在场还站着的御林军顿时一阵毛骨悚然,一个个绷紧肌肉握紧武器冲上前去护卫。

眼看着又是剑拔弩张、千钧一发,顾南衣蹙眉叫了薛振的化名,“邵阳!”

薛振的步伐顿时猛地停住。

皇姐真的生气了,他脑中恍然流过这个念头,浑浑噩噩地抬眼看向顾南衣,视线一触及顾南衣面上神情便狼狈又慌张地撇了开去,害怕地捏紧了拳头。

顾南衣顿了顿,见薛振没再动作,才第三次告诉他,“回去。”

作为一个皇帝,薛振今晚已犯了许多错误。

顾南衣实在不愿意见到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皇帝变成会头脑发热的昏君。

薛振想要再向前迈步,却没那个勇气。

他如同石像似的在原地站了许久,方才颤着声音道,“那我明日再……”

最后一个“来”字竟因为鼻子酸涩而说不出口去,薛振动了动喉结,将示弱的哽咽压进喉咙深处,不敢再去看顾南衣的眼睛,阴着一张脸带人转身离开。

薛振扭头的时候,顾南衣才看见他下颌边靠近脖子的地方有一条细细的血痕,看起来像是被什么锐利之物划伤了。

顾南衣立刻便转脸看了看秦朗,轻声道:“那可是当朝皇帝,你也出手伤了?”

秦朗盯着地上残留的血迹,冷冰冰硬邦邦地说:“你出来得再晚一刻钟,我可能已经把当朝皇帝杀了。”

辗转到栗山村和顾南衣一起隐居之后,秦朗确实没再杀过人。

但这不代表他就忘记了自己在遇见顾南衣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自小漂泊的他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本能?

自卫、杀人,这对秦朗来说是和下雨、吃饭一样常见的事情。

更何况……

“是他杀了你。”秦朗闷声道。

“不,”顾南衣柔声道,“是我生病了,无药可救,所以才用他的毒汤做了个了结。”

“你怎么知道世上没有办法可以救你?”秦朗倔强地问,“万一你再等几年,太医院就有办法治你的病呢?万一你生怪病,本来就是因为薛振他还活着?”

既然宣阁说“薛振和昭阳之间只能活一人”,薛振便能对昭阳动手,反过来又有什么不可以?

顾南衣只得换了个方法问他,“那你是觉得现在这样不好?”

秦朗立刻凶狠地瞪她,“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从前生病时也很痛。”顾南衣笑着将方才提在手中灯笼塞给秦朗,“可每每都要面不改色地熬过去,不能叫任何人看出来。可因为陛下年纪还小,便只能日复一日地捱下去。”

想到上次顾南衣突然吐血又痛得浑身冰凉那日,秦朗抿唇不说话了。

“我还没同别人说过这个秘密,不过现在偷偷告诉你,”顾南衣轻轻笑了一声,见秦朗果然动心地微微偏过耳朵来,便大方地道,“我其实是个很怕痛的人,不喜欢过那样的日子。”

秦朗把扭开的脸全转过来了。

他一言不发地盯了顾南衣一会儿,低头执起她的手,摩挲了那几道看起来十分陈旧的伤口。

“或许不用解蛊,我杀了薛振就能救你。”年轻人沉声道。

“先帝死时陛下才两岁,我和秦北渊好不容易扶住庆朝江山,”顾南衣道,“这会儿陛下还没皇子,你若杀了他,谁来当皇帝?”

秦朗脑中闪过了秦北渊的脸,立刻自己呸了一声抹掉。

见秦朗神情平复些许,不再和刚才一样冷厉,顾南衣才道,“很晚了,去睡吧——记得关上门。”

秦朗手上一个用力把顾南衣的手指紧紧勾住攥紧了。

顾南衣没能收回手,不解道,“怎么?”

秦朗沉沉垂眼看她,“不只薛振受伤,我也有伤。”

顾南衣好笑道,“他娇生惯养从小连皮都没破过几次,你一个风里雨里孤身闯的人怎么跟着叫起痛来。”

“你怕痛,也能忍这么多年。”秦朗说,“你怎么知道我怕不怕痛?”

这话说得虽然有道理,但顾南衣仔细回想秦朗从前给自己上药时那毫不留情的架势,总觉得他是不怕痛的。

但秦朗都这么说了,顾南衣总不好翻脸不认人,她捧着秦朗的脸凑近看了一会儿,没在俊朗的面孔上见到伤痕,“伤在哪儿呢?”

“手上。”秦朗面无表情道。

顾南衣一怔,低头去看两人交握的手,蹙眉将少年修长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来,果然在虎口旁手背上看见一道皮开肉绽。

确实看着都痛。

顾南衣抬眼狐疑地观察秦朗的表情。

秦朗冷酷道,“我痛。”

顾南衣只能道,“我去屋里拿药。”

她说完,没见秦朗有放手的意思,顿了顿再问他,“你跟我一起进去?”

秦朗这才点头率先迈开了步子。

顾南衣手头宽裕,四合院挺宽敞,秦朗和她平时每人各睡一个屋子,井水不犯河水。

秦朗还是第一次进顾南衣屋内。

他坐在椅子上,目光追随着顾南衣去柜中翻找外伤药,又紧跟着她回来,一瞬不瞬。

顾南衣上药到底不是专业的,擦去鲜血抹了一下,觉得还挺像样便把秦朗的手放下了,道,“还有什么别的伤?一并上药了。”

秦朗其实腰侧肋下还有一道伤口,但他没法开口告诉顾南衣,也没法直接在她面前把衣服脱下来,只得沉默地摇了头。

“这下可以睡了?”顾南衣道。

“你对薛振——”秦朗说了四个字就停了下来,顿了顿改口道,“将他也一同忘记了?”

“我是看着他出生的。”顾南衣道,“他落地那日,先帝让我亲手抱了他。”

“……你记得。”

顾南衣摇头,她淡淡道,“我记得先帝驾崩前同我提过此事,但再细想那场景,却回想不起来。”

自从那日秦朗偶然点醒她后,顾南衣自己也留意过脑中的记忆。

她的记忆是一点一滴流逝的,说慢不慢,只是一日日之间不太能察觉得到。

好似光阴总要猛一回头才察觉已经走出了这么远。

“所以你刚才能斥责薛振。”秦朗道,“随着你一点一滴忘记他,他在你心目中也变得越来越不重要。”

顾南衣将金疮药放到一旁,托腮想了一会儿,漫不经心道,“当是如此。”

秦朗油然而生一股危机感。

但想到他眼下是最安全的,秦朗还是发自肺腑地道,“忘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_(:з」∠)_昨天好像很抽啊,评论订阅都少了很多,大家的晋江今天正常了吗?

☆、第 45 章

薛振不顾规矩深夜急行出宫, 是为见一个人。

可明明见到了, 返回时的他却满腹怨气, 比去时更甚, 回宫后沉着脸吩咐将受伤的数人送去太医院,便在寝宫里静坐不语,像在自己和自己发火。

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大太监战战兢兢上前担忧地询问是否要传唤御医来时, 薛振才察觉到自己竟在刚才的交锋中被秦朗伤着了。

如果那不是秦朗, 薛振必然会觉得这人能以一敌十,是个能才,从而起爱才之心;可换成是恶狼一样守在顾南衣身旁的秦朗,薛振恨不得立刻派精兵手撕了他。

“不用。”薛振森冷地道, “你去找药来, 不要惊动他人。”

皇帝受伤非同小可,文臣若是知道了, 说不定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弄得满城风雨。

薛振猜测秦北渊肯定知道他在秦朗那处上次受伤的事情, 只是秦北渊也做了和他一样的隐瞒选择。

——因为想不波及顾南衣, 便不能波及秦朗。

最好的方法只有和上次一样死死瞒住。

大太监闻声松了口气, 立刻应是出了门,而薛振面色阴沉地坐在寝宫的龙床边,满脑子想的都是顾南衣刚才毫不留情冷斥他时的表情。

虽然昭阳向来轻声漫语说话也没人敢小觑她,但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昭阳还是会发怒的。

十几年的功夫里, 薛振亲眼见过两次。

正因为次数太少,薛振实在是印象深刻、不敢忘记。

他仿佛刚刚在长安巷中又做了一个昭阳的梦似的,只是这梦境栩栩如生,他晃晃悠悠从宫外回来,仍然被梦境紧紧束缚其中,不能醒来。

薛振垂眸看着鞋尖想了许久,又在脑中试图将秦北渊和纪长宁都同顾南衣串在一起,越想越皱紧了眉。

大太监拿了药回来也没敢多话,告罪后小心翼翼给薛振上了药。

薛振草草梳洗睡下,躺下时对大太监说了几个名字。

第二日早朝之后,大太监便去暗中留了薛振点名的几人到御书房,接了皇帝的密令调查纪长宁。

纪长宁回京不算多掩人耳目,有心之人想要调查也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秦北渊虽是百官之首,也不可能将整个汴京城都划作是自己的地盘。

——更何况薛振是亲耳听到纪长宁对着顾南衣跪拜下去称“殿下”的。

不到十日的功夫,薛振便知道了大半纪长宁入京的原因,也知道这一行人已经深入了宣阁墓中。

“事关皇姐,秦相居然一句话也没和朕提过?”

空空荡荡的御书房里只有薛振和秦北渊两人,外头的宫人內侍均被驱散,薛振也不担心会有其他人听见,他厉声质问眉眼平静的秦北渊,“如果不是朕亲自查到,你是不是打算就永远把朕蒙在鼓里了?!”

“现在陛下注意到了。”秦北渊说,“打算如何做?”

“什么如何做!”薛振暴怒道,“你都已经瞒着朕做完了!”

“陛下动手杀过长公主一次,”秦北渊直视着薛振猩红的双眼,“臣在问陛下是否打算再杀第二次。”

“——”薛振的怒气涨到了最高点,反倒一句话也没能骂出口来,他瞪着眼睛看了秦北渊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秦北渊,你比朕想得还要荒谬!”

“敢问陛下,臣何处荒谬?”

“你相信皇姐能活过来便已是荒天下之大谬!”薛振拍着龙案骂道,“南疆是什么地方?外道之地!你信他们的神神道道?!”

“那陛下觉得顾南衣和长公主相似么?”秦北渊冷静地问道。

“顾南衣和皇姐再怎么想像,她们也是两个人。”薛振倾身道,“朕早就说过,你不该——”

“宣阁墓中有一道只留给长公主的题。”秦北渊打断薛振,“顾南衣答了出来。”

“……弄虚作假!”薛振恨恨地接着骂下去,“第二,你可曾设想过,倘若皇姐真的回来,又能如何?你和朕一个是杀人凶手,一个是她的仇敌,她不会待见你和朕中的任何一人!她要是真的活过来,不会给你和朕一个好脸色。还不如干脆就——”

“干脆就让长公主死了?”秦北渊再度打断了薛振的话,他道,“陛下的话恕臣不能苟同。”

薛振冷冷看着自己手底下的第一权臣,“朕知道,那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尚有挽回的机会,而朕没有了。”

“臣和陛下又有什么两样?”秦北渊说,“朝中两党对立,长公主手中能人因我而死的岂是少数?”

在这静谧没有外人的室内,秦北渊也能将他平日说不出口的话在薛振面前一吐为快,“陛下总不会以为,我秦北渊是昭阳长公主的政敌,这话只是代表我和长公主彼此政见不一、各自为营这么简单吧。”

官场如战场,一不小心丢了官位是小事,可能脑袋都会掉下来。

秦北渊不是神,他不能掌控所有人的所有心思,只得尽可能地做到这一点。

但总也有不得不动手的时候。

冲突真一起来,总有人要伤筋动骨。或是昭阳胜,或是秦北渊胜,总会有代价出现。

而这血的代价,很快便会成为双方党羽互相之间更为彼此仇视的燃料,加深彼此之间的矛盾,直到不共戴天的程度。

昭阳最看重的谋臣曾因秦北渊的谋划而失明;秦北渊手下能人也曾试图设计刺杀昭阳。

两人互为政敌这么长的时间,彼此之间的旧账已经长得翻不动了。

薛振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

这两个人互斗的时候,他尚且年纪小,但在昭阳的教导下也有着敏锐的嗅觉,知道其中不少不为人知的弯弯绕绕。

那时薛振心中是倒向昭阳的,但他却从未深究过自己为什么这么想。

“但臣还是想让长公主回来。”秦北渊接着说,“只因为她本不该死。”

“少冠冕堂皇!”薛振的怒气又被激了出来,“别说什么因为皇姐不该死、因为她是长公主的鬼话,你秦北渊根本就是只出于私心想让喜欢的人活过来!”

“是又如何?”秦北渊镇定地反问。

他答得理直气壮,愤懑的薛振反倒一下子被堵了回去,他深吸了口气才道,“不如去做你每年一度的梦,什么不比虚无缥缈的鬼魂来得现实?你是朕的丞相,朕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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